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灯光洒在桌面上,因为餐区人气爆满,周围几桌坐的都是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其他改造人都远远地挤在角落,有些人更是连座都找不到,只能站着或蹲着吃。
不远处,两个训导员模样的人在一起聊天。
“最近基地怎么突然这么大手笔?”
“还不是因为那个联欢晚会么,听说上面有大人物被吸引来参观,还自带了厨师,这些食物就是那些人提供的。”
“既然是大人物要来,改善福利应该也是外圈吧,怎么给这些内圈改造人上了?”
另外一个训导员压低了声音:“那位大人物是带孩子来的,他家小少爷跟个改造人走得近,最近总在内圈晃悠,那位大人索性就把厨师放在内圈了。”
“谁啊运气这么好,居然还傍上了这种大人物……”
两人的声音很快被外界的嘈杂声淹没。
川半辞舀了一勺滋味绝佳的浓汤送进嘴里,抬起头,看到对面的少年正目光专注地盯着他。
“你的眼睛还真好看啊。”少年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不管看多少遍都看不厌。”
同样的话,少年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川半辞只是低头继续喝汤,没什么多余的反应。
少年全名叫鹿临,在排练室上认识的。当时鹿临就穿着和基地全然不同的浅灰色连帽衫,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排练期间管理很严,训导员见到鹿临非但没有训斥,还叫人给鹿临搬来椅子观摩,川半辞就是搬椅子的那个人。
据训导员所说,鹿临的家族是创生科技总公司——灵境集团的重要合作伙伴,此次能莅临基地,是创生科技的荣幸,所有人都得好生伺候。
川半辞左耳进右耳出,当天就忘了对方两次。
后来鹿临像是认准了他似的,有事没事就会过来,训导员也总是把他派给鹿临,俨然成了对方的专属陪伴。
鹿临平时也没事,就爱盯着他的眼睛看,时不时地夸两句,好像这双眼睛会变成对方的一样。
川半辞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在经历过一次单阙那无孔不入的缠人后,他几乎没有适应期就全盘接受了鹿临的亲近。
川半辞见鹿临只单单吃完了面包,想了想,将自己没动过的那盘也推了过去。
鹿临:“嗯?”
川半辞:“我的也给你。”
鹿临眉梢微挑地看着被川半辞推过来的面包。
他没有明显偏好,吃完一种才会动另外的食物只是他的用餐习惯。
但他的这种行为,似乎让川半辞误解成了他对面包情有独钟。
鹿临面上笑意加深,将川半辞递过来的面包端进了自己的盘子里:“太好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见人收下,川半辞完成了任务一般,心满意足地低下头对付起自己眼前的食物。
忽然,川半辞重新抬眸,朝鹿临背后不远处的立柱望了一眼。
注意到动静的鹿临:“怎么了?”
川半辞:“感觉有人在看。”
鹿临顺着视线回过头,并没有看到异样:“要不要我喊人去看看?”
