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你要出来放风就去大马路一类敞亮点的地方站着,别和别人一起挤后巷。
 服务生又是一笑:“寒舍陋屋,招待不周,让您见笑了。”
 风都裹挟着沉默,休马站在原地,鸡皮疙瘩从头抖到脚,又从脚回到了头。
 现在服务生连站在门外的都要一并当做客人对待了吗?一方面,休马佩服这种敬业精神,另一方面,他希望这种敬业精神别应用到自己身上。
 他决定有话直说:“你能不能别这么拿腔调说话?”
 这次服务生没笑,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夸张的吃惊神色,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心领神会的、让休马毛骨悚然的欣慰。突然,服务生两手一抖,休马为之一颤,他居然做出了一个标准的拱手礼,这让他的法兰西情调上又多了一丝江湖气息,服务生站稳脚跟,中气十足:
 “不愧是您,多谢指点!我们定痛定思痛,从头来过!”
 在一切尴尬堆积到最高峰的时候,故事的最终主角闪亮登场了,尤天白站在街口,挥舞着手中浸了油的纸袋,向着这边大声喊道:“那边的玫瑰油炸糕半价了——”
 但在看到少爷身边的人时,他挥舞在空中的手停了。
 故事回到一开始讲到的地方,尤天白找到一家还开着门的早餐铺,借卫生间放了水,洗完手,溜达了没散尽的早市,找到一家正在半价的炸糕铺,买了四个,边走边吃了两个,等到了地方的时候,居然看到少爷正和一个人站在一起。
 而这个人,不简单。
 故事再回到更加往前的地方,林胖子刚刚出现在后门门口的时候,他还搂着少爷的脖子的时候,那副画面里,现在正站在少爷旁边的服务生也出场了,那时的服务生带着同样不显山不露水的微笑,紧紧跟在胖子老板的身旁。
 他妈的这是胖子手下的小弟啊!
 重点不只是死胖子,还有他手下的小弟,都要注意着点。尤天白遥记他提醒少爷这点的时候,那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不在乎,尤天白也不在乎。毕竟少爷这么聪明,记几个人不是易如反掌?
 没想到他是真没记住。
 尤天白收了脸上的笑,眼睛盯向服务生,那人鬼迷日眼的微笑脸看得尤天白一阵发晕,大概是这场对视的时间足够长,服务生很快意识到了,来者是身边人的同伴。
 “这位是——”小弟做出了一副为来者的大驾光临深感荣幸的姿势,接着把脸转向休马,“公子您的朋友吗?”
 这下休马是受不了了,当场一个大甩头,怒骂:
 “谁他妈是你的公子——”
 话没骂完,他的手腕被尤天白一把扥住了。这一握,少爷马上就停了,三个人都静悄悄的,等着谁来第一个打破沉默。
 说来也怪,这一路上尤天白也没特地去规训人,少爷怎么样他都认了,但到了关键的点上,他一伸手,少爷保准听话,也不知道该说是他自己教导有方,还是休马天生就是好苗子——至于是什么的好苗子,他不想细说,说出来不太好听,有辱少爷的好名声。
 “你,”尤天白就这么保持着拉住休马的姿势,脸转向服务生,“吃吗?”
 指手里的玫瑰油炸糕。还剩两块,本来想留给少爷的,但估计少爷现在只能吃到一块了。
 服务生当场脸色大变,连连推拒:“您来就来,如此大礼我们是不会接受的,还请您收回去吧。”
 先不提什么人会把五块钱三块的玫瑰油炸糕当成大礼,尤天白弄明白了一点,要么就是这家酒楼的人精神都不怎么正常,随便拉来一个人就喊爹喊娘,要么就是今天酒楼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大生意,而接口人必定没先把自己的面貌报上来,至于他们两个,大概是因为风流倜傥、气度不凡,就沾了这位不知名不知姓接口人的光。
 现在一看,后一种可能性明显更大些。
 太巧了,这真是摔了个跟头捡了个元宝,太他妈的巧了。
 尤天白也不跟他客气,炸糕一收,腔调拿了起来:“你们说说你们,生意虽说不大,也不能让我兄弟就在外面干等着啊?”
