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好像真走了。
望着被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客厅,姜驰忽然觉得陆景朝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他太清楚陆景朝在气什么了。
这个在商界叱咤风云、永远从容淡定的掌权者,因为他漫不经心的态度而方寸大乱。
那晚他故意把那个叫齐齐的男孩推到陆景朝面前时,就预见到了现在的局面
他这种送人的举动,踩中了陆景朝的雷区。明晃晃地挑衅他们关系中,那个永远掌控全局、规则的制定者。
仿佛在说:我不在乎梁安白,更不在乎以后还会有多少人来到你身边,你随意,你自由。
陆景朝呢,用最陆景朝的方式来回应,用行动告诉他:只要他敢送,自己就敢要。
陆景朝收下那个男孩,带着男孩回酒店,注意力却始终锁定着他,在等待一个期待已久的反应?
嗔怪?还是吃醋?
可到了这种地步,他仍能保持无动于衷,像个没事人。
陆景朝坐不住了,兴许意识到他不在乎的,从来都是他这个人本身。所以生气,但除了冷着脸不理人,陆景朝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像个要不到糖果的孩子,用最幼稚的方式宣泄不满。
姜驰心烦意乱没了睡意,翻出柜子里的烟和打火机踱步去阳台。
昨天上午开工前,商颖打来电话,温温柔柔的语气仿佛还在耳边。
她说:“宝宝,杀青了想去哪里玩啊?今年我们和你陆叔叔他们一起好不好,去海边走走?”
雀跃又期待的语气让人不忍拒绝,姜驰沉默许久,回答了‘好’。
姜驰咬着滤嘴,倚着阳台出神,任由风将烟灰如何乱吹到身上。
商颖对陆景朝的喜爱几乎溢于言表,从前每次见面都要亲手煲汤,忌口也都记得一清二楚,给姜驰买东西也会顺带给陆景朝买一份,甚至和朋友开玩笑说,她有两个儿子。
为什么这么喜欢?
烟雾缭绕间,姜驰忽然生出几分恶意。
要是让商颖知道,她印象中稳重可靠的陆景朝,背地里却和她的儿子滚到了一张床上…要是让陆叔叔也知道,他引以为傲的好儿子竟然喜欢男人……
“咳咳咳……”
烟呛进了气管,姜驰弓着背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可以,不可以。
两位长辈年纪都大了,身体不好,万一经受不住怎么办。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姜驰眉头一紧,狠狠将烟头掼在地上,抬脚就要碾灭。突然冒出一只手钳住了他的手腕,猛地一拽,姜驰踉跄着向后跌,撞进一方温热的胸膛。
姜驰吓得不轻,转身还未将人看清,被陆景朝用力按在阳台栏杆上。
男人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了他,带着不容反抗的压迫感,一点点逼近。
“你做什么?”陆景朝捏住姜驰的下巴,强迫他抬头。月色下,他深邃的眉眼间尽是隐忍的怒气,有此刻的,也有之前积攒下来的,“光脚踩烟头?”
“你…”
姜驰还未将话说出来,整个人被腾空抱起。陆景朝的手指陷进他腰间的软肉,让他逃无可逃,于是本能地挣扎,陆景朝置若罔闻,抱着他大步穿过走廊,朝卧室走去。
以为会被狠狠摔在床上,真到了卧室, 陆景朝却是把他轻轻放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气,把人揉进了怀里。
“为什么要光脚踩烟头?”
突如其来的拥抱与情绪,姜驰挣扎的动作顿住了,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为什么突然凶,为什么又温柔,为什么冷战得好好地突然出现,为什么一点小事都要大惊小怪,是不是光脚踩烟头又如何,就算两只脚往火盆里踏也与你无关。
姜驰轰轰烈烈地想,身体却被陆景朝牢牢桎梏。
“不是回去了吗?”姜驰的声音闷在陆景朝的肩头,问完就后悔了。如果这次还得不到回应,他发誓再也不开口。
陆景朝说:“回来拿点东西。”
拙劣的借口。
姜驰无声扯了扯嘴角,烦躁地把下巴更深地埋进对方的肩窝。清淡的木质香混杂烟草气息萦绕在鼻尖。
陆景朝刚才没走,是在阳台抽烟,他太粗心了,这么大个活人站在阳台也没有发现。
姜驰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这些天滞留在胸口的郁结悉数呼出来。
“你是想跟我和解吗?”姜驰问他。
“明晚我们回家。”陆景朝答非所问,手掌扶着姜驰的后脑勺,顺兔子毛似的轻轻抚,“你妈妈给你顿了补气血的汤。”
“没人冷着脸和解。”姜驰戳穿他。
陆景朝置若罔闻:“明天活动几点结束?”