其实川半辞也没真的见到人影,见鹿临也左右找不到人,索性不管了。
站在另一边立柱后的单阙从跟过来到现在,面上阴云就没有下来过。
尤其是看到川半辞主动将自己的食物推给了鹿临,心底的戾气更是骤然翻涌上来。
难怪这几天川半辞对他的话越来越少,原来身边多了这么个碍眼的存在。
偏偏按正常恢复进度,他此刻应该还不能下床行动,没办法去做些什么。
单阙目色沉沉地看着面对面坐在一起,看上去“交谈甚欢”的两人,他倒要看看,这个人待在小辞身边有什么目的。
接下来的日子,川半辞每次外出行动,单阙就会悄无声息地跟在川半辞身后。
渐渐的,单阙发现了一点端倪。
似乎不止是鹿临,其他人对川半辞的态度也变化了不少。
这些变化不是因为别人,是川半辞自己的原因。
原来的川半辞对周遭漠不关心,看见了当做没看见,无法交流,正是这种孤僻的疏离感才让大家一直对他敬而远之。
可现在,川半辞居然会主动和那些人交流。
川半辞一直是讨喜的,当他主动卸下疏离的保护罩,总会有人不自觉地被吸引。
很多人开始不再对川半辞避而远之,有些时候就算鹿临没来,也会有其他人把川半辞抢走。
看着明明内心无动无衷,看到有人排练时候不小心摔倒,还是会面无表情走过去递水的川半辞,单阙明悟了一个他自己都感觉有些荒谬的事情。
数据库显示,“温柔”是最能引起他人好感的利他型人设,所以单阙才会采用这种人设方案,不计后果地为川半辞付出一切。
而现在,他用来对付川半辞的套路,正在川半辞和其他改造人身上展现出来。
川半辞在模仿他。
单阙并不明白川半辞这么做的理由,但其后果便是,川半辞身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了。
随着人数增加,川半辞回睡眠间的时间也在急速减少。
此刻,离规定的就寝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
走廊外漆黑一片,川半辞正和三两个改造人蹲在活动区的器材柜后面,屏气听着远处巡逻人的脚步声由近及远。
川半辞探出半个脑袋,确认走廊空无一人后,对同伴言简意赅道:“走了。”
其他人便跟在川半辞身后陆续走了出来。
这些人都是第一次违反基地规定,脸上带着忐忑,眼里却闪着兴奋的光:“ci09,你确定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后厨还藏了好吃的?”
川半辞点头,他和单阙经常偷摸光顾那里,自然不会有假。
“快快,跟上ci09,赶紧行动起来。”一行人猫着腰往餐区方向走。
前面的人负责望风,后面的还在小声道:“没想到基地最不老实的人居然是ci09,以前总看你冷冰冰的,还以为很不好相处呢,哎,等今晚得手了,明天我们一起去排练吧?”
川半辞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正想应下来,一道阴影忽然从身后压下来,笼罩了蹲在墙壁偷偷摸摸的一众人。
落在了最后面的川半辞,就这样被后面的人抓住了领口。
川半辞缓缓回过头。
单阙不知何时站在那里,餐区的微光映在他脸上,明明带着笑,却莫名有些怵人:“小辞,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
如果是被训导员抓住,川半辞倒有应对的办法,可来的偏偏是单阙。
本能告诉他,此刻的单阙不能招惹。
鬼混被抓包,川半辞下意识地回头,想找同伴帮忙。
可那些刚才还称兄道弟的狐朋狗友们,一见事情即将败露,一个个跑的比谁都快,一下子溜得没影了。
独自一人被留下的川半辞:“……”
“看来你花了这么多心思拉拢的朋友,也不怎么靠得住啊。”
单阙将川半辞提站了起来,松开他的后领,似笑非笑道,“说说吧,这些天都在外面干什么呢,现在连睡眠间都不回了?”
川半辞在原地站定, 老实回答:“去后厨偷点吃的。”
单阙仍挂着笑,巡逻人员随时都有可能过来,川半辞没想在这里停留这么长时间。
拉了拉单阙的衣袖:“我们走吧。”
“不急。”单阙拦住他的去路, 几步上前,伸出手捏了捏川半辞的后颈。
黑暗中,单阙的目光像掺了黑雾的旋涡:“看起来没有我在的日子里, 你过得非常精彩啊。”
川半辞迎上他的视线,就这样点了点头。
空气骤然凝住, 川半辞无端打了个冷颤。
单阙的手指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捏着, 微凉的手指游走在皮肤之间:“我只是在恢复期,不是死了,怎么这么就找到新欢了, 你不要我了?”
那指节最终落在咽喉处,一副川半辞敢说一个“不”字,他就会直接掐下去。
川半辞仰头看他, 脸上毫无波澜:“要啊。”
单阙:“那为什么在我无法行动期间, 你又立马找上了其他人?”
