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奥多尔看着还是稍微出了力的同伙,靠在窗边询问:“所以——二位为什么会来帮忙?”
 想要颠覆这个世界绝不是容易事,况且费奥多尔称得上一句孤立无援。
 没有异能力、没有不可控但也好用的挚友科里亚,费奥多尔便在脑海中苏醒米沙时暗自铺下棋盘,这时便算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了。
 但不知好坏的横插一脚,总归还是要好好调查的,因此费奥多尔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启动后手,而是平静的询问着面前的两位不速之客。
 “太宰君?”
 穿着沙色风衣,脖颈与手腕缠紧了白色绷带的男人打了个呵欠。
 “还有中岛君?”
 在太宰治身旁,身穿白衬衫的清瘦少年——他应该是这个世界中罕有的例外,就像『虎』的异能力本就格外特殊那样,他之前甚至还与其有过一面之缘。
 费奥多尔说:“二位有什么事吗?”
 “来给你帮忙呀,魔人。”
 太宰治将手搭在中岛敦的肩膀上,似乎是要给他打打气,这个头脑诡谲的男人狡黠的说:“不识好人心么?你要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帮你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呐。”
 不考虑背后的算盘仅仅从这句话出发,太宰治说的没错。
 陀思妥耶夫斯基其人想要去做什么,便只会有两个阶段:一,确认自己的目标;二,推进自己的计划。
 不过短短一月,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已经从未来可期又多智近妖的艺术家完美蜕变成为了可小儿止啼的大型国际通缉犯,考虑到这个世界没有默尔索,大概是会被抓住直接处决也不为过的情况。
 费奥多尔扯了扯唇角,看向了中岛敦:“能找到我,是因为你吧——中岛君?”
 中岛敦没有回答,但费奥多尔从中读出了想要的答案。
 他微微叹气,右手往背后摸索着推开了那扇窗户,俄罗斯一月的冷风瞬间席卷入这处本就不温暖的地界,激得远道而来的客人们不由自主的眯了眯眼。
 “那么,有机会再见吧。”
 费奥多尔整理了一下头顶的帽子,干脆利落的后仰跳了下去。
 中岛敦:!!
 其实并不知道太多内情的少年赶忙扑到窗边,却并没有看到人影也没有血流成河的案发现场,他求助一般的看向身后带他出来的前辈:“太宰先生……”
 “啊,没事。”
 太宰治走到窗边鸢色的眼眸无温度往下瞟了一眼:“被摆了一道呢。”
 “怎么会……”中岛敦尚且还没有什么应对突发情况的经验,他像一只雏鸟那样依赖着太宰治:“接下来怎么办,太宰先生……”
 “接下来啊……”
 太宰治思索,又忽而阳光开朗:“说起来,圣彼得堡的马林斯基剧院可是不得不去的游览之地啊,敦君敦君,我们一起去吧!”
 “现在?去剧院?”
 中岛敦瞪大了原本就圆润的眼睛。
 “走吧走吧……快点哦,天黑了可能就买不到票了呀!”
 成年人士推搡着孩子离开,这处案发现场迅速归于平静,才又在夜幕之时迎来了调查的人。
 而这时,费奥多尔早已离开。
 看不出晴昏的天气只是一味飘雪,费奥多尔回到安全屋推开房门,便是灼人心骨的热浪袭来。
 恐怖的室内外温差让俄罗斯人叹了口气。
 他摘下几乎是一瞬间就变得湿漉漉的耳帽,温声对着燃烧的壁炉方向说:“我回来了哦。”
 “欢迎回来。”
 也是壁炉的方向,懒洋洋的男声传来,影影绰绰的虚影在安乐椅处探出头来:“今天回来的意外的早呢。”
 “啊呀,因为已经解决了,还有意外的好心人帮忙哦。”
 费奥多尔笑着,走到椅边拾起上面的笔记本坐下,将至放在膝头——那影影绰绰的影便坐在了扶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好心人?”
