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甘衡眼睛都还没睁开,就感觉有什么毛毛刺刺的东西在自己颈边拱,还带着股凉气,湿湿润润的。
他勉强睁眼,发现这玩意不是别的什么东西,是苛丑的脑袋正埋在他脖子处!
“你……”甘衡嘶哑着喉咙,话都没说完,苛丑就把脑袋抬起来了。
那眼神哀怨还带着几分固执。
甘衡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心虚,完了,这下不知道该怎么同苛丑解释了。
“可算是醒了,这恶鬼趴你床边上跟狗护食似的。”一旁传来调笑的男声。
甘衡撑着身子看过去,就看到那狐妖正衣衫不整地蹲在窗台上,一副看戏的表情。
竺熄对上甘衡的视线,讨好地笑了笑,试图用笑意缓解一下在来春楼发生那些事的尴尬。
甘衡也很礼貌地冲他一笑,竺熄以为这事就算了结了。
可很显然,这狐妖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甘衡一把将苛丑的脑袋捧起来,“我本来是真地想要去找齐述借钱的!我都在路上了!!可就是这狐狸精,他把我拐进来春楼不说,还给我下药!还跟我打架!这不怨我啊!我也没想会变成这样的。”
苛丑眉毛狠狠地拧起来,甘衡越说,他眼底对竺熄的杀气就越重。
一旁的竺熄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急得从窗台上跳下来,“哎?哎?不是??我??”
甘衡垂下眼,一副无比委屈的模样,“他一个都快要修成仙的狐狸精,我哪里是他的对手,那我肯定打不过啊……”
苛丑恨得磨牙,“找死!”
一阵风似地就朝竺熄刮过去,二话不说就将竺熄摁在了窗台上。
竺熄脖子卡着窗户框,只觉得喉结都要被这不讲道理的岐山鬼给摁进去了,更悲惨的是,他现在跟这岐山鬼接触都快有应激反应了,一碰到他就只觉得丹田火辣辣地抽动着疼,疼得像是被第二次废掉修为一样。
“不是!岐山鬼!你好歹也要听我说一句吧!”竺熄赤红着脸,急得很,怕自己再不说话,这没点道德良心的恶鬼就送自己归西了。
苛丑眯着眼一字一句质问他:“你是不是冲他下药了?”
竺熄一噎,勉强找补:“就……其实……也不能算下药吧……呵呵。”他抬头僵硬地朝苛丑笑了笑,眼皮疯狂在抽动。
苛丑又把他的头猛地往下一摁,“你是不是冲他动手了?”
竺熄欲哭无泪,开始放弃挣扎,这事好像还真是这么个事。
苛丑低下头,他凑到竺熄耳边面色突然变得极其难看,脸上瞬间黑雾密布,隐隐都有黑色的经脉浮现,他压低了声音问:“你脱他衣服了?”
竺熄只觉得呼吸骤停,方才还想着实在解释不清等死算了,现在整个人因着苛丑这句话紧张得腿肚子都在抖,他甚至张了张嘴,一时间没能发出声音。
苛丑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狐妖感觉自己整个身体的血管都好似被他捏在了手里,那种随时随地能让它爆开的错觉。
“你应当庆幸,他现如今还坐在那里看着。”
竺熄重重地咽了口口水,直至被苛丑松开好一会都回不过神来。
他回身就看到岐山鬼正趴在床边上,那张俊秀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无辜和讨好,那恶鬼甚至将自己的脸放到床上那人的手里,像小狗一样在蹭。
竺熄却只觉得荒谬,这恶鬼装得如此乖巧,看得他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小十两!”屋外人都还没进来,就先传来一个声音。
荀樾大步从外头走进来,身后还跟着焕然一新的小曰者。
也算是人靠衣装了,这小鬼平日跟着甘衡穿得破破烂烂的,这一下子回到荀樾身边,收拾打扮了一下,反倒是没有这么稚气了,显出几分端庄成熟来。
甘衡一看到这老头就气不顺,他原本都起来了,这会子又直直地躺下去,闭着眼睛阴阳怪气道:“可别叫我什么小十两了,现在不比十年前,现在得叫我十万两,还得是黄金!”
