黄晓杰呲牙,好像疼的人是他自己似的:“有绷带,酒精没有,不过有恢复喷剂,绝哥你用那个吧。”
凌绝不由得赞了一声:“好东西啊,我都忘了还有这个。”
这玩意儿可是比酒精好多了。只是他四肢均受到了程度不同的伤害,自己给自己包扎就有些麻烦,这时候,一只手接过他拿着的绷带和喷剂。
凌绝一抬头就笑了:“怎么你在这啊?”
晋灼阳抬起他的脚,把裤腿挽上去,果然大腿还好,小腿有些遭殃了,他不赞同地在完好的皮肤上点了两下:“如果你多花一点时间用绷带做绑腿,就不会这么惨。”
凌绝哼道:“没有时间嘛。”
恐怕不仅仅是没有时间,还是因为不适应这种副本的机制吧。002号教官先生是有名的擅长单兵作战,如果非要有队友的话,队友能跟得上他还好,这种副本选拔上来的玩家大都是聪明伶俐能力还行但战斗力总体不过关的普通人,让凌绝来带他们,还是有些吃力。
实际上,他能把这群人带到现在,还不出现任何减员,已经是超出了自己的认识了。
在他的记忆中,凌绝可不是这样一个善于“照顾他人”的保姆,实际上他现在也并不是保姆,只是和以前比起来,他成长了很多。
一定是在自己“死亡”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情吧,这是不会被记录在历史事件里的微小日常,可能才是改变一个人的关键。
而他未能见证。
而这个对自身变化并不在意,甚至记忆都不完全的家伙还在努力挑刺:“为什么是你帮我包扎伤口啊?晋先生,你这算不算是无事献殷勤……”
晋先生在心里回味了一遍以往他的非奸即盗具体都是怎么个操作,嘴上却淡淡的:“因为我是你的护工,好了,自己挽着裤腿。”
绝哥踢踢腿,感觉伤口在快速愈合,已经没有什么妨碍了,在这两分钟里,血怪章鱼的肉墙还在往他们这边逼近,速度并不慢,但也的确威胁到了他们的最后一丝立足之地。
不过可能是因为现在身边有人的缘故,虽然情况比起刚刚没有好多少,但凌绝还是安心了许多。他偏头问道:“你既然已经投诚到我们这边,那么对付这玩意儿,应该也有点思路吧?”
晋先生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是开了直播,不想被人听出有什么问题,所以才当自己就是游戏中的角色。于是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的,我在这里的五年中,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如何彻底消灭这种恶魔。”
五年?凌绝惊了个呆,心想大哥你这吹牛吹大发了吧?还五年中?人家艾修斯是这两年才被召唤出来的啊!
等等,难道这家伙身上还背负了什么背景?
果不其然,从名字的画风就和其他nc完全不同的晋灼阳同志,他一秒钟入戏,演技超好地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了:“在一百年前,皮特-白院长阴差阳错召唤出了邪神,虽然后来他也为自己的行为做出了弥补,但还是对周围的村子造成了很多伤害。”
“我的曾祖父就是在那段时间被派遣到此地进行调查的军方人员,但他没有调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好汇报给他的上司,他们最后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就是把这里彻底夷为平地,避免再有恶魔出现。”
“但是在五年前,李约翰看上了这片地方, 他不惜花费大量资金让当地政府把这块土地的使用权给他。这里地势偏僻,再加上曾经有过可怕的传说,我们不禁对他产生了怀疑。但由于他在当地很有些势力,甚至认识几名中央官员,我们也不能轻举妄动,我便自请前来调查此事。”
哦,这就是晋灼阳同志的前情提要了。
听起来挺合理的,其他玩家都立刻信了,凌绝却眉头一挑,指了指面前的血墙:“所以你就调查成这样了?”
晋灼阳:“……”
晋先生说:“这种怪物一旦被召唤出来,很难完全抹消,不过我也找到了能够制服它的手段,不过我们必须先从这里出去。”
他从怀里掏出来三个土炸弹,又掏出一把枪支,和一根长长的尾部是用木头包裹的金属杆,对凌绝说道:“只是这需要两个人同时进行,一个人用金属杆钓着这三枚炸弹,探入怪物的身躯内,并且最好一直握住木制的部分,让炸弹保持位置,另一个人朝炸弹的方向开枪,巨大的震击能够点燃他。”
“你选择执行哪一个任务?”