川半辞眨了眨眼:“我喜欢爱。”
单阙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在单阙因为手术无法和川半辞一起去排练的时候, 川半辞就明悟了。
以前的他之所以一直没人接近, 是那些人都在怕他。
他是基地新型实验中唯一幸存者,再生能力在抑制状态下都能达到其他改造人的十倍。
他的存在代表着创生科技的无限可能, 但也由此产生了忌惮。
他们既想知道他的再生能力能提升到哪个地步, 又害怕他成长到了他们掌控不了的程度。
于是一边用疼痛促使他成长,又一边用抑制剂阻碍他的再生。
这种恐惧从训导员蔓延到了基地里的其他改造人, 只有单阙不怕他, 爱能够消除恐惧。
川半辞道:“我要让其他人也爱上我。”
单阙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奇的笑话,嗤笑了一声,但随即汹涌而来的就是荒谬的怒气。
川半辞是怎么能把脚踏多条船说的这么坦荡的, 光他一个人的爱不够,还想要其他人的爱?
单阙掀起了一点嘴角,想就这一点好好和川半辞说道说道。
但就当透过川半辞纯粹到有些心凉的眼神时,单阙蓦然发现,川半辞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懂真正的爱是什么意思。
没人跟川半辞说过这些对于人类而言常识一般的话题。
川半辞只是像个被本能支配的动物,因为对自己有益处,便掠夺所有人的爱意,将其据为己有。
对方一直都处在绝对的理智里。
这一认知让单阙面上遭遇背叛一般的讽意僵在了脸上,他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对方了。
“这不是爱,数据库显示,爱是不能被分享的。”单阙的嗓音带上了一点沙哑,紧盯着川半辞,“我爱着你,所以你也只能……”
川半辞歪了歪头:“可是我不爱你啊。”
单阙的呼吸骤然停住,看向对方从始至终都无比平静的面。
川半辞在毫无负担地享受他的爱,自己却没有投入情感。
以至于对方在说出不爱后,就完全没了下文,如此有恃无恐,仿佛认定了单阙并不会怎么样。
得知这个答案后,单阙感觉自己的内心酸涩有之,失落有之,却唯独对川半辞的爱意没有半分消减。
那感情如同被巨石砸断的瀑布,越是残破,奔涌得就越是汹涌。
他发现其实不管川半辞怎么回答都无所谓,只要对象是川半辞,自己就会无条件地沉溺下去。
他没法责怪对方,川半辞不会撒谎,也从不勉强自己,不爱就是不爱,长时间的情绪解离,早已让对方失去了感知与表达情感的能力。
比起被 “不爱” 的受挫感,单阙更多的是心疼,这株被圈养在创生科技里的人,从未见过真正的阳光,自然也开不出名为“爱”的花。
比起让川半辞爱上自己,为他提供脱离蓝星的情绪能量,他已先一步陷入了这个没有感情的人。
千言万语最终还是被单阙吞进了肚子里,他重新扬起那张惯常的温和笑脸:“这里不能久待,我们回去吧。”
川半辞点了点头。
深夜的走廊空无一人,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里回荡。
单阙的心情有些沉重,他或许短时间无法离开蓝星了,但比起回不去异骸直播间,更让他沉重的是川半辞对他没有任何感情。
这些天都只是他自相情愿的独角戏,在川半辞眼里,他和其他人并没有区别。
单阙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
川半辞也跟着停下,意味不明道:“怎么了?”
单阙回过头,定定地望着他:“你之前说,你费尽心思想和别人打好关系是为了什么?”
川半辞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还会再提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道:“让他们爱上我。”
单阙:“你想让他们怎么爱你?”
川半辞思考起来:“将我喜欢的蔬菜碗让给我,给我摘独一无二的苹果,给我读书,带我去基地外面呼吸空气……”
真要这样举例起来,说上几个小时都说不完,川半辞总结道:“总之,就是像你一样爱我。”
像他一样爱川半辞。
这句话在单阙脑海中不断回荡。
他并不是和其他人一样,川半辞之所以想要其他人的爱,本质上是想要他的爱。
因为他暂时无法行动,川半辞没办法随时随地和他在一起,才将目标放在了别人身上。
“可是每个人的爱都是无法复制的。”
单阙宛如抓住了证明的东西,向人逼近一步。
“小辞,如果我将你喜欢的蔬菜碗给了别人,给别人摘苹果,给别人读书,像爱你一样去爱别人,你会怎么样?”
