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点,但额头中间还是有两道褶皱,光看脸,他好像无时无刻不在烦躁,无时无刻不在想些什么。
中年人把船型的纸盒递给他,里面一共有六枚丸子,红艳艳的辣椒碎末堆在丸子圆滚滚的脑袋上,有些散落在白纸盒里。
他用竹签插起一枚,塞在嘴里,无声地咀嚼。
“啊——————”
远处传来一声划破长夜的尖叫,是从游乐园的另一端传来的,准确点说,是从云霄飞车那里传来的,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人们的哭喊声与敌人的咆哮相兼容,脚步声如鼓点,慌乱而又复杂。科学课上他们看过一则纪录片,讲的是亚马逊湿季动物迁徙时,被捕猎者冲破队伍时的反应,惊慌失措的动物与现在的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该死!”
丸子还没有吃完,他把它放在身旁垃圾桶的顶上,毫不犹豫地朝着人逃离的方向奔去。
……
在歌利亚与斯坦因对决之后,社会上不得志的人与敌人分成了三派,大部分人支持歌利亚,并且疯狂地想要加入他,一部分人持观望状态,间或嘲笑歌利亚的理想主义,这些人大多是职业敌人,没有被英雄抓走的那种;还有小部分人支持斯坦因。
但说是支持,他们继承的绝对不是斯坦因的遗志诸如此类高尚的东西,而是抓住其中一个小点狠狠不放。
“杀死英雄”,这是他们从斯坦因一连串思想中提炼出的唯一的东西。
为此,斯坦因的少数派支持者们会酿造各种各样的祸端,打家劫舍只是小事,抢银行,恐怖袭击等等,他们什么都会做。
偶尔也会将袭击的地点丧心病狂地定在妇女与儿童很多的地方。
敌人的出场很有震撼力,他看上去像只巨型的地鼠,额头却镶嵌着强力的电钻,厚重的青石板在他的冲撞下不值得一提,脆弱得像是豆腐渣。
地表忽然被撞破一个大洞,平整的石板碎裂,被掀翻的地面上还站着人,乍一看似乎是带着小孩儿的一家三口,地裂开了一条缝,人就被那么吞没了,连几声呼号都没有发出。
人们因眼前的惊变而呆住了。
太宰站在冰激凌车前,还有两个就要轮到他了,但忽然发生的变故让经营冰激凌车的服务人员率先逃跑了。
在经过了矇昧时代后,全世界的服务业精神都有了新的改变,以保全人的性命为主,英雄接过了一切疏散群众的工作,而普通人,只需要逃跑就足够了。
“英雄!英雄在哪里!”
“游乐园里没有英雄吗?”
人们在跑动的同时还不忘记寻找能够救命的英雄,鼹鼠的耳朵很尖,他听见了人们的话,于是发出了癫狂的笑声,像动画中最不入流的反派角色。
“没用的,英雄才不会管你们。”他说,“来得敌人可不仅仅只有我一个,我们是地底小分队,继承了斯坦因的意志,要把在场的英雄统统破坏掉。”
他们的打算还挺万全,游乐园中常有三名英雄巡逻,这还是看在此地人流量比较大的情况下,但是敌人小分队一共有五人,鼹鼠挖了四通八达的地道,他的同伴们与他粉墨登场的方式相同,此时此刻,英雄们早就忙于先处理其他的敌人,而无暇顾这地方。
太宰站在角落里,没有跑也没有前进,他兴致缺缺地看着独角戏,脑中偶尔划过几句点评。
[啊,果然,无论过多少年,大部分的敌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新意。]他想,[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制造混乱然后杀死英雄吗?英雄能考到执照就不太被容易消灭,果然先前的直播还是助长了一些人的无畏的想法吧。]
[伤害妇女和儿童,就算是作为敌人格调也真是太低了。]他约莫算是个女性主义者,对孩童老人也没有加害之心,游乐园出现敌人本就是始料未及的,而对方的做法也让太宰不太愉快,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厌恶,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先是冷冷地看着。
鼹鼠没有注意到他,更没有看见太宰看垃圾的视线,他肆无忌惮地破坏着,地表本来就被他钻得松软无比,爪子一拍就凹陷了一大块地,人们的哭喊声更加大了,他的钻头滋啦滋啦地运转着,把旋转木马的中心柱捅了个对穿。
中间的电路长短线都被扯断了,电流中断导致静电火花释放,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鼹鼠又不知道做了什么,转瞬间,冲天的火光窜起。
孩子渺远的哭声与敌人张狂的笑声融合在一起,像是出拙劣的交响乐。
太宰看着,发现在他破坏公共设施的同时,人已经跑了大半,他刚觉得这幕戏剧差不多了,剩下不过是英雄登场牵制喽啰,却忽然听见了近在咫尺的微弱喘气声。
鼹鼠的身侧,一小女孩儿倒在地上,看上去不过是国小的光景,她的腿被落下的立柱砸伤了,总之跑不了,父母朋友似乎也不在身边,人浩浩汤汤往安全的地方跑去,没有人注意她。
或许有人注意到她了,毕竟女孩儿的身侧跑过一个又一个人,但他们就跟没有看见孩子似的,跑动时候形成了真空地带,将她圈在最里面,没人“看见”她。
作为敌人事件中的受害者,实在是再常见不过。
鼹鼠终于笑完了,他的身型很高大,仰天长啸时都看不见脚底下的人,在过去他可能从来没有放纵破坏过,难得来这么一次感觉很好,他好像还准备做点什么,但是一低头却发现人都跑得差不多了,他发出几声滑稽的叫喊:“人呢?都到哪里去了!”作为反派实在是一点儿都不合格。
无法跑动的小女孩儿就在这时进入他的视线,或许是抱着伤一个是一个的想法,又或者只是怒气冲上脑袋,想要重新竖立自己的威信,他挪动笨重的身体向着小女孩儿走去,躺在地上的孩子抬头就看见了恐怖的敌人,连眼里都回荡在眼眶里,哭都哭不出来。
[谁来、谁来救救我!]
