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个世家是可以永远风光的呢?
还不都是听圣上的旨意,看彼此背后的利益。
雍朝此时已然进入后期,势力盘根错节,暗处波涛汹涌。
前一秒还是朝堂上风光无限的重臣能人,后一秒就是锒铛入狱的罪臣祸首。
上一刻还是得胜归来的小将军,满心满眼都以为自己要凭功论赏、名留青史;下一刻刚刚抵京,就要面对全家入狱、父亲惨死的现状……
祝真想过很多次,要是那时候他也跟着死了,就好了。
可惜……没有如果。
民间的舆论压住了砍向他脖颈的铡刀,雪花一样纷飞的谏言保住了他的命。
最高座位上面目模糊的人影轻轻一摆手,就要他不得不接住这浩荡的皇恩。
十六岁的祝真净了身,被命运硬生生推进了这高不见天日的宫墙里。
变成了厂卫机构之下一名纯粹的走狗;变成了皇帝用于玩弄权术的一把尖刀。
网织罪名、残害忠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而祝真,就是其中栽赃嫁祸的佼佼者!
他巧舌如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后来,为扶支持厂卫势力的太子尽早上位,甚至不惜劝圣上御驾亲征,以至于帝王被俘,使得国家于风雨中飘摇如浮萍,危亡于一旦!
但他在史书之上,又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他会出手相救路边的小乞儿,也会于京城保卫战之中,奋力厮杀到最后一刻。
可这并不能磨灭他的滔天罪行。
对此,和戎安康以及乔敏学反复商讨后的舒明,是这么说的。
“这是祝真活着的唯一意义。”
“权力的顷刻颠倒让祝真明白了,拿起屠刀才是活下去的唯一途径。
而只有厂卫机构,只有皇帝,才可以给他这份自保的权力——最开始的时候,祝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长期被人欺凌侮辱的祝真,长期沉浸在玩弄权力中的祝真,早就忘了自己十五岁时的模样,于他而言,能活着就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哪怕活得像一只狗。”
舒明托腮沉思一刻,补充道:“亦或者说,这种残害他人的滋味,也能让他尝到几分复仇的快感。毕竟在他的眼里,不曾伸手相助的朝臣,推波助澜的权贵,以及坐在皇帝位置上的庸碌之辈,统统都是害他沦落至此的凶手。
不过,他幼时的梦想仍旧是保家卫国,在他眼里,平民百姓是无辜的。”
祝真是软弱的,是可恨的,是罪孽深重的,是死有余辜的。
只是偶尔,也能从他的经历之中品出两分可怜来。
戎安康说:“难就难在,要表现出祝真皮囊之下潜藏的自卑和虚荣。”
舒明为此琢磨了太久,不知失眠了多少个夜晚,才有了今日片场上,这个惟妙惟肖的祝真!
旁人不知道,戎安康倒是很满意。
命运误打误撞,倒是给他送来了一个百分合适的“祝真”!
场景到位,一切就绪,他坐在监视器面前,喊了一声“卡”——
时隔五年,当男主齐弘再次见到祝真,见到这个已逝好友最小的儿子时。
当年那个“银鞍照白马”的骄纵少年,已然变成了现如今这个冠乌纱描金曲脚帽,脚穿红扇面黑下椿靴,若非身着宦官特有的窄袖,不然乍眼一看,与朝堂之上的单薄文臣别无两样之人!【1】
祝真因幼时习武,即便这几年都被病痛折磨,瘦了太多,但仍旧背脊挺直,步履如风。
舒明为了这部片子,特地赶在进组开拍之前,和戏曲老师学了小四方步。
而他和戎安康最后的商定结果也是如此。
祝真未必是传统意义上眼神阴鸷的“恶人”,人生前十五年的养尊处优,依旧在他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譬如走路、譬如行礼——
祝真挺拔如松,朱红官服衣摆在步履之间翻飞。
因净身而白净无须,面若好女,唇边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躬身冲齐弘作揖行礼,颇有几分世家贵公子的模样。
可惜说出来的话,却恶毒至极。
“齐大人还是尽快答应为妙。上天有好生之德,反复降下吉兆,这就是暗示我们,暗示圣上,应当于寺庙之中为苍生祈福。”
为了这事儿,内阁今日吵了一早了。
圣上为满足私欲,也为了填补空虚的国库,竟然打着要祈福修寺的幌子。
前几年先是大动边关军粮,这才导致祝真之父锒铛入狱。
但近几年边关吃紧,连丢数城,再动不得,于是又反过头来要大批抄贪墨的官员!
