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算聪明，”吉尔伽美什斜睨向他，没有长篇大论，而是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过来。”
星野望狐疑地过去，抱着兰百梨迦靠坐在王座旁：“你想——唔——”
这家伙，加速之前说一声啊！
星野望瞬间闭上嘴，防止咬到舌头，又用另一只手扒住王座扶手，免得被风吹下去。他把头埋进臂弯中，借手臂和兰那罗的身体遮蔽冷风，等肆虐的风逐渐停下，星野望才抬头，有气无力道：“所以，你是怕风把我吹下去，才让我坐在这里？”
“不然？”
“你关心人的方式糟糕透了。”
吉尔伽美什冲女孩额头来了个脑瓜崩：“不准质疑本王。”
“你又欺负纳西妲大人，兰百梨迦要教育金色那菈。”兰那罗不高兴。
这回英雄王提前有了准备，先一步从宝库中掏出天之锁，把兰百梨迦捆成了粽子。对神性特攻的武器也对神明眷属起了作用，兰那罗左戳戳、右扯扯，发现挣脱不开，小脸垮了起来。
吉尔伽美什拎起两人，站到维摩那边缘：“看下面。”
浓郁的瘴气形成漆黑的幕布，将整座山林覆盖，只有少数足够高的树木还能露出一点墨绿的尖端，如纸片般脆弱。
系统：【检测到深渊力量波动，正在解析中。】
系统：【监测报告显示，冬木死域内部能量构成与东京死域的相似度高达76.89%。】
换句话说，这里也充满了世界裂隙，正孕育着连通深渊的界门。
星野望本以为东京是个特例，但现在看来事实正相反，深渊已经入侵了绝大部分死域，密谋吞噬世界。
“这座山里有人居住吗？”
“只有一个神父。不过用不着担心，那家伙对危险的嗅觉相当灵敏，除非自己找死，不然不会靠近这里。”
“附近的居民呢？”
“魔术协会介入之后，警局将这座山封锁起来了。”
“问了这么多，你打算怎么解决？”吉尔伽美什眯起蛇瞳，有些愉悦地问道。
放任渣滓们被黑泥吞噬是不错，但果然还是看神明在灾厄中挣扎更有趣一些。
听到心声的星野望：“……”
这人老毛病又犯了。
他趁英雄王不注意，抽走兰百梨迦的法杖，“砰砰”两下敲向腿甲——再高就够不到了。
英雄王忽地趔趄：“你！”
“我，”星野望收回手，“有个猜测需要验证。”
这些不像是巧合，拥有智慧的敌人远比野蛮的巨兽危险，他准备去打探一下费奥多尔的情况，看他是否和深渊有联系。
然而，没等他入梦，坂口安吾就找上了门。
电话那端，青年一向沉稳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太宰治出事了。”
“什么事？”
“不知道。”
异能特务科监控室内。
坂口安吾疲惫地靠在椅子上，看着一片漆黑的监控画面。
太宰治自觉入狱前，曾找到他：“安吾，定个暗号吧，就像这样。”
青年细瘦的手指放在心脏处，坂口安吾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未言之意：利用心跳数传递消息。
“虽然我更想和那位可爱的小小姐直接联络，可她留下一句‘需要时会来找你’就消失了，我也不想太被动，就找上你啦，”太宰治轻松道，“假如哪天我出事了，务必拨打这个号码。”
坂口安吾用一些手段得到了监测数据，太宰治每天的心跳都很正常，直到方才，数据开始剧烈波动，持续一段时间后又恢复了正常。
他想调取默尔索监狱的监控录像，但监控画面全部丢失，默尔索监狱……
全体失去联络。
就像汪洋大海中的孤岛，所有讯息都有来无回。
“冷静点，先生，”女孩温和如细雨的嗓音安抚道，“我马上就到。”
坂口安吾随着她的指挥不断深呼吸，错乱的心跳渐渐平复。
“请相信我。”纳西妲说完，挂断电话。
“嘟——”
刺耳的长音回荡在昏暗的房间。
挂断电话后，坂口安吾起身来到大厅，准备亲自迎接纳西妲。
两名专门负责保护他的下属拿起武器，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后，随时保持戒备。
“你们不用这么严肃，去找个地方休息会儿吧。”坂口安吾道。
“这可不行啊，长官，”其中一人说道，“连异能特务科都查不清底细的‘客人’，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比较好。”
