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手抚摸了一下他滚烫的额头,彬鸢因为太虚弱不能说话,只能在心里感叹这人的手可真凉。
看着殿下迷迷糊糊毫无焦距的目光,间窃慌神,求助的看着时笔:“殿下他不会有事吧?”
“殿下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会儿就好,咱们继续赶路吧,我来抱着殿下,你走在前面。”时笔把怀中的人搂得更紧,身下的尾巴划得飞快,紧紧的跟着间窃。
蛇的速度果然和人是无法比较的,它们用尾巴滑行的时候甚至比马跑得还快,一个时辰的时间他们就已经离开了南蛮国界。
照这个速度下去,只需几天的时间他们就能到达北方的北国。
蛴魑国国都中,下了有史以来盛夏的第一场雨。
黄土高楼上爬满了在雨中欢呼雀跃地蛴魑国百姓,人们将屋中能盛水的器具统统放置在屋角下,孩提被父母抱着玩着雨滴,垂髫儿童光着脚丫在雨中撒着欢,一派喜色。
楚家大院里,王果果跑回屋中把米罐子搬了出来,刘小军无语道:“王果子,楚大人说了这雨水不干净,只能拿来洗衣服,不能喝的。”
“我又没说要喝。”
“……”望着雨中的某人,刘小军翻了个白眼,“那你接水作甚?”
王果果没好气道:“洗澡!”
他这一嗓子吼,院子里的老老少少皆笑出了声。
倾盆大雨笼罩在火焰城上空,天际一片晦暗,雨是凉的,空气是闷热的。
楚由从书房出来,便瞧见大伙在雨中欢腾,此情此景顿时让他想起彬鸢,两年未见,他都快忘记了回家的路。
娣子拐过廊角,就见着夫主站在滴雨的廊下想着什么,为夫主披上外衣,关怀备至的问道:“夫主,可以用晚饭了。”
楚由回神,拥着妻子往回走:“嗯,归夕了?”
楚归夕,他一岁的独子。
“归夕有奶妈看护着,睡着了。”娣子回应。
倾盆大雨还在宣泄,似积累了几个月的雨水,在这一刻通通倾泻下来,这雨一下就下到了第二天中午。
一伙风尘仆仆的队伍入了城,一排排越过沙漠的马车在城中停下,车上一小厮模样打扮的男子跳下车向路旁的旅馆小二打听了一些事情,又回到马车边向里面的人回报,也不知马车上的人说了什么,队伍又急匆匆的拐过了城东,去玩火焰城北门。
几辆马车在雨中穿行,停歇在了楚家大院门口,守在门口的仆人见停在门口的马车上没有标识,便赶紧向管家通报。
王果果来到门口时,果然看到一场遛马车停在门口,他们是独立户,两年前才搬到火焰城居住,除了生意上的合作往来,基本上没有什么其他人认识。
他瞧着马车上的形状,看起来不像是蛴魑国的马车,走下阶梯,向那一行队伍的领头人问道:“你们这是有何事?”那领头人看起来也不像是蛴魑国人,深褐色的长发扎成马尾,用抹布捆绑垂于肩后,皮肤也是荞麦色的,瞧着挺像是南蛮国人。
那小厮向马车内的人通报了一声,得到主人的回复,才回答王果果刚才的问话:“我家大人想要求见楚大人。”
“我们家大人不在府上,今日去赶货了,要不你们明日再来?”王果果推迟着,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他可不敢邀请到府中做客,万一是引狼入室,那就麻烦大了。
那小厮又嘀嘀咕咕向马车里的人说了些什么,最后点点头才回答:“我家大人说他是楚大人的故友。”
“敢问你家大人贵姓?”王果果皱着眉头,很想看一看那坐在马车里的人到底是谁,能够认识楚由的,他相信他也认识。
“大人,要说出你的名字吗?”小斯低了低头,向马车里的人询问。
“没关系,说吧。”一阵无波无澜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声音虽然很小,但这句话恰巧被王果果听见了,他双眼一睁,顿时觉得那声音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还没有想起来,小斯已经笑着恭了恭手回答:“我家大人名叫库拉达·巴曼。”