姜驰执拗地重复:“我也不会接受这样的和解。”
陆景朝:“你要搬回家去住,有什么必须带的东西吗?明天结束我陪你收拾。”
“……”
姜驰不想和他说话了,眸子一抬,透过落地窗的玻璃看倒影里的两人。
倒影里,他们拥抱的姿势看着很温馨:他坐在床上,陆景朝弯着腰,宽阔的臂膀几乎将他整个人包裹。
陆景朝的胸膛结实、温暖、安全感十足。夜色给这个拥抱镀上温柔的假象,让人恍惚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爱意与伤害,都可以一笔勾销。
但姜驰先想起的,是一部很老的电影片段。
站台告别,男主角将爱人紧紧拥在怀中,在人影绰绰的月台上承诺归期,许愿以后,句句都是至死不渝。
“我们不会彼此遗忘,只会携手死亡。”
但这种烂俗桥段通常不会有归期,一个变心结婚生子,一个重情义的等到老,等到死。
所以拥抱这么甜蜜的行为可以是隐秘的告别,凝聚了千言万语,用尽毕生力气,在肉体的陶坯上相拥、压出爱的形状。谁深刻,谁就被捆绑,谁就活该用一生的时间去回味两个人。
姜驰很早就明白,不要渴望从任何人身上找到长久的爱,这是注定要落空的东西。他讨厌渴望,讨厌落空,讨厌导致落空的陆景朝。
“你刚才是怕我死吗?”姜驰缓缓推开陆景朝,一点一点将彼此的距离拉开,拉开到眼眶完整框住陆景朝的脸,平静地撕开陆景朝着急、失控的真相,“你怕我死,怕我会从楼上跳下去?”
陆景朝的呼吸骤然一滞,姜驰捕捉到了他眼底的慌乱。
“姜驰!”陆景朝强势地将他重新揽入怀中,唇瓣擦过他的发梢、脸颊,像在确认他的存在。
姜驰知道陆景朝想起了什么,陆景朝心里,一直认为他是个瞧不起死亡的人。
退圈后跟在陆景朝身边的两年,如同在温水里沉堕,许多事姜驰已经记不清。只有一件比较特殊。
那是一个接近除夕的夜,他在陆景朝的公寓里意外一氧化碳中毒,陷入昏迷。
陆景朝回来得及时,误以为他是想不开,反应和今天如出一辙,既气恼又无可奈何。就好像他刚才要踩的不是什么烟头,是一个动机,是准备纵身从高楼跳下去。
那次意外后,陆景朝罕见地妥协了,握着他的手,哄孩子一般的语气承诺,准他做自己喜欢的事,准他自由选择,就算要去讨厌的万发传媒也可以。
姜驰在心底苦笑,他现在少得可怜的自由,在陆景朝眼里,是以死相逼换来的。
但陆景朝或许永远不会明白,为了爱以死相要挟,从而达成某种目的的人,在姜驰眼里,是情感的懦夫。他宁可玉石俱焚,也绝不做这样的懦夫。
“陆景朝,你听好,我从没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如果我真有那么脆弱,就撑不到遇见你。我不会因为你就突然变得强大,也不会因为你自甘堕落放任自己凋零,没有人可以剥夺我生的权利,包括我自己。”
姜驰语速很快,一口气说完,停下时竟觉得一阵发晕。他疲惫地闭上眼。
和解吧,和解吧,他要和解,不要再白白浪费精力冷战了。
姜驰跪在床上,仰着下巴向陆景朝索吻。
陆景朝是个低头求和会递糖的人,但糖衣需要姜驰自己剥开,心甘情愿吃下去。几年来都是如此。陆景朝也知道这个吻是为了破冰,他求之不得。
姜驰主动的时候就是只软绵的小白兔,没有人抵御这种可爱的攻陷。陆景朝最不能。他搂住姜驰的薄腰,触感软得不像话,没有骨头似的。差不多要脱了姜驰身上碍事的睡衣,指尖流连一圈也只是克制地在脊背按揉。
夜风掀起了窗帘,月光下,两人的影子缠绕成一团理不清的结。
次日关系恢复如初,姜驰和陆景朝同时起身,各自有工作要忙。姜驰时间更赶,小万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他收拾好背包,陆景朝刮完胡须刚从卫生间出来。
