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种不平衡,在安珈到来后变得更加猛烈。
安珈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她是从城里来这里养病的小公主,穿着奢侈的定制连衣裙,和别人说话时总会倨傲的笑,完全不像是他们那个地方会存在的孩子。
凌余尝试和安珈说过话,安珈那时和他说了什么她说凌余挖菜的手好脏,里面全是污泥。
凌余感到无地自容。
盛时羡和他是一样的,他也没有干净到哪里去。
但安珈来这里的第一天就被盛时羡吸引了目光,她夸赞盛时羡妈妈长得好看,是她见过最漂亮的阿姨。
盛时羡继承了他母亲容貌上的优势,也轻易和安珈拉近了距离。
……凭什么
就因为盛时羡是男主吗
就因为这样,凌余就要给他做陪衬品,一辈子当个空白的工具人吗
他不要再当配角了。
他要自救。
凌余瞳孔中浮现出裴度的身影,眼中的阴寒流露而出,“裴度,你是不会明白的。”
甘心给别人当配角的人,一辈子都是炮灰的命。
他身后的PUA球体积迅速膨胀,它不知检测到了什么,身上的警戒值不断上涨,几秒内就到达了最高点。
[未知危险物,即刻抹杀。]
第60章 我死之后
空气中炸开一道刺耳的枪响声,裴度只感觉耳膜一震,随即整个半边脸颊都变得酥麻失去知觉。
“躲我后面,别出去。”盛时羡动作很快,他身后的九条长尾全部暴露而出,随即身影如残风一般在裴度眼前闪过消失。
高级变异种的战斗一旦升级,激烈程度不亚于暴风过境。
“小心点,打不过就跑,后面有林旭湫帮你。”裴度知道自己这副身体实力不行,他只能嘱咐盛时羡几句,之后由从旁边赶来的军队护着往后走。
盛时羡嗯了声,他长尾锐化,片刻便只剩残影留下。
裴度躲进了旁边的拐角处,凌余身上没什么特殊能力,军方想要擒拿他轻而易举。他被压在地上时眼睛死死盯着裴度,像是要把他盯出个窟窿。
“裴度!你做这些都没用哈哈……系统会帮我,系统会帮我!你就是个没用的配角,你完蛋了啊……”
裴度眼看着PUA球身上的光芒越来越明亮,它的体积膨胀了十倍不止,周身萦绕的电流将压住凌余的军人全都电晕了过去。
[你不是系统……你是谁说!]
周围的窗户全都炸开,在里面的军人看不到系统的存在,全都被狂风搅着往墙上狠砸晕死。
苟且偷生躲在裴度卫衣帽子里面,裴度感知到它身体的颤抖,低声道:“苟且偷生,别墅地下室有条暗道。我之前带你去过,你从那里面逃走。”
苟且偷生声音颤巍巍地响起:“……那你怎么办”
“你死了我也得死,你先跑,我去另一边。”裴度知道苟且偷生只会苟,它统龄只有一岁,脑子不好情商也不高,还是赶紧跑比较保险。
苟且偷生呜呜两声:“可是……”
PUA身上的电流猛然劈了过来,裴度旁边的墙壁被劈得全黑,不一会儿就朝他倒塌压了过来。
裴度也顾不得苟且偷生,他把苟且偷生扔到一边,冒险冲过去把枪对准了凌余,“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凌余!”
凌余是PUA的宿主,这是裴度想到的唯一能牵制PUA的方法。
PUA周身萦绕的电流有片刻的停滞,凌余脸色惨白,他盯着PUA,开口道:“你别过来……别过来……”
尖细的杂音在PUA身体里搅拌,它在空中停了一会儿,嘲讽音飘了出来。
“凌余,你果然是个废物。你能干出什么好事呢安珈不爱你,盛时羡天生能力比你强,你自己也没什么本事,你还不如去死呢。”
凌余眼眶睁大,内里的血丝狰狞可怖,“你说什么”
“你是废物呀。”PUA的身体无形中又长大了一些,它不等凌余反应,将高强度的电流全都往他和裴度的身上劈了过去。
裴度整个视线瞬间被空白占据,他所处的空间裂开,那股渗着阴寒的凉意又像他死时那样攀爬进他的衣衫里面。
连空气都变得静默,仿若无人到来。
“不许伤害他!!!”