 影子嘀咕着,确认似的说:“费佳?我记得你现在是通缉犯吧。”
 看到费佳点头,他更是费解:“那出手帮你的人,应该是怎么也称不上一声好的啊。”
 费奥多尔莞尔:“既然帮了我,那么姑且不论事情的性质,对我来说怎么也是好心人吧?米沙。”
 米沙——那个曾寄宿于他脑海的思绪如今在他柔和的目光中晃了晃脑袋,有点勉强的同意了他的说法。
 “所以呢。”
 米沙看着他询问:“『大指令』拿到手了,现在连联合部队也无法阻拦你——费佳,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费奥多尔眨眼,温声说:“世界要堕入渊薮了,我破坏了存续的『理』,所以需要尽快做出选择。”
 “选择?”
 费奥多尔凝视着虚影——名为米沙的虚影,他抬手似是想要像从前那样托起恋人的下颌,却只得到了涉足空茫的寂寞,手指抖了抖,他说:“米沙你想要活过来吗?”
 “我不认为我现在这个状态是死亡。”
 影子抖擞,随后慢吞吞的补充:“不过……如果可以,当然还是拥有能够自由行走的权利更好。”
 费奥多尔轻轻呼气,目光缱绻:“我明白您的想法了。”
 他的手回搭在扶手上,是指摩挲着光滑的抛光面:“让我们换个话题如何?您对现在的形态适应的还好吗。”
 比起只能在一个人的脑海中发声,甚至还很容易被当作是幻觉情况,现在显然是要更加合宜的——好歹是可以被人的眼睛捕捉,看清存在的痕迹。
 米沙似乎变换了坐姿,随即晃晃身子:“还好?我觉得都差不多呢。”
 似乎是费了点气力,影子抖动着变得详实了起来——米沙看起来更像是某种技术造就的全息投影,只是周身流溢的数据流是金色。
 他伸展五指,脸颊上浮出思索的情绪:“和这里面的【我】融合后,似乎是直接被根植在剧本上了呢,费佳,同理大概也可以调动剧本中本身拥有的力量……不过,费佳?”
 费奥多尔耐心的倾听着:“嗯,怎么了呢?”
 米沙看着他,似乎有些担忧的说:“我越是这样,世界的裂隙也就越明显——真的没关系吗?如果没来得及,我们真的会毁了这个世界的。”
 费佳眨了眨眼,莞尔。
 他伸手,将米沙新鲜的寄宿体——来自莎士比亚先生倾情赠送的『剧本』——拿在手上。
 “您还记得,您是怎样转移到这份礼物上的吧?”
 “啊?当然了。”
 米沙歪着头看他,虚幻而影绰的手搭在了费佳的手掌之上,空若无物:“你试着用圣剑作为牵引这份礼物中寄宿的力量,但被牵引出来的反而是我。”
 费奥多尔颔首:“诶,正是…因为实在是意外,所以我最后咨询了您的意见。”
 说起来虽然是很轻松,但即便是对此早有预料的费奥多尔,也依旧为这来的过快的剥离而惊忧。
 星野佑一如任何神话中的圣人,为了新世界的存续而被割碎——代表头颅的灵魂被剥去自我,放入眷恋的理想归处。
 代表四肢的力量被剥去感知,放入支撑世界的根源核心。
 而代表生命与存续的心脏,被寄托于很早就贯穿了他胸膛的世界之上。
 而如今,他的灵魂经由牵引融入了寄予了力量的「书」之中,唯有复生是真正的悖逆。
 费奥多尔知道,这是因为这个世界不能允许一个完整的『米沙』活下去。
 其他的异能力者离开异能力,最多沦为凡人——一如被剥去翅膀的天使。
 而原初者,翅膀与灵魂交融相依,自我建立与奇迹之上——应纯挚心愿而生的米沙,无法存活于这个真实的世界。
 米沙老神在在的评价:“姑且还在顺利。”
 费佳看着他没有附和,他思考片刻:“事情进展的比预计更加顺利,米沙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么?”
 “我都还好……”米沙沉思片刻:“费佳想休息吗?”
 费佳笑着摇了摇头:“不,只是一想到以这个形态存在的您大概没有多久就会消失,就耐不住想要再留下一些独特回忆的想法。”
 “只是这样?”
 米沙的虚影快步走到他的面前,弯下腰用手去托起他的脸颊:“费佳?你只有在对我撒谎时才会这样疏漏逻辑性哦。”
 “诶。”
 费佳歪头,蹭了蹭毫无触觉的能量,他微微仰首,一瞬不瞬的注视着那双被金色渲染过度的绿眼睛:“您觉得我在对您撒谎吗?”
