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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归远(红蕖)


所以他左顾右盼可以,但一旦书铺的老板或是伙计往他们看过来一眼,他就立刻吓得收回目光,只敢盯着脚尖了。
谭玄忽然停下了脚步。谢白城也赶忙跟着停下了,抬头一望,这家店铺门头上挂着个牌匾,写着“望山书社”四个隶书大字。
光论铺面,便是有别家两倍大,里面书也多,满满当当填了十来个柜子,看起来就气派,就厉害,难怪谭玄会选这家。
站门边的一个小伙计瞧见他们立在铺口,便笑着上来招呼:“两位小郎君,想买些什么书?咱们家最时兴的诗集文册、话本演义、抑或是山水美人画儿,都有、都有!”说着便做了个往里请的手势。
谢白城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倏地把脸低下去。却听谭玄在旁边道:“我们来退书。”
伙计一愣:“这怎讲的?哪里不好?没印清楚还是缺页漏页了?尽可以给您换新的。”
谭玄道:“不是,书挺好的,就是不想要了。”
谢白城终于听到了伙计说出了他最怕听到的那句话:“什么书啊?”
他好想当街立刻昏过去。
他开始觉得答应跟着来是一个巨大的错误,等到谭玄一把包着书的布解开,他就要在大街上被阳光万箭穿心了。
但谭玄并没有在街上把布解开,而是说:“找你们掌柜的说话,我在他手上买的。”
伙计还犹豫着,掌柜的在里面却已听见了,从书柜后面转出来,打眼一瞧,便“哟”了一声:“这不是早上来的小公子吗?怎么了,不满意?”
谭玄道:“不是满不满意,跟你说了替人买的,人家现在又不要了,我只好来退。”
谭玄边说边往里面走,谢白城只恨不得能找高高的一摞书,然后躲到后面去。但谭玄哪里给他这个机会,一边往里面走,一边毫不犹豫地抓住他的手腕,把他也给拖进去了。
掌柜领着他们走到柜台边,看着谭玄放在柜台上的布包裹,自己动手掀开翻了翻,抬眼看着他们,嘿地笑了一声,眼睛在褶子里闪着意味深长的光:“这都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最好的,名家裘九洲的手笔,这都不满意,那你们可找不到更好的了。”
谭玄道:“这不是满不满意的问题,就是不要了。你看我上午刚买走的,都崭新的,一个褶都没有,也不耽误你们再卖。”
掌柜的却搓起了牙花:“小公子,话可不能这么说呀,咱这书铺的买卖跟别的行当不一样,要是都买了去看完又退,咱们这生意可还怎么做?”
谭玄点点头:“知道,所以我们也不要你全退,退个二两总行吧?”
掌柜却笑一声,把手往前面一横:”我们家的规矩,出了铺面的,只能当旧书收回来,看你这确实新,这么着吧,退你们一两。”
谭玄争道:“一两?掌柜你也太黑心了吧,出去打个转你就要白赚二两银子?钱这么好挣啊?”
谢白城简直想变成只小书虫藏到书页里让别人都看不见他算了。他真恨不得摇晃着谭玄的肩膀说钱无所谓,钱不要了,咱们把书丢下就走吧!
但他压根没有开口的勇气。他就只能呆滞地站着,假装自己其实会隐身之法。
那边谭玄和掌柜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谈妥了一两半这么一个折衷之价。谭玄扭头问他:“行吗?”
谢白城神情呆滞地点了点头,只想能够化作清风离开这个鬼地方。
谭玄便对掌柜说:“成吧,一两半就一两半。”
掌柜一边拿戥子称碎银,一边往谢白城脸上掸了一眼,忽然道:“哟,这位小公子相貌可真不俗——哎?莫不是谢家的小郎君?”
最最恐怖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谢白城只觉一股冰凉从脚跟底下直往上漫。他急中生智,举起手臂,拿袖子挡住了脸,同时人也往边上挪,口中道:“我不姓谢!你认错人了!”
掌柜面露疑惑之色,谭玄却噗嗤笑了,一把抓起掌柜称好的散碎银子,另一只手则再度抓住谢白城的手:说了一声“走了”,又把他拽出去了。
出了书铺门,又往回走了十几步,谢白城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下来,这才发现背后都微微湿润了一片。
谭玄松开了他的手,望着他笑:“敢问公子贵姓?”
