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过神秘而被冠上幽灵船的名头,全世界也是头一艘吧。”
种田感叹声说:“是啊。”他讲,“我有几个老朋友,从俄罗斯上船,即将回到日本,先前没人敢上幽灵船,你知道的人年纪大了都谨慎、惜命,今年实在有人扛不住了,想从船上弄点儿东西下来,号称能买到一切,只有一艘船敢说。”
太宰治说:“那就看看他们有什么反馈,如果好的话,等船到日本我带着自己上去转一圈,半个月后再回日本时,什么钱都有了。”
种田山头火扯嘴皮子笑笑,有没有把太宰的话听进去另说。
……
他在种田那里喝了半杯咖啡,上年纪的老人喝茶,他不喜欢咖啡又永远神采奕奕,不需要古怪的饮料提神,太宰治喝咖啡,但他性好享受,种田的速溶咖啡不好喝,吸引不了太宰治,抿一小口就不喝了。
商量好近日的工作后他回家。太宰治的工作性质改变了,他却没有换居住地,东大附近治安不错,校内老师学生藏龙卧虎,奇葩众多,他们用异能力或智谋保护学校,连带将附近的居民区都划入保护范围内,太宰治身边两栋一户建都是分给大学教授的,有一位太宰曾听过他的通识课,眼下开门时看见了,还能低头微笑致意。
他出门前津岛修治已经出去了,从横滨回来后,二者的关系变得古怪,先前短暂的融洽早被扔到爪哇国,小孩儿频繁地在东京各地游荡,博物馆美术馆都看遍了,日前听隔壁邻居说在东京大学看见过他,旁听生年纪小如津岛修治不多见,还有些老教授博士生看见他大惊,就为了他跟太宰治一模一样的脸。
“佐藤君还因此闹了笑话。”隔壁的春夫教授告诉太宰治,“佐藤君已升任教授,那天讲二十世纪初的自然主义文学讲私小说,小朋友出现在了课堂上,佐藤君勉强上完课后把他留下来,严肃地询问他是不是得罪黑手党组织,吃了APTX4869,被迫变成小孩儿。”
当时恰巧有其他教授在场,也知道名侦探柯南中的毒药,又听春夫教授说过津岛修治的来历,听佐藤教授问后捧腹笑得前仰后合。
“哎呀。”太宰治笑得微妙,“真想不到佐藤学弟如此有想象力,原来在他心中我就是会得罪黑手党的形象吗?”
佐藤是他大学时代的学弟,太宰上大学时是小豆丁,辈分却相当高,一群学弟学妹见到他在校园内晃荡都要低头问好,佐藤是他学弟,他略有天赋,现已博士毕业成为讲师。
春夫教授听后也没完全否认:“那时我们教授就议论过,说不知太宰君以后会做什么工作,想来同学间也定有相似的疑惑。”
太宰治问:“备选项目都有哪些?”
“什么政客啊、作家啊、学者啊都在其中,相较之下认为太宰君会从政或者做自由职业的多些。”他说,“以你的口才不当议员可惜了。”
“承蒙夸奖。”
与邻居聊几句话后就各自分开,太宰回家拿了纸笔与信件,到楼下咖啡厅写回信,他跟O先生说过自己喜欢边闻好喝的咖啡香边写作品,最好身边还有赏心悦目的女孩子,织田作之助挑地点写信难说没受太宰的影响。
咖啡馆的女招待有个极富诗意的名字,叫鸳流,长相不如姓名,与其说是美丽不如说是可爱,是常见日本的女人相貌,鸳流是隔壁女子大学来打工的学生,谈吐文雅,偶尔会跟太宰交流对文学作品的看法。
“又来了啊,太宰先生。”鸳流给他端上咖啡,“是要写信吗?”
“不。”太宰说,“不仅仅是写信,还在写一个小故事。”
“小故事?”鸳流感兴趣了,“幻想故事?”
