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的眼尾又染上薄红,愈发暴躁地对付起了那些纠缠不休的鲛人,好几次都懒得兼顾躲闪长戟,硬着头皮吃了好多伤。
时间相当紧迫,下层的鲛人随时都可能突破上来。
再拖下去,沈疏感觉自己不是发疯就是被活生生刺死!
拎着猫踩上佩剑后,池辛看向一边对着地面乱捅的沈疏,又转回目光,对温濯说:“那你呢师尊?还有,还有这家伙,怎么办?”
“不必求援,我们有出路。”
温濯微笑着拍了拍池辛的肩。
“去吧,元乐,我和小满替你断后。”
池辛这时候都有点儿想哭了,他吸了吸鼻子,说:“师尊,您已经离开一百多年了,我不舍得您再走了,您答应我,一定要回太清山,好不好?”
温濯颔首道:“放心,为师已经想清楚了。”
“真的吗!”池辛眼睛都亮了,忍不住扯了温濯的袖子,“师尊,你——”
“你能不能快点走啊?”沈疏难以置信地打断池辛,“我快撑不住了!”
他浑身的血气都在激荡着,恨不得现在就把砖块儿给掀了,冲下去大杀一通。
这句话喊得凶,一下就震住了池辛,他看了沈疏一眼,本想反驳些什么,却又自知不能怠慢,只好一咬牙闭嘴了。
“莫要多言,我替你开道。”
温濯调动含光剑,手印一变,宽大的地宫中竟凭空掀起了骤风。
“现在就走!”
此言刚落,闪动着白光的召雷术如神天降,巨大的气流将池辛和沈疏同时震荡得后退数步。
天顶遽然剖开!
然而沈疏这一退,也给了下层鲛人可乘之机,沈疏的脚一离开机关,鲛人就蜂拥着推开地板,如同走尸一般,顺着铁链爬了上来。
胆小的参商剑快吓哭了,剑一个劲地铮鸣不止。
它越是鸣叫,沈疏的神智就越是混乱,杀性一个劲地往上泛,赤红的双目中瞳孔收成了一条窄线,宛如山中野狐。
鲛人的长戟一横,对准沈疏:“不准走!”
沈疏不应,拿掌心用力按了按额头。
好热,好烦,好暴躁,好想杀人!
他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着这几句话,再怎么调整呼吸,也始终压制不下来血性。
更要命的是,他总感觉头皮痒痒的,好像脑袋上多出了两团毛茸茸的东西。
恐怕也是中毒的反应。沈疏想。
他对面的鲛人看得倒是清楚,眼睛在沈疏的头上来回扫视,一时间竟停下攻击,面面相觑了半天。
沈疏没想那么多,看准这个时机,翻腕打了个剑花,扬剑就打。
“沈疏!”
这一剑刚要砍下去,只觉背后一阵劲风扫来,刀光剑影间把眼前的鲛人脑袋全削了个遍。
他僵住动作,愣在原地。
杀……杀完了?
下一刻,沈疏身子一轻,整个人被含光剑上的温濯给捞走了。
温濯眼疾手快往他脑袋上拍了两下,把那两团毛绒状的东西给按了回去,随后就把他扔到自己身后。
灵力一灌注,含光剑紧随着池辛就飞出天顶。
温濯脸上的面具被蹭了下来,飘过沈疏的目光,落入地面。
沈疏用力地呼吸着,低头一看,那面具一落地,就被前赴后继的鲛人扯了个稀烂,越来越多的鲛人蜂拥着从那个小方格里挤出来。
然而到底是池中物,他们再怎么想把几人拽下来撕烂,此刻也只能眼睁睁望着两把剑越飞越高,逐渐凝成了两个光点,犹如星辰,从天顶剖开的洞口处缓缓灭去。
一个鲛人率先反应过来,纵身一跃,转头跪到旱魃面前。
“陛下,还要追吗?”