苟且偷生尖锐的儿童音在裴度耳边炸裂,裴度踉跄一步,那些场景迅速消退,晕染着蓝光的小球在他眼前被电流击碎,连带着它身上整个系统面板都如烟花一般碎裂掉落。
裴度睁大眼睛:“……苟且偷生”
[不知死活的脏东西,竟然敢假扮我们,全部抹杀,全部抹杀——]
PUA还在继续说话,它再度瞄准裴度,将能量堆到最高值。
[全部抹……]
又一道身影猛地从旁边窜了出来,他完全不顾PUA身上环绕的高强度电流,肉身刚扑上去血肉就发出痛苦的嘶鸣。
陆循眼中金光闪烁,他原本正常的瞳孔全都变为纯金,手掌与此同时凝聚出不知名的黑色固状物,一下又一下狠捅PUA的系统表面。
PUA身上发出刺耳的哀鸣,它身上的碎片不断掉落,加速转动身体想把陆循甩出去。
“你是什么东西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循眼中憎恨堆积,不消片刻就到达了顶峰,他不知想起了什么,淡声道:“我是被你们肢解的鬼。”
PUA再度爆发电流冲击,陆循整个身体都有裂开的趋势,连带着里面的灵魂也随之受到重创。
“砰!”
又一道枪声响起,这颗子弹无视了PUA身上的屏障,直接贯穿它身体的中央。PUA怔愣几秒,身上的能量都随着身上的小缺口快速逃窜而出。
“不……不要!不要!这是我的能量!这是我的能量!”
陆循也有片刻的停顿,他不知道枪声的来源地,抓住机会就将PUA身上的能量全部抢了过来。
裴度捧起掉落在地上的苟且偷生碎片,他抬头看向上方,竟然从陆循身上看到了另一抹相似又不相同的身影。
纯金的眼眸,半卷白发。
苟且偷生原来也是个小帅哥。
PUA的尖叫声震颤大地,它猛地拽住陆循,疯狂道:“你休想抢走我的能量,你休想!”
四周雷电聚集,几声爆炸性的声响后,裴度又被冲击力刺得睁不开眼。他脑海中似乎听到了某样东西断裂的声音,“咔嚓”一声声响,裴度跌倒在了身后的废墟里面。
裴度头脑钝痛,混乱的场景交织着从裴度眼前闪过,他皱紧眉头,在模糊的视线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裴度!”
“裴度!”
谁在喊他
“裴度!”裴度勉强睁开眼眸,他看见远处有黑影朝他跑了过来,身后的九尾灵活跳跃,一如之前那样朝气蓬勃。
盛时羡……
“裴度,你今天的作业写了没有借我抄抄,那老师真烦。”
“裴度,妈妈出去一趟,你想吃什么外面很热,你在家等我就行,妈妈很快就回来。”
“裴度,你以后一个人生活,可不可以”
“裴度,巷子里有什么”
“没什么,是只猫。”
裴度蓦地睁开眼睛。周围在下小雨,天空灰蒙蒙的,层层堆积的乌云遮蔽了大半个天空,只有极少的亮光散落而下。
裴度走在雨里,这些落下的雨滴穿透他的手掌,直接触碰到了沥青路面上。
再走一段距离就是他的别墅,裴度远远看了一眼,见到了他别墅外拉着的警戒线。零星的几个军人看守在别墅门前,别墅周围杂草丛生,已经荒废了有一段时间。
裴度没再往前,他转过身,漫无目的地走在雨里。
“军长,查不出来啊。裴度的尸体早就火化了,连骨灰都扬了,我们上哪找证据”
裴度的脚步霎时停住,他转头,见到了同样在阴雨中行走的盛时羡。
盛时羡面容比裴度之前见到的要锋利很多,眉头稍蹙,眼角不知何时多了道小疤,身上的军服倒是穿得工整,已经有了上位者的威慑。
盛时羡眼中阴郁明显,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烟圈熟练地吞吐而出,“继续查,盯紧安珈。”
裴度跟在盛时羡身后,他仔细看着盛时羡的眉眼,竟然觉得盛时羡这副模样有几分对外的凶狠。
正如安珈所说的那样,盛时羡并没有轻易放过她。她和裴度打的最后一通电话,就是盛时羡的切入点和怀疑所在。
“你和他说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快就把他尸体火化了”盛时羡还在紧逼,“这么急啊,你做了什么不敢见人的事”