另一人点点头，沉默地守在旁边，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坂口安吾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不怪他们如此紧张，就连他自己，对这次会面也没有信心。常年的情报工作让坂口安吾养成了先做资料分析，推演出至少三套方案后再与人打交道的习惯，但即将迎接的那位客人身份成谜，还与港口Mafia联系颇深，坂口安吾实在拿不准该如何对待她。
……说到底，都怪该死的太宰治，如果他不那么逞强，愿意跟他共享情报，他现在也不至于手足无措，他迟早要和太宰治算这笔账……
……所以，千万、千万不要出事啊，太宰。
可再怎么不安，他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陌生的神秘客人身上。
“长官，来了两个人。”下属的声音打断了坂口安吾的思考。
大厅门口，瘦小的白发女孩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颗会走路的绿豆芽和一位高挑的金发男性。
坂口安吾很熟悉这样的三角阵型，他外出做任务时，下属经常用同样的阵型来保护他。下属是担心他遇到危险，那这两位呢？也是害怕女孩遇到危险吗？
可异能特务科是正规国家机构，现在又有求于女孩，无论怎么想，他们都不必在这里保持高度警惕吧？
很快，坂口安吾的疑惑被解答了。
女孩边走边微笑，突然左脚绊右脚，华丽丽地来了个平地摔。
而后面的两位，一个飞扑过去试图给她当肉垫，一个满脸嫌弃地扯住披风，将她提了起来。
坂口安吾：“……”
太宰你安心地去吧……
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女孩轻咳两声：“见笑了，这是意外，坂口先生请不要质疑我们的专业性。”
坂口安吾的笑容有些勉强。
他还能维持住表面功夫，两名下属的眼神却已经明晃晃地透出怀疑。
“管好你们的眼睛，杂种。”吉尔伽美什挑眉，刀锋瞬间擦过下属的脸颊，刺入墙壁。
空气霎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两名下属放在武器上的手微微颤抖，死亡的威胁犹如透明的大手压在肩头，令他们动弹不得。
其余战斗系异能者闻声赶来，迅速组成了包围圈，却没人敢率先向前，甚至无人敢直视青年猩红的蛇瞳。
冷汗顺着坂口安吾的额角流下。
他能察觉出对方没有强烈的杀意，反而有几分愉悦，就像孩童用热水戏弄蚂蚁一般，戏弄他们取乐。这种将人类看作低等生命，毫不在乎的人格，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何时就会引爆，伤人伤己。
除非，有人知道如何安全拆炸弹。
他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女孩。
纳西妲牵住吉尔伽美什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好啦好啦，不生气。”
“我们吉尔虽然脾气不太好，但心地善良，品德高尚，善解人意，乐于助人，你们不要害怕。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已经不生气了，是不是，吉尔？”
吉尔伽美什：“……”怎么感觉在骂他？
纳西妲小声道：“谢谢你替我出头。”
吉尔伽美什嗤笑一声：“自作多情，本王只是看他们不爽而已。”
纳西妲笑了笑，不戳穿他。
吉尔伽美什收回王财，冷眼扫视一圈。
坂口安吾心领神会，连忙让众人撤下。两名下属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在坂口安吾严厉的目光下离开了。
坂口安吾谨慎道：“我们先来谈正事吧，请随我来。”
他率先征询纳西妲的意见，女孩点头后，他才迈步带路。
方才的一场闹剧，已经表明了女孩才是主心骨。对待能让野兽收起利爪的人，他只能万分小心，避免触碰逆鳞。
监控室。
“请看，”坂口安吾指向屏幕，“大约半小时前，默尔索监狱的监控画面全部丢失，我怀疑有人入侵监狱，破坏了监控系统。”
“同时，由于默尔索监狱失联，我无法判断那里的具体情况，最糟的局面是敌人已经完全占领了默尔索监狱。”
