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想到,说完话,不仅是佐佐木,和时、草间、中村,还在办公室的下属竟然一窝蜂全涌过来了,他不得不嚷嚷说:“你们之前不是看过吗?”
“就是因为看过所以还想再看啊。”还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飞鸟前辈就是所谓的好男人吧?”
“难道前辈的学校真有家政课吗?”
“我们学校就没有。”
“好了好了。”他掀开盖子,四颗脑袋争前恐后向办公桌挤。
“金平牛蒡、厚蛋烧、这是牛肉还是猪肉?”
“泡菜炒牛肉。”飞鸟说,“是昨天剩下来的晚饭。”
“了不起,实在是太了不起了。”佐佐木喃喃自语说,“这样的飞鸟前辈都没有女朋友,那我们……”
周围的空气凝固了一瞬,剩下三人猛地抬头以惊恐的眼神看佐佐木。
“没有女朋友跟会不会做菜没关系吧。”飞鸟洗好筷子,又拿了本书,他准备把便当盒合上带出去吃饭,办公室是封闭的,如果在里面吃会给其他人造成困扰,“重点是工作。”他说了句实话,“这年头很少有人愿意跟军警结婚。”
其他人都沉默了。
高薪水、高死亡率,这世界一点都不和平,有犯罪者更有战争,异能者没有多到满天飞,但他们中的效用堪比核武器。
一枚核弹头下去,一座城市就会灰飞烟灭,广岛长崎便是如此,但一名强力异能者,也能造成相同的局面,而且他有智慧会思考,行走的核弹头比普通武器恐怖多了。
军警天天面对这些人,更何况他们隶属刑事案件科,比其他人工作要更艰难些。
飞鸟出门时拿了本《画图百鬼夜行》,是鸟山石燕的第一系列作品,现代除了妖怪爱好者与民俗学家,少有人看,佐佐木看到了书名录还是不了解,等他出门后问他人:“前辈喜欢民俗学?”
“不。”草间说,“他只看跟案件有关的书。”
佐佐木哈了一声:“我们的案件涉及到妖怪了吗?”
“保不准。”说话的还是草间,他耸肩回复说,“这世界上都有异能力了,有妖怪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中村看不下去了,“妖怪有没有存不存在不清楚,但前辈应该是在处理一宗无头悬案,我前两天看他把几年前的卷宗翻出来了。”
他们司存了太多的的无头悬案,许多就是近两年的,找到了作案凶手,却因为缺少关键证据而无法抓人,又或者推断出了手法,找不到人,还有干脆一头雾水的。
飞鸟干这行快十年了,习惯成自然,经验变多后就生成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他想众多悬案背后有名幕后黑手,他还是很有情调的人,喜欢做古老的比喻。
“你可以去看古书。”三个月前,他与一少年共同办案,只知道少年姓绫辻,对方听他说了几个案子,给出建议,“还有妖怪书。”
“什么?”飞鸟没摸清其中的联系。
“我是说。”少年也没叹气,他戴了副茶色的细框墨镜,脑袋上扣着不合时宜的猎帽,“如果说真有幕后黑手的话,他一定是个古典文学的爱好者,而且很喜欢非自然的东西,”他说,“你看,像是把手臂砍下放入铁箱,不是渡边纲对茨木童子做的事吗,更不要说是什么怀孕二十个月的女子,病院里消失的孩童之类。”他讲,“那家伙是神秘爱好者啊。”
“看多点古书,说不定就明白他的逻辑了。”
飞鸟不知怎么的,觉得少年侦探说得有点对,再加上他在上回的案件中大放异彩,就听了对方的话,看了三个月古书下来,思维逻辑没有理清楚,却将一些手法与古书中的奇诡事件对上了,起码了解为什么死者会被摆出肢体扭曲的模样。
警署前有座城市公园,是对所有人开放的,飞鸟先花了一些时间把午饭吃完,自己做的食物没什么好吃不好吃,最多不过果腹,随后他就看着手下的书本,若有所思起来。
他想到才翻出来的卷宗,上头部门电话通知,又把封存已久的卷宗拿出来查看,他记得这案件,死者是警校的学弟,全名是藤原清水,他们那一届习惯把人称为“藤水”。
藤水的尸体是从东京湾的支流中捞起来的,潮汐推着尸体到岸边,肿胀的浮尸吓坏夜间在河水边散步的人,他也到现场考察过,那些宛若钢丝线勒入肉、体的痕迹让每个看过的人都毛骨悚然。
几乎冲着尸体上的伤,就可判断为报复谋杀,没有深仇大恨,怎么会死成这副惨状。
[前天夜里不知怎么回事,又梦到了藤水。]飞鸟想,他跟这学弟不是很熟悉,在校园里不过是会打招呼的点头之交,入职后因工作原因吃过两顿饭,然后就没了。
梦里发生了件小事,是不是在现实中发生的已记不真切了,但梦中的情景却历历在目,藤水也看了他的便当盒,当时正好有“金平牛蒡”这道菜。
他露出了怀念的神情说:“哎呀,好久没见过金平牛蒡了。”他说,“这是我妻子擅长做的菜。”
不知怎么的,梦中藤水的表情很奇怪,但究竟怎么怪,他也说不清。
“请问,是飞鸟警探吗?”一声呼唤将他从梦中拽出来,青年站在他身前,他身边又有个孩子,二者面容肖似,却又精美得不像寻常人类。
尤其是眼睛,本不该是人应有的眼神。
“是的。”他愣愣地回应了,却不由捏紧手下的《画图百鬼夜行。
[我在艳阳天里,遇见了妖魔。]
第110章
16:41 pm
“阿止?”
