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自己在组织里画的第一幅画前,诸伏景光以为今天这个特殊的画展便到此为止,正沉吟着要和降谷零说些什么的时候,金发青年侧头示意他跟着走过这个拐角。
这个画展并未就此结束,而布展者摇身一变成为了作画人。
相似的画风,把诸伏景光的整个生命轨迹连在一起。
沿用之前的时间排序,首先出现的画中,诸伏景光引开组织的人,被他保护起来的降谷零躲藏在高耸的植物中,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个离他而去的稚嫩背影。
下一幅是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分坐在秋千上,面前的小路上走过刚从夏令营回来的诸伏高明。
后面的画是诸伏景光向看起来就很不高兴的降谷零介绍山村操、降谷零眼角含泪地在东京车站和跟着家人准备回程的诸伏景光告别、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在东京的大街小巷里玩耍、诸伏景光在一个公园里面“捡到”了刚和人打得一身伤痕的降谷零。
最后是尚未遇到降谷零的诸伏景光。双手捧着红豆鲷鱼烧吃得猫眼都弯起来的诸伏景光、在父母的鼓掌中刚学会爬的诸伏景光、还睡在婴儿床上被诸伏高明无奈戳着胖胖脸颊的猫眼婴儿……
尽管在这个过程中降谷零全程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陪着诸伏景光一幅一幅画看过去,不催促也不解释。诸伏景光还是猜出来了,这些同样没有署名和日期的画,正是出自他身旁这位金发青年。
可在他的记忆里,无论是在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降谷零都不会绘画。
当时为了任务,降谷零利用了暴露出苏格兰心意的那幅画,让诸伏景光面对降谷零送来绘画用具时,说了一句带刺的话语:“比起收下这些,我更想看你也为我画一幅画。”
“如果我哪天,学会绘画的话。”而那时的降谷零,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这样回复道。
以“如果”开头的句子,听起来是多么遥不可及,按照他们那时的关系发展下去,无论过去多久,降谷零都不会因为诸伏景光而学会绘画。
可现实便是降谷零不仅学会了,甚至能用诸伏景光惯常的画风完成这十几幅画作。
在这短短三个月时间里。
作为降谷零的幼驯染,没人能比诸伏景光更清楚降谷零的实力,只要他想学,就没有学不会、做不到顶尖的。
但诸伏景光也同样清楚,即便是这样的降谷零,要做到这些也要付出大量的时间精力。
这个人看起来无所不能,可无所不能的背后是无数个灯火通明的夜晚。
降谷零为了失去记忆的诸伏景光,极力压缩自己的工作时间,为他规划在东京的路线、为他布置安全屋的花海、为他之后进入公安铺路、明明没来过欧洲却能找到苏格兰在欧洲的轨迹……
为他布置了这个画展。
一次次地告诫自己,不要再去耽误降谷零的人生,愧疚是一种太过沉重的情感,更何况诸伏景光救过降谷零不止一次。
可情感从来不是人能控制的。
曾经的诸伏景光不能控制让自己不要喜欢上降谷零,现在的诸伏景光依旧不能。
没人能对这样的付出心如止水,更何况付出的那个人正是自己所爱。
或许是为了掩盖自己几乎要述之于口的爱意,也或许是想再仔细看一遍降谷零的画,诸伏景光脚下微动,从自己眼前的第一幅画往后慢慢看去。
他在看自己这一次的人生,也在看画了这一切的降谷零。
降谷零至今依旧没能恢复童年时与自己相处的记忆,更不会知道那些他没参与过的诸伏景光童年时光,那这些画面他从何而知?明明对诸伏高明有着奇异的敬畏感,也能感受到诸伏高明对他的感观算不上多好,还是愿意去找对方了解这些他成长的细节吗?
