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遥,石浦宗族那边听说你这次比赛的成绩很好,对你很欣赏,想邀请你明天晚上一起参加宗族的中秋家宴,你看方便吗?” 。
“宗族?”陈遥一愣,这个词儿对他来说有些陌生。但之前在丁卓那里听到过一点,于是他问班主任,“和负责迎神仪式的那些人是同一个宗族吗?”
“对,你听过他们的话就好解释多了。”班主任说,“你知道在石浦这种小地方,大家族说话非常有效力。不光是迎神仪式,实际上你在镇上看到的那些大店铺,包括下面各个村子,都和宗族的主家沾亲带故,他们在石浦是非常大的势力了。”
因为恭叔的缘故,陈遥对宗族其实没有太大好感,他问:“我可以不去吗?严格来说我也不是他们的‘家人’。”
“我明白,你如果实在不愿意去当然可以不去。”班主任说,“但是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你只是去吃一顿饭,宗族的大家主明事理,他们只是想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不会为难你。”
“而且对很多本地人来说,得到宗族的邀请本身就是种光荣,你去过家宴,你叔叔他们也能沾到光。”
宗族的认可什么的陈遥并不在意,但是说叔叔婶婶能沾到光,他顿时动摇了。
他呆在叔叔婶婶这里,除了给叔叔婶婶买礼物之外,他们不要他任何钱,就算陈遥从他爸那里拿了钱硬塞过去他们都不要。
而且他爸每次鬼鬼祟祟想打听陈遥的近况,都被他俩冷脸驳回。
陈遥听过很多寄人篱下的小孩被亲戚阴阳怪气的故事,如果叔叔婶婶真这样对他他也觉得合理,但叔叔婶婶完全把他当亲生儿子那样看待。
不对,如果说亲生父亲就是陈树科那样的话,那叔叔婶婶真的是好了太多太多。
“行吧。”陈遥说,“老师你会去吗?”
“我去不了,我没有被邀请。”班主任说,“但中秋家宴已经办了很多年,不会有事的。要是真有什么,你就给老师打电话,我当年的弟兄……啊不,朋友们,我还是能叫得动的。”
陈遥:“……”
忍不住又想问了,老秦做班主任之前到底是干嘛的啊。
因为中秋家宴的缘故,还是做迎神舞班的大巴车回去,很显然迎神舞班又在省里拿了奖评了优,也是有资格参加中秋家宴的。作为迎神仪式的旗手,丁卓也在中秋家宴上。
陈遥也说不清自己是想看到丁卓还是不想看到丁卓,他决定不要去想。 。
中秋家宴在石浦镇上的祖宅,这是陈遥第一次去到祖宅,气派堂堂的几进庭院,完全是陈遥想象中那种旧时大屋的模样。
院子里挂满了花灯,还有很多张桌,桌上堆着月饼、瓜子、粘糖还有各种中秋节的小吃,但这些吃的不是给现在的人吃,而是供奉给祖先和神明。
天气挺冷的,这几天都是阴雨绵绵,靠海的小镇,气温很快降低,还好陈遥穿了件外套。
气温虽低,气氛又很热闹。
虽然是家宴,但根本不是听上去那么随意,一进院子就有专门的负责登记的司仪,陈遥报了名字之后,对方核验,然后笑容满面地带着陈遥穿过走廊,有专门的侍者带陈遥进入祖屋大厅。
屋子里灯火辉煌。
好几张大圆桌,最中间的一张是主桌,侍者介绍说宗族的家主到时候就坐在这一桌,另外旁边的桌子,有些中间摆着金色的花瓶,有些中间摆着红色的花瓶,代表不同等级的,对宗族做出杰出贡献的受邀人群。
侍者介绍说,这些人里有富商,有职位比较高的官员,也有社会名流,总之最高级的几个可以坐上主桌,相对高级的坐金桌。
陈遥毕竟只是个学生,他坐红桌。
见到这么大的阵仗,陈遥反倒稍微放松了一点,他在这中秋家宴上也就只是个配角,最多去和主家敬个酒就够了。侍者带着他到靠里面的红桌,桌子上都摆着名牌。
石浦的人陈遥自然是一个都不认识,看看左右两边都是陌生名字他也就没在意了,不过他一眼就看到,在他对面那个名牌上面是“丁卓”。
很快丁卓就过来了。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中年人,戴着眼镜,背头光亮,很是斯文。中年人被带到了金桌,陈遥想他应该就是恭叔。
丁卓应该也一早就看到了陈遥,他显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和陈遥相处,所以低头默默地玩手机。