[好痛啊。]
“阿止、阿止?”
[好痛啊、好难受、不能呼吸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痛?]
女性的手下意识捂住了腹部,与其说是腹部,不如说是曾经子宫的位置,她总觉得那里冷冰冰的,时不时就会传来神经质的抽痛,这种抽痛并非是真实存在的,而是徘徊在她的脑海里,像是一抹从来不会散去的幽魂,每当她出神的时,过去苦痛的记忆就会把她拉入其中。痛感是从心底溢出来的,永远无法抹灭。
“你还好吧,阿止?”一双温暖的手搭在她的冰冷的手上,抬头就看见惠子,她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来自女性朋友的热量让她心中熨帖,终于从无尽的噩梦中脱离出来。
[偶尔会那样。]
[莫名其妙陷入泥泞中,莫名其妙不能呼吸,莫名其妙感到疼痛。]今岁止看过许多医生,以望能够治疗自己的病症,得到的回答却大同小异。
“是精神紧张导致的。”
“神经性疼痛。”
“您可能更需要一位心理医生。”
“为什么不出去走走放松下,街心公园的花很美,或者你想去上野公园看樱花吗,人很多,樱花却不错。”
对这些建议,她只会微笑说:“好的,没问题,我试试看。”
如果有下次约谈,她会克制地告诉对方“你的建议帮大忙了”,亦或根本没有下次。
“没事吧?”惠子是新搬来的,今岁家隔壁的房屋一直空着,直到前段时间惠子带着她母亲搬进来,她的母亲是沉默的日本旧女性,而惠子则是新时代的事业女性。她带着点心上门拜访,以说明自己入住新屋,礼物是今岁夫人收下的,几日后今岁夫人送上回礼,来回几次又聊两句话,就成了朋友,今岁夫人的女性朋友数量不多,在她结婚后多不再联系了。
“没事。”今岁夫人露出了虚弱的笑容。
“啊,是那个吧。”惠子一脸了然,她以为对方犯了女性的老毛病还问,“你要红豆汤吗?”她们在的这家点心屋既有本国的点心饮料,又有咖啡冰激凌芭乐,在等待今岁夫人回答的期间,她先帮对方要了杯热水。
水冒着腾腾的热气,她像是感觉不到温度似的,冰凉的手掌环绕玻璃杯,暖意透过手心,顺经络一路向下。
[啊,空荡荡的腹部都变温暖了。]
惠子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她说:“你、没事吧,会不会烫手?”
“不。”水汽一路向上,氤氲了今岁夫人的脸,在蒙蒙的水雾中,她的表情模糊不清,“我很好,谢谢你。”
“真是……太温暖了。”
……
15:23 pm
[到底怎么回事?]飞鸟坐在办公桌前,不是他的办公桌,而是地下室三层储物间的小木桌子。他抬头看做摆设的窗户,一片黑,地基深深凹陷在土里,透过大片的玻璃也只能看见黑漆漆的洞。很难想象在现代化的警署还有这样的储物间,天花板很窄,只吊了灯,还是用拉线绳开的,他打开门摸索许久才找到绳子,等昏暗的灯光亮起,却发现手掌心留下两道灰。
太久没人拉灯绳了。
蛾子与蚊虫感受到光,自犄角旮旯一窝蜂地涌出,飞鸟搬开放在桌面上的俩箱子,扬起一阵灰。
“咳、咳、咳、”灰呛进嗓子眼里,从他口中喷出的气体又扬起了新的灰尘,这次刺激他的鼻腔,接连打了啥个喷嚏,白光下一阵雾蒙蒙,太宰治直接退到了门外,毫无进来的情致,他只是往后多退了几步,用手帕掩盖住口鼻,才假惺惺地慰问:“没事吧,飞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