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童话(持续转向)

是个陌生号码，不过是本地的，许也接起来。
“喂？”
“末末，是我。”
许也没说话。那边又补充了一句：“宋明璟。”
许也心想，我又不是你，还能听不出吗。
“有事吗？”
“没什么，就是想问，你现在还住在宿舍吗？”宋明璟的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
“你到底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别，别挂，末末。”宋明璟急忙说，“你能让我见一见吗？我也不知道你现在住哪里？我在你宿舍楼下，你要是还……”
没等说完，许也就挂断了电话。宋明璟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想，怕是下次再想打还要换号码了。他笑了笑，自作自受。
许也挂了电话，想着不要理会他，到底也没有忍住，到窗口悄悄看了一眼。这会儿学生少了一些，宋明璟靠着车门站在那儿很显眼。离得远只能看到他还穿着深色风衣，衣服下摆被风吹翻一点。深秋的风已经很凉。
许也不是晾白人的性子，他只犹豫了不长时间，又打回去。
电话铃没响两下就接通了，宋明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克制的激动：“末末？”
“你到底什么事？我之前是花了你的钱，你要是想要回去也可以，但我记不清具体数字了，我们可以一起估算。”许也顿了一下，宋明璟那边也没出声，所以他又继续道：“我之前拉黑你是很冲动，但是好像除了花过一些你的钱也没别的事。你要是想算利息也可以，但是不能太高，不能比银行高。”
“……”宋明璟喉结滚了滚，声音发颤：“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有什么？”
“我，只是想见见你。”
“宋明璟，你很奇怪”许也道，“我们分手很久了，生活也没有什么交集。”
宋明璟忍住心酸，尽量用带着笑意的声音：“末末，我有点想你，所以想见你。”
“……”许也心想，人真的会变，宋明璟以前就没有这么无耻，“你不要在楼下一直站着了，想我还钱的话把数目发短信给我，不要再说这种奇怪的话。”
许也觉得事情已经说清楚，于是彻底挂断了电话。他今晚已经完全没心思改论文，拿手机用计算器算花了宋明璟多少钱。虽然他也不真的觉得宋明璟是这种人，他一向很大方，一点两点的钱根本不放在心上，但是这种事毕竟是自己理亏。再说除了这个他跟宋明璟也是真的没有别的值得人来找的了。要是真的等人开口要，那就不好了。
许也算算，好在奖学金拿的多，今年又已经开始赚钱。
他心里觉得有底，所以心情没有变更糟，反正不再改论文，索性洗完澡爬到床上去。最近很流行看乌龟吃东西的视频，许也简直不太明白现在的年轻人，但是首页很多推荐，所以他也点开了一个。
最后快十二点才睡，梦里都是乌龟吃树叶。
第二天八点的闹钟响起来，许也下床洗漱。九点前要到公司。
他穿好衣服站起来的时候感到一阵头晕，眼前发黑，以为是早上低血糖，没太在意，吃了个水煮蛋又冲了杯蜂蜜水喝掉就出门了。
到了楼下居然发现宋明璟还在那儿。不知道是昨晚没走，还是今早又来的。许也想当做没看见直接走掉，但是宋明璟看到他了，所以大步走过来，在离他半米的地方停住。
许也觉得有点太近，就往旁边挪了一下，又抬眼看他——衣服没换，还是昨天那件。
宋明璟问：“你吃早饭了吗？你等我一下去拿，放车里了。”
许也已经不像上次见他那么生气了，人出于自救也不可能一直处在极端的情绪当中。他现在只是不太想和宋明璟说话，想让他立刻从自己眼前消失，那样的话新的一天才被破坏掉几分钟，如果负责管理情绪的杏仁核和下丘脑区工作得够努力，那今天就还有救。
“等一下。”宋明璟转身就要走，许也叫住了他。
“微信还是怎样？”
宋明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许也是在说钱的事。