“什么!”王果果惊呼一声,迈开步子奔到马车旁,不顾小厮地阻拦,将车帘一拉,一股带着苦腥味的药气扑鼻而来,呛得他后退几步。
晃神间,他已经瞧清楚了,坐在马车里的人就是巴依满。
巴曼在小厮把车帘整理好之后,才抱歉的说道:“不小心吓到你了。前些日子经过挧国时生了病,现在还没好,这马车里尽是一股药味。”
王果果一脸的难以置信,整个人僵在门口,反应过来后,赶紧请道:“管他什么一股药味,你快点下车进屋吧,楚大人回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回身对着门口的两个仆人喊道,“你们两个,赶紧带着他们去后院整顿,安排好房间和伙食。”
两个仆人带着一大堆队伍朝着后院走了,巴曼用丝帕捂着咳嗽,在小厮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他这一出来,身上的那股子药味被风吹开,所经之处全是中药的味道。
王果果带着他去院落中的客房,途中正好遇见了楚由的夫人娣子,“果果,这位是?”娣子久居后院很少见到生人,赶紧退到走廊的边缘,让开通道。
“夫人,这位是楚大人的朋友,我先带这位大人去客房了,天凉,夫人莫要受冻寒了,我就先走了。”王果果客气的说道,行了一个礼,带着巴曼走过。
三人离开,一直搀扶着自家夫人的丫鬟察觉到了不对,在夫人走了两步之后开口提醒:“夫人,那人的怀里为何抱着一个罐子?”丫颇有些想不懂,苦恼的扰了扰头,却还是不明白那人的袖子下面露出来的陶瓷罐到底是什么。
闻言,娣子脸色剧变:“你说什么?”
“那位大人的袖子下藏着一个陶瓷罐子,白色的……”丫鬟说着说着双眼睁大,好像明白了什么,她就说那罐子看着怎么那么像骨灰坛。
想到这个,丫鬟一声惊呼:“那位大人,不会抱着一个骨灰坛吧!”
娣子脚跟一个没有走稳,险些摔倒,幸好扶住了廊上的扶梯,再加上丫鬟一直搀扶着她,才没有摔在地上。
她害怕的捂着圆润的肚子,已经有四个月了,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出了差错,人都已经进了屋,又不可能将人赶出去,她脸色煞白的抓着丫鬟的手,抖着嘱咐道:“你赶快去通知大人……快去,就说,我有急事让他回来一趟。”
丫鬟同样害怕,因为在蛴魑国,骨灰这种东西可是不能带进有孕之人的家中,这不但会招来灾祸,很可能害的家主的夫人丧子。
望着丫鬟跑开,娣子更加没有了逛花园的心情,情绪紧张都回了房,这一进去便是大半宿都不敢出来。
刚刚处理完一批货物的楚由正高兴的合不拢眼,骑着马巡逻着工坊,一批批仆人正在熟练的操作着药草的晾晒与切割,每一份被捣碎的药材,包裹入库,然后装入箱中开始出货,运往到国外一些国家。
他看完了最后一座药材工坊,小厮急急忙忙的跑来,“大人,府中来了一位名叫做巴曼的客人,那人说是你的朋友,王管家已经带着他到客房里去休息了。”听完小厮的汇报,楚由显得受宠若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殿下会不会也在这对队伍当中,当即驾着马就往府中赶去。
可惜到半路时,又看到了自己妻子身边的丫鬟,急急忙忙向自己奔来,若不是他及时拉住缰绳,这丫鬟早就被马给踩死了,对于丫鬟的冒冒失失,他微怒训斥道:“在大街上奔跑,嫌命太长了吗!”
丫鬟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将头紧紧地扣在地上,“大人,夫人她请大人赶快回去!”