 米沙没有回答,他眯了眯眼睛,声音轻轻:“显而易见,亲爱的。”
 费奥多尔微微后仰,闷闷的笑出了声。
 “我可以听听您的判决流程吗?”
 他举起双手,一如省听审判的犯人:“又是什么决意让您揭穿?”
 米沙直起身子看他,眉眼低垂:“如果说是原因的话,因为费佳并不是会搁置手头计划耽于享乐的人。”
 “除非你是想留下什么。”
 米沙:“割肉饲鹰或者一命偿一命的套路早就不就行了哦,费佳。”
 费佳了然:“您担心我会后悔这个决定。”
 米沙看着他,没有反驳,而是说:“我只是觉得,你需要更加审慎的做出决定——这个世界,真的不能够令你安宁么?”
 费奥多尔不作迟疑,再一次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随即,他温和的询问:“您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米沙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突兀的消弭于眼前——他回到了「剧本」之中,似乎想要逃避这个无法更改的答案。
 费佳莞尔,他无奈的点了点书籍的封皮,轻声宽慰:“我并不是一个足够无私的人类,既然决定将您带回人间,那么彼时您的身边必将立着我的身影。”
 ‘我相信,但是代价呢?’
 米沙突兀的在他脑袋里说话,这是他转移入「剧本」之后的头一遭——倒是叫这几日略觉寂寞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略是怔然。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问题,而是抬手捂在了心头。
 ‘费佳?’
 米沙追问着:‘回答我。’
 费佳搭在左胸的手指抽动,他低下头,柔顺而半长的黑发遮蔽了一切浮于面上的情绪。
 “所谓代价……”
 在壁炉燃烧的劈啪声中,费奥多尔温声依旧:“便由所有人来支付如何?”
 “这也是,我的心愿。”
 如果硬要说的话,星野佑现在的形态显而易见是不能够称之为人的。
 他不能够随意移动,不用摄入能量与代谢,不需要睡眠和休息——于是星野佑的目光便放在了那唯一的人身上。
 他会看着忙碌的费奥多尔思考,把自己凝聚的小小的、蹲在「剧本」之上静静注视沉思的恋人。
 会跳起来指责这样的饮食简直就是凌虐,死刑犯也不会得到这样的对待,然后按着费奥多尔拨通一家又一家餐厅的外送电话。
 ——据费奥多尔观察,这大概是亲爱的米沙在圣彼得堡留学期间的珍贵发现。
 费奥多尔无奈的承认这样会让精力更充沛一些。
 米沙补充:“味道也好的不止一点。”
 费佳叹气:“您说的对。”
 还有休息——就像他们在新世界相识的第一日,突兀出现的灵魂指责贪忙的老鼠不爱睡觉。
 米沙坚决贯彻了自己的原则,尽管他知道不能够如何给费佳添麻烦,但威逼利诱此人赶紧休息还是非常努力的去做了,而与费佳战争也是有胜有败——如果败了,也只能够蹲在笔记本上、或者是他的身边椅子上默默的施以瞩目。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一阵,而费奥多尔没有打开过那个装有大指令的盒子一次。
 “所以,这有什么作用?”
 听见米沙这样问,费佳就打着哈欠揩去眼角的泪花,温声解答:“现阶段的话,如果「大指令」在那位警官又或者是国际部队的手中,又或者是任何一个官方机构的手中,我们都会多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米沙扬眉:“所以不落入其他人手中就是最大的好处。”
 费佳笑着点了点头,米沙说他眼下的青黑刮一刮可以放颜料了。
 虽是如此,他还是说:“费佳花了很多时间去误导那些想要继续追捕你的人吧?”
 费奥多尔叹着气,没有反驳。
 米沙手撑着下颌:“我可以帮忙的。”
 “诶。”费奥多尔学着他的动作托腮:“我以为您不会想要对着他们出手……您会为难吧。”
 米沙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坐在剧本上的小小凝聚体抬手似乎是想拍一拍他的脸颊:“首先,在这个世界的「星野佑」已经死掉了哦,彻彻底底的死掉了。其次——我也没有想要对他们动手。”
 “装有大指令的盒子,给我吧?”
