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君颢瞥了她一眼,皱了皱眉:“你看着我干嘛?”
“我在思考。”陈君怡说。
“思考咩?”
“思考谁这么大本事居然能让你台风天不回家。”陈君怡话音一顿,眼珠子一转,一脸八卦地压低了声音,“你谈恋爱了?”
陈君颢差点被饭呛住,猛咳了好几下。
“你这么大反应!绝对是了!”陈君怡一拍桌子,“我靠你居然拍拖了!”
“拍你个拖孩!”陈君颢没好气地呛回去,赶紧台头看了眼厨房,见阿婆还在忙活,才松了口气。
他顺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又警惕地扫了眼厨房,压低些声音,“我是去了你小乃哥哥家,别瞎几把乱说。”
陈君怡嘴角一勾,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看得陈君颢头皮一阵发麻。
“你能不能正常点,我在吃饭。”
“小乃哥哥家哟~”陈君怡故意拖长了音调,努着嘴,一脸意味深长,“这位包租公先生,请问您怎么跑到租户家过夜了?来自台风天的人文关怀?”
“他昨晚困地铁口了。”陈君颢低头扒了口饭,语气平淡,“我去接他,雨太大回不来,就住了一晚。”
“哦~~接他回家~~”陈君怡笑得贼兮兮的,愈发得意了,“那你俩昨晚干嘛了?孤男寡男的,不会就光看电视了吧?”
陈君颢夹菜的手不自然一顿。
昨晚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最后定格在姜乃熟睡的侧颜。
一直捏着不放的被角盖住了他的半张脸,眉头微微蹙着,像只刚从风雨里逃出来的猫,在他怀里缩成一团,带着点防备,又透着几分脆弱。
陈君颢低头扒了口饭,把菜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含糊地应了一句:“不然呢。”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却有点虚。
要是忽略掉不小心让姜乃出柜那茬儿,好像也确实什么也没发生。
可偏偏就是忽略不了。
姜乃喜欢男人。
也不是说歧视,或者无法接受,性向这种东西,他向来看得很开。毕竟大学的时候,什么牛鬼蛇神、群魔乱舞的传闻八卦他都听过,再加上陈君怡这个整天看男同小说看得鬼哭狼嚎满地打滚的表妹,他早就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了。
可问题是——姜乃喜欢男人。
包括姜乃会躲着他,不喜欢他的肢体接触,以及各种对他爱答不理的原因,好像一下子就能解释得通了。
但又好像有点解释不通。
解释不通自己面对姜乃时,那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是打哪儿来的。
如果说,看到姜乃被雷声吓得失神时,他的慌乱只是源自对朋友下意识的担忧和关切,那为什么听到姜乃说出过去的事,他会感觉到心疼,会愤怒,会难过得想哭?
自己居然差点就当着姜乃的面掉眼泪了?!
太丢人了!
陈君颢皱了皱眉,又闷头扒了口饭,用力嚼着。
理论上,和一个已经表明了自己是同性恋的男人共处一室,他应该回避一些才是。
可看着姜乃那副像是溺水濒死般挣扎的样子,他心里却一点回避的想法都没有。
或者说,是忍不住靠近,想把他从水里捞起来。
不想看见他那副凌乱不堪的样子。
他不应该是这幅样子。
陈君颢扒饭的手微微一顿。
那姜乃应该是什么样?
他又希望姜乃会是什么样?
他有资格能让姜乃变成别的什么样子吗?
“颢……傻仔颢?”
手猛地一抖,筷子狠狠戳进了碗底,发出“叮”的一声细响。
陈君颢一下回过神:“嗯?搞咩?”
“你搞咩?”陈君怡眯起眼,“想得这——么入神,眼都直了!”
“你管我。”陈君颢翻了个白眼,埋头扒了口饭,没想搭理她。
只是等他重新抬起头,陈君怡还是一脸笑眯眯盯着自己。
心里更烦了。
“看什么看,喝你的汤!”他直直瞪了回去,语气硬邦邦的,说完,转头给自己夹了个鸡腿,埋头啃起来。
陈君怡显然没打算放过他,拖着椅子坐近了些,探着脑袋,压低声音问:“真就只有看电视?啥都没做?”
