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人就跟平静的死水一样,怎么样都无法让人提起精神。”她翻过一页书,“我希望,至少是我居住的地方,是流动的,有活力的水。”
“如果她们没有扰乱别墅的秩序,就不要处理掉吧。”
诗小姐深深鞠躬说:“是。”
“对了。”她可爱地嗅嗅鼻子,别说是男人,就算是女性都会为她挺翘的小鼻尖而动容,八方美人,在日语中这一词汇总以贬义而出现,“八面玲珑的美人”“人人都喜欢的美人”。
说到底,还是没有女性能够坦然地欣赏另一位女性的美,才会出现诸如此类的词语啊!然而寂小姐的身姿,就像是古典名著中的女主角一样,女性见了都会动容。
“你换香水了吗?”她说,“诗身上的味道与以前不一样了。”
“可能是在哪里沾染上了熏香吧?”诗不确定地回答。
“这种味道,就像是树叶被烟熏火燎一般,我很喜欢哦。”
又有人回来了,大门被从内拉开,女仆恭敬地说“欢迎回来”,穿白西装的小先生走进屋子,外套早已被人拖下,上半身穿了白衬衫与领巾。
“修治,你回来了。”寂小姐高兴地拍拍身旁的坐垫,“领巾,我帮你摘下来。”
他乖巧地坐下,任凭母亲的发丝擦过柔软的脸颊,有几根撒在脖子里,痒痒的。
“咦——”领巾被展开,正因是白色的,末端的一抹黑色显得格外明显,那颜色说是酱汁也好,说是凝固的血液也好,昭示着修治君不成熟的礼仪。
“真糟糕啊。”他仿佛才意识到蹭上去赃污一样,“在父亲那里吃了点团子,恐怕是酱汁滴落在领巾的边缘,我却没有太注意吧。”
“真是不小心啊。”寂小姐说,“实在是太不小心了。”
……
次日清晨,原右卫门先生没有回来,太宰他拿了部手机支撑架,将手机放在餐桌上,晨间新闻中女主播以不愠不火的语气播报前一日的新闻。
“凌晨三点四十六分,在东京千代田区一家音乐馆中发现女性被烧焦的尸体,尸体情况及其惨烈,疑似为前一日分尸案件敌人所为……”
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椅子背上,太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搅拌红茶与奶的混合饮品。
又是新的一天。
[身体:太宰治(津岛修治)]
[同步率:83%]
第47章
[蜻蜓掉队了,它顺着晚霞,飞呀飞呀,湿润的空气为其指引方向。越过低矮的草丛,是红树林,说是红树林,不过是日值深秋,枫树的叶子都变成了红色,晚霞也是火红火红的,像是肺结核病人卡出来的血,如果蜻蜓是人的话,说不定会为这逢魔时刻一般的景象而吓退,往回里去了。]
[翅膀嗡嗡嗡地拍打着,前方的湿意更加浓重,那是红色的叶子、被晚霞染红的树枝阻挡着它,一次又一次,交叉的枝桠遮天蔽日地盖过来,它穿过了,穿过那些遮蔽物,看见了远处的沼泽。]
[嗡嗡嗡、嗡嗡、嗡,看着远处的沼泽,蜻蜓不动了,它徒劳地摆动翅膀,却不得动弹,蜘蛛的网,网住了它,红蛛凑近,嚯,这里的红蛛真多啊,一只、两只、三只。]
[原来沼泽旁的红树林是蜘蛛的狩猎场啊!]
——《人间事.红蜻蜓》
上午十点,铁名巧驱车前往阿寂的家。
整夜过去,他就没睡着哪怕一分钟,先是把只有薄薄几件衣服的衣柜翻箱倒柜看了好几遍,最后还是跟着电影中保镖的穿着打扮走,黑色的西装,他甚至还去门口的三百日元店买了副黑墨镜。
等找好衣服,就开始胡思乱想,希望阿寂能平安,也希望发生点什么给他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又想到了与阿寂结婚的不知名的男人。偶尔给修治君一个镜头,想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孩子……总之,能让他心心念念的事情太多了,以阿寂为中心,不断向周围扩散。
约好上门工作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十点不到他就火急火燎地把洗漱用品等放进车里,催眠着自己早点走,否则堵车迷路怎么办,他为了早走两小时,找了两百条理由。
[说起来,当保镖的话,也就是说这一个多月要跟阿寂住在一起对吧。]
不浮想联翩是不可能的,他的脸,腾一声就红了。
十点四十六分,车驶入别墅范围内,铁名巧才知道,原来在东京还有这么大的别墅。
[比起别墅,这种范围应该算得上是庄园了吧?]
