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绿色的培养液里飘浮着形状怪异的东西，错综复杂的扭曲线条里隐约露出人的形态。
也许那种东西并不能称之为人。
那些被厚厚的黑色粘液覆盖着，表面泛着多彩虹光的躯体几乎已经异化成另一种形态，流动的半胶质躯体上簇拥着数量繁多的原生肿泡，无数的肉芽从躯体上蔓延出来，变形成为长鞭一样的东西，每时每刻都在抽打禁锢住它的东西。
就连无意识发出的尖叫也根本不成调子，只能是随风而来，令人发狂的笛音而已。
罗马尼沉重地喘息着，身上大汗如雨，声音微弱得一阵风就能吹散。
“对不起，盖提亚，还有，谢谢你让我彻底认清了现实。”
第34章
罗曼医生受到掉san攻击了吗？
有。
罗曼医生缩成一团了吗？
有。
罗曼医生泪流满面地哭了吗？
没有。
真要强行认定罗马尼?阿基曼这个人会哭的话, 就只能把从眼角渗出的，星星点点的生理性水珠认为是泪水吧，那种出于内心激烈感情而流下的眼泪可从来没从他的眼眶里涌出过呢。
无论是遇到何种危急的情况，何等沉重的压力，那个男人也只会哈哈哈轻浮地微笑着给人打气，至多不过沉下脸面无表情地敲打键盘这种程度。
罗马尼?阿基曼是没有眼泪的。
从作为人类而出生起，到最后在时间神殿抹去自己一切的存在痕迹，无论是在特异点作战的藤丸立香, 还是隔了一个次元之远的玩家们，都从没看见过这个男人流下过一滴眼泪。
哪怕被盖提亚从那个精神污染般的储藏室里带了回来, 并重新在卧室的床上缩成一团的罗马尼，哪怕心脏难过得像要碎掉, 泪腺却好像坏掉了一样分泌不出泪水。
伪装成“罗曼医生”的菲尼克斯继续在医务室替找来的员工和御主候补进行诊治, 而真正的罗曼医生却一个人缩在床上，拉下窗帘, 在一片黑暗里用被子把自己过程一团。
仿佛这样就能回到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似的。
“……王，请把被子打开一点好吗？你再这样下去, 就要把自己憋死在里面了。”
盖提亚现在第一千零一次想叹气，顺便有点后悔。
克苏鲁这种东西精神污染实在是太强烈了, 哪怕提前做了防御措施，对于罗马尼现在这种凡人的状态而言, 刺激还是太过巨大了一点。
可是又不能不告诉他这件事, 否则他对马里斯比利下手的时候, 罗马尼跳出来阻止又怎么办, 难道还能连同他一起杀了吗？
没有回应，只有裹得死紧的被子挪开了一个缝隙，一只手伸了出来，把床上正释放魔术操纵着抹布和拖把的桀派拖了进去。
啪嗒一声，失去了操纵的清洁用具顿时落到了地上。
罗马尼似乎是想要找个枕头抱着，结果桀派挡在前面，正好就被捞了进去吗？不过它被变成现在这个温热又像果冻一样软叽叽的样子，抱起来手感似乎也很不错。
没看到床上守着的其他魔神柱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吗？
当然，不包括他，因为他的眼睛本来就是红的。
罗马尼还在自闭，那也是人之常情，没有谁在遭受了这么强烈的精神刺激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和人正常谈笑的。
如果有，那这个人不是已经疯了，就是在发疯的路上了。
盖提亚没有办法，只能祭出终极招数。
他把之前从罗马尼枕头下面收缴过来的平板电脑塞进了被子里。
然后被子的形状突然改变了，从轮廓上来看，应该是一个人趴在床上刷电脑的样子。与此同时，盖提亚本人则收到了桀派仿佛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一样的疯狂私信。
桀派：“王竟然喜欢上网，而且还喜欢那种虚构出来的，毒舌又幼齿的魔法少女！”
盖提亚：“……”
是啊是啊，罗马尼挺喜欢梅林那个白毛网骗虚构出来的梅莉的，对于这种能给王带来安慰的虚拟存在，他也是十分乐见其成……个鬼。
不管是加班无度过劳死，还是在战场上被人打死，总之，麻烦梅林你去死一死啊！
而且，桀派你也没好上多少吧，对上杀生院之后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战力零点五，最后还被杀生院搞成了那种丢人的样子。
说真的，沉迷魔法☆梅莉的罗马尼也比你强。
沉浸于对桀派吐槽不可自拔的盖提亚并没有注意到，桀派利用魔术在脑内投射过来的电脑屏幕上到底在刷些什么东西。
……