 费奥多尔从善如流,这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上面装载的生物预防系统只会认可已经只剩核心的亚当警官一人生物数据……想要破解不是难事,却是麻烦事,以目前需要处理的诸多事务相较,性价比实在不足。
 “本质上来说,也是异能道具。”
 米沙的影子闪烁,寄宿的「剧本」无风自动哗啦啦的翻到了空白的中间页。
 随即,熟悉的那个金色天秤浮出。
 米沙说:“许个愿吧,费佳。”
 费佳几乎屏住了呼吸,他注视着米沙,以再轻柔不过的语气询问:“许什么愿好呢?”
 是第一次,向米沙许愿。
 费佳眨眼,梅子色的瞳仁涌动着情绪,他几乎猜到了米沙的思路——将大指令作为代价支付给书,书吞噬其功用,而目前几乎脱胎于书的米沙,便可以役使大指令本身的力量。
 他静静地注视着这影影绰绰的身影,又一次:“我该许什么愿望呢?”
 米沙的影子顿了顿,充斥着金色微粒的能量体再度凝实,他回过头,注视着费佳:“一场好梦,可不可以?”
 分明是要实现别人的愿望,内容却还要自己指定,好霸道。
 但费奥多尔甘之如饴的点了点头,说好。
 “那么……”
 米沙抬手,看不见的心愿压下秤盘,随即装有大指令的盒子渐渐化作金色微粒消弭,精致小巧的砝码落入另一边秤盘。
 天平两边持衡,交易成立。
 米沙迟来的说完:“如您所愿。”
 费奥多尔睡了一个好觉,做了一个好梦……他不常做梦,说是罕有则更加确切,以至于醒来时也难得的没有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米沙还是离他很近,静静地坐在枕边的「剧本」上,看见他醒过来才满意点头:“我宣布你在休息这一方面终于合格了,费佳!”
 费佳扯了扯嘴角,抬手虚虚拍了拍他的脑袋:“感谢您的肯定,您的工作又是如何?”
 “绝对的完成了。”
 米沙托腮:“顺便给所有人都添了点小麻烦——费佳,我们这下是真的案底比人高了哦。”
 费佳失笑,起身去整理自己。
 米沙现在的形态或许更接近某些神话之中的地缚灵——他并不能够大距离离开赖以生存的「剧本」,构筑并展现的形态也并不能够切实的影响到实际存在的物件。
 因此,他的移动还是需要费佳来完成。
 早餐是面包涂果酱配上果茶,米沙勉强认可这是合格的营养摄入——而在这之后,费佳开始换上外出的衣服。
 “今天要去哪里么?”米沙这样问。
 费奥多尔整理着自己的衣领,闻言微笑:“因为您说了时间并不算多,所以必须要加快速度了。”
 米沙眨了眨眼,闪烁间将自己构筑为正常青年的体型大小,他虚坐在桌上:“我们么?”
 费佳对着他微笑:“是的。”
 街上一片萧瑟。
 或许是旦夕间世界变化太大,被欺骗生活于温软和平世界的人们对明天感到了恐慌——被压抑的恶念蓬生,被宣布消灭的恶人卷土重来。
 这个世界的犯罪率在近几个月直线型上升,又在几日前媒体宣布统领国际部队的头领遇袭时戛然而止。
 ——网络上流传的另一种说法更有趣一些,大概就是那位警官已经死了。
 人们在世界末日或者灾难前会是如何?
 或许是又惊又怒,极端情绪剥夺理智占据大脑,做出种种平日想都不会想的疯狂举动。
 而这个虚拟的世界中,人们在这一阶段后平静,随即麻木,安静的等待着终局。
 普通等待镰刀落下的无知羔羊。
 提前部署好的下属早就驱车至安全屋附近等待,费奥多尔背着一个琴匣上车离开了这里。
 “您要去哪里?”
 扣着帽子的下属小心翼翼的询问。
 费奥多尔抬眼望着窗外,淡声回答:“马林斯基剧院。”
 于是便如他所愿,半个小时后车辆停在剧院外,费奥多尔下车拿走琴匣,抬脚往剧院走去。
 “您还忘记了一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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