“滚回去。”
阴沉混沌的女声传来。
她一句,就叫那些疯狂的鲛人顷刻立定了身子,一时间再听不到一声呼吸。
旱魃终于从那宝座上直起了身子。
她身长八尺有余,比之那些鲛人高出不少,巨大的蟒尾染着旱毒,往地上脱出一条焦黑的痕迹。
她踩着铁链的环形处,缓缓游动到了上层。
“放信儿出去,知会边境的妖,就说温云舟出关了,在关口给本座拦好——”
“剩下的厉兵秣马,准备不日后攻上太清山。”
旱魃捡起地上掉落的狐面,随手扔进了那锅残羹一般的铜水里。
她缓缓抬首望向温濯打开的豁口,蛇瞳中闪烁起诡异的光芒。
“那只狐狸再死一次,我看温濯疯不疯。”
两把剑一路飞行,直达关口,扫过的锐风贴着草地,倾轧出蜿蜒的长痕。
池辛飞在最前,眼见面前铺开了密密麻麻一圈妖,立刻转身喊道:
“师尊,前面有鲛人拦着!”
顺着池辛手指的方向而去,果见一排鲛人侍刀而立,约莫着看过去大约有上百个,显然是旱魃放了消息准备锁关。
温濯隔着风喝道:“池元乐,直接往前走,我替你开道!”
池辛背着池英,稳稳地控制着足底的剑,温濯让他走,他就头也不敢回,直接迎着鲛人的刀锋冲了上去。
就在临近兵刃相接的前一刻,温濯一声“召雷”,原本的晴空骤然阴翳,瞬息而变,闷雷滚滚大作,大有风雨将掀的趋势。
数道疾电应声劈下,所及之处猝然一片焦土,打翻了一大群鲛人,直接将他们的阵型撕开了一个大口。
池辛替佩剑灌注了更多灵力,不过几秒时间,就从豁口处飞驰而去。
他身背自己的师姐,头顶还放了只猫,鲛人的尸体不停地在身边被召雷术劈开。
这些妖怪体质特殊,肉.体自带着奇异的麝香,而麝香味一旦浓厚起来,就会变得臭不可闻。
池辛一边御剑,一边捏着鼻子骂:“真是没品,臭死了!”
头顶的池爪闻到麝香就“喵”个不停,一把一把地乱抓池辛的头发,疼得他嗷呜乱叫。
“你别给我喵,闭嘴!”
说完这句,他就感觉脑袋上的猫咪重了一点。
“你吃什么了,你不会吃那些鲛人了吧?”池辛没法抬头看它,只能絮絮叨叨地骂,“你怎么跟沈小满一样贪吃,你俩是亲戚吧!”
而且这群鲛人那么臭,要是给它吃坏了肚子,那该怎么办?真是不省心。
小猫不叫了,但还是不停地变重,都快压得池辛抬不起头了。
它越长越大,脸上逐渐出现了清晰的黑色纹路,连刚刚的“喵喵喵”都逐渐转变成低沉的呼噜声。
池辛浑然不觉,在温濯的掩护下越跑越远。
“追!女君有令,不可放人!”
鲛人接了命令,不敢不追,温濯就撵在后面追着杀,他们一片一片地往地上倒。
温濯的灵力仿佛用之不竭,抬手之间风雷大作,吹得关口那棵美人树颤抖不止,仿佛将要被雷霆之怒劈成漆黑的枝干,巨湖中波浪翻滚,寻常鲛人尖叫着爬出湖水,四散而逃。
一时间,温濯像极了一个暴戾嗜杀的闯入者。
其中几只妖认出了温濯的法术,当即指着含光剑喊道:“是温云舟,温云舟出关了!”
“他想再血洗一次灵州!”
“快,快去通知别的妖主,两界要开战了!”
沈疏一贴着温濯,躁动的症状就平息了许多,他侧下身子,风都灌进了衣袖里。
“师尊,你身份特殊,要不换我来?”
“不必。”温濯施法扯着池辛背后的追兵,一边淡声解释道,“方才那记召雷术,已经暴露身份了。”
“师尊,”沈疏委婉地说,“其实池师哥说的也有道理,您是太清宗的宗师,若是出手,容易挑起两族战争,谨慎一点也好,大不了可以让我来的,师尊借我法力就好。”
温濯笑了笑,说:“你也觉得师父做得不好吗?”
沈疏一愣,说:“不是,没有说师尊做得不好。”
“小满,”温濯倒不恼火,只是轻轻叹口气,淡笑道,“两族战与不战,我一个天资平凡的修士,如何能左右?”
沈疏乖巧道:“师尊,徒弟愚笨,还请师尊直言。”
温濯道:“还记不记得天下客栈那个掌柜?”