星野望盯着屏幕，若有所思。
脑海中，系统的判断与坂口安吾截然不同：【宿主，我刚才接入默尔索监狱的系统排查了一番，可以确定，那里的系统正在正常运转。】
监控系统依然在尽职地转播实况，之所以一片漆黑，是因为……
他们正在凝视深渊。
坂口安吾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连串疑问即将脱口而出，又在吉尔伽美什冰冷的眼神下硬生生止住了。
“知道的越多，离危险越近，希望坂口先生能理解。”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又该怎么帮你？”
“坂口先生当然也有自己能做的事，麻烦你去通知所有能调动的特殊能力者，守在这些地方待命。”星野望在地图上圈出几座山林。他只知道死域的大概位置，具体情况需要当地人手再排查。
他本打算自己一个个解决，但来不及了。
倘若数个深渊界门同时打开，需要有人封锁现场，为他争取些时间。
“坂口先生做好这些，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星野望沉声道，“吉尔，我们走。”
光辉之舟加速到极致，眨眼间便来到默尔索监狱上空。
以监狱为中心，犹如实质的瘴气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仿佛黑洞般吞噬一切，连月光都不能幸免。
仅仅是看一眼，都像是要被吸进去撕碎。
吉尔伽美什扬声道：“准备好，本王开始了。”
万千“星辰”亮起，无数王财如流星雨般坠落大地，极致的炫目中，深渊被强行撕开裂隙！
星野望抓住兰百梨迦，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风声、刀剑的破空声逐渐远去，星野望死死盯住那道裂口，耳边只剩下咚咚的心跳和倒计时。
……三、二、一！
“兰百梨迦，做好缓冲。”
“好！”
兰百梨迦挥动法杖，数不清的藤蔓依次环绕，卸去下坠的力道。星野望穿过被王财砸开的窟窿，进入默尔索监狱内部，紧接着，吉尔伽美什也一跃而下，落在他身边。
系统：【请宿主进行意志鉴定。】
【意志鉴定，成功。】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总会引发人类灵魂深处的恐惧。
幸好，这次鉴定成功了。
也幸好，这次有人在身边陪着他。
星野望深吸一口气：“走吧，一切小心。”
兰百梨迦双手握紧法杖，重重敲向地面，形成半圆形的结界，不仅阻挡了深渊力量的侵袭，还净化了结界内的空气。
吉尔伽美什则悠闲多了，王财随时敞开，全自动瞄准闯入结界的深渊生物。
这样一来，最大的阻碍反而变成了如迷宫般复杂的监狱本身。
“杂种，你不认路就跟着本王走！”
“你还好意思说？你刚刚还把我们带去死胡同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纷纷看向兰百梨迦。
兰百梨迦：“嘿嘿，兰百梨迦也不认路哦。”
系统：【……】
系统：【宿主，抬头。】
门上的铭牌用英语写着——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星野望：“……”
很好，他们虽然没找到太宰治，但成功迷路到了费奥多尔的牢房门口。
星野望推开门，本以为房间内会空无一物，谁知头号嫌疑犯费奥多尔正歪头靠在墙边，仿佛睡着了般阖着眼。
事实与预料不符，星野望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做了。
他怕自己猜错了幕后黑手，敌人仍旧藏在暗处，又怕这是费奥多尔下好的套，就等着他上前。
“磨磨唧唧，”吉尔伽美什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有本王在，还能让你死在这？”
星野望这才上前，伸手碰触费奥多尔。
熟悉的提示音没有响起，系统没能回收禁忌知识。
这不可能。
在先前回收禁忌知识取得的记忆中，星野望清楚地看到过费奥多尔，他可以肯定对方接触过禁忌知识。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系统会失败？
星野望思考着开口：“吉尔，你的王财能不能装活人？”
