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端凌曜重新披上这层绅士皮,又忍不住抱着沈穆温存,还是秘书的电话打进来时他还坐在沙发里,把玩着沈穆的手指,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可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日的严肃冷淡:
“我知道了,叫他们去第二会议室等我,带着项目经理和财务经理也过去,我大概三十分钟之后到。”
“好的端总。”
端凌曜挂了电话,又亲了亲沈穆的眼尾:“真的不和我去公司吗?楼下开了家甜品店,做的酸奶像油画,我让杨树买了送上来,给你当下午茶。”
“中午刚吃过,一点都不饿,”沈穆被他前后的语气变化逗笑,捧着他的脸,语气像是哄孩子,调侃道,“爸爸今天怎么这么黏人,像小羽小琼一样呢。”
“因为高兴,”端凌曜握住他的手腕按在唇边,吻了一下无名指的戒指,“想到一回家就能看到你,很高兴。”
沈穆心头一暖:“我们每天都能见面呀。”
端凌曜揉了揉他的腰窝,摇头道:“那不一样。”
究竟哪里不一样也没说清楚,最后端凌曜没让沈穆送他上车,美其名曰会忍不住把他打包带去公司,沈穆有点失落,但还是乖乖回到房间,透过卧室的窗看着端凌曜在车上和平岚吩咐什么。
看着看着端凌曜的视线忽然往卧室的方向一扫,恰好和沈穆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端凌曜仿佛早就预料到他会在那里,降下车窗冲他挑眉一笑。
沈穆拢住头发挡住自己发烫的脸,和他挥了挥手,向身后指了指,意思是自己去休息了。
端凌曜比了个“OK”。
平岚眼睁睁看着端凌曜原本微沉的面孔转晴又转阴,最后重新盯向他:“爷爷要见我?”
“周六晚在老宅举办家宴,特意嘱咐您要携夫人和少爷们同行。”平岚被盯得后背发凉,硬着头皮道,“老先生也提前从疗养院被接回去了。”
话说完,平岚立刻低下头,根本不敢看端凌曜的脸色。
但端凌曜突兀地笑了一声,平岚错愕抬眼,猝不及防看见端凌曜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鸷,心跳骤然停滞,连忙重新低下头。
“没事。提前和两位少爷说,让他们把周六晚上的时间空出来,夫人这边我去说。”端凌曜神色如常,缓缓升上车窗,吩咐道,“去公司吧。”
“您慢走。”
端凌曜赶去公司后立刻赶去了会议室,他这次特意把外派到B国分公司的施予安也召回国内,就是为了详谈接下来B国新运河的项目。一进会议室,里头几个人纷纷起身,施予安是最高的那个,见他进来率先上前,躬身伸手:
“辛苦你还跑一趟回来,杨树,泡茶,用那盒黄金芽,”端凌曜逐个握过手,招呼着大家坐下,又道,“你从国外回来估计咖啡都喝腻了,正好最近新拍一盒黄金芽,大家待会都尝尝。”
“谢谢端总。”
端凌曜微笑颔首,对施予安道:“伯母身体还好吧?”