这哪里是贪墨的官员?分明是替死鬼!是权臣要扳倒清流一派的借口!
能抄得出钱就有鬼了!
一旁的祝真还在自顾自地说话:“……听闻,齐大人在儋州老家,尚且还有妻儿眷属?”
齐弘本来侧对着他,此时没忍住,回首看了祝真一眼。
威胁……明晃晃的威胁!
祝真抬眼,明明唇角带笑,眼中却无一丝温情,只有几分不似常人的冷酷。
“齐大人,为朝廷效力,乃是你我之根本,国家之幸事。”
“上天之意,谁能逆而不从呢?不然,倘使祈福未至,今夏又发了洪灾,三五十万人无家可归,又是谁的错处呢?”
祝真微微一笑。
两人于廊下相对而立。
一人铁石心肠,神色淡淡,另一人怒目而视、心有不甘。
祝真的言下之意——
你齐弘若执意要拦,的确未必会死在我祝真手下。
但会不会死在舆论压力之下,变成圣上的替罪羔羊,那么就未尝可知了。
至此,祝真背后所代表的厂卫势力,与齐弘所代表的内阁中清流一派,正式展现了第一次正面交锋。
各方势力粉墨登场,好戏,终于可以上演了。
而戏剧开场的报幕,就由一旁跌跌撞撞跑来的小太监完成:
“报——不好了,青州战败,敌军已经朝同庄这边攻来了!”
齐弘顾不及自己的表情,猛地回头。
同庄距离京中仅仅五百里,这和兵临城下有什么区别?
镜头微微拉远,交叉走位。
监视器中,不偏不倚地映出两张心思各异的脸。
一人忠心义胆,面色凝重。
一人心有算计,垂眸轻笑。
天光渐渐变暗,到底是落日余晖,亦或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好!一条过。”
看过大监视器的都要感叹,这场戏拍的真漂亮。
从眼神,到走位,再到打光的细腻程度。
戎安康至今坚持单机位拍摄的意义就在于此。
多机位拍摄的确效率上升了,但从多角度打光,更容易把光打得平平的。
人物左边也有光,右边也有光,哪里还会有阴影呢?
没有阴影,没有暗色的对比,光又怎么称得上是光呢?
因此,其深刻程度,自然不如单机位打光这么出效果。
经过戎安康精细的安排,镜头中的历史的厚重感,一下子就上来了!
尤其是最后二人定格的场面,直接拉出去当电影宣传海报,都算不上过分!
不过,单机位慢慢磨、慢慢拍,有一万个好处,唯独有一个坏处。
就是拍起来太慢了!
戎安康已经算效率颇高的导演了,整个剧组宛如严丝合缝的工业机器,一刻也不停歇地运转,更不会过度浪费时间。
不过,虽然拍摄强度大,但和别的剧组那种纯熬工时的拍法不一样。
戎安康剧组白戏拍到日光变暗立即收工,没有夜戏的日子里,大家甚至还有闲心玩玩跳棋和大富翁。
乔敏学是个常常健身、时刻约束自己的自律男人,经常和剧组的武指老师约着一起夜跑。
再后来郝宁看着好玩儿,也跟着一块儿跑步。
最后,还捞上了一旁吃瓜看戏的舒明。
几周过去,这个小小的夜跑团队在影视基地都快出名了。
大家身体素质都不错,越跑状态越好,拍起戏来也事半功倍,进度真心算得上快的。
饶是如此,这个电影的开头部分,都足足拍了一个月。
一直拍到五月中下旬,拍到舒明的十九岁生日都来了,才拍到标志着电影剧情正式展开的这一幕。
好在,这是今天下午的最后一场戏,拍完这场,大家就可以吃饭了!
