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金宝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
像猪叫,明瑾心中恨恨道。
姓魏的,还有老丁头,这一次他记住了!
就在明瑾硬着头皮做好被老丁头狠狠体罚的准备时,丁弘毅忽然朝他们身后看了一眼,露出了某种奇异的神色。
“他怎么会来学院?”明瑾听到他低喃道。
他下意识想转头去看。
但碍于身处众目睽睽之下,明瑾还是强忍住了冲动。
出人意料的,丁弘毅沉默片刻后,竟摆了摆手,意兴阑珊道:“老夫那把铁尺子,已经十来年未曾动用过了,今后也不打算再用。”
魏金宝很不甘心:“丁先生——”
“够了,老夫自有决断,”丁弘毅冷冷道,“你们三个,屡教不改,罚你们去清理学院的茅厕,不清理完不许回家吃饭。”
明瑾三人:“……是。”
茅厕就茅厕吧。
总比被打得皮开肉绽强。
离开前,明瑾特意往学堂后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门口空荡荡的。
除几片落叶之外,什么也没有。
魏金宝恨恨坐回座位。
他甚至毫不遮掩地瞪了丁弘毅一眼,又泄愤地踹了身旁书童一脚,不顾对方的痛呼,骂骂咧咧地扯过书盖在脸上,继续睡他的大觉。
然而丁弘毅好歹也是几十年前的二甲进士,就算仕途走的不顺,最后只能被发配来学院教书,那也不是魏金宝一个十几岁的小鬼能随便挑衅的——即便他老爹是当朝左相。
无视魏金宝在课堂上的所作所为,已经是他对左相最大的尊重了。
倒是那一位,来得蹊跷。
难不成,自上次陛下废太子之后,朝中又有了什么大变动?
丁弘毅心里打定主意,等之后要去找院长问问情况,面上却依旧是一派僵板严峻之色,收回望向学堂外的视线,拂袖转身:
“其余人等,继续上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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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的时候觉得攻有点儿男鬼1的风味[害羞]和纯情小初恋最配了。
*出自韦庄《秦妇吟》
明瑾三人捏着鼻子来到了臭气熏天的粪坑前。
“真狠啊,老丁头,”张牧捏着鼻子,边扫边干呕,“在家里我爹都不敢罚我干这种活……呕!日他祖宗的,这是哪头猪拉了这么多?”
李司看上去快被熏晕了,脸色发青地走到一边吐去了。
“少来,你方才要是动静小点儿,我们至于这样吗?”
明瑾怨气冲天地抱怨。
要不是这里太臭,他一刻也不想多待,今日他非得揍张牧这小子一顿不可——叫他方才乱嚷嚷!臭死了!
还有他写的诗,也被老丁头给撕了。
明瑾委屈地想,自己好不容易才写出来那么漂亮端正的字迹,还想着等找到那人之后,再当面送给他呢。
张牧自知理亏:“等今天回去,我叫家里管家替你打听打听那人,行了吧?”
明瑾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虽然这活腌臜了些,但和张牧李司他们在一起打打闹闹,倒也没那么难熬。
明瑾想着白日里文轻尘的叮嘱,甚至还主动说要留下来帮他们把工具归位,让张李二人早点回家。
“他转性了?”张牧扭头看向李司,震惊道,“上一次逃课前他说的那番话,你还记得不?”
李司挠了挠头:“记得,他说只有受虐狂才爱上学,多在书院待一炷香他就短寿一个时辰。”
明瑾面不改色:“有吗?我不记得了。”
然后抡起笤帚作势要抽他俩的屁股,张牧和李司被他撵得上蹿下跳,忙不迭地丢下他跑了。
远远地还冲他嬉笑挥手:
“明大少爷,明天见!”
明瑾握着笤帚翻了个白眼:“明天放旬假,我看你俩是上课上得神志不清了!”
打发走两位损友,他慢悠悠地收拾好地上的工具,放回原位,去水池旁洗干净手,抬头看了看天色。
日暮西山,霞光灿然。
等到了家,应该差不多就过饭点了吧。
明瑾哼着“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的调子,磨磨蹭蹭、不紧不慢地踱出了书院大门。
这副轻浮浪荡的模样,要是丁弘毅见了,估计又得深恶痛绝地骂上一句纨袴膏粱,不堪造就。
不过现在天色迟暮,书院里的人早就走光了,明瑾自然不怕。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这么晚才出来?又被先生留堂罚站了?”