谢白城狠狠瞪了他一眼,这种时候还要拿他开心!
谭玄赶紧放软了声气:“好了好了,你看,事情这不就解决了吗?没事啦。”
谢白城都懒得说话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谭玄就是故意的,他明明一点也不觉得尴尬,什么脸皮不要了都是压根不存在的事。只是要看他手足无措来寻开心,实在可恶得很。
但理亏的毕竟是他自己。要不是他为一时意气,异想天开,还非缠着谭玄答应,也没后来这些事了。
罢了罢了,最好能让他一头撞到墙上把这些记忆全撞飞了才好。
他闷头顺了半天的气,谭玄却好像以为他真的不高兴了,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时不时地觑他的脸色,这番架势,倒让他心里舒坦了些。
走出了尺牍街,他才抬起了头来,长出了一口气:“还是我大师哥说的对,这些都是歪门邪道的东西。”
谭玄顿了一下却道:“也不能说是歪门邪道吧,要没有这些歪门邪道,这满大街的人都是哪里来的。”
谢白城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总算又想起来:“那、那些南风的呢?男子又不能生孩子。”
谭玄也迟疑了,想了一刻才道:“一个男子所倾心的恰好也是个男子,又怎么办呢?只要他们是彼此心悦,一心一意的,也不能算是歪门邪道啊。”
谢白城还是觉得不应该轻易被说服,想继续争辩,却又找不到什么词——对他而言,无论是倾心女子,还是倾心男子,都还是未曾有的事,他拿什么争辩。于是便笑起来,挥了挥手:“不说了不说了,跟我们有什么相干?”
谭玄望了他一眼,脸上也慢慢浮起笑容,忽然把手往他面前一伸:“对了,银子给你。”
谢白城见他手心里躺着些碎银,便接过来掂了掂,粲然笑道:“这倒算是白得的了。”
谭玄噗嗤一声笑了:“你们这些少爷真是厉害,一晃眼的功夫,手里什么也没落着,一两半银子都没了,剩下的还能算白得的,你这账算的我都听不懂。”
谢白城横了他一眼:“就你会算账,就你会勤俭持家过日子是不是?”
谭玄冲他“嘿”了一声,嬉皮笑脸道:“反正肯定比你强点儿,能精打细算些。”
谢白城点点头:“好吧,那你以后讨的娘子可走了运了,不用费心操持家计,由你包圆了。”
谭玄却道:“这可不一定呢,万一我以后的娘子就爱大手大脚花钱呢?”
谢白城道:“你不找她不就完了,找个跟你一样会算账的。”
谭玄道:“那可不行。”
谢白城还在等他下文,听听怎么个“不行”法,但他却没说下去了。扭头去看,谭玄却只是看着他笑嘻嘻的。
这个人有时候也是挺奇怪的。
谢白城抬头望见前面已经快走到琴湖边的热闹地带,又掂掂手里的钱,忽然一笑:“把这点钱花了算了。”
谭玄问:“你要怎么花?”
谢白城回过头来,眼睛里亮着熠熠的光彩:“去买好吃的吧!”
谭玄一愣,还未及说话,谢白城已经眼睛亮晶晶地催他:“你去不去嘛?”
谭玄弯起了唇角,点了点头:“去啊,这里头也该有我的一份跑腿费呢!”
小谢公子很豪气地点了一桌子的点心,从玫瑰鹅油卷,到杨梅米团子,从香蜜茉莉酥,到荔枝甘露饼,琳琅满目,白紫粉青,花团锦簇一般。
小谢公子很开心地吃吃这个,尝尝那个,不亦乐乎。吃了好一会儿,才鼓着腮帮子看向对面,问谭玄:“你吃呀!”
谭玄手背交叠在颌下,微微笑地看着他,听了他的话便点点头,答一声“好”,然后拈一块青梅饼慢慢地咬。
直到实在吃不下了,谢白城才揉着肚子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想钱果然还是应该这样花才对。可不比那提心吊胆、做贼心虚的强多了?
