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汀放空眼睛,听着荣宣在群聊电话里二次叙述当时的情况。
这两遍是不同的心境。
第一次听时,他被愤怒和后怕占据了理智,只想打死荣宣。
第二次听,他恍然发现被自己刻意忽视的愧责。
这五天,流光真的有吃药吗?
他是不是也是假装吃,背地里偷偷吐掉?
玉流光为什么不怕死。
为什么要这样。
段汀浑浑噩噩,差点把刹车当油门踩,“吱呀——”车停在了庄园门口。
他解开安全带快速下车,几乎毫不停歇地往里赶。
几个医生还在忙活,原本齐整的客厅变得凌乱,堆满了器械,看见他,医生先小小惊讶了下段汀这副狼狈模样,随后才礼貌叫人。
段汀连回的心思都没有,脚步刹在沙发前。
他的手拢起,十指掐在掌心。
眼皮子跳动着,下意识去看靠在沙发上的青年。
荣宣等人跟着走来,看见青年阖着眼,脑袋微微偏着去靠沙发。
那张秾丽惊艳的脸庞,格外苍白孱弱,仿佛白纸一般风吹一下就会飘走。
他的手背有针的痕迹。
手腕处也是,还有红紫色的药水洇开在青色血管上。
一动不动。
荣宣倏尔紧抿了唇角,上去握住了玉流光冰冷的手,段汀顾不上占有欲,回头哑声对医生说:“李医生……”
“嗯?体检报告还没出来。”
李医生说:“您再等会儿,项目有点多。”
段汀:“他……”
愣了一下,李医生才意识到段汀想了什么。
……有点无语,人没死啊!
李医生克制翻白眼,“玉先生贫血,算是昏迷中,大家都安静点吧。”
“……”
段汀冷静地一擦眼睛。
“转荣氏医院。”荣宣道,“荣氏医院有全球最顶尖的医疗团队,他的大部分体检数据还在荣氏医院的数据库里,对治疗有益,还有。”
顿了一下,荣宣漆黑的眼珠锁定在李医生身上。
不知怎的,医生感觉这个眼神像是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
“体检结果没出来,您能预估一下流光的情况吗?”
李医生摘下眼镜,开始擦镜片。
人紧张的时候,动作就是容易多,他斟酌道:“不好说,段总您有玉先生之前的体检报告吗?”
段汀:“……我没有。”
“我有。”荣宣打开手机相册,给他看照片,“这是三个月前的,上次的他说不见了……我觉得他在骗我。”
医生擦擦手,接过手机。
他戴上眼镜,开始逐帧扫描各项体检数值。
三个月前的,正是玉流光刚出院那会儿。
体检数据自然不好看。
李医生看得汗流浃背,这不是和他预估对上了吗……要怎么说,说玉先生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他不敢说。
现场这几个男人,随便哪个看起来都像是要原地抓着他求他救人的。
祝砚疏从开车过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
无声无息站了一会儿,他突然嘶哑着嗓音问:“他什么时候能醒?”
李医生擦汗:“睡够了就醒了,现在没什么问题,刚刚抽了血化验,所以他会昏睡。”
他犹豫,“玉先生的情况很难说,劝各位往最坏了打算。”
祝砚疏上去把玉流光抱了起来。
他转身就走,谁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也没有要争吵的心了。
“体检报告出来了发份文件给我。”
走之前,段汀说。
李医生点头,看着这位段总狼狈的背影。
大冬天,外套都没穿,就一件单薄的内衬。
嚯,背上谁打的,全是血痕。
“简则你人呢?你又到哪去了??”
经纪人快崩溃了。
这都摊上什么艺人啊,发消息消息不回,打电话电话不接。
简则开着车,他的消息总比情敌慢。
和那些富家子弟灵通的消息圈不一样,他是自己雇了私家侦探,找到的流光的位置。
荣氏私立医院。
他冷静地咀嚼着这几个字,拿手机导航,无意接通了弹出来的电话。
“……医院。”简则道,“老陈,拜托你件事。”
陈大经纪人:“我今年三十二,你把我叫老了……算了,你去医院干嘛?哦不用说了我知道了,什么事?”