房屋的面积不算很大,以他所在的位置,只能看见西式洋房隐隐绰绰躲在浓密的树林之后,但围绕着洋房的植被,那些山树花草,占有的面积能以奢侈来形容。
第二道大门近在眼前,车辆徐行,黑铁栅栏门上明明不带人工痕迹,却在无人推门的情况下向后方缓缓展开,身穿西服马甲的仆从恭敬地走到铁名巧面前,低下头颅说:“请将泊车的工作交给我,先生。”他又说,“车内的行李会在稍后帮您一并送到房间。”
铁名木楞楞地点头说:“麻烦你了。”
[哇,这真是……]
他稍微抬头就能看见洋房的正面,全貌太大了,别馆掩藏在正院之后,铁名满脑子都是稀奇古怪却又理所当然的想法。
[哇,虽然知道阿寂是大小姐,这也太夸张了吧?]
[还是说别墅是夫家的?]
第二个想法让他不是很愉快,甚至生出了诡异的挫败感,寂小姐对房屋的审美从小到大一直没有变过,才上中学时,大多学生都做过作文,写自己理想中的房屋。
“阿寂理想中的房屋是什么样的?”他趴在桌子上,前桌是寂小姐,幸运坐在寂小姐身后的他为这位置没少被班上的男生找过麻烦,也还好他的体魄强健,个性也很强,即使国中的第一年在殴打与被殴打间度过,也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理想中的房屋?”莫约是从小时候起,寂小姐的气质就与常人不同,真要说的话,她有股超越时间的,与生具来的从容与优雅,让人怀疑她是否生而知之。
“我想想看,要有很大的院子,种了许多花与树与草。”她说,“房屋,果然还是要白色的,家具的话也要白色。”
“唉?”他说,“阿寂真喜欢白色啊。”
“不。”寂小姐微笑说,“只是不讨厌而已。”
成为英雄后,铁名巧用挣来的钱买了套一户建,从庭院到房屋的样式都是自行设计的,很难说他的花圃,他的小房子,在设计的过程中没有受到寂小姐的影响。
[说到底,她还是嫁给有能力给她更大庭院的人了啊!]
惨淡的现实给了他致命一击,身边的景致称得上是艺术品,铁名却失去了看景色的动机,他浑浑噩噩地向前走,想一笔糊涂心事。
“哎呀,是铁名先生。”悉悉索索的声音,间或夹杂着树枝树叶被摇晃的声响,他向右看去,转头的刹那恰好看见孩子的头从树槎丫中冒出来,修治灵活地调转了方向,让自己的脑袋朝下。
“危险!”铁名巧脱口而出,换了其他人,皮实的孩子他绝对不会担心,七八岁的小孩儿总是充满了创造力,就说他自己,在假山上爬上爬下也是常事,但一旦将“爬树”放在修治身上,怎么都不对劲。
[他跟阿寂长得太像了。]
“没事没事。”修治君又换了个姿势,从挺高的树上一跃而下,他像是只灵巧的猫,除了衣服头发中藏了几片树叶,毫无问题。
“铁名先生是来工作的吗?”他像是彼得潘,转了几个圈后突兀地出现在铁名身边。
“是。”铁名笨拙地接话。
“哎呀。”修治说,“那你真是来早了,现在是寂小姐的阅读时间,就算有再大的事情都不能去打扰他。”他笑盈盈的,铁名巧又发现了母子俩的相似点,那就是他们都非常喜欢笑,而且脸上带着的笑容,怎么说呢,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寂小姐应该是12点约的你吧。”
[完、完全说中了!]
铁名巧的脸一红,他的笑容趋向尴尬。
[就聪明这点来说,也跟阿寂一样。]
“我想想,现在到正午十二点的话,还有一个小时多,不介意的话,就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好了。”修治说,“家里很大,庭院的话姑且称得上是能过眼,我带铁名先生您转一转吧。”
“好、好。”
[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铁名在答应的时候,感觉到了久违的汗颜。
[这孩子完全不具备让人拒绝的能力。]
不过……
“修治君,对吧。”铁名巧问。
“对哦,就是这个名字。”他说,“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修治君要叫阿寂寂小姐?”疑问从听见修治说第一声寂小姐开始,就在他的心头盘桓,“理论上的话,应该是要称呼她为妈妈才对吧。”
[实在是太古怪了。]
日本与美国与欧洲大陆不同,东方的国家大都重视礼仪,重视上下尊卑关系,对母亲啊父亲啊直呼其名,是不能想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