 话音一落,服务生赶忙赔起了不是,在一连串的鞠躬道歉里,休马一脸震惊地看向尤天白。今天,在他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变成了只用戏剧腔说话的疯子。
 估计少爷还需要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不慌,不管早晚,他肯定能反应过来。
 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尤天白自然是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的,他这边整理好衣襟,朝向大门,那边的服务生的负荆请罪也告一段落,他直起身来,礼貌问询着:
 “那这位,是您的——”
 显然他已经把尤天白当作今天交易之中的老大了,当然,这么理解完全没错。墨镜之下,尤天白的脸上展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回答:“是我的——”
 口型在“狗”上停留了有一会儿,但声音始终没吐出来,最后他嘴角一展,思路逆转:“够信任的部下。”
 少爷大概还在思索这其间的渊源,尤天白的弯弯绕并没有让他马上反应过来,服务生倒是恍然大悟,转身引路:“那我们就不废话了,进屋细聊,屋里包间茶水都已经备好了!”
 前头的人引着路,尤天白后退两步来到休马身旁,侧过脸叫了他一声:“部下。”
 看休马的表情,他略微是明白了一点,但还不够通透,尤天白最爱看他这一副把所有问题往复杂了想却又求不到结果的模样。
 “演的像点,配合我就行了。”尤天白又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接着目光转向大厅。
 眼前,几位五大三粗的伙计替他们拉开了雕栏玉砌的大门。
 这一刻,休马在自己脑海中构想过的黑帮电影统统派上了用场。
 金色龙鱼,木色屏风,前方全身黑色的伙计在两侧,一边一个拉开了红棕色的大门,这就仿佛是银行深处的钱库大门,进了里面,有去无回。
 他抬高视线,努力平和地抬手扶了下墨镜,把充满怀疑的视线藏好,而他身边的人依旧泰然自若,仿佛这不是来到了敌人的老巢,而是进了自家的家门。
 配合尤天白的演技,这是尤天白要求的。虽说也见识过尤天白的所谓演技,休马没有什么不相信他的理由,但是上至“我爱上了一个同村的女人”,下至“我是他舅舅”,休马明白,为了配合尤天白的演技,必定是要牺牲一些东西的,比如尊严,比如逻辑,比如事实根据。
 门打开,里面倒是比想象的开阔,面朝着站前的大马路,造景环绕,小桥流水,有种林尽水源便得一山的开朗感。
 至于这山,就是座位中央的胖子了。
 靠近了看,他比想象中的更庞大,而且他庞大的地方不止在脂肪,更像是已经深入了骨髓,单单坐着就快要比旁边的小弟高了,说他是座山,真不委屈。
 不过与第一次见面不同,林胖子的脸上堆满了如同相识多年一般的灿烂笑容。
 “您好您好。”他手一拱,行了个江湖之礼。
 “请坐请坐。”他手一伸,示意着旁边的风水宝座。
 休马不禁开始怀疑在这家店,不讲人话是一种企业文化。
 其实迈进店里之后,休马就明白这群如同横店出身一般的人在表演着什么了——他和尤天白,被当成了远道而来的大客户,与他相比,尤天白当场就接受了如此身份设定。
 只见尤老板干脆利落地坐下,微笑着回应自如:“免礼。”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作为所谓的大客户,他们究竟要买或者是卖什么呢?
 两人坐定,胖子先发制人:“我们发过去的几个样品,您看的怎么样了?”
 看来是要买。
 尤天白二郎腿一翘,胳膊往休马身后的椅子背上一搭,回答道:“差强人意吧,还以为您家会有更好的货。”
 话音落下,胖子身边的小弟视线一摆,休马也跟着一愣,有人敢问,尤天白就敢说,不管生死,总之就是触石决木。
 不过胖子好歹算是个江湖油锅里滚过的老油条,面对尤天白的出言不逊,他镇定自若:“没做到让您满意,真的是我们的过失,林某给您道歉了。”
 说罢,他又面露难色:“但您也知道,我们的货不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示的,不是不把您当自己人,只是还怕隔墙有耳,走漏风声啊。”
 嚯,行家呢。
 要不是对面三个人三个人六只眼睛盯着,尤天白肯定转头来和少爷好好眼神交流一番。现在来看,这酒楼里面卖的东西可不只有海参鲍鱼佛跳墙,真正的大家伙还藏在里面呢。
 可这大家伙又是什么呢?