“帮我写份退圈声明。”简则轻声道,“我不混了,你的奖金和工资我会给你翻几倍的,你再找别的艺人带吧。”
“……”
老陈冷静道:“我打电话给你是想说你晚上要排练,不是想听这个的,退圈?你真说的出来,有什么事你直接搁置工作不就行了?我最多说你几句恋爱脑,你要是退圈可就什么都没了。”
“到时候如果后悔了,你再来一份复出声明,有多少人会嘲你仰卧起坐?现在这个时代已经没有退圈这个东西了,你没行程,他们就当你糊,退圈了性质就不一样了,你真的想好了吗?”
简则盯着路面,“嗯,我想唱的歌都唱了,江郎才尽了,没了美好初恋也写不出好东西了。”
“……”
“再混下去,等你的不是手里的艺人糊了。”简则继续道,“而是塌房了的失德艺人,是的,我要去当小三了,老陈。”
老陈:“……”
啊,这癫子的超绝松弛感。
他头痛道:“我不会给你写的,别发疯了,看完初恋回来排练。”
简则:“……等我真当上你就老实了。”
“……”
荣氏私立医院。
人还没醒。
几个大男人坐在病房隔间的待客客厅里,除了简则还算得体,其余几个都各有程度不一的伤口。
而段汀无疑是最狼狈的。
简则一来就皱起眉了,寻思这也是流光的前任?
真是一个比一个差。
他止住步子,转回病房去牵流光的手。
流光睡着,简则想了解一下他怎么了都不行,没了办法,他只好又靠近客厅,倚着门框问:“流光是又发热了吗?”
没人理他。
没礼貌的一群东西。
简则皱眉,还不知道事情严重性的他转身要走,恰好段汀开口:“你们都爱他吗?”
段汀仿佛不觉得自己这问题幼稚一样,自语般开口:“那我们就一起吧。”
“……?”
失德艺人有点跟不上节奏,太超前了。
他回头,“什么一起?”
祝砚疏、荣宣、闵闻,都抬起了头看他。
“不包括你。”段汀阴郁扫了眼简则,这人是初恋,但相逢时间太晚,他没放在眼里。
不过……既然是初恋,意义是不是不一样?
简则刚要怒骂什么意思,就看段汀神神叨叨开口,“但是流光喜欢,算了,你也算一个,我们就 ……五个人。”
他喃喃自语,“五个人,流光应该够了吧,没见他还有勾搭别人。”
荣宣冷声:“你是不是疯了?”
“一起”这种话,可以当第三者第四者心照不宣,可以偷偷的,可不能放在明面上。
段汀漠然道:“你没疯吗?”
又看祝砚疏,反问:“你也没疯吗?”
再看闵闻,“你也是?”
简则以为下一个是自己。
都准备好说我没疯了。
我只是当小三而已,一个正常的小三,而不是神经的小三。
岂料段汀直接掠过他。
“反正我疯了。”他说,“流光喜欢,他喜欢玩暧昧,那就这样,有什么不可以的?”
确实被逼疯了。
最爱吃醋最爱发疯,看见流光和别人接吻都受不了的段汀,开始自言自语,“体检报告出来了,李医生说可能活不过初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一连问了三次怎么办,“荣宣,你害的,为什么去死的不是你。”
“……”
简则回头看了眼病床上的青年。
当歌手需要经常戴耳机,简则耳边常伴有不时的耳鸣,情绪激动时也会有。
他耳边出现了熟悉的耳鸣。
“……谁死?”
流光吗?
流光不是只是体弱畏寒吗?
今年冬天……是有些冷。
简则艰涩地想,但是在孤儿院都挺过来了,孤儿院条件那么差,流光都挺过来了。
他耳边嗡鸣地问:“你们说的是谁死啊?”