安珈被他问得烦不胜烦,“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你一直问有什么用”
盛时羡笑:“我再问你一遍,为什么这么快就把他尸体火化了你有什么资格处置他的尸体”
裴度坐在盛时羡身边,他已经感受到了盛时羡压抑着的却又显而易见的怒火。他叹气,单手盖住了盛时羡的手背。
盛时羡当然感知不到,他盯着安珈,却见安珈冷笑了一声,“我是他的未婚妻,他把他所有财产都留给我了,你说为什么”
盛时羡面部表情有瞬间的凝固,他手指一根根地蜷曲起来,蓦地转身离开。
裴度还是跟在他身后,盛时羡脾气不小,回去后气得把茶杯都差点捏碎。
裴度有些恍惚,他活着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与盛时羡处于敌对状态。他们俩相看两生厌,通常说不到两句话就开始互相甩脸色,随即各自调头离开。
盛时羡这个时候……为什么要这样
裴度蹲在盛时羡面前,盛时羡心情不愉时喜好抽烟,抽得凶频率又高,烟灰缸里的烟头已经堆成了小山。
裴度默默无言地看着他,他伸出指尖抚摸盛时羡眼角的伤疤,似乎从中感受到了血肉的生命和温度。
盛时羡没有停止对裴度案件的追踪和调查。裴度之死并非意外,盛时羡从中也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可凌余何其敏锐,他背后有严旭文和PUA帮他,盛时羡一次次的调查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凌余把盛时羡当初送给裴度的玉佩又扔给了他,他像是有意打击盛时羡,开口道:“盛时羡,这是你的吧裴度之前送给安珈了,安珈不想拿你的东西,今天特意还给你。”
那是盛时羡母亲留给他的玉佩。据说是费了一番功夫才从佛寺求来,寓意去灾病,保平安。
盛时羡捏紧这块玉佩,终于忍不住去了裴度坟墓前。裴度坟前的杂草一堆又一堆,盛时羡把这些草全拔掉,动作粗鲁又没章法,拔得满手是血。
“裴度,废物。”盛时羡讥笑出声,他把玉佩握在手里,莫名地仰起头不再言语。
裴度看见他咽喉滚动,强硬地咽下了大多酸涩与不可说。
贴在墓碑上的只有裴度那一小张灰色照片,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已经定格在了某一处的时间里面。
裴度从身后抱住盛时羡,他触摸不到他,倒是想安慰安慰他,“好了好了,不哭了。我抱抱你,别难过……”
盛时羡最终只是喉结滚动了几下,随即离开了墓地前。
他没那么容易放弃。
裴度每一个夜晚都陪在盛时羡身边,看他翻弄许多不同的档案。过渡的时间太久,又没有成果,军方最终驳回了盛时羡想要重查旧案的提议。
盛时羡干脆自己私下调查。途中遇险过,也差点命丧当场。
从二十三岁到九十三岁,持续了整整七十年。
九十三岁时,盛时羡眼中已经有了白翳,他脸上皱纹堆积,皮肤苍老干硬,灰色瞳孔里的光彩也早早死去了大多。
他眼神空洞地看着上方,完全是弥留之际下意识的言语,“裴度……”
七十年追凶,得不到一个结果。
也给不了裴度一个交代。
裴度趴在他身边,他抚摸着盛时羡干枯的白发,闻言眼泪蓦然从眼眶滴落。
“盛时羡,放弃吧。”裴度把头埋进他脖颈间,他哽咽道,“……你放弃我吧。”
盛时羡停止了呼吸。
裴度猛地惊醒了过来。
周围的墙壁颜色灰白,药水味萦绕在裴度鼻尖。裴度皱眉侧首,听到了外面偶尔传来的护士走路时的脚步声。
裴度指尖动了动,感知到覆盖在他手背上的温度与重量。
“盛时羡……”
盛时羡趴在病床旁边,他听到裴度的声音,顿时把头抬了起来。
他如今兽耳也露了出来,不像之前那样遮遮掩掩。头发乱糟糟地堆着,眼眶内红血丝纠缠,眼底更是黑了两团,看着很是疲倦不堪。