 杀人越货,非法移民,奇珍异兽,文物倒卖,刑法宪法国际法轮番上演,在这法律与秩序的龙鱼玻璃缸后,是林胖子圆如满月的饼脸。
 既然都敢干了,居然还不敢直说——非要像是舞台剧般表演才敢?
 “不是。”尤天白偏偏脑袋,一口京腔慵懒而自在,“不给我们面子——拿我们当外人是吧?”
 没想到大客户除了胃口大,嘴上也这么不好搞,林胖子一个愣神,哑然失笑,说道:
 “不是林某不想带您开眼,只是——”
 话音还没落地,休马忽然一个猛子腾了起来,转身带踏步,一把抽出旁边玄关台上的镇宅宝剑,宝剑在他手中翻了几个花后,当啷一声响,准确无疑地砸进了房屋正中的花梨木桌子上,没入了足足一寸多。
 而办完这一切的少爷面不改色,大气不喘,停在原地略微整整衣襟。
 够深,够准,够吓人。
 一屋子,所有人,面对这座石中剑愣了有几秒后,尤天白抢先站起来。作势拦着休马,面露难色:“公子,您别急!”
 休马脸色一变。
 公子,公子,又是他妈的公子!
 不知为何,他对这两个字非常的嗤之以鼻,相比之下少爷还好听点,公子听起来真的像是不学无术每天只知道在五环外飙车的纨绔子弟,没救的那种。但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本来就是为了配合尤天白演戏,怎么圆,就看他的演技了。
 站在他对面的尤天白心领神会,一个转身面向四座,解释道:“这位是我手下的得力干将,习武世家的嫡传弟子,今天他来此,也正是因为对林老板您手里货感兴趣。”
 说着,他把脸转向正座。胖子的脸色可没有一开始那么好看了,煞白,还冒着虚汗,看来这一出反向鸿门宴甚有效果。
 “都说贵人脾气大,我家公子也不小,他与我从小一起长大,遇事呢,我还能拦上三分,但今天的货公子实在是特别有兴趣,所以——”
 说到此处,尤天白故意顿了一顿,要是手上有把折扇,他一定要故弄玄虚地多摇上几下,接着,他又把话头朝向胖子。
 “今天要是败坏了公子的兴致,怕不是要稍微闹上一下脾气呀。”
 胖子闻声,马上要站起来,然而受限于场地及体型,他最终只是在八仙椅上颤动了一下,随后大喊道:“公子息怒!”
 墨镜后,休马的眼睛闭了起来,心里直骂尤天白十万八千次。
 “这件事是林某考虑不周了,没事先了解过两位对此如此有兴趣,真是罪该万死!”
 在他的连连道歉之下,两边小弟的头也低了下来,眼看就要有人夺过镇宅宝剑切腹自尽时,所谓的“公子”抬手打断了这一切。他平静地吐出几个字:
 “货,拿出来看看就行。”
 简单几个字石破天惊,给这场闹剧画了分割符。尤天白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心里已经起立鼓掌,少爷今天太出色了,无论是胆识还是时机,最重要的是,演技真的不赖。
 深得自己真传。
 尤天白心满意足地挂上微笑,低下头,功成身就。他伸手扶着墨镜的时候,只见胖子把手伸进了自己肥硕的衣襟里。看来这“货”应该是什么不大的东西,短小精悍。
 没想到胖子的手一来一去,打衣襟里掏出把老式勃朗宁手枪。
 难道这他妈的谈崩了?他本能退了半步,但胖子拿得慢慢悠悠,手也没在扳机上按着,怎么看都是没有要干什么事情的意思。
 “两位看,”他把枪推到桌子上,“这是本人平时随身带着的镇纸。”
 谁家的镇纸还会放鞭炮玩?尤天白把推着墨镜的手放下来,心想着这胖子真会开玩笑。
 当然,胖子也知道自己的所谓“镇纸”就是说给隔墙之耳听的,他微微一笑,从勃朗宁的枪膛里退出几颗金灿灿的小东西。
 他两手一摊,一副“自己看”的样子。
 “本人身上最好的货就在这里了,您要是还不满意,林某也没有办法了。”
 不是部队里见过的型号,但有些似曾相识,尤天白把墨镜退下一截,默默收回了刚才后撤的腿,但没想到他刚站位脚跟,两边的小弟就忽然压下了身子。
 说时迟那时快,胖子当场喝住了左右护法:“不要急!”
