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就是没了，消失掉了。”
温凌的眼睛有点亮。
程格有些好奇问：“你有没有听别人说过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守护你啊之类的？”
温凌老实摇摇头：“没。”
“没事，不知道没关系。”程格有些感慨，又觉得莫名好笑：“我也不信那个”
要真是变成了星星，小时候他想爸妈了，也不至于抬头望天，只有一片黑。
“你怕死吗？”程格问他，又补充：“有没有概念？能想象出来吗？”
温凌没想过这个，他想事情从来不长远，过一天是一天，永远在今天，是在遇见程格之后才有明天，后天，下周的概念，因为温凌想在能够想象到的时间都能有程格。
以至于温凌现在想“死亡”这个概念，想到的是如果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那他不就看不见摸不着程格了吗？
“我怕。”温凌皱着眉说。
程格抬手不轻不重地弹了下温凌的脑壳，实话实说：“我看你不怕。”
温凌刚要反驳，被程格转了话题，“我不是很怕死。”
“生老病死，自然法则，死了就是天意，要是哪天我突然猝死了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程格组织好的语言被温凌一句“我怕”打乱了，现在完全就是放飞自我，说心里话，想到什么扯什么，要想好了再说，他不至于把这个负能量的说出来。
温凌根本不敢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了程格他会怎么样，会死的。
“不行！”温凌突然很凶，凶的倔强：“不要！”
程格看他这样没忍住短促地笑了一下，“不不，我看行。”
“你最开始怎么说的来着？什么身上的肉会被一片一片割掉，你还说我小狗，说真的，我当时挺怕的，你要一刀给我痛快还好，一刀一刀割，我真怕。”
程格确信温凌现在不会这样，本意想开个玩笑，让自己想想后面要怎么说，但温凌突然僵住了，整个人绷得很紧。
程格牵起温凌的手，握着，像是在自言自语：“你手有点凉。”
帮人捂了会，接着叹了口气，又捏捏温凌的手心。
“我搞不懂，也不明白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谁教你？说的那些话，说实在最开始的时候真的很……”
程格的话一顿，他想说“恨你”，又想起温凌连讨厌这样的词都怕，改了口：“很能啊你，够大胆的。”
温凌浑身绷得很紧，心被吊的越来越上，他的不安一点就燃，能燃起熊熊烈火。
他也不知道自己之前为什么会对程格那么坏，为什么要对程格说那样的话，为什么要伤害程格，那像上辈子的事情，就好像做这件事情的不是他，但他确确实实做了那些些事。
长出愧疚心的人，慌乱地想从程格腿上下来，却突然被程格两只手揽着腰，动不了。
“程格、程格对不……起……”程格捏住温凌的嘴脸，不让人说话，“不用再说对不起，我说原谅了就真的不和你计较这个，做都做了，你躲什么？”
“我只是想说我以前不懂你，现在也不懂。”
“为什么？你当时为什么要往河里跳呢？”
温凌身子微微发着抖，哪怕程格一直在抚摸着他，温凌还是觉得程格在生气，和以往都不一样的气，但他不知道程格在气什么，还是都气，他想快点回答程格的问题，可发现他什么都回答不出来。
为什么跟着跳，太委屈了太生气了，闹脾气想着就一起死吧，太不安太害怕了发了疯跳下去验证程格会不会管自己，甚至只是想跳下去抱抱程格，能不能游过去他没想过，离得近点就行。
所有的原因都沾点，但一个都不能说出来，不会表达，不敢表达，也不能。
“为了气我？”
温凌和程格对视着，最后选择点了头。