凌绝把“我全都要”咽回去,他拿走手枪:“我来开枪吧,你握好了。”
两人很快确认合作的细节,随着一声较小的开枪声,之后更加巨大且沉闷的轰炸声传来,人们下意识地捂住耳朵,趴在地上,再起来的时候,就看到刚刚还压迫着通道的肉墙……
消失了。
不,并不是消失了,被炸得四处横飞的血肉只是缺少了外皮的束缚,它们流的到处都是,还飞溅在玩家们头上脸上,都是一星一点的并不多,但也火辣辣的疼。他们呆呆地看着位于走廊另一边,电梯处的同样一脸懵逼的队友们。
最后还是凌绝把他们摇晃起来:“走了走了,别磨蹭,这都快塌了。”
“啊???”
圣约翰精神病疗养院的大楼……塌了。
玩家们是在最后一刻之前从电梯逃出去的,结果他们前脚离开, 后脚这栋伫立了五年的大楼就轰隆隆崩塌, 有一些残败的建筑材料飞出来, 好险都被躲过了。
不然真要是砸个实在,那估计要骨折。
他们一路奔跑着,没时间管身上脸上的血迹, 到了湖边看到死鬼们已经在这里等着,还都推着小船呢。
估计没想到玩家们能把精神病院给搞塌了, 鬼们也非常惊讶:“天哪,你们做了什么!”
“居然做到了我们想都不敢想的事,这可是炸精神病院啊!不愧是绝哥!”
这群鬼毕竟是死过一次的,自认为见过大世面,喊一个没有死亡经验的年轻人哥也没什么不适,他们甚至热情地让凌绝等人上船, 他们推着船到小树林那去是最快的。
不过看到晋护工也在, 这些病人们还是惶恐得很:“绝、绝哥, 怎么晋护工也在啊……”
凌绝心想这些人都死了这么久了,还这么怕,鬼知道晋护工你当年对他们做了什么,啧, 真不是个正经护工。
不过他还是帮晋护工解释了一下, 就说他已经主动投诚了, 详细的不方便说, 但死鬼们还是惊叹一番, 觉得什么投诚,肯定是被打得,绝哥绝对又使用武力了……
然而之前那个医生护士身上明显都有伤痕,有的甚至还有被捆绑过的痕迹,凄惨得很。这晋护工倒像是什么事都没有……
他们不禁就想到了这位绝哥的病症,基佬,咳,晋护工估计是遭受了比身体伤害还要更加恐怖的折磨……啊,太可怕了,真的是不敢深究下去_(:з」∠)_
凌绝是不知道死鬼们挤眉弄眼在想些什么,他只是点了点人数,然后跟个贵族少爷似的挑剔道:“为什么赵三和尤许没来?”
“……”努力推船的韩途挤出一个笑容:“绝哥,我们来就行了,他们俩……向来不合群的。”
凌绝点点头,没有深究。
一路上只有玩家们窃窃私语,讨论病人们跑哪去了,带那几名玩家去楼下的李院长金医生他们又去哪了,还有楼就这样塌了,是不是说明当年建造的时候就偷工减料,搞了个豆腐渣工程。
话题越扯越远,苏西实在是听不下去,他闷闷的说道:“偷工减料不见得,不过邪神在下面盘踞了那么久,估计早都把楼给腐蚀了。”
“哦哦,说的也是,”其他玩家不禁笑了起来:“我去,那不就是说咱们根本就多此一举,就算不管他们,可能过两天人家自己也把楼给玩塌了,然后大家一起被活埋,直接团灭。”
“笨蛋,那你们晚上睡在里面,也该让活埋了好不。”说这句话的人却是人民的好朋友白胖女士,可能因为她是被溺死在水里才变成鬼的,总之,在进入湖泊中之后,她的身姿反而变得稍微顺眼了一些,整个人也比岸上灵活,像是一条鱼。
凌绝说:“看来以后如果需要有人往返于小树林和湖泊另一边报信的话,这任务非你莫属。”
白胖女士并不觉得这是多了一项任务,在她看来,这反而是自己受到重视的象征——其他死鬼甚至还嫉恨地看着她,玛乔瑞说:“绝哥,我也有能力,我是精神分裂,我可以装扮成别人!”