诸伏景光最后站在了那幅代表着童年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真正分离、两人命运走向不同道路的画前。
这是他第一次产生了这个念头:要是当年他和降谷零没有因此分离的话,他们现在一定过得要比现在快乐许多吧。
他们之间不会凭空多出16年的空白,他们再见时不会隔着无法解决的立场问题,他们对彼此说的话语不用真假掺杂……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本就该一起从天真无邪的幼年,走过情窦初开的少年,走到并肩作战的青年。
如果足够幸运,那么当某一天诸伏景光再也按捺不住心中蓬勃的情谊,鼓起勇气向降谷零表白时,会收获同样脸颊和耳尖都热得发红的幼驯染。
“hiro。”
伴随着这声称呼,降谷零的手指轻点在诸伏景光的眉心。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我本意并不是想让hiro为难——”
剩下的话,因为诸伏景光望来的眼神而止住了。
紫灰色的眼眸里满满当当地倒映着猫眼青年,无人能移开自己的视线。
那些本就无声疯长的情感终于不再受到本人的束缚,像一颗轻盈的火星从躯壳里跃出,在这个干燥的秋天落下,一阵风过,便燃起一把大火,包裹住了两人。
诸伏景光站在原地,安静地接受了降谷零的吻。
一开始只是非常简单的碰触,就好像失而复得的那个人依旧在小心确认着什么,连对方的体温都不能感受到多少。
没接收到任何抗拒的信号,猫眼青年的口腔试着被打开,非常浅淡的咖啡味很快被葡萄乌龙的气息裹挟着一起沉沦。
有人的手抚上了诸伏景光的脑后,缓慢落下直至颈部,并不习惯被接触这个部位的诸伏景光本能地向前想躲开,却像是仰着头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于是另一只手搭上了他的后腰,让他在自己怀里,分不清是安抚还是禁锢。
心脏在用力地跳动,已经到了疼痛的程度。
诸伏景光的眼睫轻轻颤动,像一只因为疲惫而缓缓收敛了翅膀落下的蓝色蝴蝶,即将被这场大火吞噬。
因为窒息感而被松开的时候,在这个极近的距离,有一声极轻的喟叹被降谷零清晰地捕捉到。
“没必要为了愧疚做到这一步的,zero。”
不知道是谁的眼泪落了下来,又打湿了谁的脸庞。
第101章
晚上在酒店休息的时候,诸伏景光依旧无法从降谷零那句“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做,怎么说,hiro都不会相信我是真的爱你”中回过神来。
他不知道降谷零是用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
诸伏景光这才意识到,曾经自己能交付全部信任的人,现在连对方的一句“我爱你”都不敢相信。
明明已经没有了组织,明明降谷零已经不需要利用感情从他身上获取什么,明明他应该相信对方作为一个优秀的成年人不至于一而再地认错自己的感情……
可诸伏景光仍然不敢去相信降谷零会真的爱上他。
在那样看不见希望的日子里,一心只想让组织覆灭、让降谷零实现理想的诸伏景光,可以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和情感,都牺牲掉,再剧烈的疼痛在这些他在意的事物面前都仿佛不重要了。
如今诸伏景光奇迹般活了下来,甚至还找回了自己的家人,两世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多爱。
这种唾手可得的幸福会让诸伏景光开始奢望,奢望自己也能拥有过上平静生活的权利,包围他的不再是痛苦。
直到现在,他依旧不后悔找回这些记忆。
不仅是因为这些记忆能为彻底清除组织残余做出贡献,也正是这些记忆才能让诸伏景光找回完整的自己,找回和降谷零的羁绊。
哪怕他们最终无法成为伴侣,他们也会是幼驯染。
这种对诸伏景光两世来说都算是罕见的求生欲望,让他本能地去抗拒那可能再次受到的情感伤害——原先的伤害给他留下了太深的烙印。
意识到这一点,诸伏景光并不想继续现在的状态。
两个人之间没有信任,那连朋友的关系都难以长时间维持。
可如果要相信……
诸伏景光想起降谷零不止一次地对他表达心意:难道zero对他不仅仅是过度的愧疚,而是真的带有爱意吗?