他这么一说,沈疏就有点儿印象了。
天下客栈那个肚大腰圆的掌柜,总是喜欢吹一杆烟斗,讲话也慢腾腾的,和旱魃说话的节奏很像。
“旱魃的人?”沈疏一惊,“为何会出现在太清宗的客栈?”
温濯说:“这是旱魃遍布在岐州的眼线,用以打探人族的消息。”
“两族的纷争歇止不久,但她不想战争结束,旱魃绑走池英,为的不正是等一个攻打太清山的机会么?那我就承了她的情,当这个罪魁祸首吧。”
那就说得通了。
从一开始,旱魃就知道了温濯要来抢人,什么娶亲、什么赌牌,都不过是为了试探温濯,逼他动手。
只要温濯一动手,旱魃立刻就能拿这个当借口攻打太清宗,引发两族相斗。
但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温濯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好像天下大事都与他无关,人和妖交战与否,他也全然不在乎。
沈疏踌躇片刻,问:“师尊,你不怕两族之间发生战争,殃及无辜吗?”
闻言,温濯轻轻叹息一声。
“怎么会呢。”
他顿了顿,又说:“可为了所谓的顾全大局,闹得众叛亲离,六亲缘薄,连自己所爱之人都留不住,这样也没有价值。”
他说着,眼神冰冷了些。
“何况,太清宗未必也不愿开战。”
沈疏觉得温濯这话说得淡漠至极,一点儿情感都不沾,好像太清宗在他眼中和旱魃完全属于一丘之貉,哪怕两边交战起来,他也能作壁上观。
难道是因为温濯不喜欢太清宗?
这倒也不难理解,他是长老,太清宗就是上班的地方嘛。
讨厌上班,人之常情。
“我随意说说,小满不必在意,”温濯很快又恢复了柔和的语气,“你和池辛安好,那就行了。”
沈疏知道他言尽于此也不愿多说,于是默契地扯开了话题。
他重新摆出那副可爱的笑容,甜丝丝地看着温濯,道:“师尊,我觉得那女君好奇怪,一会儿说要娶男宠,一会儿又要人当着她面欢好,她到底喜不喜欢男人?”
风声太大,叫人说话也含糊,沈疏下意识起身凑到了温濯耳边,好能听得更清楚些。
温濯如实回答:“旱魃性情变化无常,据我对她的了解,是人是妖,是男是女,但凡是好看的她就要娶。”
听到这句,沈疏偷笑了一声。
“看来池少主的相貌,不合女君心意呀,他该要气死了。”
“妖也有自己的偏好,”温濯也笑起来,“方才你与她推牌九时,可听到她低吟了些什么?”
“有吗,”沈疏装傻,“大概是我耳力不好,专注着打牌了,没有听见。”
他眼神瞟了瞟温濯,又凑近了些。
温濯道:“纵是听见了,也不必多想,你若是有想知道的,就问问我。”
沈疏“嗯”了一声,盯着温濯的耳垂看。
好想咬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神经,从进入灵州开始,就常常会突然牙痒痒,不停地想咬些什么东西。
尤其刚刚经历鏖战,如今稍事平静,这欲望就变得愈发强烈起来。
他凑近了些,鼻尖快要碰上温濯的耳垂了。
听说人的耳垂没有痛感,偷偷咬一口应该不会被发现。
咬一口,就咬一口。
沈疏真的快咬上去了,耳边却陡然一道惊雷炸开,把他的意念给拉了回来。
他身躯一凛,回头看去,一个鲛人被召雷术劈成了两半,迎面往地上倒了下去。
沈疏看得悚然,赶紧晃了晃脑袋,心脏跳得好快。
他到底在想什么……
然而正是此时,含光剑恰巧飞过一个矮坡,温濯又兼顾拆敌,动作幅度大得很。
仓促之间,沈疏的唇就这么擦着温濯的耳后过去,像留了个轻巧的吻。
碰上了!
感觉到唇上一凉,沈疏的脸唰地就红了,赶紧退开了些距离,手也不抱着温濯了,只扯着他的衣袍维持平衡。
而心虚地望了一眼温濯的背脊后,沈疏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好奇妙的触感。
温濯在后方一直关注着池辛的动向。
他果真是飞得很快,不过片刻就窜成了一个光电,见池辛的身影逐渐从关口消失,温濯的攻击频率也慢了下来。
然而身后的鲛人还是不要命,源源不断地涌上来,跟黏人的牛皮糖一样甩不开。
沈疏眼见妖越追越多,提议道:“师尊,咱们最好找个机会,把他们挡在岐州关口之前。”
方才那无意间的接触,也叫温濯感受到了,他倒是不脸红,但脸上的笑意却浓浓的,好像被追杀得很高兴似的。
“好,”温濯说,“咱们去赤水林。”
赤水林,沈疏刚穿越时来到的地方,都能算得上是他的老家了。
沈疏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对,师尊可以设下迷障,拦住他们!”