“那你挺成功的，气疯了，抱着你你要挣脱的时候，抓住你的手你还要拍开我的时候，我踏马想杀了你。”
温凌眼泪来得很快，程格帮人擦掉，又说：“别对不起我，你不是对不起我。”
“把你救上来之后我想勒死你，你怕不怕。”
温凌哽咽着，声音带颤：“我怕，程格我怕。”
“那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力气小一点，或者是水急一点，又或者是你挣扎的再剧烈一点，你就可能已经死了，当然了，我也有可能会一起死掉。”
“不要！不行……”温凌一直摇头，他是不是差点把程格害死了？
程格只负责帮忙擦眼泪，任人哭了会儿，等温凌情绪稳定了些，他才继续说：“小孩，努力长这么大很辛苦吧？”
温凌的眼泪再也停不下来，温凌没觉得辛苦，他不记事，很多事情他已经不记不清了，只是程格叫他小孩的时候他很委屈，说他努力，说他辛苦的时候也很委屈。
没有人同温凌这样讲过，用这样心疼担忧的语气，以至于他第一次听，心里就涌起无尽的忧伤，泪腺便不再受控。
程格在温凌的额间落下一吻，两只手捧着温凌的脸，用指腹给温凌抹去眼泪：“你都努力那么久了，别这样轻轻松松地就去做那些冲动的事啊，那样对不起你自己的。”
第84章 好像有东西要爆炸
其实程格说这话心有点虚，因为那是对温凌说的，他想让温凌知道活着的重要性，让温凌惜命，但程格自己就不大惜命。
刚穿过来的时候要没温凌什么一刀一刀割掉的吓唬，他可能真会想办法把自己嘎了。
程格自己做不到，但是他就是要温凌很在意自己的生命，不能做那些冲动的事，那可能很霸道不讲理，但程格还是那样做，不讲理就不讲理吧。
两个人额头对额头贴了会儿，程格又说：“其实还有件事情我也有点生气。”
温凌这会缓的差不多，水汪的大眼看着程格，眉头很轻微地拧着，程格看着温凌的神情就想笑。
温凌大概在疑惑：“程格怎么这么多气？程格怎么这么能生气？”
“我比较小气。”程格开玩笑说。
温凌也接：“那好吧，可是我好像没做错事了。”
“不能算你做错事，算我小气。”程格还是笑着的。
“我有点气你发烧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有时候你总爱闷着。”
温凌眨眨眼，很认真：“我说了的。”
“什么时候？”
“我说我要吃清淡一点的东西，然后你看见我红红的，你就能知道我发烧了。”
“什么红红的？”吃清淡程格就不纠了，红红的又是什么鬼？
“就是我整个人很红，你不是说我一发烧就会变红吗？”
程格和温凌对视了好几秒，最后没什么办法似把脑袋抵在在温凌肩上笑，最后很轻地感叹，“啊呀”了句。
“你咋这么多小心思呢？”
“你是不是想让我猜？考验我？”程格把温凌的这种行为理解成温凌想和他玩，类似于找不同。
温凌自己也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如果程格看见他红红的，然后摸他额头，蹙着眉告诉他他发烧了，一直在旁边唠叨不能吹风，要吃清淡，问他吃没吃药，是不是没盖好被子，那温凌就会很开心，会有毛绒绒挠心脏。
“可能……是的。”
“如果你喜欢这样也没关系，但前提是你自己心里有数，我很粗心，可能会发现不了，我发现不了的时候你也一直不说么？我不想你烧那么久，很难受的，是吧。”
温凌点点头：“但你一直都能发现的。”
温凌发烧时的神情看上去会有些难过，眼睛蒙着层晶莹剔透的水，习惯耷拉着眼皮，眼尾鼻尖，包括脸都会被闷出粉色，说话会变绵长粘糊些，还会喜欢拿身体贴着程格，就像是想让程格感受到烫人的体温，告诉程格他又发烧了。
这其中的每一个细节程格都能很敏锐地察觉出来，可他就怕万一。
程格的额头在温凌的肩上一点一点，慢吞吞说：“今天就差点没发现啊。”
温凌眼珠子转来转去，没搭话。
