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啾啾本来以为就是很普通的玉米粒,结果吃到嘴里却发现味道特别好,砸吧嘴琢磨了一下味道,开始像是小鸡啄米似地,脖子一缩一缩地扒着谢惊棠的手心追着吃。
吃到胃囊鼓起,沈啾啾摊开翅膀往桌上一坐,想起昨晚在梦中的事情,犹豫了一下,沾湿鸟爪在桌面写了一行字。
被问问题的谢惊棠眼神有些惊讶,但回答却很笃定:“是,作为亲人,我当然希望能给你最好的,哪怕……哪怕是身后事。”
“但啾啾,身后事与其说是为了离去的亲人,倒不如说是为了安抚还活着的人。”
“因为你还在,虽然是一只小鸟,但仍旧活蹦乱跳,健健康康,所以娘亲会选择尊重你的意愿。”
“但如果……那就是娘亲最后能与你道别的时候了。”
沈啾啾没有送别亲人的经历,没有体会过那种刻骨的悲伤或疼痛,在现代时,一把骨灰洒进河流都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小鸟潇洒又从容,觉得不大办出殡葬礼并没有什么。
但站在娘亲和恩公的立场上,这或许是他们送别沈溪年的最后了。
焚烧下葬之后,世上就只剩下沈啾啾,再没有沈溪年了。
沈啾啾转头贴贴谢惊棠的手指:“啾啾啾。”
那撒娇道歉的小样子不用写字都猜得出啾了什么。
谢惊棠笑,轻轻弹了小鸟一个脑瓜崩:“少跟你娘来这套,不吃撒娇啊!”
“啾啾啾~啾啾啾啾~~~”
沈啾啾不依不饶地贴上去,撒娇撒的叫声越发抑扬顿挫。
“小撒娇鸟。”谢惊棠的手指抵着沈啾啾的鸟喙左右晃了晃。
沈啾啾在桌上跳了几下,想起什么,又跑回杯子旁边,鸟爪伸进去。
【娘亲,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
【前朝迷药牵机毒的消息】
谢惊棠了然。
这应当就是裴度幼年时中的毒了。
其他人或许会忽略商人的消息网,但沈溪年绝对不会。
他足不出户,从小到大听多了各个地方的八卦,就连关外大蛮可汗的三儿子不是亲生的都知道。
“行,娘亲帮你留意着,有消息了就让人送过来。”
从娘亲院子里飞出来,沈啾啾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准备去找恩公说说葬礼的事儿。
路过后花园,原本飞快掠过去的沈啾啾察觉不对劲,一个空中滑翔,就看到后墙那边,一抹背影捏着一只大鹅的脖子,正在和一群麻雀僵持不下。
沈啾啾见过裴府的所有人,唯独不熟悉的,就只剩前两天才回来,并且和麻雀们结了仇的暗卫首领甲一。
小鸟动作轻盈地落在树梢上,眼神好奇地看向浑身紧绷,手捏大鹅的甲一。
甲一看到白色的小鸟团子后表情越发僵硬,但还是率先低头行礼:“沈公子。”
手里的大鹅险些脱手而出。
沈啾啾被吓得一个后仰:“啾!!”
你抓好手里的那玩意儿啊!!!
那嘴张开多吓鸟呢,一口一个麻雀团子!
凶兽!!
甲一把手里的大鹅往身后藏了藏,说话时完全没有府上其他人面对小鸟时的夹子音:“沈公子莫怕,这鹅不咬人。”
沈啾啾静静看着甲一。
甲一看着树梢上的小鸟,怎么都说不出这鹅不咬鸟的保证。
“甲一这人忒较劲,我们都教他了,给麻雀们服个软,喂点吃食,就算是刷脸认识了。”
隋子明的声音幽幽传出来。
“结果这人硬说他能这样做,府外有心之人也可以,麻雀太小不中用,要放只鹅在这看家护院。”
“那些麻雀团子们不干了,要把那只鹅连同甲一驱逐出境,这不,僵持到这会儿了还没个结果。”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沈啾啾险些一个脚滑,从树上掉下去。
小鸟用力抓住树干,一脸无语地扭头看向躺在树枝上,身形被严严实实遮挡住的隋子明。
根本就是来看戏的隋子明一摊手:“我在这不是很正常。这些本来就是我的恩鸟,我来喂鸟。”
沈啾啾翻了个白眼给隋子明,飞下去落在地上,一边翅膀挡在甲一脚前面,一边翅膀挡在蓄势待发的麻雀团子们前面。
试图以个鸟魅力化解这场纷争。
沈啾啾清清嗓子:“啾!啾啾啾啾——”
停!先听我说——
另一边,裴度听到沈啾啾去找谢夫人后,便独自用过早膳,走进了书房。
悼文才刚誊抄了两行,就见一脸憋不住笑意的忠伯急匆匆走进来。
裴度放下笔,看向忠伯。
“大人,您还是去看看吧。”
忠伯禀报的时候唇角根本压不下来,衣袖上肉眼可见地挂着麻雀毛和鹅毛。
“啾啾、大鹅、麻雀们还有甲一先生,在后院打起来了。”
裴度:“……什么?”
