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都要吊起来了。万一师尊揪出了梦魔,而后者把自己身上封印着魔族的事物一事暴露……
梦魔嘲笑道:“出息!老夫可不是浪得虚名,我这几百年的功力凭沈清秋还是看不出来的!”
师尊捏了一阵,果然没有发现,他又嘱咐了一番要去千草峰和穹顶峰看看,以后万一有什么事千万要说。
洛冰河应了。但他心里其实非常纠结,师尊发现了,他会害怕,但师尊没发现,他心底也很慌。毕竟身体里藏着一个魔族,前有剥皮客的凶残后有纱华玲的攻山,且不说他们与魔族之间有仇恨,他也怕自己修魔最后会变成一个魔头,最要紧的是他本身身体里就有魔族的东西!万一哪天……
洛冰河挣扎着问:“师尊,魔族……都是十恶不赦、应当斩尽杀绝的吗?”
沈清秋看了看他,缓缓道:“人分好歹,魔族自然也有善恶之别。我们看到的总是魔族迫害人,却也未尝没有人类伤害无辜魔族的事发生。种族之见,你不要太过看重。”
世人皆说人魔不共,正邪不两立,自古以来人魔遇上都是你死我活的斗争,甚至历史上还发生过几次大规模战争,血流成河。人魔之间仇深似海。
洛冰河本以为师尊会说魔族凶恶自当该杀之类的,却没想到会说出这样一番标新立异的话来。这是与世人对立,甚至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观点。
洛冰河这是第一次听到师长级的人物这么说,怔怔听着,心砰砰跳,期待又紧张,强作镇定道:“师尊的意思是,就算是与魔息息相关,也未必天地不容,是吗?”
沈清秋望进他的眼里,:“天地不容,从何说起?既然不容,为何要让它存在?容不容,谁说了算?”
一连串反问,洛冰河听着,眼睛逐渐亮了起来,熠熠生辉,隐隐有热血沸腾之感。
沈清秋道:“洛冰河,为师今后对你说的话,你可以听听就算。但是今天在这里对你说的,你一定要牢牢记住,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不容于天地的。种族如是,人如是。”
洛冰河虽然一心向正,却不是个迂腐之人。既然无法消去,倒不如善加利用!
况且,他非变强不可!强到永远不会无能为力,强到可以从任何人手中保护师尊。
沈清秋咳了一声,“话说回来,魔族天生灵力充沛远胜于人。他们的力量若能善加利用,归于正道,于苍生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惊天动地地折腾了一宿,沈清秋彻夜未眠,两个黑眼圈都要晕出来了,挥挥手:“夜已深了,既然没有别的事,就快些下去休息吧。”
洛冰河乖乖告了退,可他走出去才没几步,就听师尊在身后道:“回来。”
他立刻折返:“师尊还有什么吩咐?”
沈清秋道:“房间在那边,你走反方向做什么?”洛冰河犹豫了下,“弟子想去厨房,先把师尊明日的早饭备好。”
沈清秋板起脸:“胡闹!三更半夜的做什么饭。回去睡觉。”
洛冰河知道师尊是担心自己休息不好,心里暖洋洋的。他笑着应了,打算待会儿再偷偷到厨房去琢磨。
沈清秋沉默片刻,突然道:“你明天收拾一下东西,到我这边来。”
洛冰河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师尊?”
沈清秋解释道:“我这竹舍外面还有一间偏室,从明日起你就搬到里面来住吧。”
洛冰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愣半晌,反应过来一个虎扑,结结实实地抱住了沈清秋。
沈清秋猝不及防,脸渐渐红了。
洛冰河开心极了,搂着沈清秋的脖子不肯撒手,一直在他耳边叫:“师尊!师尊!师尊尊~”
沈清秋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纠结好一会儿,还是放到了洛冰河头上,摸了摸又顺了顺:“好了,叫也叫了,抱也抱了,吵吵嚷嚷的,也不害臊,这么大人了,又不是十岁小孩,像什么样子?”
洛冰河本来没怎么在意,被他这么一说,忽然不好意思起来。要不是一时欢喜之情激荡,他哪里敢这么对平时高高在上的师尊啊。恋恋不舍地把自己从师尊身上一点一点扒下来,满脸通红:“是、我、弟子逾越了。”
想起刚才自己紧紧抱着师尊,心一下“砰砰”狂跳起来,瞥到师尊也微红的脸,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声音大地几乎震耳欲聋,他担忧被师尊听到,心慌意乱更甚,感觉有种感情就要冲出来!
他心虚地偷瞥一眼师尊,忽注意到师尊脸色憔悴。即便有仙功护体,可有旧伤和中毒在先,后又卷入梦境折腾一宿,谁都扛不住,他不敢再耽误师尊休息,赶紧告退。
还是没回柴房,这次特地绕了一通,去到厨房。
他下定决心: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必须很重视师尊的饮食调养了!
