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宝被晃得眼前直冒金星,胃里翻江倒海,早上吃的两个包子差点吐出来,赶忙伸手抵住对方:“等会儿!你先把话说清楚,哪条手链?”
“黑色的,串着颗白珍珠的那条!”程英急得额头青筋暴起。
“你男朋友送的那条?”
程英两眼放光地猛点头。
“没瞧见,会不会是你随手放哪儿忘了?”
陈家宝话音刚落,程英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喃喃自语着“怎么会呢”,转身走回到杂乱的桌边,他扒拉开堆成小山的潮牌包装袋,指尖在课本与充电器之间疯狂翻找,“我每天都戴着的……昨天洗澡都没摘……”
陈家宝望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晃了晃手里还冒热气的纸袋:“我买了刚出炉的烤红薯,还热乎着呢,吃点?”
程英瘫坐在电竞椅上,整个人有气无力:“没胃口。”
陈家宝无奈地摇了摇头:“那我放你桌上,等你找累了垫垫肚子。”说着他从牛皮纸袋里掏出个烤得流糖的红薯搁在程英的桌角,随后转身走到斜对面的床下桌,又摸出个热气腾腾的红薯递给正埋头看书的室友柯普。
柯普头也不抬地接过红薯,目光依旧黏在摊开的书上:“谢了。”
陈家宝没回自己座位,而是斜倚在柯普的书桌边剥红薯皮。橙红的薯肉露出的瞬间,甜糯的香气便裹着热气在逼仄的寝室里氤氲开来。
他咬下一大口流心的红薯,抬眼看见程英已经蜷在了书桌下,牛仔裤膝盖处蹭着地板上的灰渍。
他又转头看向身旁的柯普:“他找多久了?”
柯普推了推下滑的黑框眼镜,抬起手腕,语气平淡:“从晚上七点十七分开始,到现在整三小时。”
“找三个小时还没找到?”
“嗯。”
陈家宝眉头皱起:“那多半不在寝室,搞不好丢外面了。要不还是让他别找了,我看他也累够呛。”
柯普听了这话,终于舍得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镜片后的目光掠过桌底那个弓着背的身影,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你觉得我们谁能劝得住他?”顿了顿又继续:“而且你也不是不知道那手链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陈家宝抓了抓头发,喉结上下滚动着说不出话。
谁都知道程英把那条链子当命根子护着。用黑色蜡绳编的手链,串着颗指甲盖大的仿珍珠,淘宝同款卖三十九块九,在程英眼里却比上万的金链子还金贵。
按理来说,恋人赠送的礼物丢失,着急实属正常。可陈家宝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从九月开学到现在,整整四个月。程英往男朋友那儿寄的快递能堆成山,当季新款的潮牌卫衣、限量款运动鞋、专柜断货的香水,件件都是叫得上名字的大牌。
他们都知道程英不差钱,为喜欢的人花钱也无可厚非,只是除了那条手链,他们从没见过程英的男友回赠过任何东西。
有次陈家宝没忍住提起这茬,程英却垂着眼替对方辩解,语气里满是疼惜:“他家里条件不好,这条手链说不定是他省了好几天伙食费才买的呢。”
陈家宝嘴张了又张,终究没把话接下去。
他和程英虽然只做了短短四个月的室友,却早已在深夜卧谈与日常搭伙中处成了兄弟。
对于好兄弟那个素未谋面的男友,他始终提不起什么好感。除了一直以来都是程英在单方面送礼物之外,他也从没见对方主动联系过程英。甚至每次视频前,程英要对着镜子调整半小时发尾的弧度,那头的人却始终不肯点开摄像头,屏幕那头永远是固定的黑色背景。
“你不懂,他只是慢热。”程英总这样解释,“他以前有心理创伤,所以很难信任别人。”说罢又开始刷购物软件,将最新款的游戏机加入购物车,那是男朋友随口提过的生日礼物。
陈家宝确实不懂,他们的四人寝室如今只住着三人,除了程英这个gay,他和柯普都是母胎单身,连女生的手都没牵过,更别提了解同性恋人的相处日常了。他也不明白是不是所有同性恋的恋爱模式都如此令人费解。
不过这些疑惑陈家宝也只敢在心底打转,有些话,他绝不敢当着程英的面说。
在程英眼中,自己的恋人是块无瑕的白玉。没送过像样的礼物,那是因为家境清寒。消息回得慢,必然是学业太忙顾不上。哪怕视频时永远不开摄像头,程英也能找出千百个理由来圆:“他就是太害羞了,跟我在一起都紧张得不行呢。”
“算了。”陈家宝一口咬下去,半个红薯便下了肚。他无奈地耸耸肩,“随他找去吧。”
瞧程英这架势,怕是不把这条链子翻出来,今晚能把寝室地板掀了。
柯普没有搭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又将目光埋进书本之中。
陈家宝抻着脖子瞅了眼,忍不住咋舌:“都考完试了还啃书呢?”