和丁卓坐在对面的感觉很尴尬,还好客人陆续进场,很快就坐满了。这时主家的老人到场,所有人都站起来欢迎主家。这个老头很老了,看着得有一百来岁,估计丁卓嘴里迎神班子的“老板”都是他儿子。
主家的老人说了几句就让大家坐下,不需要拘礼。之后菜肴一道道的端上来,有冷盘也有热菜,没有什么规矩,不想结交太多人的话闷头吃饭就可以。
轮流给老人敬酒时,陈遥倒了一杯白酒过去,他没喝过酒,想着硬喝也可以,但是和主家老人碰过杯,正准备喝酒时,老人看着他摆了摆手。
老人年纪很大了,眼珠都变得浑浊,皱纹深深地压着眼皮,可即使这样陈遥还是能从他的眼神里感觉到慈祥。
旁边的主家人温和地提示:“小孩子不会喝酒的话,用茶代酒也可以。”
陈遥松了口气,旁边的人已经给他递了茶,他一仰头喝下去。他后面几个就轮到丁卓,陈遥留意看了一眼,丁卓喝的也是茶。
他突然有点疑惑,丁卓之前说每次班子吃饭都要喝酒,跟老家主不需要喝酒,那跟谁喝?
很快陈遥就知道了。 。
老家主年纪太大了,敬完酒之后就有人送他回去,到此家宴就变成了自由的场合,很多人串着桌敬酒、结交朋友。陈遥不想结交任何人,准备呆到时间差不多了就回去,但有人先找上了他。
酒杯“啪”的放在面前,是和丁卓一起来的那个中年人,他身后还有另外一个中年人。
“陈遥,我是迎神仪式班的管理人,你可以叫我恭叔。”戴眼镜的中年人笑眯眯地说,“咱们都是把石浦文化带到外面的使者,很高兴认识你。”
恭叔又招了招手叫丁卓过来,然后介绍自己身后那个中年人,“这位是我们东家那边的儿子,叫少东家就好。你这次去省城领奖,坐的车住的酒店,都是东家这边承担的。不光主家欣赏你,我们东家也很欣赏你,我想你也同意,要表示一下的吧?”
这次住的酒店确实很好,当时陈遥还很惊讶,老秦也不知道来头,直夸赛事组经费很足。原来是东家这边掏钱订的酒店。
那确实应该好好感谢。
“知恩图报,很好。”恭叔见陈遥点头,笑逐颜开,“来,你先敬少东家一杯,然后我带你和小卓,去东家那边敬酒。”
说着,恭叔拿过玻璃圆台上的白酒,倒了一满杯递给陈遥。 。
陈遥这时已经明白了,中秋家宴上除了主家是绝对主角外,石浦各个小的家族还会在下面拉帮结伙,拉拢朋友。
东家这一边很明确是要他去敬酒,表明自己的立场。说是拉拢,更像是强行把他圈进麾下,在石浦的地界上陈遥没什么拒绝的余地。
但是……
“我不会喝酒。”陈遥迟疑着,他看得出恭叔和少东家都没有老家主那么好说话。
“哪儿有不会喝酒的,只是看你给不给面子而已。”恭叔笑着说,“不多,就几杯酒,喝了就得了啊。醒酒汤什么的我们都有,你不用担心。”
少东家也说:“陈遥,我们都很欣赏你的,我们资助你出去比赛,也没有要求你做什么,只是想你去主家那边敬酒,表达一下谢意而已。”
陈遥真没喝过酒,何况这还是白酒,根本不是新手能接触的范围。
但他心里也清楚,对方就是想看他喝,喝了才是“给面子”,看对方敬酒时陪着笑的模样,一饮而尽时难受的样子,看再出色的人也得在自己面前点头哈腰,才对得起自己付出的金钱,收获得到成就感。
场上依然很热闹,觥筹交错、灯火辉煌、夹杂着热闹的谈笑。
但这个瞬间陈遥才明白,这些繁华和热闹都是表象。
虽然是中秋家宴,但今天不是“中秋”,这里更没有“家”。
反倒有的是人想收服他,或者想看他笑话。
“我……”陈遥咬了咬牙。
“我替他喝。”一旁的丁卓突然说。 。
陈遥,恭叔还有少东家同时错愕地看过去。陈遥恍惚地想,这是他们将近一个月来说的第一句话。
“你替他喝?”恭叔皱了皱眉。
“一直都可以代喝的对吧。”丁卓说,“他去敬酒,喝的时候我喝,就这样。”
敬酒归敬酒,也不敢真的把谁喝死,所以到了酒桌上,确实有这样代饮的文化。少东家没什么异议,但恭叔显然不大高兴。
“丁卓,你别忘了你自己也要敬酒。”恭叔说,“也就是每敬一次你都要喝两杯。”
“可以。”丁卓说。
“那你……”恭叔还想再劝阻,少东家哈哈笑着打断他。
“我们旗手都说可以了,你犹豫什么,就这么定了,走吧。”
跟着丁卓往东家那桌走时,陈遥心里乱极了,他没想到丁卓会突然帮忙……这是什么意思?这场合他还没法跟丁卓说话,丁卓也看都不看他,好像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陈遥这样不会喝酒的都知道敬一圈白酒人有多受罪。
丁卓怎么能答应得这么轻易?他真能顶得住吗?