几个相看相厌的男人,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简则推门而出去找医生。
“滴、滴、滴……”
心脏监测仪一直在发出轻微地响声。
祝砚疏的手机响了,他慢半拍地低头看了眼,是父母打来的,询问流光是否还在荣宣那,马上过年了,一家人应该整整齐齐吃顿饭。
现在隐瞒位置,需要变成隐瞒病情。
祝砚疏接通前清嗓,清俊的眉在客厅灯光下有些冷,嗓音很平静地说:“我会告诉他的,明天就回来吃饭。”
祝母:“哎行,你现在在哪呢?今天没在公司看见你。对了发财一直在叫,它好几天没见流光了,我带它去散步都不行,要是你能回来溜溜就好了,可惜不知道为什么发财不待见你。”
……谁会喜欢抢自己名字的人类。
祝砚疏道:“今天出差,不在公司,我这忙先挂了。”
“……哦。”
有些吵。
细微的,不间断的声音一直在响。
病床上的青年轻蹙眉,眼睛还没睁开,延迟的提示音到账。
【提示:气运之子[段汀]愤怒值-10,现数值 5。】
【提示:气运之子[闵闻]愤怒值-25,现数值0。】
【恭喜任务已完成 3/5!】
【提示:气运之子[祝砚疏]愤怒值-7,现数值 1。】
一觉睡醒,任务大进展的声音争先恐后跳出来。
尽管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但玉流光猜自己的病情应该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有点遗憾。
比预想的快,好是好,就是没能亲口说出来。
祝砚疏给他卡那个 1 干什么。
跟当初荣宣一样。
系统见他意识清醒,轻问:【为什么他们知道这种事,会降愤怒值?】
【我以为会更生气。】
或者说,是心疼促使生气更为合适。
玉流光慢吞吞睁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闻着鼻息间消毒水的气味。
他道:【这叫不和死人计较。】
【……】
感觉不太对。
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过了一分钟,病房被围得水泄不通。
他贫血状况还没好,看到人就晕,荣宣本来想说话,但看到他脸色,又紧抿了唇角,“你先休息。”
青年半垂着眼眉。
眼睑泛着点红,像是洇开过泪似的,声音很轻,“哥,你留一下。”
几人原本要走,闻言脚步顿了一秒。
刚刚谈过荒谬地“一起”,可真看到有人受优待,被他留下,那些肆虐的占有欲和妒意还是如蚂蚁钻心,争先恐后爬了出来。
提出“一起”的段汀最先离开。
而后是荣宣、闵闻。
最后是抓着门瞄他的,简则。
几息后,病房安静下来。
祝砚疏走过去,安静地站着。
他身上有蹭到是灰尘,不好坐,玉流光洁癖不算太重,但也接受不了这种程度的脏。
祝砚疏感觉到那双狐狸眼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
扫过他额上的伤,西装上明显的灰尘,还有塞入口袋里的领带。
“怎么回事?”
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祝砚疏安静道:“不小心打架了。”
不小心。
打架还有不小心。
玉流光偏开头,没有去拆穿他,只是道:“你知道我的病情了?”
“……”
“嗯。”
“哥哥。”
祝砚疏:“弟弟。”
玉流光眉头轻皱,不咸不淡道:“不要叫我弟弟,发财。”
祝砚疏:“嗯,主人。”
“……”
“你知道自己现在很不正常吗?”玉流光问道。
祝砚疏继续安静几秒,“好像是有点,对不起。”
玉流光闭了下滚烫的眼睛。
慢慢别开头,白皙脸颊枕着软枕,微微凹陷下去一点。
他道:“上来吧,睡我旁边,跟你说点事。”
祝砚疏下意识开始脱西装外套,脱到一半,被窝里探出一只雪白的手,止住了他的动作,“忘记你脏了,洗了澡再来。”
病房没有换洗衣服。
祝砚疏转开视线,打了个电话叫人送来衣服。
半个小时后。
他拎着被窝一角,怕冷气过渡进去,几乎是用有些奇怪地方法睡在青年身侧。
被窝里是温热的,和那只抓住他的,冰冷的手不一样。
他垂眼,嗅到被子上熟悉的白玉兰香。
“祝砚疏。”
祝砚疏“嗯”了一声,忽然率先提了个问题:“你怕死吗?”
不等回答,冷调的光线中,他又垂下眼注视青年眉眼,嗓音清晰地说:“我去陪你,好不好?”