戎导喊“咔”之后,大家便各自四散。
大哥来接了舒明一下,拎着外套披在他身上。
晚风有点凉,舒明在树荫之下,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他算得上体验派,越发带入后期心思深沉的祝真时,便越沉默。
有时候,就连身边人都有点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祝真”由于身体上遭受过折磨的缘故,一直是偏瘦削的身形。
导演当然也要求舒明跟着减肥。
关献仪都做好迎接一场大战的准备了——碰上一些爱吃的、容易长肉的艺人,减肥和打仗也没什么区别了!
结果舒明进入状态后,自然而然就消瘦下去了。
或者准确来说,从《选1》后期开始,舒明就没真正地养回来过!
拍“祝家抄斩”的时候,更是连着两天没吃什么东西,眼泪都快流尽了。
关献仪琢磨了半天,感觉这比盯着演员减肥更还令人心累。
还好舒明是个聪明孩子,他也意识到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
和乔敏学等剧组前辈取过经后,也有意识在生活里“出戏”,这几天状态好多了!
眼下,舒明之所以站在树荫底下,就是在调整自己的戏外状态。
不过舒明的气质上还是往“祝真”靠拢了些,举手投足都有点古代世家公子的意味了。
怎么说呢,就是更有气场、更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内涵和韵味了。
演戏的经历,让他身上更多了几分令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探究的层次,也多了几分值得别人挖掘的深度。
偶然几张粉丝拍到的路透,大家的评论也更多的从“小舒宝宝~”,变成了“老公好帅!!”。
关献仪反复打量过后,不得不承认——确实是更帅了!
但是再帅的舒小明,也不过刚刚十九岁而已。
关献仪站在舒明身后,趁孩子调整出戏状态的时间,赶紧冲场外推着蛋糕的人招了招手。
越来越多人聚了过来。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毫无察觉的舒小明在树荫下站够了,使劲揉了揉面颊,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他先是把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拿了下来,然后准备回保姆车上喝一口水,结果猝不及防地一转身,整只小狗都傻在了原地——
好多人笑意盈盈地站在他面前,剧组的主演们,两位导演,还有哥哥、关献仪他们……一个戴着口罩帽子的工作人员,顺势从一旁推出来一个不算大的蛋糕。
天色已暗,跃动的烛光里,是大家的笑脸,还有真心实意的生日祝福。
“生日快乐!!”
舒明眨巴眨巴眼睛,好感动……
不过,等等——
那他刚才站在树底下的呆呆样子,岂不是都被大家给看去了?
孩子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透了。
好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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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1】服饰参考《明史》+引用自李白的诗句
对于舒明来讲,这是一个过得手忙脚乱的生日。
他拍戏拍懵掉了,又在努力准备期末考试中,每天不是台词就是知识点,完全忘记自己生日到了!
于是,先是在发呆中被大家围堵。
等吹过蜡烛许过愿,分了一个不算漂亮的蛋糕,大家各自离去后。
舒明又突然发现,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工作人员”在卸下伪装后,竟然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梁汝文!
舒明惊讶:“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祝我们小舒老师生日快乐。”梁汝文摘下鸭舌帽,轻笑了一声,“好久没见了,我请你出去吃饭……方便吗?”
他不自觉地在夜风中,静静凝视眼前的男生。
看他明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看他不自觉咬了下唇;看他在路灯光晕下,眼窝和鼻梁的阴影……然后耐心等待舒明的回应。
好想感慨。
半年未见,舒明瘦了,也长大了。
舒明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我等下要和哥哥回去,一起给婶娘打电话……而且明天还要拍早戏。”
今天他过生日,婶娘一定在等他的电话。
更何况,怕是晚上出去吃了饭,明早就爬不起来了。
好吧,是他考虑不周了。
梁汝文在心里笑了自己一声——怎么跟个毛头小子似的,直愣愣就冲来了?他确实好久没有干这么蠢的事情了。
两个人在灯下站定,为了不要太过打扰舒明后续的安排,梁汝文干脆长话短说:“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就是要跟你约一下演唱会彩排的时间。”
他们之前约定好的鸟巢嘉宾场,眼下终于要来了。
“……目前暂定是下周四晚上,到时候我让助理开车来接你?”