姜驰将背包拉链拉上,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用等我,活动结束我直接回陆家。”
陆景朝点点头:“好。”
姜驰走过来,例行公事一般在他唇瓣上落了一吻,“走了。”
他转身,陆景朝拉住了他的手腕,“那个人,我没碰。”
姜驰蹙眉,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个人’是齐齐,于是不在意地‘哦’了一声。陆景朝又说:“这两天我安排梁安白和你见一面,他欠你一个道歉。”
姜驰沉默了几秒,“不感兴趣。”
到公司花了一个半小时做妆造,小万抱着手机围着姜驰转,录工作Volg。
前段时间他帮姜驰开了某音账号配合电影宣传,姜驰只敷衍地上传了一条自我介绍的视频,涨了五十几万粉丝,小万觉得远远不够,需要好好营业一番,起码破个百。
姜驰随他去,自顾琢磨着镜中的自己。
纯白休闲款高定西装,不搭内衬,只一件深V领的西装外套,动作间,腹部的肌肉若隐若现。他有点不能接受这样的尺度,思量片刻后和造型师沟通,能不能加一颗纽扣收一收外扩的版型。
造型师手边没有合适的纽扣,于是联系品牌方看看有没有能出镜的胸针。
等待胸针送来的间隙,小万已经把视频拍完,剪辑了个大概,蹲在姜驰面前给他看。
姜驰从头到尾看一遍,客官认为这种流水账式的视频没营养。小万却还是沾沾自喜,“粉丝要的就是你这种生活化的状态,你没当过粉丝你不懂。”
“那你发吧。”
“行。”小万编辑文案,简简单单‘营业’两个字,他觉得这两个字特别符合姜驰这张好像惜字如金的脸。
“驰哥,我听赵总说,准备给你再调两个助理过来,你现在人气越来越高,出行不能太寒酸。”
“什么时候说的?”
“你在发烧住院那天。”
“哦。”姜驰忍不住想笑。赵典文那点心思,恐怕不是在意寒酸,而是觉得小万一个人根本看不住自己。
“赵总投资了一个选秀节目,打算弄个男团,他那天说,想拉你去当评委。”
“我?”
“对,他说这是混脸熟的机会。”
姜驰不感兴趣,“他人呢?”圭县那场酒局之后,好像就没见过赵典文了。
“没在办公室,但会议室门关着,估计开会呢。”
姜驰点点头,没再说话。
赵典文不仅多调了两名助理,外加一名司机和两名人高马大的保镖。到活动现场九点半,偌大的商场楼上楼下站满了人,目光所及都是姜驰的广告牌。
姜驰在一声声声嘶力竭的‘老公’中,渐渐感到不自在,胸针还崩开掉在了地上,引起一阵尖叫。
“姜老师这是给粉丝们送福利了。”主持人笑着幽默化解。
姜驰略显尴尬地低头将胸针重新别上,继续走流程。
接近尾声,主持人辅助姜驰现场抽了几名粉丝送签名海报及合照,结束后姜驰捂着胸口鞠了一躬,在此起彼伏的‘老公’呐喊中,随工作人员从内部电梯下停车场。
和母亲通过电话,姜驰准备回陆家吃午饭,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回公司换衣服,而且要给母亲和陆叔叔的礼物还在公司放着。
他有两个月的假,没有特殊情况不用回公司,下来是开自己的车。小万抱着一套塑料膜包裹的卡其色西装,匆匆忙忙说要搭一段顺风车。
姜驰提前知道小万准备陪女朋友回老家见父母,忍不住打趣:“这西装真好看,准备趁这个假期和小女朋友订婚了?”
小万脸红,连说不是,“赵总下午有个局,衣服才从干洗店拿过来,韩姐手头有事儿,让我帮个忙给赵总送去酒店,她说交给别人她不放心。”
“她在PUA。”
“没有啦,韩姐平时很照顾我,这点小忙根本不是事儿。”
话开了头,小万就停不住,喋喋不休细数韩姐的好,姜驰也不扫兴,听着他说。
小万正说到某次中午韩姐给他带午饭,平稳行驶的汽车突然停住了。
小万顿了顿:“怎么了驰哥?”