这老头当年把甘衡十两银子买走就老是喜欢叫他“小十两”,甘衡原先都不说什么,但十万两黄金这事,他是真的被气着了,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荀樾就摸着胡须在那笑,“哎呦哎呦,原谅我这个老人家吧,我这也是被逼无奈之举啊。”
甘衡:“是是是,荀大师什么人物啊,还能有人逼着你白赚十万两黄金?”
荀樾收敛了几分笑意,无奈叹息道:“没办法,奉先局势动荡,人人都要见我,而我却不能见人人啊。”
甘衡听到这话睁开眼,这才从床上爬起来。
苛丑见状连忙去扶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甘衡心底还是对荀樾有气,他想问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但最想问的是:“你都算到我会去见这狐狸精了?”
他说着朝窗户边的竺熄一指。
竺熄尴尬地挥手示意了一下,略显卑微地纠正道:“狐仙,狐仙。”
甘衡现在有人撑腰,嚣张得不行,他冷冷地哼了一声,“你仙个蛋蛋。”
竺熄面色一僵,袖着手站在那极其没有地位,被骂都是应该的,甚至还希望被甘衡多骂两句,多骂点才能多免点杀身之祸啊……
荀樾面对甘衡的问题,丝毫不觉得羞愧地点头就承认了,“是的。”
甘衡一下子气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老头明明都算到他回了奉先,还有去木越殿求见需十万两黄金的事,可这老东西非但没有直接了当的就见他,还特意拐弯抹角设计这么多,差点害他死在来春楼。
甘衡怒道:“老头,你是不是故意在玩我??”
荀樾连忙扇了两下风,“消消气,消消气,这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够妥当。”
他抬手示意了一下,小曰者立马给他端过来一把椅子,荀樾便坐下来打算细细同甘衡讲。
“你此番回奉先城,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
甘衡一听谈正事了,就算有天大的怨气也得暂时收敛,“什么事?”
“现如今奉先城乱成一锅粥,朝堂外恶鬼横行,朝堂内奸臣当道,当今天子年纪尚轻,体弱还自小便患有痼疾,情况实在是让人堪忧啊。”荀樾说到这长叹一声。
这边正聊着正事呢,另一边站在窗户边上的竺熄却瞪大了他的狐狸眼,脸色一言难尽。
他自觉自己风流成性、花丛流连,从来都是别人说他没眼看的程度,可现如今,这荀樾大师还好好的跟床上的人说着话呢,这岐山鬼虽然一句话也没插,但是一直挺不要脸地对甘衡动手动脚,也不是多明显的位置,就是一下子捏捏人家的手臂、一下子又蹭蹭对方的脖子,时不时还盯着那颗痣看上半天……实在是……有辱斯文……
竺熄看不下去地闭上眼睛,他想不到有一天有辱斯文这个词竟然会从他脑子里蹦出来。简直逆天。
荀樾:“现在朝堂之上各方势力都盯着我在呢,他们可都在等着我站队,但时局如此,我更不敢轻举妄动啊。”
当事人甘衡却对苛丑这些小动作接受良好,他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还在那认真地问荀樾:“这奉先城现如今到底是个什么局势?”
荀樾摊开一只手冲甘衡亮出五根手指,“简单点来说就是,这五根手指如果代表朝堂之上五种角色的话,那么分别对应的是先皇旧部、皇亲贵胄、科举文臣、后起武将以及……”荀樾所有手指头都摁了下去,只剩一个最短的大拇指,他比着那个大拇指冲甘衡微微一晃,“木越殿。”
甘衡知道,从当年荀樾选择为朝廷办事开始,就会被不可避免地被卷入党派之争。
荀樾接着道:“前二者是温太后的势力,后二者是秦首辅的势力,天子年轻尚轻,身边却无人可依啊……”
“你想要我做什么?”