当时程格是真的怕，怕温凌跳河死了又怕温凌烧死了。
“总之你心里要有数。”
“哦。”
“真听进去没？”程格语气严肃了些，但脑袋却是在温凌颈肩上埋，甚至无意识地蹭了下。
温凌一边听着程格的话，一边感受着程格的动作，他特别特别喜欢现在的程格，马上说：“嗯嗯嗯嗯。”
程格抬起头来，看着温凌：“别的都是我的错，你怎么样都行，但刚刚说的这两点你要放在心上好吗？”
“好。”温凌点点头。
然后两个人静了一会儿，温凌忽然抬了只手搭在程格的后颈上，往自己肩上勾：“程格你再趴一会吧。”
“嗯？”
温凌按着程格的后脑勺，“再趴一会呢。”
那种被人摸头的感觉程格还是不适应，全身都酥麻酥麻的痒，但也不反感。
虽然不懂温凌这是要干嘛，但他心里还隐隐替温凌委屈着，当然是事事顺着温凌的。
于是程格顺势在温凌肩上找了个抵着舒服的地儿，闭着眼靠了上去。
离的近了，他还能闻到温凌身上很淡的香味，程格下意识嗅了嗅，还是很好闻，这样靠着的感觉有点催眠。
温凌觉得自己飘到了云端，他就是一朵小白云，鼻腔里只有程格清清爽爽的薄荷香，程格的呼吸会打在他颈窝上，眼睫会轻轻扎着他的肩，痒痒的，麻麻的，浑身都好舒服，有毛绒绒在挠心脏。
程格只是想趴一下，但不知道是今天太累了还是此刻太舒适，没想到靠着靠着他的意识就模糊了，半睡半醒睡了十来二十分钟，完全清醒时浑身细胞都松了。
程格圈在温凌身上的手不自觉紧了紧，脸在温凌肩上摩擦几下，触感隔着层衣服布料也是温温软软的，他突然似乎能明白为什么温凌这么喜欢抱着或者被抱着睡了，太踏马舒服了……
温凌就不同了，他现在也舒服，但是感觉自己快要不受控了，细胞在乱窜似的，全想跑到程格身上，那种下意识的拥抱和亲昵的蹭蹭，简直把温凌勾得晕头转向。
那一点都不像程格会做的事，可偏偏程格对他那样做了，他太喜欢这样的程格了，心脏开始砰砰砰地乱跳。
程格被耳边传来的心跳吓了一跳，摸着温凌胸口：“喂喂，你没事吧？心跳好快。”
温凌低头看着程格摸在他胸口上的手，有点烫，接着又看向程格的眉眼，眼睫有些颤：“我、我有点晕。”
“晕？又发烧了？”程格有些急，拿手背探了会儿温凌额头的温度，又摸了下温凌的脸，但温凌的体温很正常。
“没发烧，”程格说了句，心里奇怪，这好端端的，“你怎么个晕？痛还是晕？很难受吗？”
温凌一直被程格摸来摸去，眼睛眨了好多下，“就、就是晕头转向的那种晕，不难受。”
“我好像要飞了。”
“飞？”程格一个头两个大，一头雾水，无法理解温凌的描述，灵魂出窍？
“飘飘然？”温凌问。
程格上上下下观察着温凌，能肯定的是他身体没出问题，大概是心里在想七想八，问题不大。
程格有些想笑，也确实笑出来了，温凌现在的情绪应该是兴奋和无措交织的，像是兴奋过度：“我哪知道你啊？”
温凌一直觉得程格笑起来很好看，现在更好看，他很轻地“唔”了声，抱紧程格，头顶在程格怀里左钻右钻：“好像有东西要爆炸。”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说有炸弹要爆炸，所以才害怕地往程格怀里钻。
但是程格知道温凌说的是自己要爆炸，这家伙的表达词汇系统一直挺神奇的。
程格被温凌的头发扎得痒，“别钻了，要炸到我了小温。”
程格又笑了起来，温凌怎么说都占理似的。
“哦，你刚刚都给我趴了呢。”程格学着温凌说话，手轻轻在温凌拍了好久：“好点没？还飞不飞了？”
“不了。”那声音黏黏腻腻的。
“你吃饱了没，还饿不饿？”饭已经凉了，程格想着温凌要是没吃饱就再点个宵夜吃。
“我饱了。”
“那行，你起来，我收拾一下桌子。”
“唔。”温凌叽叽咕咕又赖了程格好几分钟才肯从程格身上下来。
程格洗完碗，开始收拾宿舍里的其他东西，温凌一直跟人屁股后面，有两次程格转身的时候差点撞到温凌，程格说他粘人精，接着把人赶去床上躺着了。