“个废话!”陈君颢抬手,一个轻巧的手刃在她脑门上手起刀落,“少整天看你的弱智小说!个脑袋一天到晚不知道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陈君怡捂着着脑袋,撇了撇嘴,悻悻坐回去:“切……凶死了……就会欺负我……”
她一边嘀咕,还不忘冲陈君颢吐舌头比了个鬼脸。
“嗱嗱声同我饮咗你碗汤,返你个归!”陈君颢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陈君怡不屑“哼”了一声,咕噜噜喝下碗汤,眼珠子一转,又跟做贼似的,靠近了压着嗓音:
“诶,你们昨晚怎么睡的?一起睡?”
“废话。”陈君颢头也没抬,随口应了一句。
陈君怡顿时像被点了什么怪穴,整个人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喉咙里还不时挤出两声类似小猫叫声般、细小而尖锐的尖叫,一副突发恶疾的状态。
陈君颢看得直皱眉,忍不住抬手又往她脑门上敲了一下:“发瘟啊你!”
“哦哟哟~”陈君怡捂着脑袋,笑得一脸荡漾,“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还睡一起!这剧情我熟啊!”
“熟你个萝卜头!”陈君颢气的牙痒痒,刚想怼回去,手边的手机轻轻震了一下,“叮”的一声,屏幕亮了起来。
-后巷503姜乃:早餐很好吃。
他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手机又“叮”了一声。
-谢谢。
陈君颢盯着屏幕,突然就没了教训陈君怡的心思,他坐回身子,拿起手机,迅速敲下了两个字发了过去。
-醒了?
姜乃很快就回了个“嗯”过来。
-好点了吗?
手机安静了5秒,姜乃回了个“?”。
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陈君颢犹豫了一下,敲下两个字。
-心情。
发完又觉得这话说得有点莫名其妙的,他想了想,刚敲下“你昨晚”三个字,后半句还没打完,姜乃的回复就弹了出来。
-没事了。
-谢谢。
很普通的回复。
但陈君颢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有种,姜乃在对昨晚发生的事避而不谈的感觉。
这种感觉完全是个人主观,来得也毫无缘由,但陈君颢就是莫名地这么觉得了。
他盯着屏幕,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那股抵着喉咙的涩麻。
陈君颢皱了皱眉,快速删掉了输入框里的“你昨晚”,回了句“那就好”,便按掉手机,低头继续吃饭。
“啧啧啧……”
陈君怡的声音突然靠近,陈君颢一抬头,差点没被她那张撑在餐桌上的大脸吓出了魂。
“我丢你——哇丢——!”陈君颢整个人往后一缩,紧贴着椅背,手按在胸口上喘了两口气,“陈君怡你撞鬼啊你!吓死人咩!”
“谁找你呀?”陈君怡咧着嘴笑,一脸狡黠,“这么心虚的?难道是……男朋友?”
陈君颢一愣,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再乱说话呢,信不信我现在就嘭你出去,再在门口立个牌,写上‘陈君怡与狗,不得入内’。”
“哇——你好凶啊,呜呜呜……”陈君怡顿时跌坐回原位,一副装腔作势梨花带雨的模样,吚吚呜呜地吸起鼻子,“阿婆——佢虾我!仲唔畀我同大师兄过嚟玩!”
“系我不畀大师兄来玩咩?”陈君颢咬牙切齿,“明明是你不带人哋嚟玩!”
“咁你就冇整天嫌弃人哋大师兄舐你成髀口水啊!”陈君怡反手一个“略略略”回击,气得陈君颢一口气直接顶在了喉咙,饭都差点没咽下来。
他深呼吸一口,努力忽略那魔音绕耳的“略略”攻击,挤出最后一抹“微笑”:“陈君怡同志,我建议你最好就企喺度冇动,乖乖等住我来帮你松下筋骨。”
“切!”陈君怡撇了撇嘴,“你边位?我凭咩要听你啊!”
四目相对,空气停顿了一瞬。
陈君怡眨眨眼,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诶嘿~”
从座椅上弹起的速度堪比子弹发射,陈君颢甚至还没能看清她的吐舌,她身影就已经迅速往餐厅外一闪。
躲避的动作敏捷得如同泥鳅,陈君颢的手够得再快,最后也只能够到她飘过的几缕头发丝,指尖空荡荡的,连衣角都没碰到。
“诶嘿!傻仔颢,你不~~行~~呀~~”陈君怡站在红木门前,得意地冲他吐舌头,转身拉开门,走之前还不忘朝他挥了挥手,“走咯,冇太挂住我~”
红木门“嗙”的一声重重关上,震得门框微微颤动,仿佛连空气都被她的嚣张气焰震得抖了抖。
“大师兄等我老母同佢做完facial,国庆再带嚟陪你玩!”
