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黑发少年探出头看向他,“是因为呼吸法的事情在烦恼么?”
“哎?”有栖川郁时愣了一下,这个语气词顺理成章地被我妻善逸理解为戳中了心事的错愕。
“其实那种事情没必要太担忧啦,”我妻善逸努力地想要开解他,“爷爷说了这是最基础的五种呼吸之一,你没问题的,绝对可以学会的!现在只是时间短没有适应而已,所以……”
“所以,”他小心地说,“你不要难过啊。”
“你放心,我没有。”有栖川郁时被我妻善逸指手画脚的姿态给逗笑了,伸手摸了摸少年平直而蓬松的黑发,“谢谢你,善逸。”
被摸头杀的我妻善逸浑身飘起了小花。
——漂亮姐姐温柔地叫他名字也太犯规了吧?
“对了,你知道附近有神社什么的么?”他想起来自己想要尝试制作的紫藤花御守,打算问问我妻善逸这个本地人。
“哎?”我妻善逸愣了愣之后思考了一下,“神社的话我倒是记得有……就在桃山附近,但是去的人不多,这么多年下来应该被荒废了吧?有什么事情么?”
“不,没什么,我只是问问而已。”
有栖川郁时若有所思地回答。不管怎样先去看看再说吧。
他抬头看了一眼障子门的外边,弦月朦朦胧胧地隐藏在层层叠叠的云层之中,只隐约可见一点光亮。
“很晚了,你快去休息吧,”有栖川郁时看了看我妻善逸,“明天还有练习。”
我妻善逸一边站起来为他拉上障子门,一边小声地说:“晚安。”
“晚安。”
少年的尾音消失在被合上的缝隙之中。
*
第二天阿部三郎也是照样上门来打卡。
以往他每次来都会带一些贵重的珠宝玉石想要送给他,但是无一例外地被有栖川郁时拒绝了。这次他换了方式,带来的是还散发着热气的三色团子。
收买不了心,就开始收买胃了么?我妻善逸愤愤地想,谁知道阿部三郎会不会往食物里加了什料!
然而就连三色团子也被有栖川郁时冷酷地拒绝了。
“抱歉,我真的不需要,请你放弃吧。”他重复了一遍,“我不会嫁给你作妻子的。”
阿部三郎是个很好的人,他认真、年轻又浪漫,青涩地第一次对人动心就恨不得捧上全世界最好的礼物给他——可那又怎样?
对有栖川郁时来说,他只是众多追求者中平平无奇的分母而已。
“我不会放弃的。”阿部三郎坚定地说,他的目光移到了有栖川郁时的腰上,停留在那振金红色的刀剑之上。
“这应该是粟田口吉光的名作,一期一振吧?你的眼光很不错啊,那个……阿部家其实也有一振粟田口吉光所锻造的刀剑。”阿部三郎开始循循善诱,“如果你愿意嫁给我的话,那振粟田口吉光所做的乱藤四郎也是你的,什么都是你的。剑士什么的也太辛苦了,根本就不适合你啊……”
在阿部三郎说出“乱藤四郎”四个字的时候,身为粟田口大家长的一期一振轻轻颤动了一下。
但那只是下意识的反应而已,一期一振可舍不得让自己的主公嫁出去。
“抱歉,”有栖川郁时含笑着吐出几个字,“我拒绝。”
“现在我要开始晨练了,可以请您离开了么?”
不用有栖川郁时说,就冲着桑岛慈悟郎拎着木刀站在院落门口的臭脸,阿部三郎也不得不就此离开。
对于桑岛慈悟郎这种等级的剑士,就算是阿部家的家主也不好多得罪。
*
结束了一天的联系之后已经是快要黄昏了。
有栖川郁时想了想没什么事情,就打算去我妻善逸告诉他的那个可能荒废了的神社看看。
神社里当然不会缺祈福用的御守了,就算荒废了,运气好的好也能找到留下来的一些祈福御守——当然,这些御守大多数都只是个让人心安的摆设。
只有浸润了灵力的御守,才真的具有守护的作用。
要去往那里得穿过大半个桃山,日光落在早春的桃树叶子上,树叶的脉络也被一齐变成了暮阳的颜色,树林中充斥着泥土和青草的清香。
他走了没多久就找到了那间神社——那确实很老旧了。
长长的石阶上蔓延着青苔,立于台阶上方的鸟居也变成了斑驳暗沉的红色。
有栖川郁时慢慢走上台阶,在他穿过鸟居的那一刻,刚好落下了橙红色的霞光,连他的影子都染上了秾丽的橙红色。
这是孤落时辰——黄昏落下的逢魔之时。
这种时候,有栖川郁时警惕了起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一期一振的刀柄。
他隐隐约约能感受到与之结下了契的一期一振的意识。
温柔的青年在告诉他——“没事的,有我在呢。”
有栖川郁时的眉眼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他悄悄地笑了笑。
经过鸟居走过石板路,就能够看到神社的影子了。
神社陈旧的屋檐下有个人,看起来是少年的身材。他正在用长柄木勺向自己的身体上淋水。
少年穿着灰色的和服,露出来的上身匀称而修长,但身体上却有着斑驳的伤痕和黑色的疤纹,而那些疤纹在水珠滚动流下的时候,却如烟雾般缓缓消失了。
好熟悉……这个人,好熟悉。
有栖川郁时只觉得呼吸将要停止。他踩着木屐缓缓走过去,听到木屐响动声音的黑发少年蓦然回过头来。
少年有一双冷然的苍青色的眼瞳。
作者有话要说:
夜斗上线了!