想吃蛋糕想摸鱼：冠位欧皇我后来认真调查过了，确定我从前认识的那个人给我看的材料全部都是真实的，我的老朋友兼顶头上司的确背着我在研究些什么东西，而且我被那些东西吓到了，求安慰qaq
冠位欧皇：来了，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我不是奸商：我翻了上面那个帖子，越看越觉得越觉得像我们机构里面的某个人。爱好也是，说话的口气也是，只可惜……
冠位非酋：求你别说了！
冠位欧皇：啊，为什么啊？
冠位非酋：反正，反正就是说了你也会不知道。听好了，那个人叫■■■?■■■，是个大笨蛋，大人渣！
姗姗来迟的魔法☆梅莉：像你这样的软蛋，被吓到了那就干脆像鸵鸟一样把整个人都埋进沙子里去吧！
……
罗马尼?鸵鸟?埋进被子里?阿基曼的身体一僵，情不自禁地停下了正在刷网页的手。
被叫成鸵鸟什么的，还真是……贴切啊。
他现在把自己藏进被子里的举动，不就是像鸵鸟把自己埋进沙子里的举动一样吗？明明盖提亚都把事实摆在面前了，自己却还是不敢面对什么的。
真是是糟糕透顶的大人啊。
在下定决心后，罗马尼在一堆魔神柱的目光洗礼之下，主动扒开了裹在外面的被子，抱着桀派出现在盖提亚面前。
“那个，盖提亚，还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不，没有了，王你还是先休息一下为好。”
盖提亚放下手里正在阅读的手稿，心情略微有些失落。
明明还以为罗马尼在吓到之后会找他求安慰来着，结果这么快就自我调节好了吗？还是说，魔法梅莉给他的安慰就这么巨大？
“就目前而言，最主要的工作是解读马里斯比利在储藏室和工作台上留存的手稿，而这些东西并不适合王你阅读。”
记录了不少异星法术，进行了堪称禁忌的人体实验的手稿，光是阅读其中的知识，就能对凡人造成极大伤害，也只有并非人类的人理修正式才承担下来。
就算如此，盖提亚都感到自己充满逻辑性的程序随时都有被这些混沌之物扭曲的风险。
“是这样吗，看来我帮不上忙啊。明明是涉及人理的大事，明明是我识人不清才引发了这种后果，结果我却连一点忙都帮不上吗？”
罗马尼低落地自语着，连头上的总是翘起来的呆毛都无精打采地垂了下来。
“……”
盖提亚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罗马尼这句话。
七十二柱魔神里的确有雄辩滔滔，巧舌如簧的魔神，但他此刻并不想利用这种能力。这样做，对罗马尼而言，和欺骗有什么不同吗？
“……很抱歉，现状的确是如此。不过，王你也无需为此气馁，修养好精神，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
盖提亚把手稿扔进虚数空间，打开门准备离去。
“那么，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没关系，盖提亚，你无需为此感到抱歉，我并不是那种单纯的滥好人，取舍之间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既然您这样说的话，罗马尼，我会履行当年诞生时就被赋予的机能。”
果然是杀掉马里斯比利吗？
尽管明白这是不得不采取的手段，罗马尼仍旧有些抑郁的窝进软床里。
毕竟都是相处多年的老朋友了，平时也一起说说笑笑过，现在要让盖提亚就这么杀掉他，还是有点舍不得。
手指不受控制地在留言板上打了一大段字，迦勒底医生想了想，还是把准备发出的东西都一一删掉了。
像这种隐秘的事情，还是不要公布在网上更好。
罗马尼最后干脆放空思绪，后背枕着软塌塌的魔神柱，盯着平板上不断刷新的回帖，不知不觉间就那么睡着了。
在陷入梦乡之前，眼中似乎看到了飞散而来的粉色花瓣。
……
充满阳光和希望的花圃，矗立在其间的高耸尖塔，要是罗马尼还认不出来这是哪里，他就白白当过魔术王了。
“你好啊，迦勒底的医生，我是梅林，人称花之魔术师。啊，没错，我就是亚瑟王传说里的那个魔术师，直接叫我梅林就可以了，我不太喜欢拘谨。”
白发长到可以拖地的花之魔术师摇晃着手里镶嵌着长剑的法杖，笑嘻嘻地向罗马尼自我介绍，表现得简直比他平时在迦勒底的样子还要轻浮。
“诶，请不要做出这样平淡的样子，我可是经过了长途跋涉才到这里来的啊，就算是伪装，也要装出一副我很吃惊的样子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