“预习明天给学生上课的内容。”
陈家宝伸手拿起他手中的书,翻转一看,人教版九年级上册英语课本。
“今天刚考完就接活儿,你可真是一刻也闲不下来。”
柯普没有回应,只是不紧不慢地把被弄乱的书本摆正。
陈家宝又问:“你带的那初中生听话不?我姑家那小子正叛逆呢,天天把脏话挂嘴边。”
“嗯。”
“看你这架势,寒假不打算回家了?”
“嗯。”
“赚了钱记得请哥们儿吃饭啊。”
“嗯。”
“你除了‘嗯’,就不会说点别的?”
“嗯。”
“哎,我都有点佩服英子了。”
“嗯?”
“冷暴力真可怕。”
考完试的夜晚,本该是呼朋引伴下馆子搓一顿的美好时刻,但是程英和柯普一个忙着找手链一个忙着备课,陈家宝洗漱完后只得百无聊赖地瘫在床上打游戏。
也不知道到底厮杀了多少局,手机里的音效渐渐模糊成嗡嗡的背景音。他眨了眨发酸的眼眶,接连打了三个哈欠,意识正裹着困意沉向深渊,突然“笃笃”两声闷响敲在身旁的铁床护栏上。
他强撑着掀开床帘,只见一团黑影凑到近前,借着阳台透进来的灯光,才看清是程英的脸。
程英先前眉宇间的焦灼已散得干净,此刻嘴角扬着压不住的笑意,明明刻意放低了声线,还是难掩语气里的雀跃:“宝哥,跟你道个别,我先撤了。”
陈家宝困意正浓,脑子像灌了铅,半晌才迟钝地眨眼:“手链找着了?”
“没找着。”
“没找着你乐啥?”陈家宝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这不重要。”程英眉眼弯弯,“刚才我老婆给我发消息,说想我了,我得立刻赶回去见他。”
“啊?”陈家宝猛地清醒大半,摸过枕边的手机一看,凌晨十二点整,“你现在走?高铁站早关门了。”
“所以我不坐高铁,已经联系了私家车,司机刚回消息,说十分钟后在校门口候着。”
“不是,从这儿坐私家车到榕城得六七个小时吧,你没事吧?就不能等明天早上坐高铁?”
“不行,他大半夜突然给我发消息,说明他现在特别需要我,我得快点回去。”
陈家宝抬手扶住额头,喉间滚过一声叹息。他想说就算连夜赶路,抵达榕城也已经天亮了,可望着好兄弟眼底的迫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换了个角度:“昨天不是约好了明天咱仨出去吃椰子鸡吗?”
