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腻而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脸上。旁边有一团柔软的,温暖的身体,将她拥在了怀里。
那只手顺着她的四肢百骸游走着,所到之处皆是酥麻而火辣的痛感。
这是……在鞭尸吗?
“师傅,醒来吧……”
醒来?我不要,我龙皎月不要醒来……
一滴晶莹的泪从她完好无损的眼眶下淌出。旁边那个人只低下头,轻轻的吻了她的唇。鲜血从那个人身体的每处喷涌而出,一双眼睛只剩下一双暗色的血红。
她艰难的撑起身,只竭尽全力的将手拂过龙皎月的脸庞,像是无奈而宠溺的从淌血的嘴角淌出一道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龙皎月的脖子上,只哀哀的说道:“师傅……师傅……你快醒来吧……”
“白露想见师傅最后一面……师傅,你醒来吧,白露求求你,你醒来吧……”
龙皎月紧闭着眼睛。不,她不要醒来,她不想看见白露,她现在恨她,白露放弃了她,她要再如何面对她?即便是幻觉,她也不想再看到白露这张脸!
她曾梦寐以求魂牵梦绕的一张脸,如今让她心头淌血,死了也不得安宁!曾经有多爱,如今就有多恨!
她龙皎月应该是已经死了的,魂飞魄散,挫骨扬灰。
如今还会听到,触到,肌肤还有温柔的触感。或许千刃峰那只是一场梦?可即使是梦,她也不想再看到白露了。
在被最爱的人背叛,遭受了如此重击之后,她还能怎么面对白露?
她闭着眼睛,哽咽着,颤抖着,可就是不愿意睁开眼睛。
旁边那人咳着血,只轻若飞絮抚了抚她的眉,淌着泪说道:“师傅……不愿意见我吗?也好……那白露……白露离开师傅,不碍了师傅的眼……”
龙皎月感觉的出来,白露艰难的爬了起来,只摇摇晃晃的朝旁边走了去。
她不愿意睁眼。
她要怎么面对自己曾经爱过的人,曾经爱过,如果才能体会,这样切肤的恨。即便是白露救了她,她知道那个时候白露救不了她,可是为什么又要说出那样无情的话?
她闭着眼睛,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
我龙皎月一定是死了,这一定是我在幽冥黄泉上的一场梦。我不要再见到白露,我不想再见到她。
身边终于没有了任何声音。
不知道躺了多久,龙皎月动了动手指,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整个身体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轻盈而温暖。龙皎月抬了手,透过那一丝天光,手指洁白无瑕,手腕完好无损。
怎么,怎么会?
她愣住了,不可置信的动了动手指,手腕完好无损,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的泪水,晶莹清澈的泪水在她的手里泛着剔透的光泽。
她的身体,她的身体好了?
她躺在地上,不信邪的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喉咙里再也没有了那样噬心灼烈的痛感,整个腹腔像是重生了一般,好的让龙皎月自己都不敢相信。
洛水池,魔宫,沈望山,千刃峰,白露,那些都是自己的幻觉吗?为什么自己没死,还重新拥有了这样好的身体?
四周貌似是一家农家宅院,青油油的菜苗在风中轻摇。她看了看天空,天边一丝霞色。她记得自己受刑的时候是中午,是在千刃峰,如今怎么会到了这里来?
还莫名其妙的重新拥有了这么好的身体?比她在仙姝峰修行时的身体更加轻盈,灵力甚至更充沛?
龙皎月爬了起来,像是许久没动,她摇晃了片刻,这才重新站稳。
身下一个奇异的法阵,像是用鲜血浇灌的。龙皎月鼻子没有嗅到血腥气,只是刚刚听见白露声音,情不自禁落了泪,酸了鼻子,所以才闻不见。
龙皎月站起身来,等那眩晕过去片刻之后,才打量起身边的这个小庭院。
远处有个暗色的人影,只倒在地上。龙皎月快步走了过去。
是白露。
龙皎月看见白露的脸,心里又是伤心又是难过。或许是白露治好了自己,可是那又怎样,她白露曾经说过那样伤她的话,她怎么会轻易的就原谅了她。
龙皎月站在她旁边,夜幕笼罩,她的眼睛还有些不适应,看不清白露倒在地上是在干嘛,她只站在旁边,半是伤痛半是恨意的说道:“白露,我不会愿谅你,我也没你这么个徒弟。”
白露一动未动。
龙皎月眼里含着泪,既是怨恨又是伤心,只说道:“我知道我那个时候必死无疑,可你又为什么要说出那种话来?我明明,我对你明明是真心的,你却相信那些流言蜚语,我恨……”
龙皎月的话突然停了下来。
白露身下的鲜血只沿着身体漫开。龙皎月蹲下身,想要碰一碰她的脸。
黑色的血泪,从白露的眼眶下淌下,凝固成一道黑色的痕迹。龙皎月不敢置信的触了触她的脸,颤抖着手落在了她的鼻子下。
像是被针刺了一般,龙皎月猛然僵住,只像是受了惊一样,浑身颤抖道:“我不信,我不信!”