“好。”
一时无话,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还是梁汝文先开口,他伸手很熟稔地帮舒明理了一下身上的外套:“那我走了,你早点休息,下周再见面。”
说是要走了,但梁汝文一分一毫移动的心思都没有,心里早已打定主意,要让舒明先走。
但他等来的不是舒明的背影,而是——
“谢谢你单独跑一趟过来,我很开心的。”舒明抿了抿唇,“还有……谢谢你做的蛋糕,好吃。”
太明显了,蛋糕做的并不完美,仔细一看,字甚至都有点歪歪扭扭。
还是梁汝文亲自推出来的。
“你猜出来了?”
梁汝文这下是真的有点惊讶了。
虽然这是他头一次做蛋糕,但他自认为做的不错,和买的也无甚区别。
有这么明显吗?怎么猜出来的?
舒明则仰起小脸,对着他“嘿嘿”笑了一下。
当然猜出来了,但怎么猜的?保密~
“对了,过年的时候,我跟婶娘讲,节目里有一个导师对我特别特别好。所以为了表达感谢呢,婶娘给你也织了一条围巾。”
舒明拿出手机,给他看了一眼剧组的开机照:“和我这个长得一样~只是我没想到你今天会来,所以围巾放在公寓了。那等我们下周四见面了,再拿给你。”
开机照片里的男生笑得好明媚,让梁汝文几乎有一种强烈的眩晕感。
明明是舒明生日来着,是梁汝文专程赶来想让舒明开心的。
但最后却是被舒明哄得服服帖帖,晕头转向,感觉自己踩在棉花上。
为舒明付出,是一件会让人感到剧烈幸福的事情。
其实舒小明没说的是——除了梁汝文以外,婶娘还给陈港生也织了一条。
不过,嘿嘿,这个就没必要让饭搭子知道了,徒增不快而已。
梁汝文来给他庆生,舒明确实觉得惊喜,也有几分开心。
于是脚步也比之前轻快几分,高高兴兴地和梁汝文告了别,又奔向哥哥的怀里去了。
只留梁汝文一个人在原地,呆愣愣地望着他的身影,站了好久、好久……
除了梁汝文专程赶来庆生以外,还有好多人都给他发了庆生的信息。
只是舒明一整天都泡在片场,没怎么看手机。
他倚靠在座椅靠背上,认真地在手机上点点点打字,挨个回复。
舒明这个生日过得极其低调,因为还在剧组的缘故,公司甚至和应援会联系过,明确表示不要大屏等相关礼物,有大家的祝福就足够了~
粉丝们也理解,毕竟在戎安康的组里,其余演员咖位都在孩子之上,太过高调并不是好事儿。
因此只短暂地上了个热搜尾巴,又被迅速撤下去了。
舒明回完塞满手机的消息,趴在哥哥膝盖上,放松地用家乡话撒娇:“哥,我想吃面条。”
往年过生日都是婶娘下面条给他吃,结果上了大学以后,他就再也没在生日吃到面条了。
平日里为了照顾其余人的心情,舒明即便和哥哥说话,也用的是普通话。
只有今天,舒明放松到一定程度了,才会出现这种情景。
哥俩凑在一起说话,嘀嘀咕咕像加了密,“保密工作”简直不要太到位!
舒明表示:这就是多会一门语言的好处~
只可惜,舒明这个生日,注定是个不那么不太平的生日。
哥俩说话说到一半,就被一则突兀的电话打断了。
关献仪坐在舒明的前一排,本以为只是一则普通的庆生电话,还想打趣我们舒小明人缘真好。
谁知稍稍一回头,就看见舒明接起电话后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她的心顿时“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蔓延。
车窗外是飞速掠过的树影。
车窗内,舒明盯着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对电话那头轻轻说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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