“末末，能不要再提这个了吗？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要，也没有上赶着给钱的道理。许也点了头，也没再客气，转身要去上班。
宋明璟顾不上去拿早饭，又跟上去：“你去上班吗？我送你。”
“不用。”
“那你早饭吃没吃，不然我们去学校门口吃。”
“我吃过了。”
“那你晚上……”
“你想干嘛？”许也停住，“有事可以直接说。我不太明白。”
宋明璟站得有点局促：“不干嘛，就是来看看你。”
许也眉头皱起一点：“不用。”或许是好久不见，人大抵都有点怀旧情绪的吧，许也想，总不能是宋明璟突然良心发现，觉得亏欠，时隔两年又想弥补了吧。
想到这里，许也觉得有点恶心，是生理性的恶心，而且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捂着嘴跑到路边，早饭吃得少，所以他只是干呕。
宋明璟到车里拿了水和纸巾递给他，水是装在保温杯里的。
那个保温杯很眼熟，是之前宋明璟说不知道丢哪里的那个。
许也不太想用，可是拒绝又显得很矫情，所以他接过来，喝了两口。
“怎么不舒服，需要去医院吗？”宋明璟这会儿倒看着像有点担心。
许也想，可能是被你恶心的。又想了想，自己最近变恶毒了很多，总是骂人不好。
“没有不舒服。我要去上班了。”他把杯子和纸巾都还给宋明璟，又很认真地对他说，“你别来了。我也很忙。”
宋明璟没再跟上来。
下班以后许也被郁盛拉去吃饭，写字楼下新开的一家日式拉面，味道很好。许也几次想解释那天的事情，他这样和郁盛不明不白地算怎么回事。可是几次话头刚起，就被郁盛转移了话题。
许也想，还是找一天，正式一点好好聊聊。
吃过饭郁盛顺带开车把他送回去。天刚擦黑，许也从郁盛车上下来，在车门口跟郁盛说了几句话。他转身回宿舍，看到宋明璟的车也在那儿。他的车窗放下一半，小臂放在玻璃上，手指夹着一只烟，没点。许也看不清车里的人，也没有走过去，直接进了宿舍。
隔了一会儿又到阳台上看了一眼，郁盛的车已经走了，宋明璟的车正在调头。
许也不知道是轻松还是失落。他没让自己想，先去洗澡了。
宋明璟打那之后就常来。好几次许也看到他的车在楼下停着，宋明璟在车里或者路边抽烟。他没再特意打电话叫过许也，只有路上遇见才会去打招呼。有时候早上很早他就在那儿了，会带简单的早饭过来。宋明璟很随意的态度，许也不好跟他在路上来回客套所以收了两次。许也收下，他就很开心。有时候也会陪许也走一段，快到许也他们楼下的时候就找借口先离开。他来的频率实在很高，有两次许也甚至在楼上看到有校内女生在跟宋明璟攀谈。
宋明璟一直没提过别的事情，跟以前有关的，跟感情有关的，或者跟那天酒店的事情有关的，都没有。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无聊的到校园闲逛的人，遇到老朋友，随便地打个招呼。
秋已经很深很深，天黑得越来越早。校园里的广播不停，别离没有对错，要走也解释不多，说永远已经很傻，不可能付出一生那么多……

第33章
氧气一直存在的时候没人会注意，许也离开以后宋明璟才变成一条被捞到岸上的鱼。快年底了，要做的事很多，宋明璟已经去了总部，并不常驻誉城。开会，批文件，辗转于各个项目之间，见很多人，讲很多话，然后在任何能赶上许也可能出门的点驱车三个多小时赶到誉城。
在分手半年后慢慢开始的失眠里，某天夜晚，宋明璟躺在床上，开始回忆他和许也的这段感情。好像总是这样，许也一直追着他。他愿意的时候会对许也好一点，不愿意的时候就去疏远他。
理由很多，没在一起的时候会因为好面子去帮别的女孩子约他，因为不想当同性恋承受社会压力就对他避而不见，因为抵挡不住他对自己的吸引就迁怒他，时冷时热，忽近忽远。可是许也从来没生过气。宋明璟仔细想了想，真的，他会哭，会难过，就是不会生气。因为许也心里认定是自己先喜欢他的，伤心和无助都不关宋明璟的事。
他做了很多错事，但是许也一直在那里，他说在一起好不好，许也立刻答应。
宋明璟想到刚在一起的那天，许也很开心。他先是哭，哭完又很不好意思，咧着嘴不停地说很多废话试图掩饰自己的害羞。那天自己怎么说的来着，说只要末末愿意原谅，就永远在一起，只喜欢你，最喜欢你。