施予安连连点头:“都好,B国对心脏研究方面比国内经验更丰富,家母现在没事还能去附近华人街跳跳舞。”
“那就好。”
他们两人是大学同学,多年不见都挺高兴,上个月端凌曜去B国出差行程太满,还没来得及去公司就回来了。
施予安家境普通,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但母亲心脏不好,当年如果不是端凌曜出资送她去国外更换了心脏瓣膜,如今早就不在了。
施予安是个很孝顺的人,为了这份恩情,他都会一辈子死心塌地跟着端凌曜身后干,更别说端凌曜是个相当舍得给待遇的“伯乐”,百万的年薪加上十足的信任,根本没人会背叛他。
端凌曜也拿捏住他这种心态,否则也不会直接让他去B国分公司当区域总。他和他爷爷的行事作风不同,比起完全的权力导向企业管理,他更强调忠诚和规则制度。
磐衢早年和政府建立过长期的利益合作,上个世纪在国外市场规模相当之大,只是任何集团都经不起蠢人作怪,如果不是端凌曜他爸,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想起自己那个血缘意义上的父亲,端凌曜脸上笑意微钝,好在很快掩盖过去,把咖啡杯推到施予安面前,道:“说说你的想法。”
施予安没有让他失望,这个项目现在还处于保密阶段,当时端凌曜只是和他提了一嘴,但他却能这么短时间就得到详细的信息。B国新运河建设项目是由两国政府联合发起的超大型规模工程,如果他们能先一步建立起利益共同体,必然对磐衢国内外市场的发展都有极大益处。
这一点端凌曜也懂,但他要评估的更多,这样的一个大型规模工程投入的资金大、工程时间长,相应需要承担的资金风险和政治风险都太大。
两人加上公司财务部、技术研发部部长一直谈到天黑,端凌曜紧接着还有个会,就没留他们吃晚饭,而是直接进入第二场会议,中途暂停了十分钟,接了个电话。
好在这场会议时间短,结束时才晚上八点多,端凌曜回到办公室刚喝了口水,就听杨树敲门问道:
“端总,夫人问您今晚回不回去用晚餐。”
“回去,”端凌曜松了松领带,舒了口气的功夫拿起手机边拨电话边走出办公室,“备车回家,我来给夫人回电话。”
杨树点头应是,转身联系司机去了,端凌曜走到电梯前等待,同时电话那头沈穆的声音柔柔响起:
“老公,忙完了吗?”
电梯叮一声向两侧打开,端凌曜率先走进去,抬手替杨树挡住门:“抱歉没注意时间,饿了就先吃,别等我。”
“不是很饿……”沈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蜷在沙发里仍有些困,“刚刚小羽小琼打了电话过来,我们聊了很久呢。”
他似乎仍有些困,潮湿的嗓音穿过听筒,在磐衢大厦几百米的高空之上静静扩散,端凌曜听得喉头发紧,转过身走到窗边,英俊的面孔倒映在观光电梯的透明玻璃上。
他的脚下就是斑洲市市中心,夜幕弥散,长路蜿蜒,白日的喧闹逐渐平息,连绵的灯火将这座城市分成几部分,左手边联排高低错落的商户一路延伸与右手边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交汇于地平线前。
“是吗,”端凌曜单手插兜,凝视着高架上连成一条长龙的猩红车灯,笑问,“他俩又说我什么坏话了?”
“……哪有。”沈穆挠了挠脸颊,撑着身体从沙发上坐起,他下午睡醒后没来得及换睡衣,领口下鲜红的痕迹在雪白的皮肤上异常显目。
他浑然未觉,而是若有所思道:“老公,小琼说高老师今天被带走了。”
“高老师?”
“是坐在我后排的同事,小琼的辅导员,你昨天见过他的,个子最高的那个……谢谢阿岚。”
沈穆还没说完,肩头忽然盖上一件羊绒披肩,他抬头一看,是平岚。
他冲平岚笑了笑,又继续对端凌曜道:“小琼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张主任给我来了电话,想让我回学校再沟通一下辞职的问题。”
“哦?”
端凌曜站在车门前,等待杨树为他拉开车门,眼神在停车场昏暗的光线下透着幽暗,他似笑非笑道:
“穆穆是怎么想的?你现在还想回去上班吗?”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评论~~~最近写得都挺顺,马上要进入第二卷啦
他还想回去吗?
这个问题出现得太突然了,甚至没超过一天,况且他昨晚刚刚说服自己接受离职的事实,结果今天又告诉他可以回去,电话打来时张主任的语气简直和昨天判若两人,仿佛昨天在办公桌前声色俱厉的人不是他。
沈穆甚至都觉得会不会是端凌曜联系了校方,否则怎么会突然改口呢。
电话那头端凌曜坐上了车,发动机的呼啸声空旷的停车场里扩散回荡,又化作一道利刃辟开空气,穿过听筒的轰鸣逐渐尖锐。沈穆抿了抿唇,轻声问道:
“老公,是你吗?”
“你指什么?”端凌曜反问一句,说完笑了,靠进靠椅里坦然道,“不是我,我压根不想你去上班。况且昨晚到今天都挺忙,没来得及和老经说一声,估摸着也不是他。怎么了,怀疑我吗?”