制服样式的黑皮鞋忽然出现在女孩儿眼前,太宰的语调很飘,与他在课堂上偶尔发言时一样:“诚然,斯坦因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思想犯,但他的攻击对象却是有明确目的的。”他很讲道理,“平民、百姓,非英雄的人都不是他的狩猎对象,既然口中说着自己继承了斯坦因的意志,行动上也应该稍微切合一些,否则就是最单纯最低级的暴徒了。”他露出了飘渺似仙人的笑容,“这位鼹鼠先生,我说的对吗?”
敌人的反应十分简单粗暴,他是太宰常见的最低级的那些人,当你跟他说些道理时,是不愿意听的,文字在他耳中会直接转化成没有意义的符号,鼹鼠嗤之以鼻,对太宰说的那些话,随后直接把拳头换了个方向,对着他的脸去了。
“去死吧,谁要听你说话啊臭小鬼!”就连威胁的语言都显得贫瘠了。
逃跑的人停了下来,并不约而同拿出手机,看客最喜欢这种戏码,有人逞英雄把自己送到敌人的手下,随后再牺牲。
他们会记录下死亡的瞬间。
“好吧。”太宰假惺惺地叹了一口气,随后伸出拳头。
他的皮肤很白皙,手腕在鼹鼠爪子的面前显得更加细弱,而他的身体只有敌人大小的四分之一不到。
大与小,野蛮与文明,非人与人类,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幅画面都充满了冲击力以及另类的美感。
而被太宰挡在身后的女孩儿,泪珠从她的眼眶滚落,本人并没有感受到,她只是愣愣地看着身前的人,从心底深处发出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不要——]
爆豪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画面。
[喂喂,开什么玩笑!]
[那个自杀混蛋在保护别人,不对,快点躲开啊!]
他的脑袋当机了,太宰的个性是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做,爆豪什么都想不到,他只是脚底用力蹬地,纵身一跃,朝着太宰伸出手扑过去,似乎想要以自己的身体为盾牌,挡住敌人的攻击。
还是来不及了。
敌人的拳头轰上了太宰的手。
白光乍现,把受害者与敌人与爆豪罩了进去,附近的人不约而同地听见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响。
很难说哪是什么声音,可能是玻璃可能是布帛,可能是一切有形之物。
白光如潮水般退却,画面中只留下了一群人。
没有鼹鼠,没有敌人。
只有一个身材肥胖的男人,从过于宽大的衣服堆里钻了出来。
“哇——”
拍摄视频的人发出了无意识的短促的音节。
……
“嗯?”
波澈健坐在电脑前,这段时间他忙疯了,不,歌利亚其实比他要更加忙碌,后者忙着搭建新黑道的框架雏形,还要负责筛选前来投靠的人。
他们中哪些人可信,哪些人不可信,哪些人可以用,哪些人不可以用,都要他来决定。
歌利亚试着模拟太宰的想法,结果不是很顺利,太宰的脑回路实在是太弯弯曲曲了,现阶段连他在想什么都搞不清楚,更别说是其他。
他的眼睛下悬挂着两泡肿胀的眼袋。
波澈健倒是神采奕奕,他能够遨游在网络的世界中,因无数不可都在处理庞大的信息几乎感觉不到精神上的疲劳,他挥手招来幽灵似的歌利亚:“你来看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