曾经要和苏格兰假扮情侣的波本,与说着“无论为hiro做什么,都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是出于‘降谷零’对‘诸伏景光’的爱意”的降谷零,此时在诸伏景光眼前重合,扰得他心绪十分纷乱。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也做不到在今晚就把这些比毛线球还乱的情感理顺,拿起手机看时间,准备早点休息去赶明天的飞机时,发现在一个小时前、也就是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山村操给他回了信息。
他拿到了外守有里的联系方式。
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诸伏景光忽然有些说不出来的紧张。
在现在已经恢复大部分记忆的情况下,诸伏景光其实还有一部分疑问没能得到解答,而这些疑问是目前他已经接触过的人都无法给予他的。
他到底是怎么在火海里活下来的,又是怎么避开降谷零等公安的搜查凭空出现在神奈川的,萩原研二能不能完全恢复上一世的记忆,甚至降谷零和松田阵平会不会有上一世记忆,以及外守有里、伊达航到底是什么情况。
是时候要把联系他们,或者说认识他们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他们第二天的航班很早,出门和降谷零碰面的时候,诸伏景光有些揪心地发现幼驯染的状态很糟糕——看起来像是熬了四天大夜然后还被恋人告知要分手的样子。
昨天因为画展和降谷零的那个吻,诸伏景光在要把他吞没的浓烈情绪里,把他真实的想法向降谷零吐露出来。
后果,便是降谷零现在的状态。
诸伏景光隐约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到达机场后正想主动和萎靡不振的降谷零说话,便看到幼驯染的脸色变了。
顺着降谷零的视线望去,诸伏景光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梅斯卡尔。
戴着无框眼镜的青年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他望过来时脸上没什么大表情,却不知道为何让诸伏景光有些不敢回望。
见到梅斯卡尔的一瞬间,降谷零瞳孔紧缩地看向诸伏景光,发现猫眼青年也不清楚对方的出现后才暗中松了一口气。
降谷零没有出声,只是上前半步,挡在梅斯卡尔和诸伏景光的中间。
但这次梅斯卡尔没有像在意式餐厅那般上前拉住诸伏景光。他走过来,在距离诸伏景光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来:“我以为上次在餐厅里,你说晚点联系我的意思,不会只是给我发【感谢你之前的帮助,如果之后有机会来日本旅游的话,我很乐意当你的导游】这种无关紧要的客气话。”
这个爱吃甜食的意大利青年,脸上的表情是诸伏景光从未见过的苦涩:“无论我为你做了多少,无论波本曾经对你做过什么,你都只会选择他吗?”
这样的问题太过直白,让诸伏景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他不能说“是”,因为他尚未想好是否要和降谷零在一起,以恋人的身份。
但降谷零此时正站在他的身边,浑身紧绷地等待着他的回答,昨天刚用“没必要为了愧疚做到这一步”来否定对方爱意的诸伏景光,现在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不是”说出口。
沉默了半晌,诸伏景光抬起那双猫眼,澄澈的蓝眸让梅斯卡尔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天气,却早已物是人非:“抱歉,梅斯卡尔。”
他无法判断自己和降谷零之间最后会如何,但他清楚自己此时心里的人是降谷零,他愿意和梅斯卡尔成为朋友,却不能给对方任何一丝成为伴侣的期望。
否则对在场的三个人来说都是伤害。
梅斯卡尔侧过脸,过了几秒才又转回头来,脸上已经换回了诸伏景光熟悉的、属于梅斯卡尔的表情。
他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本书,递给诸伏景光:“既然你这么说了,就算你哪天幡然醒悟发现看上波本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我也不会再勉为其难接收你了。”
看着梅斯卡尔洒脱离去的身影,诸伏景光低头看向手里的那本书,有些眼熟。
顶着降谷零怨念的目光,诸伏景光把这本书塞到了自己的行李里,先过去办了值机。
等到在位置上坐好,诸伏景光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梅斯卡尔的时候,对方捧在手里的那本诗集。
正想着那本书的诸伏景光,忽然感到手边传来温热的触感。
是降谷零把一杯牛奶放到了他手边。
诸伏景光看着对方面前的那杯咖啡,再看着那深肤色也无法完全掩盖住的眼下青黑,把牛奶和咖啡对调了。
完全没想到诸伏景光会有这一举动的降谷零,表情亮了一下,脸上露出自昨天美术馆后第一个笑容:“谢谢hiro关心。我等下还要处理些事情,才会想着拿些咖啡提神。”
看着降谷零的状态,诸伏景光开口询问道:“需要我帮忙吗,就像来时那样。”
降谷零摇头:“不是公安的事务,只是要查一个人的信息。”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既然不是他能帮忙的,那他也没必要再问下去。
没想到他不问,降谷零却主动说出来了:“你应该从松田那里听说过这个名字,伊达航。”
略带几分惊诧地望过去,诸伏景光记忆里的伊达航身世简单,履历简单,更是和组织八竿子打不着,降谷零为什么忽然要开始查他的资料?