“不、不是的…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沈穆忙道,他觉得后背有些发凉,裹紧披肩,又蜷起身体,靠在沙发间尽量缩小自己的体积,“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
明亮璀璨的水晶吊灯下,茶几上精美的果盘散发着甜蜜的香气,这些都是自家庄园种植的水果,每天清早由专人配送,蔬菜瓜果个个新鲜饱满,熟度适中。
但是今天这份果盘明显用的是昨天的水果,因为熟过头了。
或许外表看起来没有区别,但有些水果一旦错过最佳食用的那一天,果肉的口感和香味都会变质,无法回到从前。
正如沈穆现在的心情,也已经回不到之前了。
他找不到自己继续下去的意义。
昨夜他冷静下来之后,发现自己最愤怒难过的源头并不是端凌曜放任赵旭拖两个孩子下水,而是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学生、同事和资助的那群孩子对自己不纯粹的想法。
教师这个职业,是他真正拥有自我之后的第一个选择;赵旭这一批的所有孩子,是他失子后的慰藉,更是让他真正意识到生命的宽度,意识到他的人生值得拥有更大意义的第一步,这个过程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对他来说都意义非凡。
的确,他一开始想去工作的目的只是单纯向端凌曜证明自己也有能力与他并肩,但去了解深入之后,他发现自己是喜欢这项职业的。
教师在自己的领域里散发的魅力,在课堂上是那样闪闪发光,足以夺目到能够让所有人忽视其他客观因素,仅为他的学识而沉醉。他也想成为这样的人,所以他认真工作,努力提升自己,真诚对待每一个同事。
从业近十年,他不曾与任何一个同事产生过矛盾,也从未对任何一个学生进行训斥处罚,愿意倾听他们的困扰和难处,力所能及地为他们解决烦恼,给他们足够的公平。
但换来的是什么呢?
他不傻,怎么会听不出端霜琼含糊掩盖过去的真相——他共事的工作伙伴竟然对他产生了那样的欲望,创建了那样一个不堪的网站,而共犯,竟然是自己亲手资助的孩子。
沈穆有些想吐,他攥紧了披肩,按着自己起伏的胸口,脸色煞白。
他对第一批资助的十五个孩子耗尽心血,甚至不顾尚在上小学的两个孩子,也要坚持留在村子里,确保每一个孩子都能顺利入学。
当初他为了让赵旭的父亲同意他去念书,连着两周上访,坚持上门劝说,提供补助。可赵旭那个酗酒的父亲为了村里的贫困补助,执意让赵旭代替自己在田里做农活,死活不愿意让他继续念书。
最后是端凌曜出面,以磐衢集团的名义率先往慈善机构注资,并发起石杨村路桥建设项目,与乡镇部村委会签订合同,主动承担石杨村道路修缮工作,才得以请村支书亲自去赵旭家,得到了他父亲的签名,同意他去读书。
哪怕是此刻,沈穆都清晰地回忆起赵旭在他怀里腼腆说谢谢的样子,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孩子,居然对他起了那样的心思,对他做出那样的事。
沈穆颤声深吸一口长气,抱住自己的膝盖,低下了头,手指穿过发丝,用力将长发拨至脑后,随后捂住自己的小腹,抬起脸,环顾四周。
这幢城堡似的别墅常年处于最舒适的温度,绚丽灿烂的灯光穿过水晶灯折射到家里各个角落,后院花朵鲜艳欲滴,食物热腾腾的香气从厨房传出弥漫整个一楼。
他住在小时候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方里,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一个世上有深爱他、他也同样深爱的人、有可爱懂事的孩子,有关心他的人,可为什么他还不满足。
“夫人…您还好吗?”平岚见沈穆脸色不好,担忧地蹲在他的身前,“夫人?”
沈穆的目光缓缓挪向平岚,见他面色担忧,笑了笑,哑声道:“我没事…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可是……”
“平岚,去吧。”
听筒里传来端凌曜的声音,他一直没有挂断电话,也没有开口,但发动机的轰鸣始终伴随沈穆的意识,隔空陪伴。
良久,沈穆才艰难地开口:“老公,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他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不想再因为这张脸被评判、也不为性别和等级得到多余的关注,他只是想作为沈穆,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过正常人的生活。
所以他才修改了简历上的信息素等级,隐瞒和端凌曜的关系,在学校里和两个孩子保持距离,无时无刻带着信息素抑制贴,小心翼翼地工作。
其实他并不是想要得到感谢,也不为任何勋章,他不想成为圣人,不想被歌颂,沈穆痛苦地想,他只是想让自己的生命多点意义。
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呢?