饶是以裴大人的聪明才智,也不由因为这句话思绪打结了好一会儿。
但裴度更了解这位老伙计。
甲一有点死脑筋,嘴笨,对于裴度的吩咐,他绝对会一板一眼完成到完美才行。
之前有一次,盯梢的目标被人灭了口,甲一半夜蹲在房间墙角,把这件事反复念叨了几十遍。
甚至两三个月过去,裴度偶尔都能听到甲一复盘那次的错漏。
裴度对此也没有办法,甲一就是这样,而且因为幼时的那次凶险中毒,甲一对裴度身边的安全情况从来都很在意紧绷。
和隋子明的有迹可循不一样,甲一十分偶尔的时候会灵机一动。
有时候裴度也摸不清甲一的想法。
但……大鹅?
裴度从书房外走出来的时候,心中已然做足了准备。
还有一点不放心。
鹅那样大,又天性好斗,啾啾那么小,万一真的被伤了怎么办?
想到这,裴度皱起眉,往后院走的脚步骤然加快。
稍稍走近,就听到愤怒至极的一连串啾啾啾啾,那小鸟音一听就知道是沈啾啾。
裴度的脚步一缓。
叫的这般中气十足,甚至带了些训斥的意味,肯定是没伤着的。
于是裴大人整理了一下衣襟,自廊下徐徐走出。
准备看看是怎么个事儿。
长尾巴的圆润鸟团子两爪岔开,气势汹汹地站在石桌上。
沈啾啾的一边翅膀叉着并不太明显的腰,一边翅膀对着面前从低到高依次排列开的麻雀、大鹅、甲一愤怒指点,小嘴巴里的啾叫声是一点都没停。
一旁的隋子明已经快笑滚进灌木里了,正蜷着身子抓着草哎呦哎呦地叫唤,时不时夹杂一两声噗嗤。
旁边的各个角落里都蹲着暗卫,今天当值小厮侍女的暗卫更是光明正大地几次“路过”,鞋底好像粘在地上走不动道。
裴大人见状,权衡了一下局势,在甲一骤然亮起的求救注视下,选择了揣手站在旁边,暂避小鸟锋芒。
沈啾啾正训到生气头上,见甲一挪动脚步,啾声一顿,翅膀尖尖直直指向甲一:“啾!!!啾啾啾!”
干什么呢!!!站好!!
甲一绷紧面皮,缩回了迈出的脚步。
沈啾啾清清嗓子,总觉得听着自己的可爱啾音都有些沧桑沙哑了。
这当家主鸟你就做吧,一做一个不吱声。
裴度实在是没忍住,侧头假作看花,努力往下压唇角。
沈啾啾其实也不想训了。
麻雀团子们挺乖也听劝,但十分坚定地表示与大鹅誓死无法共事。
那鹅扭着脖子一副不服气想要干鸟的架势,凶得一批,也不知道甲一是从哪弄来的鹅大王。
而甲一……
这人虽然因为隋子明的一句“表哥让啾啾掌管府中内务账目哦”,就当真站在原地听沈啾啾训话,但沈啾啾也知道,甲一压根就听不懂小鸟啾了些什么。
沈啾啾疲惫地摆摆翅膀,迈着八字步转过身。思考这场冲突要怎么化解。
主要是小鸟的嗓子真有点喊哑了。
一转身就看到了在那赏花的裴度。
小鸟眉骨下压,两只圆溜溜的小鸟眼压成了一双倒三角。
恩公,咱后花园的梨花落了个干净,你在赏什么呢?
裴度手指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
他知道沈啾啾为什么会一副生气至极的模样了。
小鸟原本毛茸茸的饱满鸟胸脯,不知道是被谁下了毒手,极其明显地秃了一小块。
沈啾啾见裴度看向自己的小鸟胸脯,凶悍的表情下是委屈巴巴的小鸟嘴。
裴度走过去伸出手。
沈啾啾矜持着跳上去。
裴度压低声音:“你在训话,我当然要避一避,不然啾啾大王在气头上,连我一起训了可如何是好?”