“所以我是专门来跟你道歉的。”程英抓了抓头发,“明天是吃不成了,下学期开学,你点单我买单,哥们天天陪你吃。”
“可拉倒吧,天天吃你不嫌腻,我还怕尿酸高呢。”陈家宝摇摇头,往栏杆上一靠,故意拖长语调,“去吧去吧,儿大不中留——”
话没说完,胳膊就挨了记闷拳,打得他瞌睡彻底没了。
他胳膊撑着铁栏杆,听见对床发出相同的吱呀声,柯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趴成了同款姿势。
两人像两尊守夜的石像,看着程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整洁的寝室中央裹上厚厚的长款羽绒服,锁上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拾好的行李箱密码锁。
陈家宝出声:“路上别睡死了,记得隔俩小时给我发个定位。”
柯普接话:“司机电话存我这儿,你要不回消息,我就报警说你被绑架了。”
程英站在门框里,半边身子已探进走廊。他先是对着陈家宝比了个“OK”,又朝柯普晃了晃手机。
当铁门合上的刹那,寝室里的空气突然沉了下来。
陈家宝转头时,正好撞上柯普的视线。
陈家宝:“还有救吗?”
柯普:“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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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英子开门 还有救
凌晨十二点的虹城沉入夜色, 沿街商铺大多已经关闭。
地处大学城中心地带的F大,周边娱乐场所原本不少,此刻仍有零星灯火亮着,刚结束考试的学生们正趁着空档出来消遣, 然而像程英这样深夜拖着行李箱行色匆匆的身影终究是寥寥无几。
虹城的冬夜带着刺骨的寒意, 即便裹着厚重的长款羽绒服, 程英仍觉得冷风一直顺着衣摆缝隙往里钻。
他瑟缩着坐进私家车后座时,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小伙子刚考完试回家?”前排的司机透过后视镜笑问。
“嗯。”程英颔首,指尖急切地摩挲着手机,“师傅,能开快点吗?我有点急。”
司机踩下油门, 语气带着几分稳妥:“夜里路滑,开太快不安全,但我尽量赶。”
“谢谢您。”
“怎么这个点赶回去?家里有急事?”司机又随口追问了一句。
程英只含糊应了声“嗯”,便不再接话。他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 映出他上扬的唇角。
点开微信,一个备注为“老婆”的对话框静静躺在列表顶端,点进两人的聊天界面, 23:49分的时间下, 一行灰色小字显示着“撤回了一条消息”。
系统早已吞掉了具体内容,可程英记得真切, 他那时刚好拿着手机,也立刻看到了对方发过来的消息,肖黎给他发的是「想你了」三个字。
两人从高三走到现在,恋爱快满一年。别说这样露骨的表达,肖黎平日里连主动发消息都少见。
所以在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 程英连自己丢失的手链都忘了,他反复眨着眼,生怕是自己考试周熬出的幻觉。
直到下一秒,那行字迹就被系统吞回,只留下冰冷的撤回提示。
他这才猛地回过神,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敲击起来。
「撤回了什么呀?」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老婆我也想你,好想好想你![小狗委屈.jpg]」
然而敲出的三行消息都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回复。
程英盯着屏幕上那只耷拉耳朵的小狗表情包,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掏空了一块,却又很快被另一种滚烫的情绪填满。
肖黎当初想去虹城上大学,填志愿时程英便一门心思跟着他报了虹城的学校。
当时程英想的是他俩就算不在同一所大学在同一个城市也不错,谁承想肖黎最后滑档去了千里之外的城市,而从此程英每个周末都要背着双肩包挤上高铁,在车厢里数着窗外倒退的树木。
单程五小时的车程,座椅硌得背疼,可只要想到终点站有肖黎在,他就觉得那些在路上颠簸的时光是值得的。
期末周连轴转的这段时间,程英连给肖黎发消息都得见缝插针,更别提跨越千里去见他。此刻划过手机日历,才惊觉两人竟已半个月没见面了。
肖黎从不轻易表露心意,而且他比自己早几天考完试,早已回到榕城的家中,却偏偏在自己考完试的当天发来这样一句话。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消息发出来后又被撤回,但程英向来是极易满足的人。哪怕只是短到不能再短的三个字,也足以让他开心很久。
‘肯定是好久没见面,太想我了。’程英勾着嘴角想。
他依照离开前的承诺给手机设了闹钟,每隔两小时就给陈家宝和柯普发送定位。当第四个闹钟还差一小时响起时,车子终于缓缓停稳。
望见眼前熟悉的建筑,他瞬间驱散了所有睡意,利落地付了车钱,下车从后备箱拖出行李箱。
此刻是清晨7:05,榕城的天色还没开始泛白,狭窄的城中村却已经苏醒。
早餐摊的白雾裹着肉香升腾,便利店卷闸门“哐当”拉起,收废品的吆喝与垃圾车的金属碰撞声交织,混杂着潮湿的腥气弥漫在逼仄的巷道里。
程英算准了肖黎的生物钟,再过二十分钟,他便该起床了。
于是他没急着给对方发消息,而是拐进街角熟悉的早餐铺,在店外搭起的简易棚下坐下,将行李箱推进木桌底,头也不抬地熟稔开口:“花姐,一笼小笼包,两根油条,一杯热豆浆。”
“好嘞!”正在蒸笼前忙碌的中年女人应声抬头,看清程英时先是一愣,随即笑出眼角的鱼尾纹,“哟,这不是程英吗?多久没见了!”