一通收拾下来，都快过了该睡觉的时间，程格还在阳台和厕所来回穿梭，属实有点磨蹭。
程格刷牙的时候往房间里瞄了几眼，温凌眼睛还睁的大大个，往他这边瞧。
本来一起睡没什么的，以前都惯了，但这次程格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两个人的宿舍，特别是温凌一直窝在被窝里等他，怎么想怎么怪。
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好像那啥……同居？
程格用冷水洗了把脸，拿两手掌拍拍脸，吐槽自己，真是的，堂堂八尺男儿！害羞个屁！显得他很怂似的。
他来到床边，一边把空调温度调高，一边“先发制人”，像是随意问，也有点像挑事：“你一直睁着那圆不溜湫的眼干啥？”
“看你呀，”温凌说完就打了个哈欠，带着鼻音重复一遍程格说的形容词：“圆不溜湫。”
程格把灯关了，开了小夜灯，钻进被窝里，“有什么好看的，困了还不睡。”
温凌下一秒就黏了上来，像往常那样抱住程格的腰：“我在等你呀。”
那种上扬的语调，困倦的，软软的语气，听得人心里直黏糊。
好在昏黄的小夜灯下没人能看见那对开始泛红的耳朵。
程格若无其事般调整了睡姿，一只手穿过温凌的脖子下方，把人往自己身上捞了捞，另一只手搭在温凌身上，习惯性轻轻拍几下，声音也很轻：“等着了，睡吧。”
“可是我还想和你聊天。”温凌嘀咕。
“想聊什么？”
温凌不知道他能和程格聊什么天，可他就喜欢听程格讲话，不管是程格和他道歉还是讲道理，都让他很舒服，没有人那样和他讲过话。
“我不知道，但我想听你讲话。”
其实程格确实一些很多事情想问温凌，想和温凌聊一聊的，不过现在太晚了，温凌今天被一堆事折腾了这么久，他想让人先好好睡个觉。
“先睡吧，明天再和你聊。”
温凌没听着就不想睡，退而求其次：“那你就和我讲讲道理吧。”
程格忍不住笑笑，温凌把他当什么了啊？他哪里来这么多大道理啊？而且温凌这又什么新癖好啊？
“程格？程格，程格……”温凌揪着程格的衣服，弄得人皮肤痒。
没人抵得住这样磨人的家伙，程格想。
但这一时半会，他又确实没什么大道理可讲，而且太唐突地讲像是在训人。
“给你讲故事行不行？”问完程格就觉得自己脑抽，先不说这种行为多幼稚，光是他讲故事的水平都得被人笑话个半天，毕竟肚子里没墨。
“好，我想听。”
一句想听，程格只能硬着头皮上。
可他实在不知道有什么故事可讲，就先亲亲温凌的额头鼻尖，哄人：“稍等一下。”然后拿起手机搜索“故事大全”。
程格点开了第1篇，光速浏览了一遍，关上手机，轻咳两声：“给你讲个小老虎找朋友的故事。”
“好。”
“山林深处住着一只快乐的小老虎，他有强壮的四肢，洪亮的声音……”
“……”
“小老虎十分开心，他终于有自己的好朋友了。”
程格声音停下，房间里很安静，程格能听见温凌平稳的呼吸声，以为温凌已经睡了，帮人把被子掖好，又拿掌心轻轻拍了拍。
“程格。”温凌闭着眼睛开口，声音已经染上浓浓的倦意。
“嗯？”程格用气音问：“还不睡？”
“快了……”温凌说话也轻，慢吞吞的，像是半睡半醒：“我喜欢听程格讲故事。”
“嗯。”程格捏捏温凌的后颈，加速温凌入睡。
“程格明天再给我讲吧。”
“好。”
程格以为温凌真消停了，没想到静了会儿，又继续说：“程格以后都给我讲吧……一直给我讲。”
像是在讲梦话。
程格手里的动作突然停下来，好久才继续：“看情况。”
“……给我讲吧。”
一直等到温凌睡着，程格都没再说话。
对程格来说，现在给温凌做出这种“一直”“永远”的承诺实在太折磨人了。
等温凌完全睡熟了，程格把人再往自己怀里捞了点距离，才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