他们俩又一道在暮色的沉落中走回去。
黄昏映照下的琴湖,显得格外慵懒温柔,湖水在夕阳下荡漾着粼粼金波,像是从天上撒下了一片碎星,在波光间踊跃。
谢白城呆呆地望着觅食的白鹭,展开雪色的双翼从湖面滑翔向远方,莲叶接天,一艘新月般的小船从藕花深处驶来,船上传出细细的歌吹。
他在晚风里被吹乱了几缕散落的发丝,轻轻撩拨着他的脸。
他伸手把它们捉住,别到耳后。谭玄的声音在他耳边温柔地响起:“想什么呢?”
他眨了眨眼睛,慢慢地开口:“真好啊。”
谭玄轻笑了一声,背手立着,跟他一起眺望琴湖,附和着感叹:“嗯,真美。”
谢白城想,他其实还是不懂的吧?黄昏下的琴湖当然很美,但他说的“真好”,还不止是说琴湖的美,还有这生他养他的繁华可爱的越州城,还有这静谧温柔的暮色人间,还有这站在他身边、陪伴着他、会包容纵容他小小任性的好朋友。
都是真好。他的小小世界,在这一刻,真的很好。

他们回到了明珠巷。
谢白城是骑马来的,小银马在明珠巷向来享受着贵宾级待遇,常岳不仅要喂它舔盐巴,吃豆饼,还要给它把毛刷得银亮亮的。小银马因此都要乐不思蜀了,每次一拐进明珠巷脚步都变得格外轻快起来。
谢白城问过常岳,常岳说他以前是在军队里,军人就是爱马,看到好马比看到财宝美女都开心。
见他要回家了,常岳就去牵小银马。他和谭玄站在门口等着,一时寂然,只有远处传来隐隐市声。谢白城犹豫了一下,还是对谭玄小声道:“今天的事,你别说出去呀。”
谭玄垂眸望了他一眼,笑了:“我跟谁说去?总不能跟老常聊吧?”
谢白城也抿唇笑了。正好常岳牵着小银马走出来,小银马就像个爱撒娇的小孩子,到了门前还要把脑袋贴在常岳肩上蹭着。
明明是主人的小谢公子都有点吃醋了,摸了摸它的耳朵,又拍拍它的额头,哄着它:“好啦好啦,过几日再带你来!”
小银马这才恋恋不舍地跨出了大门。
谢白城翻身骑上去,回头望了望还倚在门边目送他的谭玄。
此刻最后一抹斜阳余晖正好越过嶙嶙屋脊,照在他的脸上。少年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很像一幅好看的画。
让人想到巍巍群山,漠漠旷野,牛羊成群,落日浑圆。纵马扬鞭,于无垠天穹下自由肆意地驰骋。
让人想到一阵不羁的长风,从西北边陲,越过重重河山,直吹到温柔婉约的琴湖之畔。
他的心忽然悸动了一下,像是盛夏夜晚的流星,光华焰焰地坠到他心里去了。
他挥了一下手,微微地笑:“我走啦!”
谭玄也对他挥了挥手:“路上慢些。”
他回过头,轻轻喝了一声“驾”,小银马清脆的蹄声,就这样慢慢去得远了。
谢白城猛然坐了起来。
窗外天边刚露出些鱼肚白,窗纸上也只是微微映出些亮。
整个止园里一片安静,只有早起的鸟儿在枝头窸窣,时而洒落些清婉明亮的啼叫。
谢家的小少爷却在这片安详的静谧中,紧紧抱着被子,把头深深埋进去,觉得脑袋彻底里乱成了一锅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他都说不清此刻充塞于他内心的究竟是惊惶、羞怯还是恐惧。他更说不清这些复杂的情绪、这些一团乱麻是因为那个惊醒他的梦,还是那个似乎不该出现在梦里、却偏偏出现了的人。
他竟觉得很对他不起。
怎么会把他卷进这样一个荒唐的梦里。
都、都怪昨天看了那些歪门邪道的册子!呜……大师兄教训得对,是不该看那些东西……他、他现在要怎么办才好?他哪里……哪里还有脸面去明珠巷?
至少得一个月吧,一个月他都不可能有脸面去的。
他要怎么面对人家嘛!
虽然他现在醒过来了,但只要精神上稍有松懈,梦里那些荒唐的片段就会很无孔不入地钻进来,在他脑海里翻腾。他不得不攥紧手指,咬紧嘴唇,闭紧双眼,用力摇头。
出去出去出去!通通从他的脑子里滚出去啦!