大概因为宋明璟的爱情得到的太轻易，在一起了，自己却又不当回事。许也还是生过一次气的，宋明璟想，在看到自己和叶晚星在一起的那天。他没有发脾气，跑掉了也没有人去追。许也脾气很好，自己该想到，跑掉的许也其实已经受到很大很大很大的伤害。可是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沉浸在所谓“移情别恋”的头晕目眩里。看到许也失望震惊的反应心里或许抽痛了一下，但一直在自己身边的人不会让人想到他的好，只记得前天或者昨天或者上个周某天他可能做过的一次或两次让自己心烦的事，所以宋明璟很无所谓地无动于衷地站在了原地。
开始的时候宋明璟说了算，结束也是他说了算。没有过渡，宋明璟觉得不想在一起了，就顺着心意说出来。许也试图拒绝，争取，威胁，挽回，他红着眼，说了很多话。宋明璟觉得这是分手的必备流程，甚至做好了会纠缠很久的准备。可是那天许也出了门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留在玄关的钥匙一直没有人再拿起。
多么能耐的人，这次终于说了不算了。
宋明璟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好像出了问题，总有哪里是不对的。叶晚星被派到其他的分公司去，他也更加频繁地加班。有一次高管会议开到十点多，回家的时候他坐在汽车后座上看着来来回回的车灯，想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
他持续性地暴躁，发脾气，失眠，心里的空缺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许也短暂地重新出现在他脑海里，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他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笑的，哭的，睡着的，在吃东西的。宋明璟不分场合地想到他。在第很多次梦到许也离开而惊醒的他，摸到的依旧是凉的空的半边床铺的时候，宋明璟不得不承认——他想他了。
这些不对劲终于找到了源头，因为许也不在。
许也不在，所以他不用再为了公开而发愁，也就不用再拼了命的工作，压力没有了，更不需要再到别人那里“放松”。
许也不在，没人在他工作的时候打扰，出差的时候也不会有半夜两点钟打来的不知好歹的电话。可是柔软的拥抱也没了，亲吻撒娇，含水的眼睛和一颗扑在自己身上的真心，全都没有了。
家里前所未有地空起来。宋明璟在房间转了一遍又一遍。许也的东西都在他打完那个催他搬东西的电话之后就被收走，小部分应该回了许也那里，大部分或许早已进了垃圾桶或者回收站。他只幸运地在冰箱里找到两杯未拆封的酸奶，是许也爱喝的。拿起来看，却已经过期很久了。
宋明璟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傍晚，开车到许也的学校去。末末之前在这里读书大半年，自己居然没进来过几次。他找人打听了这个专业的宿舍，在楼下等了两天，才得知许也已经出国。
那是宋明璟第一次有了要失去的恐惧。
他去美国几次，公务拌脚，待不长。
每次满怀期待去，又无功而返。
好在许也回来了，又还愿意见他。
他很有分寸地不敢上前，没脸去求原谅，自己错得太离谱，只能慢慢来。只要每天还能让自己见一见面，宋明璟可以控制自己很慢很慢地重新把许也抱到怀里。这次绝对不会再放开。只要还给他机会。
“你最近不忙吗？”许也问。他和宋明璟坐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店里，用叉子戳甜品吃。
“不忙。”宋明璟用因为激动而带着点不明显颤抖的声音毫不犹豫地说出谎话。事实上，他最近忙得要死。昨天加班到后半夜，才腾出时间来誉城。
“哦。”
在宋明璟陆续到学校蹲了两个月之后，才第一次得到了和许也坐在一起的机会。
“你呢？最近回来的总是有点晚，累吗？”
许也说：“是有一点。”