陈君怡清脆的嗓音从门外模糊地飘进来。
陈君颢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胸口一阵闷,他咬着牙深了呼吸好几口气,才总算把火气给憋了回去。
“嗯?阿怡嘞?走咗喇?”在厨房结束备菜的阿婆走了出来,一边擦着手,一边往门口看了眼,“你哋又嗌交?”
“冇。”陈君颢重新拉过椅子坐下,揉着太阳穴,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
他低头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嚼了几下,才闷闷补充道,“系佢又发神经,成日喺度搞搞震。”
阿婆听了,忍不住笑了笑,摇摇头:“阿怡就个细路女,你同佢嗌咩啫。”
“咩细路,”陈君颢说,“佢都成廿岁人啦。”
“咁佢系咪比你细啊?”阿婆问。
虽然很不情愿,但陈君颢还是无奈点了下头。
“咁咪系咯。”阿婆笑了笑,“就下佢啦,系你细妹嚟嘅嘛。”
陈君颢撇了撇嘴,没说话。
“啊话时话,宜排唔见阿怡带阿大师兄过嚟玩嘅?”阿婆也给自己舀了碗汤,坐下喝着休息。
“话去做facial喔,国庆再过来。”陈君颢说着,吃下最后一口饭,也给自己舀了勺汤,“都唔知只狗有咩facial好做,真系搞嘢。”
“你舅母致钟意搞呢啲嘢。”阿婆乐呵呵的,“国庆你出去玩嘅话记得带埋阿怡,我睇佢成日跑啲活动,都冇个休息。”
“知。”陈君颢闷闷应了声。
“琴晚你嗰朋友,冇咩嘢啊嘛?”阿婆夹了口番茄炒蛋吃着,随口问了句。
陈君颢喝汤的动作微微一顿。
“冇。”他说,“就从地铁站送咗佢返屋企。”
“吼……”阿婆点了点头,“嗌佢以后唔好喺台风天出门啦,咁危险。”
“同佢讲咗啦。”陈君颢浅浅笑了笑,“佢外地嚟嘅,第一次经历,唔知台风咁犀利。”
阿婆“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吃着,嘴里不时还念叨几句:“外地人啊,怪唔之得啦。你记得睇实啲喔,唔好畀人出咩事。”
陈君颢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低头继续喝汤。
汤有点凉了,喝进嘴里没什么味道。
他脑子里不自觉地又想起昨晚的事。
想起姜乃最后,在自己怀里安然入睡的模样。
“姜乃,你……有喜欢的……男的吗?”
他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最后问这个问题的理由,也记不太清当时的心情。
明明姜乃说过他没有喜欢的人,自己这么问,也有点多此一举。
可他记得,姜乃含糊地,呢喃般地,“嗯”了一声。
也许只是他的幻听,毕竟姜乃看着已经睡着了。
但是那股涩麻的感觉,一整晚,一整晚都在心口萦绕,挥之不去。
他终究说不清胸腔里那股抵着喉咙的涩麻到底是什么。
手机微微震了震,“叮”的一声,陈君颢回过神,拿起来看了眼。
-华哥:没事就来营地。
他随手回了个“1”。
手指屏幕上停了停,最后还是点开了姜乃的对话框。
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的“那就好”。
姜乃没有再回。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最后闷闷吐了口气,按掉了手机,揣进裤兜。
“我阵间有事出去。”陈君颢起身收拾起自己的碗筷。
“嗯?去边?”阿婆问。
“营地,阿耀同华哥间店。”陈君颢说,“嗌我去帮手。”
阿婆点了点头:“哦,今晚返嚟食饭吼?”
“返。”陈君颢应着,把碗筷拿进厨房。
“冇又咁夜返啊。”阿婆叮嘱着,“今晚煲鸡骨草炖猪横脷,清热去湿啊!”
“知啦!”
作者有话说:翻译汇总~~
——————
阿婆:来,一份番茄炒蛋!这是昨晚没煮到的番茄,刚炒的。
颢:哇去,为啥还有这么多菜?