“前面有交通事故,堵了。”
“哦~那辆粉色电瓶车被撞倒了……”小万伸长脖子看了会儿,准备继续刚才的话题,才说没几个字,他忽然‘啊’了一声。
“驰哥,我我我我,我得下车,那个人好像是我女朋友。”
小万解开安全带急急忙忙下去,姜驰心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找了个位置靠边停车,正准备下来,小万跑过来了,气喘吁吁道:“宝马超车,别倒了我女朋友。看着没什么外伤,但她站不起来,我得陪她去医院看看。”
“需要我送吗?”
“不用,宝马司机叫了救护车的。”小万想了想,面露为难:“驰哥,赵总的衣服……”
“我帮你送,反正也顺路,把酒店地址发给我。”
“驰哥,你人太好了,回来了我带女朋友请你吃大餐!”小万从兜里摸出房卡递给姜驰,“赵总在开会,韩姐说,把衣服直接放酒店房间就好。”
导航十分钟的路程,到酒店楼下,姜驰径直坐电梯上去,刷卡开门,做好了里面没人的准备,门一推开,猝不及防看到两个贴在一起,赤裸裸的人。
梁安白大汗淋漓半趴在电视墙下的柜子上,头偏向房门口,姜驰看到梁安白的同时,梁安白也正好看到他。
梁安白的身后,同样大汗淋漓的赵典文似乎过于忘情,没有注意到房门被人打开,还在奋力地冲撞。
第35章 “我哄哄你”
陆景朝处理完堆积的文件回到别墅,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门廊,庭院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乌桕的沙沙声。
思梅阿姨听见动静,从厨房迎出来:“给你留了饭菜,要热一热吗?”
“不用,在公司用过了。”陆景朝松了松领带,目光扫过空荡的客厅,“爸和商姨去医院了?”
“刚走一小会儿。”思梅阿姨擦擦手走过来,往楼梯的方向递了一眼,“小驰午饭几乎没动筷子,你上去看看?”
二楼走廊铺着地毯,皮鞋踏地的声音被完全收住了,陆景朝走到姜驰的房间门口,抬手轻叩两声,等了几秒里面没动静,他转动把手推开门,一阵穿堂风吹出来。
卧室不见人,床铺平整,窗帘拉开半片,微微飘动着,一直放在落地窗下的画具箱不见了。
陆景朝直接去了顶楼的露天花园,热浪混着海风扑面而来。白色遮阳伞下,姜驰背对着楼梯口坐在画架前,单薄的背影几乎要被热烈的阳光吞没了。
陆景朝无声走近,眯起眼,看到画布上是金黄的海面与椰树剪影。明明是正午时分,画的却是黄昏的景象。
“思梅阿姨说你午饭没吃几口?”
闻声,姜驰的笔尖在画布上顿了顿,继续勾勒歪斜的椰树轮廓,“不饿。”
青年专注的侧脸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了一片朦胧的阴影,不时眨动一下,漂亮得像蝴蝶的翅膀。热得粉红的鼻尖沁了细密的汗,陆景朝抽了张纸巾,动作自然地去擦,“画了多久?”
姜驰微微偏头避开他的手,画笔在调色盘上蘸了蘸。颜料在调色盘上干成了块,显然在这里已经待了很久。
陆景朝的目光扫过姜驰身后的花床,那里靠着两幅已经完成的画作,全是不同角度的落日海滩。“喜欢落日下的海滩?”
姜驰用刮刀挑起一大块墨绿颜料压在画布上,“随便画画。”
陆景朝记得姜驰学画是为了《夜雨》这部电影,笔触生涩,但胜在专注,只是这痴迷劲儿……
看他画了好一会儿,下一次落笔前,陆景朝拿走了他的画笔:“你昨晚没怎么睡,早上又起了大早,休息好了再来画。”
姜驰终于抬起头,被阳光刺得只能眯着眼看对方。
一个人是享受,多一个人便煎熬了。陆景朝在旁边陪着,像项目监工,好与不好都被他看在眼里。
因为陆景朝的存在,偌大的露台都变得逼仄了。姜驰虽不累,也不想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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