守在门口的独眼老仆急得直跺脚。
就连他手里牵着的骡子,也早等得不耐烦了,鼻孔狠狠出气,还在原地撅了两下蹄子。
“今天府上可是有一位远来的要客,老爷夫人特意叮嘱我早些来接您,大少爷啊,您……您这身上是什么味儿?”
明瑾低头闻了闻,久处其中不觉其臭,他倒觉得还好。
正好回去还能用这个当借口不见客。
他伸出小手,安抚地摸了两下暴躁的骡子,无所谓道:“扫了一下午茅厕,回去洗洗就是了。”
老仆拿他没办法,只好唉声叹气地把这小魔头抱上骡子,牵着骡子往明府的方向走。
极目望去,天边霞光灿然,犹如气蒸霞蔚之山。
老仆一路走一路念叨着明瑾不该晚归的事,明瑾没多久就被他唠叨得耳朵起茧,忙开口岔开话题问道:“文叔,家里那客人是什么来头,你可知道?”
文叔摇了摇头:“不知,但老爷对那人的态度很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
明瑾从骡背上的负囊里掏出晴儿她们准备的零嘴,先吃了一块糕点垫垫肚子,又惊喜地翻出一张果丹皮,心里琢磨着,该不会是债主上门讨债了吧?
他有些没良心地腹诽:都说父债子偿,老爹你当奸商坑别人就算了,可千万别坑亲儿子啊。
文叔道:“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总之,少爷您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有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老爹花钱打点的门路,或者自个儿上门要钱的财神爷罢了,”明瑾轻哼一声,“还什么‘朋友’……爹娘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呢。”
他们明氏商行,在江南的生意做得很大。
布匹、粮食、船运、药材……几乎方方面面都沾一些,名下的田庄更是占地近千亩。
但正所谓“商贾虽富,服止布衣”*,在大雍,再有钱的商人也依旧是布衣阶层。
即使江南地区的富商并不严格遵守律令,穿细葛布或本白麻衣,大多都身披罗绮穿金戴银,然而名籍却仍称布衣,永远要被食禄者压上一头。
明瑾是知道的,家里生意每年获得的利润,起码有五成以上都要孝敬出去。
不然魏金宝那样的蠢货,也不会在学院里如此嚣张。
要不是老爹前两年花重金打点门路,估计想要分一杯羹的牛鬼蛇神还要更多呢。
文叔扭头看向明瑾。
刚刚发表一番成熟言论的少年正骑在骡背上,和一张比自己脸还大的果丹皮奋斗,脸色狰狞地咬着一角,就连说话声都含含糊糊的,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虽然懂的道理不少,但果然还是个半大孩子啊。
文叔慈爱一笑:“是,大少爷果然聪慧过人。”
两人一骡没走出多远,明瑾突然发出一声哀嚎。
文叔吓了一跳,赶忙停下来查看:“少爷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明瑾捂住嘴巴,含糊道:“没、没什么,刚才颠了一下,咬到舌头了,不打紧。”
待到文叔将信将疑地转过头去,他这才欲哭无泪地放下手。
看着昏暗光线下,掌心里那颗不幸阵亡的门牙,明瑾恨恨地把罪魁祸首——那张比牛皮纸还硬的果丹皮,用力扔到了草丛里。
然后暗暗在心中发誓:
从今天开始,直到门牙重新长好,他再也不要在人前开口说话了!
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明瑾的决心十分坚定。
直到他骑着骡子拐过弯,看到了明府门口停着的马车。
明老爷那心宽体胖的身躯将来客的身形遮掩大半,脸上堆着的笑容倒是一如既往地灿烂——不过,按照明瑾对自家老爹的了解,他笑得这么情真意切的时候着实不多。
这人该不会是个四品官吧?
“明瑾?”
文轻尘的余光瞥见他,眉头狠狠一跳,硬是挤出一抹笑容,温和亲切地朝他招了招手:“我儿来得正巧,快过来送客!”