大概是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听起来过于匪夷所思了,降谷零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再次开口:“伊达航是三个月前才转入到警视厅搜一的,他过往履历也很简单清楚——可问题就出在这里。”
“他的档案上显示他和我、松田是同期,甚至是我们班的班长,”降谷零眉头紧皱,“无论是我还是松田,都不记得班上有这么一号人物,更何况是班长……我们班当时是没有班长的,原本该是我当班长,但松田不服气,天天和我打架,后来教官一气之下就说不设班长了。”
诸伏景光:“……”你们两个人也能闹出五个人的动静啊?
“本来我和松田没有注意到这一异常,对伊达的能力都挺认可。直到松田前两天忽然给我打电话,他无意中听到我们的两个同班在讨论说当年鬼冢班人才辈出时提到了伊达。松田以为那两人在开玩笑,正想离开的时候发现其中一人竟然掏出了一张合照,上面就有松田和伊达。”
紫灰色的眼眸沉了下来:“当时我把所有关于我的警校照片都销毁了,这张自然也没有我,但一般人不会为了整蛊做到这个份上,后来我私下派人去调查了其他同班,都表示伊达确实就是班长。”
竟然和外守有里的情况一样!
惊疑不定的诸伏景光没有对这件事发表看法,他也想知道擅长情报的降谷零核查的结果如何。
他第一次开始考虑和降谷零提及他们上一世的事情。
之前没提是因为诸伏景光不想让降谷零知道,如果他当时没有为了救下降谷零而被组织带走,原本该是和降谷零一起从警校毕业的。
他不想进一步增加降谷零的愧疚。
可现在上一世的某些东西似乎已经影响到了松田阵平和降谷零。
等到飞机降落在东京的时候,诸伏景光依旧没能想好该如何与降谷零提及此事,而情报专家暂时也没能查出什么结果。
但比起身份不明的伊达航,有一件事更为紧急。
降谷零手机能收到信号的那一瞬间,就有密密麻麻的信息涌了进来:
萩原研二因公重伤,昏迷不醒。
第102章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赶到医院,在抵达重症监护室之前,先注意到了靠在走廊墙上的松田阵平。
卷毛警官依旧穿着他那一身黑西装,墨镜被摘下来夹在领口处,手里摩挲着一支没被点燃的烟,半垂着凫青色的眼眸,纤长的眼睫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让诸伏景光看不出他此时的心情。
诸伏景光回想起在过来医院的路上,降谷零接到的电话以及在那之后转述给他的内容。
与上次任性使用非法药剂导致的休克不同,萩原研二这次是因拆弹导致的重伤昏迷。
清晨的时候有查房的护士报警称卧病在床的老人身上被绑了炸弹。
萩原研二带着小组到了现场,发现不仅是这一位病人身上被绑了炸弹。
半长发青年在现场检查了一圈,又准确地找出关键人物进行询问,最后发现炸弹犯在医院内部有同伙,而且在医院的氧气供应站和重症监护室外围氧气管道均又发现了一个炸弹。
这样的炸弹范围已经超出了单个拆弹小队的能力范畴,于是刚从另一个现场回到警视厅的松田阵平又马上带着他的小队到现场支援,并被分到了炸弹看起来更复杂的氧气供应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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