她只像是疯了一样,去摸了白露的手。那只手上,手腕尽碎,指骨处,没有了骨头。
她绝望的哭号起来,将白露抱在怀里。白露的呼吸刚刚才停止,身体尚还温热着,从心脏处淌出破碎的黑血。
“怎么会,怎么会,我不信,你骗我!你骗我!”
她像是求证一样,挽开白露的袖子。刚刚她看错了,白露之所以会是一个暗色的人影,只是因为她身上的鲜血淌满了她的白蓝色衣裳,在夜幕下,只是一个浑身猩红的人影。
白露的手臂上,全是血肉翻卷的伤口。伤口的最深处,没有一块骨头。
龙皎月神色呆滞的顺着她的手按在了她的腹腔,那里面只是一片空空如也。
她知道那些原本充满生机的,鲜红的,温热的东西,在哪里。
全在她龙皎月的身体里啊!
龙皎月疯狂的摇起头来,只朝她嘶喊道:“我不要,我不要你这样,你回来,我不要,我不要背你的命,我不要欠你这个人情,你回来,我求求你回来!”
为什么,为什么在说出了那样无情的话,还能把自己的骨头,自己的身体,全换给她龙皎月!
龙皎月疯狂的抱着她,只声嘶力竭的嘶喊道:“我不要,我不要承你这个人情,你回答我,你说话啊!”
那眼泪滴滴答答的往白露的脸上淌去,可白露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就在刚刚,她还撑着最后一分力气,想要让龙皎月醒来,想要给她道歉,说说她心底藏得很深的话,可是如今,没机会了。
连最后一面,龙皎月都不愿意见她。
龙皎月痴痴的坐在地上,抱着渐渐冷去的白露。
怎么会,她怎么会死呢?白露可是女主啊?她可是这个世界的主心骨啊,她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啊,她怎么会死呢?
龙皎月坐在地上,看那鲜血渐渐凝固,伤口处露出令人生寒的模糊血肉。
不对,她只要把伤口缝起来,她只要把白露的血止住,白露就不会死了,对不对?
龙皎月抱起她,摇摇晃晃的往那房舍里走去。
要怎么把她的血止住呢?
对了,缝起来,缝起来。龙皎月像是魔怔一样,只在那房舍里翻箱倒柜的寻找着针线。她从一个柜子里找出了针线,不觉得疼一般揪下了一把头发,只用全是鲜血的手抖抖索索的穿过针眼,给白露的伤口缝起来。
她的手颤抖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白露不会死,她再怎样都不会死的。她是女主,她不可能死的。
她颤着嘴唇,任凭那眼泪从眼眶里淌出来,只抱着白露,将她的身上每一处伤痕缝合起来。
她不知道,一个人原来能有这么多鲜血。
她不知道,一个人能为另一个人活生生剜出自己的眼睛,活生生的剜出自己的骨头,活生生的掏出自己的内脏,活生生的看着自己死去,还想要为了那个人的心情,而用没有骨头的身体,挪行出那么远。
她不知道,人有两百零六块骨头,颅骨一共二十六块,其余的一百七十七块骨头,除了要一刀划开血肉,更是要一刀一刀将上面覆着的筋脉剔除,才能剜出来的。
龙皎月抱着白露,她浑身上下全是丑陋的黑色的针线,密密麻麻的缝合起来。
她将头搁在她的额头上,只像是着魔一般轻声的呢喃道:“师傅,师傅在这里等着你醒过来。师傅陪着你,哪里也不去。师傅不恨你了,你要是还怕师傅生气,就醒过来,你和师傅说说话,师傅就不生你的气了。”
她抱着她,坐在那翻箱倒柜的农院小房里。
一天。
两天。
三天。
龙皎月将下巴轻轻搁在白露已经冰凉如雪的额头上,只像是着魔一样,轻轻的说道:“你为什么还不醒来啊?白露,师傅很想你,师傅想听你说话,想看你笑,想和你一起,去哪里都行。我陪你回皇宫,我陪你去长流,师傅什么都不怕,只要白露跟师傅说说话。你快醒来啊,师傅难过,你不是最怕师傅难过吗?”
那冰凉的尸体,在她怀里。龙皎月的眼泪顺着脸庞滑落,就落在她的眼眶下,顺着白露的眼眶,不住的往下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