绝哥淡淡地说:“你往后稍稍,你的能力不如你妹妹好。”
玛乔瑞:“好……诶?怎么是妹妹?我才是妹妹……”
这些小插曲一晃就过去了。玩家们甚至没有注意去听,他们还在自顾自地聊天,黄晓杰戳着苏西的后背:“同志,你咋了啊,怎么很难过的样子?”
苏西没说话。
他在心里忍不住一直回想的事情是,既然晋先生手里有炸弹和枪,那为什么他要在凌绝到来之后才拿出来?明明自己也能配合他……
不,其实也不一定,他的力量和精度经验都不够,前者使他可能无法控制住深陷在肉墙里的金属杆,后者则可能让他无法把子弹射到准确的位置去。肉墙并不是完全透明的,如果让他开枪,他很有可能会射偏。
所以为什么凌绝能做到?
而且……为什么晋先生就那么确信,他一定会来呢?如果他来不了的话要怎么办?自己能不能及时补位?
苏西一边在心里做着自我批评,他再次受到了打击。一边又忍不住奇怪起来,难道凌绝是组织流落在外面的什么高级特工一类的吗?
那他怎么会像是完全不记得组织的样子呢?
到达小树林之后,凌绝发现那四名被他们俘虏的医护人员并没有被束缚起来,不过由于四周都是死鬼,而隔着湖也能看到对面的大楼崩塌了,这巨大的变故也使得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并没有人敢逃跑。
清洁工安叔甚至还自觉地开始打扫地面,想清理出一片能够休息的地方。而护士王安娜则是低着头陷入恐慌之中,凌绝记得之前白异讲述的故事中,护士王安娜就是害死了白胖女士,也就是水疗中意外死亡的舒玥的罪魁祸首。
不过白胖女士从水里出来,只是冲着王安娜的方向哼了一声,并没有表现出要报复的样子。她原本是不太能记得请自己的具体死因,但是见到王安娜之后,记忆就逐渐恢复了,见到杀身仇人还能这么淡定,这态度就挺让人奇怪的。
然而面对玩家们的疑问,白胖女士却低声说:“其实她不是故意的,如果要恨,我应该恨金大卫那个狗杂-种才对。”
原来她之前的确是旁边镇子里最受欢迎的女人,金大卫追求过她,不过她看不上这个被镇医院辞退之后就一直赋闲的无业游民。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金大卫就摇身一变在这家精神病院当了医生,而她自己则是因为父母死亡之后,家里的亲戚想要来抢夺财产,而她之前的确有点精神不稳定的毛病,便“顺理成章”地被送进来。
之后金大卫就一扫之前的伪善嘴脸,时常借着治疗的理由折磨她。
舒玥低声说:“王安娜……其实也有病,她很害怕和人接触,宁愿呆在自己的世界里。后来金大卫给她做检查,说她有自闭症,虽然我们听说好像自闭症不是她这样的,但在这里,还是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咯。后来给我水疗之前,金大卫先给王安娜做过诊疗,故意把她的病症说得很严重,甚至还告诉她她已经被恶魔控制,可怜的姑娘信得是光明教,对恶魔非常恐惧,都要被吓傻了。因此在那之后,发生那场意外,也算是情理之中。”
身为一个经历过很多的死者,舒玥再谈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甚至有些麻木,她低声说:“现在我所期待的只有真正的死亡。”
“只有死亡才能让我这样早该安息的人得以解脱。”
她的经历令人同情,觉悟也让人心生敬佩,一时间玩家们也陷入压抑的沉默,不过就在此时,他们尊敬的绝哥开口了:“说得那么好听,不就是因为在场的活人你都吃不到么。”
舒玥:“……”
她浮肿发白的面孔上浮现出悲哀的神色:“咱能不说破吗……”
凌绝耸肩,开始分派工作:“病人们去捡树枝并且保存在安全位置,死人们则是分成三队去湖边和岸上巡逻,如果发现了奇怪的肉块就立刻回报,我知道你们之间并不团结,但如果因为感情问题,最终放敌人进来,那么后果你们可以想象一下。”
包括刺儿头赵三和尤许在内死鬼们齐刷刷打了个寒颤。
指挥完这两拨,凌绝决定把新绑来的俘虏也扔出去干活,他想了想:“王安娜白珍妮和安叔去整理坟墓后面草丛,尽量清理出直径为五米的圆形。”
虽然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但三人还是去了,只剩下一个陆青松左看右看,不知道该做什么,甚至还挺紧张,可能是觉得大家都干活就他不干怕是要挨揍。
果然,凌绝马上就走向他,陆青松蹲坐在地上,腿都缩起来了,凌绝却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咱们去扫墓。”
陆青松小声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凌绝问他:“你原本愿意信仰邪神,一定是因为它可以帮你复活你的爱人乔哲斯,对吗?”