就这样心如乱麻地到了酒桌前,恭叔带着敬酒。先敬少东家,陈遥祝了两句,他手里拿着那杯恭叔倒的酒,不知道下个流程该怎么办时,丁卓冲他伸手。
陈遥把酒杯递到丁卓手里,丁卓仰头,将这一小杯白酒一饮而尽。桌上东家的人纷纷鼓掌,赞他有气魄。
丁卓像没听见一样,又拿起自己那杯酒,敬少东家,一饮而尽。
上战场一样的决绝。
然后是下一位。
陈遥数了一下,算上少东家,桌上是八个人,也就是丁卓要喝16杯。
看丁卓喝酒显然没有看陈遥喝酒有意思,但丁卓要喝两倍,少东家也觉得还行。
这么猛的喝酒,还是白酒,谁的身体都顶不住,丁卓喝酒不怎么上脸,但喝到第四个人时他已经有点晕了,往前走时猛地趔趄了一下。
陈遥看丁卓喝酒时心一直揪着,见状赶紧扶住丁卓的胳膊。很久没有这么近的接触了,丁卓的手很烫,大概是被酒激的。
他回头看了陈遥一眼,弯了下嘴角,意思是没关系,先把他们喝好。
陈遥大概知道丁卓的想法,很不想放开,但还是顺从地放开。
敬酒的后半程明显比前半程艰难很多,到第六个人时丁卓不得不缓了好一会儿才能喝完第二杯,然后是第七个人,第八个人。
最后一个杯子几乎是摔在桌子上,东家那桌好像看了一场精彩的马戏一样,热烈地鼓掌。少东家很满意,微笑着允许他们离开。
陈遥完全共情不了这些人的兴奋,只是心疼,他第一次面临这种情况,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茫然间,丁卓一把攥住他的胳膊,丁卓都快要站不住,整个人挂在陈遥身上。他的手很烫很烫,像个火炉。
“去厕所。”丁卓低声说。 。
“好。”陈遥声音有些颤。
他扶着丁卓,飞快地穿过大堂,家宴上喝多的人太多,他们这样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进了洗手间,陈遥帮丁卓拉开一个隔间的门,丁卓说:“去大门外等我。”
“……我知道。”陈遥说。
他当然知道,丁卓不想被他看到喝多了呕吐的丑态。也许正是为了遮掩这些,大堂里、厕所里,都是很响很热闹的音乐声。
陈遥在洗手间门外等时,感觉自己心都在抖。
16杯酒几乎是一斤,酒量稍差的人可以直接喝进医院,他本来以为丁卓和他都没关系了,可为什么今晚丁卓会做到这种程度。如果丁卓能做到这种程度又为什么会突然松手。
过了很久丁卓才推门出来,很明显的洗过脸,漱过口。陈遥赶紧过去扶他。
丁卓看了一眼陈遥攥着自己手臂的手,这次他没有让陈遥松开。 。
“要去医院吗?”陈遥问。
“没事。”丁卓说,“吐过之后还好,回去休息一下就行。”
“我打车了。”陈遥说,“我送你回去。”
“谢谢。”丁卓说。
他们俩都没再说什么,穿过大堂、越过走廊,直到离开这座巨大的、古老的祖宅,上了车。
夜色铺天盖地拥抱上来,远离酒气冲天的尘嚣。
陈遥终于低声问:“你以前……每次都要这样喝酒吗?”