沈啾啾抬起翅膀,不轻不重地抽了下裴度的手心。
用鸟喙指了指面前一溜排开的结仇鸟和结仇人。
裴度事不关己地看向一边。
沈啾啾愤怒:“啾啾啾!”
娘亲说得对,男人就是靠不住!
裴大人巍然不动,十分能沉得住气。
沈啾啾盯着麻雀团子和甲一中间的那只桀骜不驯鹅,想到自己胸口上的那撮毛,憋气一瞬,出声问甲一:“啾啾啾啾啾啾?”
裴大人贴心翻译:“啾啾问,那只鹅你从哪弄来的?”
终于听到人话的甲一松了口气,恭敬回答:“属下跑了京郊几个庄子,最后在酒楼后厨买来的。”
顿了顿,甲一补充:“他们说很凶,正适合看家护院。”
“啾啾啾啾啾啾!!!!”
你要不要想想,真正适合看家护院的鹅为什么会出现在酒楼后厨!
沈啾啾气得脑门疼。
裴度还没翻译,就见那只凶悍鹅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沈啾啾的啾言啾语,脖子一甩从甲一手中挣脱,对着甲一的屁股就是狠狠一嘴。
甲一肉眼可见地涨红了脸,钢铁一般的汉子愣是死死咬着牙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隋子明发出了一声清晰至极的倒吸冷气声。
沈啾啾瞬间闭嘴。
麻雀团子们也聚在一起,挤挤挨挨着远离案发现场,叽叽喳喳的声音里充满了对甲一的怜悯。
裴度还是没说话,看着沈啾啾,像是在等小鸟发话。
沈啾啾深呼吸,学着平日里裴度的模样,努力淡定从容地用翅膀指向大鹅,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宰鹅动作,然后又指向甲一,停顿了下,挥了挥翅膀尖尖。
总是会在最佳时机出现的忠伯走出来,笑呵呵地抓了大鹅的脖子一扭,拎着鹅往大厨房的方向走了。
暗卫们蹿出来,硬是把挣扎着要自己走的甲一抬走了。
麻雀团子们发出急促的叽叽喳喳声。
【好可怜】
【小鸟不讨厌了】
【好可怜】
沈啾啾严肃:“啾啾啾啾。”
他是府里的人,以后不准针对他了。
麻雀团子们在地上蹦跶成了一片毛球球。
沈啾啾的目光最后落在看戏看的就差一把瓜子的隋子明身上。
“啾,啾啾啾啾啾。”
隋子明张嘴正要耍赖说听不懂,就听自家表哥难得热心肠地翻译:“你,去写自省书。”
隋子明立刻从地上滚起来,试图为自己辩解。
但裴大黑心带着啾小黑心已然转身离开,半点没有理会他的抗议。
沈啾啾站在裴度的手指上,眼神亮晶晶地看向恩公。
“啾啾啾啾?”
小鸟表现得怎么样?
裴度不吝啬夸奖:“很好,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很有气势。”
沈啾啾挺起胸脯,刚才生出的那么一点点担忧不翼而飞。
裴度见状,目光在小鸟缺了一块的胸脯毛毛上看了又看,道:“只是,下次若有类似情况,不必多说,直接杀了便是。”
沈啾啾犹豫:“啾啾?”
不问问清楚吗?
万一可以改呢?
“你是主子,伤你便是弑主,留着作甚?”裴度揉揉沈啾啾略有不安的小鸟爪,“能办事的人很多,不需要太过聪明凶悍,挑听话忠心的便是。”
沈啾啾:“……”
不是在说大鹅吗?
裴度一看小鸟的样子就猜了八九不离十,手指上移,戳上沈啾啾秃了一块的胸脯。
“今日鹅,来日人,有何不同?”
裴度说完,没给沈啾啾沉思反应的时间,迅速转移话题:“身上可是有不舒服?”
沈啾啾连忙用翅膀示意裴度曲起手指,然后用身体对着裴度的手指尖蹭了又蹭。
“啾啾啾!”
今早开始就不舒服了!