温濯道:“只是人数太多,恐怕简单的风雷术不能做到拦截。”
沈疏道:“那该用什么办法?”
“有一种阵法,叫做双生瘴,需要二人合力共结,”温濯侧过脸,道,“你有没有办法叫水莽鬼出来?”
沈疏一听,空出一只手立起参商剑,用力甩了甩,喊道:“陈商,叫你哥出来!”
参商剑亮了亮,冒出沉商的声音:“啊?不行不行,他说了,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能喊他,我会被他打的!”
“现在就是最重要的时候,”沈疏掐紧了剑柄,“沉参,我救你兄弟二人一命,现在你还恩的时候到了。”
温濯御剑极稳,含光剑得了命令,直接就往赤水林的方向飞去,呼啸的风声不断从耳际掠过。
沈疏又唤了沉参两声,却始终听不见他的声音。
沈疏不惯着,捏紧了剑柄,恶声道:“沉参,你胆小怕事,我不在乎,但你和沉商的元神被锁在这把剑里,你再不出来,就一起死!”
“冷静,大哥,冷静啊!”沉商怕得要命,连称呼都变了,“要不我来吧,我也是水莽鬼,一样的!”
“滚开,叫你哥出来!”
沈疏的杀性没那么快消减,心头还烦躁着,说话也是不留情面。
赤水林就处在岐州边境,眼看着离那片枯林越来越近,成群的鲛人紧随其后就要啃上来。
沈疏一看,干脆破罐子破摔,把剑扬了起来,坏笑着威胁道:“你不是怕鲛人?我把你喂鱼好不好?”
里边两个剑灵立刻开始呶呶不休。
沉商哭喊着央求道:“哥、哥我求你了,我们寄人篱下,你帮他一下又怎么样?”
沉参冷漠道:“我只答应了进入这把剑,可没答应要当他的剑灵。”
“我答应的,我答应的,哥哥!”
“你答应的,那你去。”
“哥!”
沈疏听得耳朵疼,拿手指弹了一下剑身,向温濯求助:“师尊,含光剑不听话的时候,你都怎么办?”
温濯说:“抽它。”
沈疏惊诧道:“抽它?”
温濯“嗯”了一声,说:“剑灵若是不从其主,容易生变,该抽的时候,还是要抽。”
沈疏吸了口气,重新看向参商剑,缓缓扬起一个巴掌。
沉商:“……”
“啊啊啊啊啊啊哥哥,哥哥我求你了,你快去,求求你求求你,小参哥哥我再也不敢不听你的话了,求你——”
沈疏看沉商叫,剑鸣一声接着一声的响,顿时玩心大起,故意说道:“师尊,要抽多少下才能听话。”
温濯像是能猜透沈疏的心思似的,配合他说道:“想抽多少下都可以,一般百来下起步,就能稍稍束缚好性子。”
沉商一听自己要被抽百来个巴掌,哭得更是惨烈了,在参商剑里不断哀嚎呼唤着沉参。
“哥哥救我!”
“他一刻不来,你就好好捱着。”
“哥——”
哭天抢地了半天,吵闹的参商剑里终于发出了一个冷淡的声音。
“够了。”
沉参强行把自己弟弟压制了下去,对沈疏说:“结印吧。”
这声音出来的一瞬间,剑上龙纹顷刻亮起,原本一明一灭的赤龙此刻竟直接从剑中腾飞出来,环紧了剑身。
沈疏眼睛一亮,翻腕一转剑,那条龙纹就缠到了他手腕上。
“可以了,师尊!”
含光剑恰好就到了赤水林前,缓下速度,沈疏翻身跃下含光剑,伏住地面往后滑退。
温濯在沈疏后一个身位,步下剑身,那含光剑就跟在他身侧,像一道耀眼的光柱。
二人面前是铺天盖地卷来的鲛人。
一见他们停下步子,数百长戟和刀刃就齐整地扔来,犹如流火飞矢一般抛入半空,漫天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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