“嗯。”丁卓说,“他们一直都这样的,没事,习惯就好。”
“既然习惯就好,为什么要替我喝?”陈遥问。
“他们不是什么好人,跟你说过很多次。”丁卓说,“你没必要沾上他们。”
更多的话丁卓也说不出来,他现在太累了。
丁卓本来以为,只要他和陈遥保持距离,恭叔他们就不会盯上陈遥,陈遥可以安稳呆到高考。
但在恭叔带着少东家走向陈遥的那一刻,丁卓就知道自己所有打算都没用了。他忘了像陈遥这样耀眼的人在吸引人们的目光时,也注定会吸引来苍蝇。
丁卓能做的只有挡在陈遥前面。
他早就注意到,陈遥故意无视了他,陈遥现在应该很讨厌他,但没关系。陈遥不想理他没关系,就算再也不和他说话也没关系。
从一开始丁卓就没敢妄想什么,他心甘情愿做骑士。
头还是很晕,从喉咙到胃都火辣辣的,丁卓从没试过喝这么多酒。车拐个弯,他都坐不稳,下意识往旁边扶了一下,却扶到陈遥的手。
“对不起。”丁卓赶紧想收回手,“我……”
他的话没说完,手却被人攥住了。
陈遥的手凉凉的,能解烧心的酒。
陈遥低声说:“傻瓜。”
外面又在下雨,石浦好像一年四季都是雨季。
前排的司机很安静,后排两个少年的手握在一起,没有人提,但也不可能分开。路灯在雨里散成一颗颗四芒星,好像丁卓闯进面馆问他借火的那个傍晚。
要说开心,现在陈遥也没有多开心。
更多是心疼,可能还有愤怒。
即使他看到最后,给丁卓倒酒的人也于心不忍,后面每一杯她故意拖拖拉拉,充其量只倒了半杯。
即使桌上好几个人在说旗手很厉害,劝他不用再喝,满打满算到最后,丁卓并没真的喝十六杯那么多。
但陈遥也知道,如果这些人不帮忙,恭叔是真准备看着丁卓生灌下去十六杯酒。
陈遥侧头看了一眼,本以为丁卓都睡着了,没想到一转头就对上丁卓的目光。
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眼瞳很黑也很亮。
陈遥:“……”
“看什么!”陈遥恼火道。
“没什么。”丁卓笑了笑。
这人喝多了之后,虽然脑子还算清楚,但没有平时那么锐利的锋芒了,看起来钝钝的,甚至有点呆萌。无端给陈遥一种“家养傻子帅哥”的感觉。
这样的关键词一下让陈遥想到不太好的东西,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刷到这种黄色废料,赶紧揉了揉脸不许自己想。
“顺路去药店?”陈遥努力拉回思路,回忆着以前陈树科喝多了之后的操作,“买点护肝片?”
“我没事。”丁卓一如既往的凑合自己,“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陈遥瞪了他一眼。
丁卓:“……”
“好。”丁卓很快的服软,“都听你的。” 。
让司机顺路在路边药店停下,看丁卓这会儿醉的走路都不容易,陈遥就自己下车去买。跟店员沟通着买了些解酒护肝的药。
对方看他是学生,就没给他推荐贵的保健品,而是搭配了一些便宜效果好的维生素片。
外面下着雨,陈遥借着司机的伞,乘着雨飞快溜回车上。
这其实有点狼狈,刚收了伞关上门坐好,丁卓就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
陈遥:“……”
如果上一次是意外这一次总不是了吧。
他简直分辨不了他跟丁卓谁体温更高些。
陈遥有点害羞也有点恼火,盯了丁卓一眼,丁卓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像个厚脸皮的流氓。陈遥很快败下阵来,叹了口气心想,不和醉鬼一般计较。
司机都特意把车开得很稳,虽说可能是怕丁卓吐在他车上。
回到熟悉的小区,陈遥搀着丁卓下车。
刚才丁卓一口气撑着尚能自主离开老宅,现在晚风吹过,酒劲儿上来,他真是站都站不住,勉勉强强挂在陈遥身上才能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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