可还有件事没有弄清楚,他在心里唤道:梦魔前辈?梦魔前辈你在吗?
苍老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小子你又干什么!老夫需要修养的好吗!
洛冰河道:前辈抱歉,但我想问清楚一件事。
梦魔道:不用问了,我也不知道你师尊看到了什么,我只是能感觉到他的情绪罢了。
说完梦魔就没有声音了。
入舍
清早,清静峰众弟子还没睡醒就被阵阵鱼米清香的味道馋醒了,众人面面相觑,听出门打探的弟子回来才知道是洛冰河在做吃的。
那香味飘得无数吃惯寡淡饭食的清静峰弟子们都蠢蠢欲动,纷纷起来躲在一旁窥探。
洛冰河带着精美的食物走进竹舍,师尊已经醒了,正看着他,眼神飘向他手里拎的食盒。
洛冰河拎起盒子晃了晃,小骄傲道:“师尊醒了吗,是不是很香?今天喝鱼汤哦。”把盒子放到桌子上,师尊下了床正在穿衣。
他拿起师尊的外袍替他披上,又端来水盆倒上热水伺候师尊洗漱,然后把师尊引上桌,盛了一碗鱼汤递给他,笑道:“师尊先喝汤润润肠胃。”
沈清秋道:“怎么想起来做鱼汤了?”
“最近师尊一直受累,必须得养养身子。”
鱼汤不油不腻,漂着葱花清淡鲜美,香味扑鼻。沈清秋喝了一口,眉宇舒展,夸赞道:“好喝,手艺不错,难为你有这份心。”
洛冰河忍不住翘起嘴角,“师尊喜欢就好。”
师尊喝汤吃饭,他就在一旁叠被子,心里满满地乐开了花。
明矾等人躲在角落里恨得咬牙切齿,尤其是在看到师尊慈爱地对洛冰河大加褒扬,两人相视一笑、其乐融融的样子,哀怨值简直达到了顶峰。
明矾哼了一声,转头看到众人还在偷看,怒道:“看什么看!都给我回去!”
太不要脸了!居然使这种奇/淫/巧计旁门左道来讨师尊欢心!
而等到傍晚时分,洛冰河搬到沈清秋的竹舍偏室时,一道晴天霹雳,把清静峰原先欺负过洛冰河的弟子们劈了个尸横遍野。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洛冰河这是要翻身了吗!!
说是“搬”,但其实只是洛冰河一条人过去了,他本身就没有什么东西。
当晚,洛冰河人生中第一次,躺到了正常的床上。以往,他躺过在冰川上漂流的木盆,睡过阴冷潮湿的地面,喧闹的街边,风餐露宿时还躺过山洞。现在睡在一张柔软又整洁的大床上,觉得浑身轻飘飘的没有实感。
尤其想到师尊就睡在离他只有一墙之隔的主室,他就觉得一切都像梦一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质地细腻,白瓷青釉,是以前师尊赐给他的药瓶。
他握着药瓶,捏来捏去,思绪又飘了起来。疏冷的师尊,温柔的师尊,高深的师尊,虚弱的师尊,师尊……
一幕幕在脑中重现,他翻来覆去,一夜无眠,最后把药瓶放回了衣服里、温热的胸膛上。
梦魔自那天晚上就再没出现过,洛冰河每天变着花样给沈清秋做营养的饭食,照顾他的起居,师徒越来越亲密无间。
训练时大师兄等人更恶劣的态度他也知道,但他无所谓,有师尊就够了。
晚上,沉寂多天的梦魔终于出现。一团黑雾袅袅升起,时聚时散,变幻不息。苍老的声音从中发出,“小子,这三天考虑的如何?”
洛冰河反问道:“我考虑的如何,梦魔前辈会不知道吗?”
梦魔嘿嘿笑道:“你选择了一条你绝对不会后悔的路。小子,好好记住这一天,今日就是你飞黄腾达的开始!”
哪个少年人没有飞黄腾达的梦,他说的豪气万千,洛冰河却不为所动,只抱拳一礼,道:“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梦魔催促:“还有什么事,都是一并说了!快快说完就可以拜师了。”
洛冰河道:“晚辈要说的,正是此事。师尊待我恩重如山,我实在不能不经他的允许,就擅自拜旁人为师……”
还没说完,梦魔忍无可忍:“行行行!老夫不要这个师徒的名分,行了吧?!”
郁闷!世界上还有比他更亏的奇人高人吗?上赶着教人家术法,还连一声师父都听不到。简直跟进了门还得不到名分的小媳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