“……”
白玉般柔软的手抚在祝砚疏颈侧。
紧接着,祝砚疏宽阔的怀里被一具瘦削身躯占据。
青年亲昵地用脸贴着他的颈窝,“不行啊,还有爸爸妈妈在,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祝砚疏语气很平,“但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够听话,不够顺从。”
他道:“我偏要陪着你的,在你离开的那天。”
玉流光将脸撤开。
祝砚疏以为迎上自己的,又会是一双有些斥责的冰冷目光。
可真正迎上时,他发现这双狐狸眼很水润。
在灯光下,湿漉漉的。
作者有话说:下章这个位面就结束啦。
下个位面写贵族学院白月光
配置大概是贫困区出生但很会打架的流光x打地下黑拳被他驯化的聋哑攻一只
一周目被他一枪击毙二周目回来的天龙人鬼攻一只
天龙人的双胞胎弟弟一只
学生会会长一只
剩一只待定
病房门紧闭,谁也听不见里面的谈话。
几个男人靠墙站着,只有段汀坐在长椅上,几乎是佝偻着身躯用掌心撑脸。
长椅右侧就是窗户,窗帘没有拉上,只要段汀想,他就能像以前那样站起来窥探里面。
去看他们是不是在接吻,是不是在拥抱,是不是在做什么更亲密的事。
反正他惯常熟悉这些。
但段汀一动不动。
他浑浑噩噩撑着脸,眼睛有些炙热,耳边的声音很混乱,回忆中一些错杂的声调不时响起。
那时他们刚恋爱两三天。
他提出同居,玉流光没有拒绝。
所以他去给他搬行李了。
衣服没带多少,几乎都是现买的,只有药带齐全了,段汀还记得那天,他从玉流光手里抱过来一个沉甸甸的箱子,里面有好几盒药,量很大的口服液,看着就苦。
他有点奇怪,为什么要吃这么多药?就问玉流光要体检表看。
可毕竟不是从医的,段汀看不懂。
翻来覆去看几眼,他正打算上网搜,就被玉流光迎面讥讽一句蠢货。
骂谁蠢货?他气性上来了,顿时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抓着玉流光就去亲他。
蠢货又怎么了。
不照样能把你亲得说不要。
……这么生动活泼。
病肯定不重吧。
他用潜意识想着。
可为什么会忽然到这个地步?
怪荣宣?怪他自己?
段汀闭着眼,眼前数次浮现没入阴影中的,地毯上的那抹猩红的血液。
又想到李医生发来的体检表。
他现在已经能看懂了。
他看懂了各项数值代表的意味,看懂了那些奇怪的符号。
看懂了李医生说的,可能就过年这段时间了。
段汀鼻腔很酸。
他在心底骂了句脏话。
荣宣为什么会心甘情愿把一个骗子放出去呢?
因为真的没有办法了。
病房中,看到这样一双眼睛的祝砚疏怔住。
低着的视线里,那双湿漉漉的眼珠迎面注视着他,在灯光的照射下,底部还流转着一点不明显的浅金色光晕。
“这是我的遗愿,你真的不帮我完成吗?”
青年鼻尖有点红。
细碎的水瞳注视下,冰冷的手贴住祝砚疏的左侧脸,像在抚摸黑狗颈窝般,用指腹一点一点摩挲。
眼睛温和地注视他。
祝砚疏平静地咀嚼这两个字。
这不会是遗愿的。
看人闭口不答,玉流光不明显蹙眉,干脆用手贴着他的后颈,往上吻了过去。
他的唇也有些凉。
凉而软,贴着祝砚疏的唇。
祝砚疏和他对视,只静了两秒,就用手贴住他的脸,低头俯身吻了过去。
他们盖着被子,吻着吻着抱到一块,怀中瘦削的身躯令祝砚疏无法完全沉浸在这个幸福意味的吻中,他始终有一丝无法彻底沉溺的冰冷理智站在地面,冷静地审视眼前这一幕。
宽大的手掌覆在青年纤薄背脊的那两个蝶骨上,祝砚疏□□跪在他腰身两侧,低头捧着他的脸用力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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