陆青松之前还在微微颤抖,他的胆量并不大,就像他自己的日记里面写的那样,他着实是个懦弱的人。但是在提起爱人之后,他就不再发抖了:“是的,我是这么想的。”
他仰起头,带着凌绝去看乔哲斯的坟墓,那是一个小小的坟,比其他死者的都要小,他的墓碑也不好,看起来埋葬他的人根本没想过给他刻一个好点的墓碑。他活着的时候,曾经也是个神采飞扬,拥有伟大理想的年轻人,他上过大学,甚至还去邻国留学,这在这个时代可不是常见的事情。
陆青松其实想象过他们的感情会因为什么结束。
他和乔哲斯不一样,他的年纪大了,已经到了中年但也没有什么事业,可以说是没多少希望了,他的家里薄有产业,不过那是父母赚下来的,在乔哲斯死去之后,他才发现这些家业对他来讲其实没有多少用处。
一个人,怎么不能生活下去呢?
但当时他就是为了这一份家业,才放弃了和乔哲斯的爱情。
他们本来说好要私奔,乔哲斯等了他很久,他没有去,当时心里想的是不想连累对方,但这都是借口,说白了还是自己胆怯罢了。
但之后接到的乔哲斯的死讯却成了他的噩梦。
所以他在迟到很久之后,来到了这家精神病院,想要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如果时间重来的话,他发誓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爱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和你说了那么多事,”陆青松最后苦涩地道:“可能我真的是藏了太久,想要找一个人聊一聊吧。如果你想指责我……那你就说出来吧,事到如今,我不害怕任何责怪。”
凌绝并不想指责他的懦弱,什么抛弃了男朋友一类的,这些家长里短的苦情故事和他没有关系,他只是一针见血地点出另一件事:“但就算你利用邪神复活乔哲斯,他也未必是之前的他。”
“……我知道,”陆青松说:“但我就想试一试。”
凌绝说:“那就没办法了。”
他们在小树林里过了一天,这一天的白天没发生其他事情,不过到了晚上却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病人中的玛丽从湖对面游过来,说自己是来投诚的。
这姑娘见到了她已经死去的妹妹玛乔瑞,发出一声叹息,眼泪哗啦啦就掉下来了:“玛乔瑞,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天哪,这些年我一直很想念你。”
“哦,是吗,”玛乔瑞却显得冷淡得多,她甚至有点困惑:“你是……玛丽?我怎么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姐妹俩叙一会旧,玛丽就开始说正事,原来,在小楼崩塌之后,院长和医生等几人就从地下室里钻了出来,他们把惊慌失措的病人们重新收拢起来,并且要求他们“贡献出血肉”,让神艾修斯能够提前出世。
玛丽说到这里,眼睛中透露出极度的恐惧:“然后,从废墟里就钻出了非常可怕的怪物,它没有皮肤,没有骨头,但是爬的很快,直接就把最前面的白异给吸干了……只是一瞬间,白异就只剩下一层皮,然后他的皮也融化了。”
她说到最后,精神已经被过于恐怖的回忆吓到崩溃,伏在膝盖上痛哭起来,其他玩家们也不由得露出厌恶和后怕的神色,和白异曾经是一个宿舍的黄晓杰倒吸一口气:“我的天,这也太凶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