她笑容灿烂,同时用眼神警告明瑾:
待会再找你算账,现在不过来你就死定了!
刚要拔腿溜走的明瑾:“…………”
救命!他今日是被霉神老爷缠上了吗?
没办法,既然被发现了,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明瑾乖乖跳下骡子,老大不情愿地走过去。
刚准备敷衍地行礼告辞,就听到文轻尘清了清嗓子介绍说:“这位是宁先生,等过几日,他会来府上替你举办剪发仪式。”
听到这儿,明瑾终于勉强打起精神。
他兴致缺缺地抬起眼,看向了这位宁先生。
只一眼,便犹如五雷灌顶——
“是你!!?”
明瑾呆呆地看着负手立于马车前的白衣青年。
灯火削出他年轻的骨相,不过二十许年纪,通身却凝着寒潭沉璧般的静气,皮肤似新剖的冷玉,在灯下沁出润泽的薄光。
这人活像一尊从冰窟里刨出来的玉观音,偏又生了一双举世罕见的琥珀金眸,眼风淡淡地扫过来,跟个钩子似的,直往人血肉骨缝里钻。
明瑾的呼吸陡然加快,一颗心控制不住地呯呯直跳起来。
他几乎要头晕目眩了——
这算什么?
众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的心上人,竟是他们明家的座上宾!
明瑾痴痴地与心上人对视,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羞涩笑容来,小脑瓜飞速转动,正准备说点什么,至少得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
突然,他打了个激灵。
明瑾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现在的状态——
臭气熏天。
还没有牙。
不对不对不对!!!
这和他想象中的再见一点都不一样!
顷刻间天塌地陷,明瑾羞愤欲死,咬着牙说了一声“抱歉失礼了”,扭头跑进明府的大门,险些把路过的晴儿撞倒。
“少爷?!”
明瑾顾不上理会她惊慌的呼唤,他强忍着鼻子的酸涩,扑到自己屋内的床上,掩耳盗铃地用被子盖住脑袋,放声大哭起来。
这是……这绝对是,他人生中最耻辱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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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明同学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次大危机——换牙[狗头]
文轻尘这次真气得不轻。
送走了那位后,她打定主意要给这小混蛋来顿狠的长长教训,不顾明老爷苦口婆心的劝说,撸起袖子就要闯进卧房。
谁知到了门口,她却猛地停下了脚步。
明敖满头大汗地赶来,圆滚滚的肚子像山羊屁股似的左摇右晃:“哎呦孩子还小不懂事,夫人千万手下留情——”
“嘘!”
文轻尘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接着又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过来听。
明敖扶了扶松垮的腰带,一脸疑惑地走上前,学着她将耳朵贴到了门缝上。
屋内传来一阵哭声,呜呜咽咽,好不凄惨。
就连之前明瑾把满池塘的锦鲤都喂得翻肚皮,被文轻尘按在条凳上揍得屁股开花,都没哭这么伤心过。
文轻尘和明敖交换了一个眼神。
文轻尘用眼神问他:这小子怎么了?
明敖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啊。
文轻尘怒视他:你是他爹,怎么能不知道?你怎么当爹的?
明敖默默心想你还是他娘呢。
但他不敢吱声,只好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要不,我进去问问?’他用口型对自家夫人说。
文轻尘想了想,同意了。
于是明老爷悄悄推开了门。
屋内灯火昏沉,烛影摇曳,帷帐间鼓起了一窝鼓包,随着少年颤抖的啜泣声上下起伏。
知子莫若父,明敖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不是平日的干嚎,不仅感情充沛,声调抑扬顿挫,时而还带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哽咽——
看来这次是真的伤心了。
于是他加重脚步,刻意咳嗽了一声。
明瑾的哭声戛然而止。
明敖坐到床边上,摸了摸鼓包:“儿子,出什么事了?跟爹讲讲,爹来帮你解决。”
明瑾绝望地在床上蛄蛹了一下,以头抢地。
别管他,他打算拿被子闷死自己。
“……爹,你解决不了。”
“你还没说,怎么就知道老爹解决不了?”明敖不乐意了,呯呯拍着厚实的胸脯保证道,“只要是能用钱解决的事,在你爹这儿都不叫事!”