说完,单阙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川半辞。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那点底气在问完话后又消失殆尽。
明明是他提出的问题,他却在紧张,川半辞应该从来没有想过这种问题。
他怕那些猜测只是他挫败后的自我安慰,他怕川半辞像说“不爱”那样,坦然地说出“无所谓”。
那自己连这点仅存的特殊性都保不住了。
正如单阙所想的那样,川半辞果然愣住了。
他不知道单阙为什么对他好,也不在乎理由,只是在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单阙对他的爱。
他低下头,陷入了自己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如果单阙不再对他好,转投向了另一个人……
“不行。”川半辞抬起眼,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强硬,“你是我的,不准去爱其他人。”
单阙微微一怔,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几乎是迫切地继续问道:“如果我非要去爱其他人不可呢?”
川半辞皱起了眉:“谁?”
“只是假设而已。”单阙上前了一步,指腹摩挲着对方微凉的颧骨,好让自己得以看清对方面上的任何变化。
川半辞:“让训导员每天都安排你的手术,让你只能躺在我的睡眠间里,哪里都去不了。”
如同上了瘾一般,单阙不断在川半辞的底线上反复试探,仿佛这样就能从对方平静无波的双眸里,看到对方也是离不开自己的。
单阙:“那如果,你不论如何都阻止不了我去爱别人呢?”
“还有这种事……”川半辞仿佛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反复问道,“真的怎么样都阻止不了?”
“嗯,怎样都阻止不了。”单阙指尖蹭过川半辞的耳垂,话语中带着点蛊惑的意味,“那样的话,你会怎么做?”
川半辞面色平淡道:“那你就去死吧。”
昏暗的应急灯牌在脚边闪着幽绿的光,落在川半辞脸上,让他平静的表情显得有些诡异。
怎么有这么蛮不讲理的人,吝啬将自己的爱给予他人,却对别人的爱有那么大的占有欲,得不到就毁掉。
单阙忽然就笑起来了,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美妙的回答,笑意中带着近乎疯狂的满足:“好啊。”
这或许不是爱,却比爱更让他着迷。
有什么东西从彼此的灵魂之中破土而出,如同黑夜里疯长的藤蔓,榨干两人之间所有的氧气,最终密不可分地勒在一起。
他们已经走过走廊,回到了安静的睡眠间,单阙反手带上门,“咔哒” 一声落锁,便将川半辞抵在了门板上。
“小辞,你可以不爱我。”单阙贴近的话语仿佛在呢喃,又像是诅咒,“你不允许我爱上别人,那你也不能去找其他人来爱你,我们是相互独占的,只能是彼此,你愿意吗?”
相互独占,只能是彼此……
川半辞默念了一遍,眸光微闪:“还可以这样?”
单阙低头看着川半辞,额前的碎发在少年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那些沉重的偏执对对方来说,只是掺了蜜的糖,没有丝毫排斥。
他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从那么多人类中,一眼就看中川半辞了。
他是独立于蓝星之外的外星生物,其实不止是蓝星,他在厄里斯族群也时常感到格格不入。
他的核心中枢过于强大,有时能直接支配其他厄里斯,因此大多数同族都对他敬而远之。
他能这么快适应蓝星的生活,就是因为如此。人类与厄里斯对他而言,并没有多大差别。
而这个被剥夺人权,像物品般被随意摆弄,却用自己独有的方式沉默守护着自我的少年,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游离于人群之外的怪物呢?
“小辞,我们才是一类人。”
只有在彼此面前,他们才能卸下所有伪装,露出最原始、最赤裸的模样。
单阙轻笑着用指尖划过川半辞的眉骨,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对方微凉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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