荀樾凑过去,压低了声音,明明是上了年纪的一双眼睛,却在看着甘衡的时候亮得惊人,他说:“我要你借着医治怪病的名头入宫陪在陛下左右,护他周全,这奉先城里无人知晓你同我的关系。”
甘衡没有什么表情地盯着荀樾,而后垂下眼缓缓地应了一声:“好。”
荀樾便拍了拍他的肩,“你也不要怪我心狠,来春楼一事是我在给你铺路呢,你久不在奉先城自然是对城内的事情所知不多,这韩宁便是我给你的人脉,他在奉先城混了这么多年,可谓是人精,朝堂内外、明里暗里的关系怕是比我摸得还清楚,他便是我许给你的百事通,再有……”他说着眼神朝竺熄看过去。
小狐狸立马耸肩挤出一个笑来。
“这小狐狸也算有点能耐,你尽管使唤。”
竺熄笑容勉强地冲甘衡点头示意了一下,甘衡微微一笑,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
竺熄笑容一僵,连忙低头移开视线,却又好死不死地同苛丑对上眼了。
苛丑眉头一皱:“晦气。”
竺熄:“……”
荀樾摸着自己的长胡子,笑眯眯道:“哎呀,看到你们相处得不错,我也算是放心了。”
甘衡养伤这段时间,除了苛丑一直陪着他外,竺熄也没少在他身边蹦跶。
当然主打一个讨好,见天的给从外头给甘衡带东西回来,从好吃的到好玩,一样不落,要不说这狐妖会享受日子呢。
起先甘衡也没想搭理他,可后头实在是奉先城的花样太多了,那么些个吃的摆在他面前,他委实有些扛不住。
今儿个,趁着苛丑不在,竺熄便偷偷溜过来,给他带的是醉香阁里的八宝鸭。
那鸭身通体油光水滑,皮肉油而不腻,一刀下去,可以看到鸭肚子里填满了各式各样的陷,香味都要溢出来了。
竺熄摊开油纸包,切了一小口放到甘衡跟前,“你尝尝。”
甘衡一口下去,惊为天人!
不需要甘衡再多说什么了,单从他这个表情,竺熄就能看出来他有多喜欢这道八宝鸭了,他袖着手“嘿嘿”一笑,“味道不差吧?我在奉先这么多年里,可是把全奉先的美食都尝遍了,专挑好吃的给你带的。”
甘衡问他,“你在奉先待了多久了?”
竺熄掐指算了算,“也快有十几年了吧。”
甘衡有些惊异:“十几年光待在奉先了?这奉先城到底有什么可稀罕的?”
竺熄耸耸肩,冲甘衡一笑,意有所指,“这算什么,那恶鬼可是在岐山守了三百年。”
甘衡一愣,明白竺熄这话指的是苛丑。
竺熄微微俯身凑过来,压低了嗓子问甘衡:“你知道你身边的这恶鬼是个什么来头么?”
甘衡对上他的视线,“不知道,那你给讲讲。”
“三百年前的恶鬼元年听说过吧,整个世界的‘气’都乱了,滋生出恶鬼,也养育出灵气,我便是那个时候化形的。”
甘衡抵了抵腮帮子,“这么大的便宜还让你捡着了。”
竺熄对此也不否认,相反还有点炫耀的嘚瑟,“最开始,不管是我们修成人形的妖也好,还是有了魂体的恶鬼也罢,吸食的都是人的‘气’,借此修行,维持下去,可那岐山恶鬼不一样……”
竺熄说着,目光开始变得有些深远,仿佛三百年前的那一幕,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三百年前,晏朝。
那时才化形的竺熄尚还不会用双脚走路,他浑身光溜溜地趴在地上,借着池水,好奇地打量自己身体的每一处。
雨水落进池塘里,荡出一圈一圈涟漪,也荡开了竺熄的身影。
他听到大雨之下所有人都在哀声哭嚎,那哭声比雨声都还要大。
竺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在哭,他只觉得变成人之后,这世间所有事情都更新奇了,就连那瓢泼大雨,他都想张开嘴去接。
他这样想着,也便这样做了,那雨水里明明泛着苦涩腐烂的味道,竺熄却觉得甜。
他听到大雨之中还有人在唱曲,琵琶声混着雨声传来,悲戚婉转,声声落泪。
“乱葬岗、尸骸泛;红缨枪、战甲凉;才知何为腥风起、灵涂炭;荒野无人应我声声唤……谁人愿认我的将军归乡?”
竺熄听过这曲很多遍,但那时候她们都是偷偷唱的,只有在夜深人静、荒芜一人的地方才敢唱,竺熄之所以能够听到,得益于他只是一只狐狸,他不是人。
竺熄循着曲声传来的地方爬过去。
“志在四方需放,宜家宜室宜尝;故里炊烟袅袅,归处黄泉无恙;我的将军啊……我何时才能带你归乡?”