可偏偏这件事用钱解决不了!
明瑾在上课的时候都想好了,自己这么多年也攒下了些压岁钱和零花,虽然不算多,但足够在江南这片贷款买下一座小院子了;
等再过个三五年他长大了,就和心上人一起搬出去住,再置办些家具用品,养只狸奴,简直是神仙日子……
可是毁了!全毁了!!
他在心上人眼里的形象,他的一些美好的品德,还有他明大少爷的人生和未来,全都在这一刻彻底完蛋了!
想到方才在门口那难堪的一幕,明瑾鼻子一酸,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又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那人会怎么想他?
会不会觉得他冒失冲动?还是像茅厕里的粑粑一样臭不可闻,根本多看一眼都嫌弃?
“哎呦,我的乖乖,怎么哭成这样?”
明敖掀开被子,看到明瑾红.肿的眼眶和鼻头,顿时心疼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他把人搂在怀里来了个熊抱,又好生安慰道:“不说就不说吧,乖崽别伤心,要是有人欺负我儿子,你爹我肯定跟他拼命去!”
明瑾被他爹的甜言蜜语哄好了一半。
但他还是别扭,哼哼唧唧着不想说话。
主要是明瑾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个坎儿。
想他明大少爷前十二年的人生顺风顺水,本以为今后还会一直这么顺下去,谁知却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栽了这么大一跤,把面子里子全丢干净了。
过了一会儿,他吸了吸鼻子,趴在老爹厚实的肩膀上,小声问道:“爹,你有没有在喜欢的人面前丢过脸?”
明敖了然,原来是因为这个。
“有啊,”明敖说,“你爹我年轻的时候可是风流倜傥的江南大才子,多少小姑娘的梦中情人,谁知道偏偏栽在你娘身上了,哎,现在想想……”
明瑾眯起眼睛:“爹你后悔娶娘了?”
“那必定没有!我对你娘一心一意!”
明敖一哆嗦,他可没忘记文轻尘还在屋外面听着呢,得赶紧转移话题,“不过儿啊,你要记住,喜欢一个人,可不是一两天的功夫,你得拿出钻劲儿来,这是水磨工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懂吗?”
明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就像我跟你娘一样,你娘年轻那会儿确实是朵带刺的花——咳,当然现在也很漂亮,当时追她的人很多,但你知道为什么只有你爹成功了吗?”
明瑾撇了撇嘴:“因为爹你多财多亿?”
“错!大错特错!”明敖连连摇头,“你娘才不是那种肤浅之人,她跟我在一起,第一是被我的才貌双全吸引,第二便是你爹我不但脸皮厚,而且不要脸。”
明瑾:“…………”
他用鄙视的眼神盯着自家老爹:
爹啊,你可真不要脸。
“爹这话的意思不是叫你去骚扰人家,”明敖干咳一声,有些欲盖弥彰地补充道,“是叫你表现出诚意来,喜欢一个人年轻好看的样子,那不叫喜欢,日久天长的相处,什么好的坏的香的臭的都见过了,还是非那人不可,这才叫真正的喜欢。”
明瑾悟了。
“我明白了爹,”他一个大鲤子鱼翻身,猛地坐直身子看向明敖,“我会努力的!”
明敖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睛都被脸上的肉挤成了一条缝:“那就好。对了儿子,偷偷告诉爹,你喜欢的是哪家小姑娘呀?”
明瑾扭捏了一下。
“不是小姑娘,”他低着头,白.嫩嫩的手指头扣着被子上的绣花,小脸染上了淡淡的绯红,“我跟爹一样,也喜欢比自己年纪大的。”
明敖定定地看了他许久。
就在明瑾心中逐渐忐忑之时,他突然大笑出声,用力拍了怕明瑾的肩背:“好,不愧是我儿!”
“女大三抱金砖,你娘当初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正好比我大三岁,我明敖白手起家,挣得一份家业,终于……”
眼看着明敖又开始忆往昔峥嵘岁月,明瑾赶紧打断他,他可不想再听老爹扯什么父母爱情了,“爹,今天来的那位宁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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