“你让本王的宝库装这个？”吉尔伽美什面容扭曲，“你把王财当垃圾场了吗？”
“别生气嘛，装一小会儿就好。”
“不行。”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见过妈妈……”
“世界树哪来的妈？”
“你再这样我就要跟摩拉克斯告状了。”
“……下不为例。”
“吉尔伽美什是从古至今最英明的王！”
将人扔进王财后，星野望继续前进。
吉尔伽美什臭着脸狂轰乱炸，星野望提醒了句“别把费奥多尔也发射出去”后就随他去了。
终于，他们找到了太宰治的牢房。
被深渊力量侵蚀的黑发青年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星野望连忙上前，半抱起太宰治，和兰百梨迦一起将手搭在他的额头，净化深渊力量。
“纳西妲……”太宰治喃喃。
“我在，你先别说话了。”星野望回应道。
下一秒，他瞳孔一缩。
太宰治的手心里露出雪白的刀尖，猛地刺向他的心脏！他们贴得太近，星野望根本躲不开，只能徒劳地后仰。
千钧一发之际，吉尔伽美什倏地将他扯开，一脚踹向太宰治！
“等等！”星野望捂住微微渗血的皮肤。
英雄王的援手来得及时，刀尖堪堪戳破了一层皮肉，伤得不算重。
他看向“太宰治”：“你到底是谁？”
“太宰治”勾唇，口型是“你猜”。
不等星野望再问，“太宰治”忽然闭上眼瘫软在地，片刻后悠悠转醒：“咳咳……纳西妲？”
见众人神色复杂，警惕地围着他，太宰治反应过来，低声咒骂：“该死的老鼠。”
太宰治入狱后，一直在暗中观察费奥多尔的情况。
他不相信费奥多尔会就此罢手，多番试探后，终于抓住了破绽——俄罗斯人无意中吐露出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语言。
默尔索监狱为了防止囚犯勾结，彼此间会设置隔音屏障，但这难不倒两个会唇语的天才。一次无声的交锋中，费奥多尔的话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无法解读的词汇，太宰治想当然地以为这是他抛出的挑战，兴致勃勃地解读起来。
可无论他怎么研究，都找不到合适的答案。等到下次监狱放风，太宰治又敏锐捕捉到了新的陌生词汇，同样无法解读。
次数越来越多，太宰治也转变了思路：或许这不是解谜游戏，而是费奥多尔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异常。
为什么他会不自觉地使用陌生的语言？这语言来自何处？又为何有如此大的魔力？
直觉告诉太宰治，他接近了自己追寻至今的真相，只差一步，就能碰触到温迪等神明寻找的东西。
他将费奥多尔的症状与当初在横滨街头失控的异能者联系起来，照这样发展下去，费奥多尔离精神失常已经不远了。
听起来是个普天同庆的好消息，但狡猾的老鼠真的会放任自己落入这种糟糕的境地吗？
太宰治没有放松警惕，每次与费奥多尔交流，他都会打起十二分精神，避免自己漏掉关键信息。
可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
当费奥多尔的眼睛变得空洞，嘴角勾起诡谲优雅的笑容时，太宰治的大脑仿佛与身体断开连接，潜意识让他逃，身体却像被无数双大手按住般动弹不得。
随后，意识陷入一片空白。他像是陷入了漫长的睡眠，再次醒来，就发现默尔索监狱被费奥多尔搅了个天翻地覆，那混蛋还利用他的身体偷袭了纳西妲。
闻到血腥味的瞬间，太宰治如坠冰窟。
如果纳西妲独自前来，那把刀现在已经刺进了她的心脏。
幸好，有人陪着她，没让这件事发生。
这样想着，太宰治觉得被踹了一脚的肚子都不是那么痛了。
他熟练地从角落摸出一卷崭新的绷带，递给纳西妲：“还是包扎一下吧。”
纳西妲：“……”
费奥多尔的房间里有一堆书，太宰治甚至有新的绷带供他浪费，默尔索监狱的待遇这么好吗？
她接过绷带，一边给太宰治净化深渊力量，一边思考。
从描述看，没了赤王帮忙压制禁忌知识副作用后，费奥多尔逐渐受其影响，已经开始分不清深渊和人类的语言，但最关键的部分还是模糊不清，譬如他能将意识转移到太宰治身上，是靠异能，还是禁忌知识？离开太宰治的身体后，他又会藏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