端凌曜敲了敲副驾驶的靠垫,示意司机开快点,漆黑的迈巴赫化作一只野兽,闪烁的车灯是它猩红的双目,它嘶吼着撕开夜幕,闯进檀芸公馆的大门里。
端凌曜在飞驰的车厢后揉松自己的额发,沉默许久:“穆穆,这和你无关。”
沈穆微微一愣,漂亮的眼珠倒映着水晶灯的流光,在湿润的眼眶里忽而闪烁,他露出一个包含着苦涩无奈又哀伤的笑容,肩膀一点点松懈下来。
他抬手摸向自己的后颈,薄薄的皮肤下,有着一处能够让任何性别、任何人都感受到快乐的肉块。
这是他一生的魔咒。
四天后,周五傍晚。
“你还有多久?”
弟:【十五分钟】
“那我先去东门,岚叔到了。”
弟:【OK】
端霁羽看过消息后直接把手机塞进口袋,顺手把包甩到肩头正要往外走,结果同寝的室友突然一把扑上来:
“霁羽,我钥匙没带,快快,好兄弟,把宿舍钥匙给我!”
端霁羽一个踉跄差点又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站稳身体后面露愠怒:“你这是第多少次没带……不借!去找老三!”
“说什么胡话呢老三和我女朋友一个班!你这是让我去送死!大少爷!好兄弟!爸爸!求您了!我女朋友说了,这次再不把定情信物戴着,她就要和我分手了!”室友跟个牛皮糖似的紧紧粘着端霁羽不撒手,边说边摸他全身口袋,“在哪呢快给我!”
“……起开!别乱摸我!我胳膊别不过来了!滚!”
端霁羽满头黑线,艰难抬起自己打着绷带的手臂,一把拽回自己的袖口反手把包狠狠往室友身上一掼,同时退后一步:
“在第一个拉链里面,自己拿!”
阶梯教室过道仅容两人通过,端霁羽在后退的瞬间往身侧一瞟,视角的余光恰好发现有人侧身正要从自己背后通过,后退的步伐立刻顿住,他条件反射向前一大步,快准狠踩上室友的脚。
“艹!”
就听室友一个惊天大“艹”还没咽进肚子里,端霁羽直接把他抵上桌沿,见他惊恐地瞪大双眼差点站不稳甚至还十分好心地握住了他举在半空中的手腕,同时身体覆盖而上。
年轻Alpha充满活力的胸膛盖住室友愈加惊慌的半张脸,硬生生将两个人的体积压缩,留出一个一人宽的空位,给背后的人通过。
“挡路了,”端霁羽把受伤的手臂压在室友瞪大的双眼上,“你先。”
“……”
程澈舒攥紧了背包带,紧盯他的侧脸,忍住鼻腔弥漫的酸意:“霁羽,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这句话实在太怪了,不清楚他们之间关系的还以为两人有什么纠缠。况且现在刚下课,教室里同学都没走干净,一些正打算离开的学生见状,不由自主重新坐回椅子上,装模作样开始自习。
这段时间学校里的瓜源源不断,先是人文学院戴主任□□家暴被妻子实名举报带走调查,紧接着沈穆老师和端霁羽端霜琼师生三人亲密照在文化节当天冲上学校论坛首榜。他们三个疑似3P消息刚刚澄清,沈穆老师又因身体不适提前休假。
最后则是辅导员高戌诚老师被警方带走拘留,现在校园官网里已经找不到他的任何信息了。
S大这一个月发生的怪事快比前十年加在一起的还要多,听说他们校长已经郁闷到打算请大师过来看看风水了。
不过人一旦适应了高刺激的生活,多巴胺系统的阈值就会随之上升,反而会对平静的生活感到厌倦。
所以当大家看到班里等级最高的Omega和全校唯一一个S级Alpha再次面对面站在一起时,目光自然而然地被吸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