最后一声如泣血悲鸣,琵琶弦更是“铮”的一声,仿佛断开了。
竺熄推开门,他趴在地上,却在屋里没有看到一个人,直到琵琶从上头落下来,重重地在地上被砸成两半,竺熄这才抬头,看到了那个会给他偷偷喂肉的小姑娘吊死在了房梁上,往日里的一双笑眼死不瞑目地瞪大着。
而后通天的鬼气从地底冒出来,缠绕在才死不久的她的身上,寸寸吸食着她身上的‘气’。
恶鬼元年伊始,这才是噩梦真正的开始。
整个晏朝皇都几乎快成了恶鬼的繁殖场,他们肆意妄为,甚至已经达到了恶鬼都比人的数量多的地步,有些还直接附在人的身上,但那时候的皇都,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被恶鬼附不附身好像都没有很大的差别,所有人都已经很不正常了。
仿佛这场大雨一日不停歇,这疯狂的闹剧便一日不会终止。
但凡事都会有个结尾的。
岐山恶鬼便是这场闹剧的结尾。
那一日比往常任何一天都要黑些,铺天盖地的黑雾倾泻下来,就仿佛是乌云浸入了海里,将整个世界都染色了。
往日里嚣张到不行的恶鬼们都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一个个全躲起来了。
起先竺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有恶鬼惨死在黑雾之下,那恶鬼还附在人的身上,七窍里都在往外流黑水,他整个下半身已经完全不见了,肠子器官落了一地,仔细一看,每一个器官里都冒着黑气,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往回爬,高喊道:“是岐山里爬出来的罗刹!”
下一秒,这恶鬼连带着被附身的人,整个都爆开了,那血溅到竺熄脸上,滚烫的,却是黑色。
他也是那天才知道,原来被恶鬼杀死的话,流出来的血竟是黑色的。
竺熄眼睁睁地看着黑雾压下来,就跟暴雨将至的前奏一样,寸寸碾压过每一个恶鬼,那惨状如同活生生的压肉机,碾得整个皇都都弥漫着恶鬼的惨叫。
到后面,天上的雨下的都是黑水。
化不开、融不掉,成线似地落到地上,然后开始腐蚀草地和万物。
竺熄被骇住了,哪怕后面万念俱寂,就连雨声都小得可怜的时候,他耳膜深处还是有无数恶鬼的尖叫声、他视线所触及处也还是那一个个在他眼前爆成黑水的恶鬼。他只觉得自己虽然没死,却被困在这地狱般的景象里自救不得。
黑雨中,有一个身影逐渐显露出来,这人背对着竺熄,他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身黑衣,浑身湿淋淋的。
竺熄瞬间意识到,眼前这人便是碾碎一切的刽子手!
他害怕地后退一步,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可这人耷拉着肩膀,脚步异常蹒跚,走得跌跌撞撞的,好似魂不附体。
“喂……”竺熄叫住了他。
那人停住了脚步,却没有任何动作。
竺熄皱了皱眉问他:“你想要干什么?”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这人无差别地将所有恶鬼碾死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在竺熄以为自己听到不任何答案的时候,那黑衣人扬起脖子往上看,声音嘶哑痛苦道:“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我的大人……”
竺熄听到他的回答略微松了口气,倒是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了,甚至生了点想同这人攀关系的想法。
他自化形以来,很少遇到跟自己相似的,晏朝皇都里的那些恶鬼,个个都没有脑子,竺熄不屑于同他们打交道,可眼前这岐山来的恶鬼却让他分外感兴趣。
他走过去,怂恿道:“怎么会没有什么想要的呢?现如今这皇都,人死了,鬼也死了,满地的金银财宝,不都是你能要的么?”
竺熄说完这句话,其实内心是忐忑的,因为他觉得只有人才会对金银财宝感兴趣,也不知道这岐山恶鬼会不会心动。
那人好半天没有动静,而后转过身来。
恰巧此时雨停了,接连下了大半个月的雨停了,许久未见的阳光从云层里透出来,打在了这人的身上。
竺熄有些怔愣,他修得人形的时候对美丑没有概念,可眼前这恶鬼生得实在是艳丽不可方物,那样黑的发、那样白的肤色和那样红的唇,就好像每一处的颜色都细心雕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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