“醒了”盛时羡见裴度直愣愣地看着他,伸手揉了揉他的黑发,“医生说你惊吓过度晕死过去了。裴度,你竟然晕了一天,胆子这么小啊”
裴度喉结动了动,盛时羡如今的脸庞还是白皙干净的,没有年老时的皱褶与沧桑,说话时带着些无奈又倨傲的意味。
裴度手掌用力握住盛时羡的掌心,他敛下眼眸,声音因长时间没说话而显得干涩,“……抱我。”
盛时羡一愣,他也不知道裴度意欲为何,但还是隔着被子把裴度抱进了怀里,“是不是冷”
他记得裴度最怕冷,冬天衣服裹了一层又一层,直接把自己包成球。
盛时羡叹气,裴度这么虚弱,以后不知道要给他喂多少药才能恢复正常。
现在竟然还直接被吓晕过去了,看来心理承受能力也不行。
盛时羡暗暗想着以后要多宽容宽容他,免得裴度又心理受到重创,在医院昏几天都醒不过来。
裴度脸颊紧贴着盛时羡脖颈的动脉处,那一处温暖,也蕴藏着生命气息。隔了许久,裴度才用鼻尖碰了碰盛时羡的下巴,把神经放松了下来。
“盛时羡,你以前为什么要和我作对”裴度声音从盛时羡脖颈处冒出,他手掌往下,不等盛时羡回答就捏住了他长尾的根部,“我不是故意踩到你的。”
盛时羡身体微僵,他从未向裴度提及的事情,裴度也从未记起。
如今他竟然想起来了。
盛时羡眼眶泛上涩意,他眨了下眼眸,像是感到难以启齿,“你不是故意的也是踩了,那是我刚长出来的尾巴,你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和我说。”
盛时羡的尾巴用处很多,攻击,缠绕,也能用来求欢。因而盛时羡每天都会仔细清洗他的尾巴,让尾部的毛发蓬松,柔软又有格调。
可裴度大路走得好好的非要踩他一脚。
害得盛时羡尾巴受伤,掉了些毛,那上面有一处的皮毛光泽明显要比别的地方黯淡,一点都不漂亮。
可裴度没有向盛时羡道歉,也没有和他说话。他只是转身离去,后面甚至记不起盛时羡的存在。
讨厌至极。
裴度总算知道了盛时羡以前总和他过不去的原因,他竟然因为这件事记恨了他这么多年。
“对不起,盛总,我知道错了。”裴度掀起眼皮往上看,他眉眼弯着,墨瞳里面都是半真半假的无辜和歉意,“我以后每天晚上都给你的尾巴按摩,你原谅我”
盛时羡知道裴度又想蒙混过关,他按住裴度的后背,微阖眼眸,“看你表现。”
裴度:“表现好就原谅我”
盛时羡:“……”
表现不好也原谅你。
“那当然了,你表现不好我还原谅你什么”盛时羡装得面色冷酷,他说完又补充道,“我只给你三次弥补的机会。”
裴度差点忍不住笑出声,他点头道:“好,我明天就去学按摩。”
盛时羡嗯了一声没再回应。他把头靠在裴度肩上,身后的长尾倒是很诚实地不时晃动,以此表达愉悦。
“盛时羡,你之前送我的玉佩,我一直都带着。”裴度吻了吻盛时羡的耳垂,“我们结婚吧。”
盛时羡诧异地抬起头,他看向裴度,顿了几秒才开口道:“人和异种是不能结婚的。”
“我又不是人,我和你一样。”裴度拉开衣袖,将自己手臂上的红色筋脉都暴露了出来。
暴露异种的身份无异于将自己置身险境,裴度之前畏畏缩缩了许久,现在终于有了取舍。
他不想再让盛时羡等下去了。
盛时羡喉结滚动,他沉默了段时间,开口道:“不行,现在不能结婚。”
他现在身无分文,全靠裴度养着。况且外面对异种的偏见还未消除,盛时羡还不愿意让裴度去冒险。
裴度歪头:“那你想什么时候”
“你这么急”盛时羡失笑。
裴度点头:“盛总这么有魅力,外面追你的人一大把,我当然心急了。”
当年盛时羡在商圈混得风生水起,经常出没在各个场所,裴度光在新闻上看到有关他的桃色新闻就不止二三十条。
盛时羡哼笑:“小心眼。”
他抚摸着裴度明显瘦削的脊背,开口道:“一年。一年后我们就结婚。”
他要在这一年内当上军长,用另一重身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