第11章
有栖川郁时甚至能够准确地叫出这个人的名字来。
——「夜斗」。
这是那个在他处于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时伸手拉了他的一把、给予他馈赠的神明。
只是这位神明比起百年之后不着调的样子要显得更为沉着一点。长发束成了马尾,露出了轮廓还带着青涩意味的下颔来,那双漂亮的苍青色眼瞳中一片冷然。
有栖川郁时到今天都能清晰地回想起那时的记忆。
*
他身上穿的是研究所为实验素材特制的白色衣服,只是那件衣服此时已经被血污弄成了乱七八糟且脏兮兮的样子。
反正亚人就算死了也会复活,要是死亡一起就重新换一件衣服的话也太过浪费了——那些人大概都是这么想的。
有栖川郁时已经记不清自己死亡了多少次了。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选择记录下来自己死亡的次数,到了后来被厚生劳动省给抓住——就只剩下麻木的痛苦了。
这是暗无天日、痛苦到令人窒息的深渊,他被掐着脖子束缚在深渊中,日复一日地啜饮苦痛。数不清过了几天、数不清到底死亡了多少次。
他只记得自己在不断的死亡、重生、死亡、重生。
这份痛苦是没有尽头的。
每一天都是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死法,那群疯子为了测试亚人的极限在哪里,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到了后来,有栖川郁时已经不再为痛苦而流泪了。
如果那一次就死掉的话就好了——他有时候会这么想。
有栖川郁时的第一次死亡是一个意外。
他读国中时,班里有一个抑郁症严重的女孩子绝望自杀,试图从教学楼的天台跳下来一了百了。有栖川郁时在她跳下去的那一刻冲出去,抓住了她的手。
但有栖川郁时自己卡在了一个很尴尬的位置——那里不是天台,而是天台和下一楼层中间凸出的装饰物把手,天台上的人无法对他施以援手,而下一楼的人又够不住他。
那个被他拉住的少女倒是好好地被人从窗口接了下去。
但他就读的那个国中大概资金全被贪污了,教学楼可能是什么豆腐渣工程——那个装饰性的把手毫无征兆地就断裂了。
从六层楼高度的地方摔下来还能活么?
有栖川郁时亲身体验的答案是:不能。
但一分钟后,同学们甚至没有从他坠楼死亡的震惊中缓过来,他就在全校师生的眼皮子底下复活了。
少年在满地血污中睁开了璨金色的眼睛。
*
有栖川郁时跑的很急,他能出逃不是什么偶然,而是早有预谋——同为亚人的佐藤迫切地需要他这个同伴,而他对于营救被厚生劳动省抓住的亚人十分有经验。
有栖川郁时来不及仔仔细细翻找,他从突然离开的研究员的大衣口袋中胡乱抓了一把,掏出了许多零碎的硬币和关键的那张门禁卡。
他从染尽了红色的衣袖中露出来一截纤细的手腕,手腕上是一道深刻的深红色的勒痕,那是拘束带留下来的痕迹。
厚生劳动省对于亚人这样珍惜的研究对象看的很紧,他刚刚刷开门禁就陷入了紧张的追逐战之中。IBM很强,但却没有办法单独对抗整栋大楼集中起来的安保,他只能被逼上了楼顶。
有栖川郁时站在天台边缘时甚至没有任何犹豫就跳了下去。
不跳,他会被抓出去;跳了,外面还有佐藤那些人,他说不定能活下去。
就在有栖川郁时以为自己即将迎来再一次的重生时,他却感觉到自己不再下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