痒痒的。
痒得小鸟浑身难受,所以刚才看到麻雀大鹅干架,才会忍不住也飞进去加入战场。
甲一是担心主子的鸟被鹅叨了,这才也加入进去,一群鸟外加一个人飞扑躲闪,在后花园大战了三百回合。
裴度带着沈啾啾回到书房,仔细研究小鸟的羽毛。
昨天时裴度就觉得沈啾啾身上有些硌手的小尖刺,这会儿仔细看了,才发现是小鸟身上裂开细缝的羽管。
沈啾啾大抵还是觉得痒,在裴度手心蹭啊蹭的,鸟爪蜷起又松开,发出轻轻低低的啾啾声。
小鸟也是有换毛期的,真正的小鸟会用鸟喙把羽管啄掉,让新长出来的羽毛舒舒服服散开。
但能看书写策论打算盘的沈啾啾,在当鸟这件事上显然比较陌生。
裴度找了把竹制的小镊子,指尖捏住一根羽管根部,一点点轻掐着捋出来。
羽管脱离,沈啾啾舒服地眯起眼,尾羽蹭在裴度的手腕脉搏处,像极了晨起时……
裴度的动作一顿。
裴大人的眼皮微微一跳,没说什么,定下心神继续帮小鸟掐羽管。
小鸟的换毛是一点点来的,掐羽管这件事也不是一天就能做完的,裴度的手指将小鸟从头到尾摸了一遍,都快把沈啾啾摸的有些内烧。
已经不痒了的沈啾啾连忙抬爪搭在裴度的手指上,将那根让鸟欲仙欲死的手指推远了一点。
裴度给沈啾啾倒了杯水润喉,将小镊子收了起来。
沈啾啾喝完水,看见桌上写了一行的悼文。
裴度想着将悼文收起来,等啾啾出去玩的时候再写,就见小鸟团子窝在砚台边,轻轻啾了一声。
沈啾啾的小鸟爪在桌面上划拉了两下,沾着水,一边斟酌用词一边在桌上写字。
【啾啾陪着一起写】
【不过虽然是悼文】
【但啾啾还在哦】
沈啾啾写完,凑过来贴近裴度的手背,用力蹭了一下。
裴度看着一夜之间态度转变的沈啾啾,知道自己已经不用再问小鸟昨晚是否做了梦的问题。
沈啾啾趴在裴度的手腕上,看着裴度写悼文。
忽略这东西是写给他的悼文这个本质,沈啾啾单纯是在欣赏漂亮恩公的漂亮字。
写着写着,笔尖悬停片刻,在悼文的末尾滴落墨痕,缓缓晕开。
沈啾啾大声提醒:“啾啾啾!”
裴度看了一会儿悼文,而后手指微动,将毛笔搭放到了一边。
沈啾啾歪头:“啾?”
怎么了?
裴度轻出一口气:“不写了。”
沈啾啾还在愣神。
裴度却缓缓笑开,手指轻轻抚摸沈啾啾的小鸟翅膀,语气温柔,带着释然。
“你不开心,便罢了。”
第52章
沈啾啾好奇极了裴度为什么会改变主意,毕竟不论是隋子明还是忠伯,还是娘亲,都曾经说过,裴度并不是会轻易改变想法的性子。
但裴度同样也是不想说什么的时候,谁也没办法从他嘴里撬出一个字的类型。
小鸟缠着裴度啾了一整天,结果愣是被裴度哄得晕头转向,乖乖配合摆出造型,画了一下午的小鸟画。
整整七张,全是各种各样的小鸟姿态,包括早上那副叉腰训话图。
裴度的丹青画功说不上惊世绝伦,但作为世家公子,君子六艺那都是精通的,画出的小鸟憨态可掬,眼神灵动,认识沈啾啾的人看了都说好。
沈啾啾本来就是那种一被夸奖就翘尾巴的小鸟,让甲十三带着裴度画的小鸟肖像,在府里到处炫耀。
——也因此没看到小鸟离开书房后,裴度凝神静气,一笔一划在宣纸上勾勒出的小小孩童。
半个时辰后,裴度提笔,注视着画上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画外的孩童。
裴度不自觉抿唇轻笑,在孩童的脸颊处点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裴度不喜欢孩童。
幼时身边围绕的孩童尽是蠢货,少年时各家走动的世家公子眼中流露的满是算计。
隋子明也是闹腾,小时候在泥水里翻滚,脏着一双手就来拽他衣角
看在这是亲表弟的份上,少年时性格便初见端倪的裴度深呼吸包容了这位虽然也不聪明,但胜在真诚直率的表弟。
可若是溪年在他身边长大,他会教导幼时的溪年诗词歌赋,史学经纶,以溪年的聪慧刻苦,定然学的飞快,举一反三。
文人大儒大抵都向往拥有一个能继承自己全部思想衣钵的学生,这样的传承,让他们即使离开人世,亦有姓名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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