闻言,怒气冲冲的楚由气消了一半,“什么事?!”他没好气说,翻身下马把丫鬟拖了起来。
“夫人她说有急事,还请大人赶快回去!”丫鬟坚决不松口,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吓得楚由以为妻子在府中出了事,哪里管得着丫鬟的面部表情,双腿一蹬,驾着马就朝着府中奔去。
第43章 发生争执
一路上他祈祷妻子千万不要出事,他不单单是担心妻子,还担心妻子肚子里那四个月尚未谋面的孩子。
一路风尘仆仆的回到家,顾不上下人的禀报,来到妻子的房间,门都来不及敲,一脚踏入,就看到妻子满目哀愁的坐在床边手里拿着绣花棚,一只歪歪歪扭扭的牡丹花绣的面目全非,可见得它的主人并没有太重视它。
楚由抬手,身后的一众下人都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他来到床边坐下,把妻子搂进怀里,左瞧瞧,右瞧瞧,上看看,下看看,没有出事,才松了一口气,将妻子手上的东西拿开放下,把人搂进怀中。
“说吧,这么急叫我回来,出了什么事?”他捏捏妻子脸上柔软的肉,笑道:“宝宝他是不是又不听话了?”说完还伸手摸了摸妻子圆润的肚皮。
如若是平常他这样的举动,肯定会换来妻子的展颜欢笑,但今日却不同,妻子根本没有任何笑意,把头压得更低,犹豫不决的好像在考虑着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他以为妻子是想要买什么,变换着花样哄道:“听闻城东的戏,又出了新曲,夫人要不要陪着为夫去看看?哦,还有城南的那家桃花酥也特别好吃,都是我故乡的特产,夫人肯定会喜欢的,对不对?”
“夫主。”这时,娣子开了口,打断了对方的话。
“夫人说,我都听着。”
娣子吸了吸鼻孔,把埋在夫主胸膛里的头抬了起来,一双眼睛已经哭红,小手一只放在肚子上,一只按在丈夫的胸口,她害怕的说:“我们的孩子会没事吗?”
“怎么,有人要害我们的孩子!”楚由一脸严肃,周身的气息顿然变化,心想着,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想敢害他的人,他一定不会放过对方。
这种想法刚冒出来,就瞧见妻子摇了摇头。
“那是怎么了?告诉为夫可好?”楚由讨好的回答,大手一捞,将妻子抱在自己的腿上坐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妻子的肩膀,以作安慰。
他听说怀孕的女人时胆子都很小,易哭,这段时间就如同水做的人一样,稍有一点委屈,便会哭得稀里哗啦。当然他喜欢水做的女人,不单单要长得漂亮还要贤惠,他的妻子就刚好达到他所想要的标准。
“今日府中来了客人……”
楚由想了想,顿然反应过来,还以为妻子是被陌生人给吓到了,又是一阵温暖的安抚:“别怕,那是为夫的朋友。他与为夫都是殿下的手下,此次前来可能带来殿下的消息。”
娣子心口一阵不舒服,即使这个男人万般宠爱她,可是三口不离他那个殿下还是让她非常的恨。有时候她会想,自己在丈夫的心里和那个殿下到底哪一个更重要一点?
不过她不会蠢到去问这种问题,因为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接受自己的妻子提出这样的质问,何况这还是一个男尊女卑的国度。
“可是,夫主,我今日瞧见,那客人的袖子中……”娣子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不确定自己要不要说出来。
如若那位客人与夫主的关系非常好,她这样贸然的打小报告可能会惹来丈夫的嫌弃,但是,万一那人的骨灰坛冲撞了她的孩子,导致她的孩子没能顺利的降临在世事上,她更是罪上加罪啊。
“怎么了?”
“那客人的袖子中好像藏着一个骨灰坛……”
“……”楚由浑身一僵,马上就想起来来这个国度的一些习俗,但他本就不是蛴魑国人,他可以不在乎,并不代表就能忽视掉妻子的想法。
“真的看见了?”他询问着妻子,毕竟有时候嘴上说的东西也并不一定是真的,女人争风吃醋的时候什么手段都耍得出来,但他本身就洁身自好,可不会去烟花之地,惹一身的债回来。
“夫主不相信我?!”娣子一脸委屈,眼眶又红了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挂在眼角滑落。
“我的小公主啊!”楚由赶紧用嘴唇将妻子的眼泪吸掉,安抚着,“别哭了好不好?为夫哪有不相信你的,等会我就去问,一定去问,定然不会让那骨灰坛子冲撞了我家夫人,好不好?”
娣子显得有些受宠若惊和难以相信:“当真?!”
“千真万确!你家夫主的人品,难道你还不相信吗?”楚由看着娇羞的妻子,一阵烦热,火气一阵一阵的往上冒,嘴唇干涸的吞咽着,在妻子的耳旁小声的说:“夫人,为夫想你?”