阿婆:谁让你昨晚不回来吃!全留给你了,别浪费!
颢:吃不完啊……
阿婆: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完今晚继续!
怡:阿婆!你的鸡骨草我放外边那个柜子上啦!
阿婆:诶!行!阿怡记得喝完汤再走哈!
怡:好啊!今天阿婆煲的什么汤?好香啊!
阿婆:霸王花煲猪骨,昨晚剩的,今天复煲了一下。个臭小子昨晚不回家,搞得我差点报警。
颢:什么报警哦,我有打电话回来打报告的好嘛?
颢:赶紧给我喝完你的汤,赶紧回家!
怡:阿婆——他欺负我!还不给我和大师兄过来玩!
颢:是我不给大师兄来玩吗?明明是你不带人家来玩!
怡:那你就别整天嫌弃人家大师兄舔你一腿口水啊!
颢:陈君怡同志,我建议你最好久站在这别动,乖乖等我来帮你松下筋骨。
怡:切!你谁?我凭啥要听你的啊!
怡:走咯,别太想念我~~大师兄等我老妈给他昨晚facial,国庆再带来陪你玩!
阿婆:嗯?阿怡呢?就走啦?你们又吵架了?
颢:没。是她又发神经,整天在这搞破坏。
阿婆:阿怡就是个小姑娘,你跟她争什么?
颢:什么小姑娘,她都二十岁的人了!
阿婆:那是不是比你小啊?
那不就是咯。迁就一下她啦,毕竟是你的小妹嘛。
啊话说回来,这阵子都不见阿怡带大师兄来玩的?
颢:说是去做facial了喔,国庆再过来。都不知道一只狗有啥facial好做的,真搞笑。
阿婆:你姨妈老喜欢搞这些东西的啦。国庆你出去玩的话记得带上阿怡,我看她整天跑活动,都没个休息。
颢:知道了。
阿婆:昨晚你的那个朋友,没什么事吧?
颢:没,就从地铁站送了他回家。
阿婆:吼……叫他以后不要在台风天出门啦,这么危险。
颢:和他说啦。他外地来的,第一次经历,不知道台风这么厉害。
阿婆:外地人啊,那怪不得。你记得看紧点哦,别让人出什么事了。
颢:我一会儿有事出去。
阿婆:嗯?去哪?
颢:营地,阿耀和华哥的那家店。叫我去帮忙。
阿婆:哦,那今晚回来吃饭的吧?
颢:回。
阿婆:别又那么晚回来啊。今晚煲鸡骨草炖猪横脷,清热去湿啊!
颢:知道啦!
——————
以上!!
一个小小过渡(笑)
下章开启国庆副本
上期无奖竞猜没人猜中(悲)下次继续努力(bushi)
大师兄就是颢仔屏保和微信头像的那只大黄,不知道还有人记得他吗(×)
本来颢仔和阿怡的对话全粤语的,但是感觉粤语篇幅太多,怕不方便阅读,就大多都改成普通话了,只留了少部分,修改花了点时间,加上敲翻译,迟到了一小会儿(跪)
生理期来了(晕厥)赶在痛经发作前写完了,下章屯稿才写了不到一半(吐血)我尽量……周一……更……吧……(祈祷)
如果我阵亡了,会挂假条的(挥泪滚走)
陈君颢这两天好像很忙。
除了偶尔会在菜档碰个面,他会帮阿婆捎点菜回去,别的时候,姜乃也只能从朋友圈里看到他的动向。
说“忙”其实也没什么依据,就是发现他的朋友圈更新频率骤减——之前一天能刷屏个五六七八条,现在两天都凑不齐三条。
还统一都是营地的打卡照。
估计是那场台风,把露天的营地害得不轻。从他的第一张打卡照里就能看得出来,收在角落的露营伞歪七扭八瘫着,露营桌凳东一把西一张,场面混乱得跟被空袭轰炸过似的。
配文就五个字:拾荒的第一天。
接着都是整齐划一的“拾荒的第二天”“拾荒的第三天”……照片里的营地倒是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光彩。
陈君颢不来消息,姜乃也没主动联系。
太尴尬了。
自从跟陈君颢出柜后,姜乃一看见他就浑身不自在。
偶尔在菜档碰见,也就是点个头打个招呼。接菜、称重、打包、收钱,一套流程走完,目送人离开,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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