“是,应该说是写实故事吧。”太宰说,“毕竟是现实生活中会发生的。”
“哎——”她说,“准备投稿吗,太宰先生,终于准备放弃无所事事的侦探生活,靠文字糊口了?”太宰先前跟她谈过自己的职业,说是“自封侦探”。
“不。”太宰说,“这则故事是万万不会投稿的,只留着自己看。”他讲,“不过故事已经结束得差不多了,正在收尾,今天来店里的主要任务是写信。”
鸳流知道太宰先生很重视通信,他平日见女招待免不了调笑两句,即便是在处理侦探工作时也不忘记跟可爱的女大学生打闹,只有写信,当他写信时,人便会沉浸其中,话也变得少了。
仿佛满腔情感都融进薄薄的纸张内。
他展开雪白的信纸,O先生一如既往是写实派,他不抒发内心的情感,只说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这次工作略微艰难,雇主并未给出详实的信息,许多同行苦于信息不足铩羽而归,我在N市呆了三日并无进展,准备回去,离开之前用D先生教导的推理法再梳理一遍已知信息,发现了漏洞。福尔摩斯也说过“一旦你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事实外,那么剩下的,不管多么不可思议,那就是事实的真相”,我不能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又不方便描述工作内容,只能说此番经历是以上话的真实体现。/
太宰看完这段话不由笑了,他都不知道自己笑的原因,可能是被O信中内容逗乐,但他分明没写喜剧段子。
太宰想,自己的笑点真奇怪。
后面的故事也像是流动的水,温和、宁静,没有太多的波澜,说实在的,太宰治松了口气,他记得自己写的前两封信,邮差带走信件后他难得生出了后悔的情绪,想要不顾一切地将它们追回,他不确定O能否从文字中触摸他的灵魂,感受他濒临一线的崩溃,太宰治不喜欢别人太触碰他,但那时他受不了了,快要崩溃了,再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场所,他也是会发疯的。
而他不能把自己的疯狂留给津岛修治。
到目前为止他多少能感觉到O的敏锐,相对的,正如他全身心投入写信一样,O也在小心翼翼地维持这段难得的友谊,他们俩都在走独木桥,就怕桥对面的人哪天把单股绳砍断。
——那就真没联系了。
因恐惧断裂的绳子,两人都做聋哑人、都做胆小鬼,谁也不敢僭越。
[不,我收回我的话。]太宰治看完了信,准确说他在阅读最后一段,上一秒还挂在嘴边上的笑容已收回,他削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脸上毫无笑影,[他越过了那条线。]
脑海中不知怎回事,浮现出堪称滑稽的画面,两个火柴小孩儿站在独木桥上,各自把持一边的绳索,也不知发生什么事,可能是飓风刮过,也有可能是汹涌的河水淹没独木桥,总之绳子要断了,一边的火柴人要坠落了,另一人却突兀打破两不相干的规则,伸出手,抓住即将掉落的那个。
想象依旧没给他带来好心情。
/我一直与D先生维持心照不宣的约定,从未试图在现实生活中打扰另一人,我知道对您来说与我永不相见是最好的,只要是文字传递就永远是文字,与化成音符完全不同,D先生的想法我能猜到一二,但很抱歉,我实在不想进行下去了,我急切的、迫切地想要看见您,请您同意我的请求。
请让我们见面吧。/
于是太宰治明白,O并没有辜负其敏锐的直觉,剥开层层雾霭看见那些他不想传达却不得不传达的混乱意志。
太宰死盯着最后两行字看,请别搞错,他并没有慌乱,更没有手足无措,O的不情之请在他的意料之外,但接受与否却是太宰掌握主动权,他只是单纯表达诧异,因为在D心中,O是个相当识时务的少年,他像生长在自然界中的小动物,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敏锐的直觉赋予他强大的生命力,不会主动触碰禁区。
他陷入恒久的沉默。
……
“幽灵船回来了。”当那艘世界上绝无仅有的轮船从俄罗斯的港口出发时,全世界都将眼睛集中在游轮身上,日本的政界要人、家财万贯的商务人士、还有黑手党领袖以至于亡命之徒都在关注。
“你知道哪些人在船上吗?”种田山头火感觉到警部的气氛不对,于是也同信得过的人打听一二。
“听说前代警督上船了。”
“前代?”
“就是在病床上苟延残喘的那个。”熟人说,“有人想要延续他的生命,让他恢复意志。”
“不可能吧。”种田说,“他的大脑已经死亡了,只有躯体是活着的,说到底不过是苟延残喘,靠插管维系生命。
“这只是其一。”熟人的情报网络四通八达,没什么秘密瞒得过他,“财政部、内务省都有人去了,但他们都不是最主要的。”
“什么是最主要的。”
“你听说过传闻吗?”
种田山头火的眼里闪过一道光,却没说额外的话。
“要看是什么传闻了。”他表态。
“还有什么?”熟人老练地说,“异能者的起源传说。”
“啊。”种田不装傻了,他说,“听过一点。”
“都是些都市传说,经由一代一代人流传下来,源头在哪又是否可信却不好说。”种田先给传说蒙上神秘色彩,“有一位异能者,他们说是最初的异能者,我认为不是,紫式部可是日本历史上绝少的也是最初一批有史可稽的女性异能力者,她生存的时代还没有书出现。”他插科打诨,“你不能说圣德太子时代的人就手持书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