但唯有念头这种东西,是不受人主观控制的。他挣扎来挣扎去,还是无力地低垂着头,像一只受到惊吓的白鹭,要把头藏到翅膀下去。
他用手背贴了一下自己的脸,烫得吓人。
还好房里只有他自己,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这世上除了他自己,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还是赶紧毁尸灭迹的好。
他垂着头爬起来,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又把床单卷起来,连换下的衣服一起,做贼似的全扔进净房的大水桶里。
谢白城的心神虽然成了一团乱麻,但外表却还得保持着波澜不惊。
他做得挺成功的,照常做日课,练剑招,给爹娘请安,同师兄们谈笑,跟谢华城吵嘴。似乎这样一如既往的日常可以稀释偶然突发的不寻常;似乎这一遍又一遍的复调,可以盖过那一串离奇逸出的音符。
效果还不错。
虽然彼时想的是一个月都没脸去见,其实并没有。才过几天,就有下一次的海棠会。他想了想,还是写了帖子问谭玄要不要同去。谭玄去了,两人相见,也没有任何可尴尬的,和平常一样,相处自然,有说有笑。谭玄和吴弋、程俊逸他们也逐渐熟悉了,早不复一开始的剑拔弩张,变得相当融洽。
谭玄还问他呢,怎么这几日都没来明珠巷了?他面不改色地撒了谎,说总往外跑,爹叽里咕噜地念他了。
谭玄笑了笑,显然是相信了。过了一会儿又说,你老不来,常岳都想小银马了,天天惦记呢。
他也笑了,然后说,好吧,我看小银马也想他的,住明珠巷不回家,才称它的心呢。
于是他又去明珠巷了。一切也很平常。聊天也好,兴之所至的比试也好,留下吃饭也好,一起出去玩也好,都一如过往。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只能说是个谬误。十几岁的年纪嘛,偶然出现些这样那样的谬误,也不是什么值得特别大惊小怪的事。
日子一天一天堆叠,盛夏渐渐过去,早晚的风开始变凉了,金秋将至。有一日谢白城结束了日课,正准备回自己院子,却忽然听到有人叫他。
他转头一看,从前院到后院的垂花门那,正站着个人,笑眯眯地冲他招手。
谢白城愣了一下,认出那人乃是爹爹的一个外门弟子,姓王名知进,在门下学艺差不多快两年了。
他家收弟子,跟一般武林世家也差不多,分内门和外门。内门弟子是真正记在师父名下,吃住都在师父家中的。在传道授业上,要求也是极高极严。
而外门弟子就要宽松得多,不挑资质,一般是家里有些钱财,孩子自己喜欢,送来学点功夫,也算是强身健体。只按时来上课,上完了就回自己家去。师父对这些外门弟子也不会有太高要求——真教得太有本事,出去好勇斗狠,反不是好事。
这个王知进家里是开绸缎庄的,规模在越州城里数一数二,家里很是富有。这位富家少爷偏从小就喜欢剑,家里古今贵贱,各种剑是收集了一堆。十五岁时,家里人实在被他缠不过,托了人再三再四地恳求,爹才点头把他收下。
可惜王大少爷对剑道一片真情,却实在无甚天赋,再说十五岁了,怎么样都是太晚起步,只能学些基本功法,练些简单剑招,但就是这样,王大少爷也很乐在其中,风雨不动地天天跑来上课。
按规矩,内外门弟子是不在一块儿练功的——学的内容和程度都不是一回事。不过有时候师父忙碌,也会指派内门弟子去给外门弟子上课指点。
谢白城作为未来的掌门人,年纪虽小,也有过好几次这样代课的机会。
那些外门弟子年纪一般都比他要大,但因他是掌门之子,功夫又比他们好太多,对他都还是十分虔敬的。
谢白城很乐意干这样的活,只可惜机会太少。他也就是这样和这位王大少爷认识的。
王大少爷人还不错,家里有钱,出手大方,常给一起练剑的外门弟子们送东西,自然更不会忘记孝敬师父师娘,和一众内门的师兄师姐。
尤其对谢白城这个掌门独子,很是殷勤,常送他些稀奇玩意儿。
谢白城一开始还觉得有些新鲜,日子长了就没什么兴趣了,那些金的银的,穿的戴的,他既不缺,也不怎么喜欢,后来便尽量婉拒,免得平白无故欠下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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