 说罢,他又把长袍一整,云淡风轻道:“这是我们练家子的本能反应,不是冲着您二位来的,见笑了,不过——”
 他特地拖长了声音,接着五指并拢,向尤天白的脚下示意:“你就站在那里看吧,我们的样品很珍贵,沾了指纹,放出来的声音就不清脆了。”
 看来这出鸿门宴不是反向的,而是双向的,算得上是有来有往,相敬如宾啊。
 尤天白本来没有向前的意思,但他这么一说,叛逆心马上就来了,他把拉下来的墨镜重新推上去,回答道:
 “不用看了。”
 既然是子弹,那尤天白心里的可能性就坐实了,现在只缺一个把样品拿到手的机会。
 胖子脸上的笑一收,换到尤天白心花怒放,他的手向上抬起,直接说道:“给我来一吨!”
 可以算得上是口出狂言。
 四下小弟愣了,胖子也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生意成了,以一种完全没人敢试的方式。他赶忙赔笑:“兄弟,没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再说我们手头的货也没这么多——”
 “那就调,有多少,要多少,事情成了联系我,钱一分都不会少的。”尤天白嘴一抿,示意胖子把所谓的珍贵样品收起来,接着肃整衣冠,“合作愉快,以后还找您。”
 话毕上前,礼貌地伸出一只手,胖子也心领神会,这次他终于站了起来,和这位生意上的大客户郑重握手。虽然不按照常理出牌,但大客户毕竟是大客户,豪爽。
 手握了半天,尤天白还如同关切晚辈的长辈一般在胖子手臂上拍了拍。
 功成拂袖去,随着他的黄毛部下一起迎着门走去。在离红木大门几步之遥的时候,忽然跌跌撞撞闯进来一个人。
 “老板!”
 来者正是一开始拿腔拿调和休马搭话的服务生,他跑得眼镜都歪了,先是看了眼这边两位大客户,接着赶忙跑到他老板身边,压低声音在林胖子耳边说着什么。
 话说完,胖子脸色一变,但转到尤天白这边时,他努力压下了脸色,尽量平静道:“我的大客户在门口,刚刚停好车。”
 尤天白背着手,默默反手把袖口紧了紧。
 胖子勃然大怒,当场发丝冲冠:“那你们是谁——到底是谁!”
 就是此时了,尤天白转过半张脸面对休马,大喊一声:“跑!”
 中午十二点,海鲜酒楼的大堂食客汹涌,而老板的办公室里,同样生龙活虎。休马跟在尤天白的身影之后,又骂了他十万八千加一次。
 作者有话说:
 下章有真表白
第58章 “我好喜欢你。”
 属于北方的安静闲适是什么样的呢?应该最好不过在中午吃过午饭,望向初春的蓝天,闻着空气里即将到来的泥土和新生味道,享受夜幕降临前漫长的白天。
 安闲自得,称心快意,只要这时候别忽然冲出来一辆飙车的五菱宏光就行,而且,还要在闹市里飙。
 五菱宏光一路向前,越过卖碴子粥的糕点铺,又奔过刚卤了猪蹄的饺子馆,电光火石,迅猛地如同春天来临时牧场上的奔牛,在红绿灯拦住它的前一秒,一个右转向进了小路,引得身后的人一阵惊呼。
 当然,如此有胆无谋的开车技巧肯定不属于它的主人,尤天白此时正被惯性推得扁在副驾上,一手挣扎着把安全带拉上,是的,开车那人甚至没给他一个自我求生的机会。
 开车那人在百忙之中转头瞄了他一眼。
 “怕吗?”他喊了一嗓子。
 没错,五菱宏光也能开出来跑车一般的咆哮声,除了少爷,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尤天白面朝极速前进的风景,脑海里似乎已经跑起了人生的走马灯,他也不管休马是不是在嘲笑他了,只管大喊:“你他妈的给我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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