宋明璟道：“实习结束的话，可以休息一下专心准备答辩。”
许也没答，只轻轻点了下头。他放下手机的叉子，抿了一小口咖啡。上嘴唇沾到一点奶沫，宋明璟下意识想帮他擦，许也往后撤了点身子。他只好讪讪地收回手，递纸巾过去。
“你总来学校，为什么？”许也语气没什么起伏，表情看起来确是真的有点疑惑。
宋明璟眼神有点闪躲，试探着慢慢说：“就来看看你。”
“你看到了，不用总是来。”
宋明璟心里堆满了东西，可是浓厚的愧疚让他说不出一个字。
许也又说：“你是不是觉得抱歉？”
宋明璟一知半解许也的意思，又不想跟他冷场，就点了点头。
“其实不用的，虽然分手的时候确实很难受，但是毕竟这么久了，不用再放在心上。”许也接着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又总是来，如果你心里抱歉的话，真的不用。”
他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虽然不是很成功：“情侣都是这样的，在一起然后分手，都是很常见的。再说，在一起的时候你对我也很好，那时候也很美好的。”
是很美好，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的，宋明璟想，明明很美好的。
“所以你真的不用这样啦，没什么需要你弥补的，不要耽误你自己的生活了。再说，你总这样，我很困扰，他也会不开心，在一起还是珍惜一点。”
许也以为他还和叶晚星在一起，其实想说你这样叶晚星也不会开心，这样谈恋爱，早晚会没人再喜欢你。宋明璟没听出来，也没能好好解释，他耳朵里听起来是另一层意思，所以顾不上别的，问道：“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吗？”
许也顿了两秒钟，明白过来：“你说我和师兄？还没有。”没等宋明璟松一口气，他又说：“或许会，我也不知道。”
许也和宋明璟认识那么久，就算已经分手，还是不会对他说假话。
宋明璟说：“末末，我来看你，心里是很内疚很抱歉，也想弥补你。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
许也看着他，宋明璟还是很好看，鼻梁高挺，下颌线条清晰，因为室内温度比较高，所以大衣收起来，只穿着件黑色的休闲衬衫，袖子挽起，露出半截小臂。他成熟了很多，但是一举一动还带着点少年时候影子，说出的话却让人听不懂：“末末，我可以重新追你吗？”
许也笑了，是真的像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一样不可自抑地笑出声来：“别开玩笑了。”
宋明璟脸色难看。许也收起笑来：“我们又不是因为别的。”
不是别的，是爱意淡了，是宋明璟对许也单方面的爱意淡了。
刚在一起的时候许也患得患失，想象过一万种可能会分手的理由，每一种他都想到了完美的应对措施，最后得到反正怎么都不会分手的结论。
两个人出现误会怎么办，家长不同意怎么办，要是需要长时间异地怎么办，有人要撬墙角怎么办。
唯独没想过其中一方不爱了怎么办。
宋明璟艰难道：“我和，叶晚星，早就分开了。不是，我们没有真的在一起过……”
宋明璟没有说完，许也就打断他：“不是这个，你不懂吗。”
“别的都没关系，只是爱情很不讲理，没有就是没有，怎么指望它突然就回来呢。现在想想，可能从一开始你就不那么喜欢我吧。”
“别的都可以将就一下，但是宋明璟，我不缺爱，我有很多爱我的家人朋友。”许也道，“我不想再和一个不爱我的人在一起了。”
宋明璟想反驳，又不知道该从哪一句话讲起。我还爱你？以前也喜欢你，从一开始就喜欢你？话说出口容易，可是他做的事，怎么让人相信。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不是……”
许也端起咖啡喝掉一大口，然后站起来：“今天跟你讲清楚了，真的不要再来。你再来我也不会见，会很困扰，会有点，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