娣子脸色刷了一下红起,白嫩的皮肤就像要滴出水,她娇羞的低下头。
仆人们规规矩矩的退出房外,将门关上,看到夫人和姥爷的关系这么好,都松了一口气。
巴曼在屋中等了几个时辰,直到夕阳落山月儿爬上窗格,他才见到了一脸撇足的楚由。
两人借着月光,在院落的凉亭里小聚,润上一杯清茶,霎那间竟无人开口说话。
小雨停歇后院子里被清刷了一遍,空气中都是清新的味道,湿润而又让人放松。
“殿下交给你打理的店铺可还好?”最终,楚由还是找了一个客套的话问道。
“一切都很好。”巴曼手捏成拳捂着嘴咳嗽着,脸色有些苍白,数月的赶路不但让他痛失了爱妻,更失去了活下去的目标,这人海茫茫,大地苍苍,他竟不知要向何处而去。
“那就好。”楚由笑着饮掉酒,知道对方身患有病,不方便喝酒,便以茶代水为对方满上:“蛴魑国近月换了储君,外面风声倒有些紧,你就暂且在府中住下吧,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询问王果果,他现在是府中的管家,账务都交由他打理。”
“多谢……”巴曼点点头,双手抱拳作揖,感谢道。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伴随着一声短短的咳嗽,楚由又开了口,只不过这次声音有一些犹豫不决,说的也是含糊不清:“你可有?殿下……殿下的消息?”
巴曼若无其事的拿着茶杯,细细端详着白色瓷杯上的兰花,在对方迫切的眼神下一口喝下,“没有。”他淡淡回应,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病殃殃的气息瞬间变化,取而代之是一股莫名的坚定,就像在策划着什么。
闻言的楚由颓废的跌倒在椅子上,手掌捂着额头,悲痛欲绝的声音从手掌下传来:“半年前收到了殿下的一封信……信上写有你的名字,我想殿下定是不知道你的另一个名字,我一直想把这个消息传递给殿下,却没有机会。每一只飞到这里的鸽子,都渴死了……”
巴曼拿着杯子的手豁然捏紧,用力之大,杯子的边缘逐渐出现了裂痕,杯子即将要破碎的那一瞬间他松了手,“你是说,殿下在信中有提到过我?”那一刻,他的心里串起一股涌动,不愿去触碰半年前那决然的场景,不愿意相信那血淋淋希望自己去死的话语出自殿下之口。
“当然。”楚由颇有些琢磨不透:“殿下不单单只提到了你的名字,还让我们尽快找到你,可惜,这地方实在是太难以送信,不然我早就将这消息给传出去了。”楚由惋惜的捂着头,另一只空闲的手端着酒杯正准备喝下发现杯子是空的,又为自己满上。
巴曼显得有些难以置信,可是冷静下来一想,只觉得思维像一团乱麻,怎么理都理不清。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指的是哪件事?”楚由不明所以,当然,如果是跟殿下有关系的事情,他相信对面的这个人肯定有许多事情都不知道。
巴曼皱着眉头,嘴唇苍白,而眼神非常犀利:“我一直以为殿下已经离开人世……”那时,他收到了来自殿下的那封信时,整个人仿佛要飞到了天上,可当看到信上的内容时,却狠狠的摔了下来。
一场大火烧掉了一切,也烧掉了那个他曾经熟悉的殿下。
楚由斜着眼眸望着那一只伫立在院子边缘的胡杨树倒影,绑在树上的红丝带随风飘扬,不一会儿一阵凉风将两人身边的烦热吹散,阵阵酒香飘向天际。
“殿下一直都知道大殿下心存怨念,早晚有一天会采取行动,殿下那样做,不过是为了保存大家。”
巴曼依然有些不理解:“所以要把大家分散,弄出假死的消息?一直以来,我们都被蒙在鼓里,只有你知道殿下没有死!”他说的有些嘶撕心裂肺,情绪异常激动。
“咔嚓”因为激动,被他捏在手上的杯子碎成了渣渣,碎裂的渣滓扎破了手指,一股股鲜血染红了手掌。
“你!”楚由不明白对方为何要这样激动,他摇了摇头,解释道:“殿下并没有打算用假死的,意外发生的太突然,殿下也不知道大殿下什么时候会下手,只能提前把店铺的转让权放在我的名下带走……”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个晚上殿下的眼神,那种好像已经没有力气再反驳命运的神情莫名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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