“花姐好久不见,您看着更漂亮了。”
“净会说好听的。”花姐将装着小笼包的竹蒸笼推过来,目光落在他脚边的行李箱上,“刚从学校回来?”
“嗯,下了车就奔这儿来了。”
“连家都没回就来找肖黎啊?你俩这感情还是这么好。”
“那是当然。”
程英夹起热腾腾的包子,望着巷口那栋熟悉的楼房,指尖在桌沿轻轻叩出节拍,大概再过十八分钟,肖黎会被生物钟唤醒,推开窗时说不定能看见坐在楼下啃油条的自己。
花姐转身继续忙活,程英捏着竹筷自顾自吃起来,眼皮却时不时往巷口瞟。油条蘸着豆浆咬下去的当口,每路过一个居民,他都要扬声打招呼。
“王大爷早,今儿晨练这么早?”
“刘奶奶拎这么多菜,小心一点。”
“小军慢点跑,红领巾歪到后脑勺啦!”
从高三那年每天放学傍晚送肖黎回家起,他就把这城中村的石板路走成了自家后院。哪家窗台养着多肉,哪户门口拴着黄狗,他比住了二十年的老街坊还清楚。
三两口扒完最后一口包子,程英才惊觉十分钟不到就扫光了整桌吃食。见花姐正忙得腾不开手,便主动接过零钱盒,帮着给顾客装袋找零。
没过一会儿,竹帘忽地被掀开,花姐一边擦着额头上的面粉一边叮嘱程英:“帮我看着点啊,豆浆卖完了,我进去拿。”
她话音未落,门外已经传来电动车的急刹声,几个赶着上班的打工族快步围拢过来。
“好,您去吧。”程英头也不抬地答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将两个馒头塞进塑料袋递给排在末尾的客人后开始数起的零钱,硬币与毛票在掌心窸窣作响,数到第三遍时,面前突然投下一团模糊的黑影。
一个熟悉的声线在热气腾腾的白雾里漾开:“两个花卷,两杯豆浆。”
程英闻言数钱的手指一顿,他猛地抬头,撞进一双盛满惊愕的眼眸里。
肖黎穿着件黑色羽绒服,头发睡得乱糟糟,眼下带着点青黑,显然是刚醒不久。
“程英?”他的声音还带着刚起床的沙哑,睫毛轻微颤了颤。
“老婆!”程英把零钱往抽屉里一推,绕过油乎乎的木桌,长臂一伸就将人捞进怀里。
怀里的人僵了两秒,才慢慢抬手,轻轻攥住了他后背的羽绒服布料。
身后传来花姐端着豆浆出来的脚步声,肖黎立刻往程英怀里缩了缩又挣了挣,程英刚把人松开,就听见花姐的笑声传来:“肖黎你可算来了,程英这孩子在这儿等你好久啦!”
程英立刻站直,像等着投喂的大型犬似的望向肖黎,眼睛里全是“快夸我”的光亮。可肖黎却垂着眸,只从喉咙里蹦出个“嗯”字,转而向花姐要豆浆:“花姐,一杯豆浆。”
“刚才不是说要两杯吗?”程英挠了挠头,“另一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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