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的笔体很细,有的是红色,有的是黑色。
霍克斯辨别了一下,认出其中几句是太宰书中的话,想来其他他不认识的,也出自他的文章、他的作品。
右侧正前方的话出自《长枝山竹》,这本书与霍克斯还算有渊源,他读得也仔细,其中的一些段落不免让他触动。
[什么是英雄?长枝经常思考这一问题,倒不是说她真的喜欢那些社会上的英雄……不,不对,与其说是不喜欢,倒不如说是厌恶才对吧,毕竟她于之英雄,就像是被关在瓶子里坚守了一千年的精灵,与打开瓶子放她出来的人一样,这时候就算有英雄对她冠冕堂皇地伸出援助之手,也只会招来她的憎恨罢了。
“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这样的想法肯定会在心中生根,说到底她只是普通人呵,如何能免俗,那些无处安放的仇恨,不放在英雄身上难道放在她自己身上吗?还是不了吧,她已经足够仇恨自己了,就让她仇恨下英雄吧。
于是她忽然想通了,对自己来说,英雄啊不仅仅是拯救人的人,还是让她仇恨着的无辜的人呀。]
话被打散了拼在墙上,如果不是很熟悉书中的内容,肯定看不出究竟说了什么,但霍克斯看一眼就知道了,当他第一次阅读文章时,这段思考就触动了他,心里是不舒服的,却不得不承认长枝的想法是正确的。
英雄身上承载了荣耀与仇恨。
[但不管怎么说,在公共场合贴有反英雄思想的话,也未免太过了,尤其这场作品发布会会有许多英雄到场。]他用小拇指想都知道是谁决定贴这些话。
[主办方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们都很愿意迎合个性社会的主流,有权力并且一意孤行要贴出这些句子的,只可能是太宰。]霍克斯几乎是无奈地在心中抱怨[那家伙,真的对英雄没有意见吗?要不然干嘛总是要在作品中在会谈中cue英雄,而且没有好话。]
过道不长,霍克斯走路的速度很快,他上了旋转楼梯,楼梯很宽敞,能容多人通过,两边的墙壁十分洁白,终于没有贴着红黑相间的字,霍克斯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他并不想那么近地看太宰书中的内容,远看时,他能获得视觉上的愉悦,因为那些文字排列组合得很漂亮,但近看,只能让他感觉到压迫。
压迫或许来源于深重的颜色,或许来源于承载着的思想。
旋转楼梯有点长,到了中间的平台层,灯忽然暗了,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灯,发现led灯面还是好的,大概是故意把光调得昏暗,拐过平台层,他忽然理解了主办方人的用心,与灯不同,五楼的入口实在是太亮了,就像是地狱上空悬挂着的天堂之门。
他涉台阶而上,入了光门之中,门口搭着一座台子,台上孤零零地放着三本书——《以爱之名》、《人间事》、《长枝山竹》。
摆放德颇具深意,它们占了台面的左半部分与中间,在右边徒留了一本书的空隙。
从进门开始,空间的构造、书局内部的布置让霍克斯不得不处处留意,好像每个角落都写满了来自太宰治的暗示。
“你也来了。”生硬而低沉的男声打破了玄而又玄的境界,霍克斯只觉得自己的灵魂被突兀地从文字构建的诡谲空间中抽离了,他崇拜的英雄安德瓦走近,火焰在他的身上熊熊燃烧,但那些火舌却被主人精准地控制着,没有舔舐到纸张,甚至没有散播出哪怕一丁点儿火星。
“安德瓦先生。”他很有精神地打招呼,即使面对欧鲁迈特,霍克斯也不会如此有精神,他很尊重安德瓦,在他心中,对方是名无可挑剔的英雄。
安德瓦威严地点点头:“你来也是为了抓到斯坦因?”今日聚集在此地的英雄很多,他们中绝大部分都是冲着斯坦因来的,有想要为朋友报仇的,有想要抓到穷凶极恶的罪犯从而扬名万里的,也有只想混水摸鱼分一杯羹的。
英雄们的成份各不相同,思想也非常驳杂。
“应该也能这么说吧。”霍克斯用弯曲的手指耙头发,留下一道道深沟壑,“我跟太宰关系不错,而现在英雄杀手盯上他了。”他说,“就算是英雄也不可能保护所有的人,但是保护好自己的朋友,保护好自己在意的人,还是要做到的吧?”
“也就是说,这次我会是你的竞争对手,安德瓦先生。”他毫不避讳地下战书,悬崖对面站着自己最崇拜的英雄,但满腔的少年意气却让他不忌惮于挑战,“我会抓住斯坦因的。”
安德瓦不置可否:“各凭本事。”他只留下了硬邦邦的一句话。
“安德瓦先生是带了儿子来吗?”霍克斯的眼睛四处提溜着,好像在寻找什么,嘴上却没有放弃与安德瓦寒暄,“我听说了,轰焦冻,是这个名字吧,总之你的儿子就在你的事务所实习。”
“到这个年纪,应该见见世面。”安德瓦说,“与学校的小打小闹不同,他需要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敌人。”
“真是严格。”霍克斯眼前一亮,他找到人了,“我看到太宰了,先走了,安德瓦先生。”
……
5:45 pm,书局。
“你好啊霍克斯。”太宰悠扬地跟他打招呼,他没穿校服,而是换上了沙色的风衣,款式跟以前穿过的黑风衣类似,颜色却柔和了许多,他现在看上去几乎像是个真正温柔的少年。
“新衣服不错。”霍克斯顺口夸奖了一句。
“有人告诉我,我穿这颜色会很好看。”太宰说,“不过我决定一会儿还是换成黑色,主办方说黑色更加庄重。”
霍斯克耸耸肩:“跟我没关系。”他忽然想到刚才看的那些文字,忍不住问,“墙上的字是你安排贴的?”
“很有美感吧。”太宰笑嘻嘻地说,“我只是安排下去,但是贴字的小姐们比我想的要厉害多了,她们的审美水准很高,枯燥无聊的文字内容都能那么好看,找她们真是对了。”
“内容是你选的?”
“当然。”
霍克斯忍不住了:“我说你啊,是不是对英雄有什么意见。”他一句话咬着一句话,“就算是有,也不要那么明目张胆啊,今天到场的英雄本来就多,还贴那些话也太挑衅了。”
能让他说挑衅,是真的挑衅,谁都知道,霍克斯是最张狂最傲慢的英雄,除了过人的实力以外,在英雄团体中他以地图炮著称,而公众形象会这样,与他的刻意塑造是分不开的,这样说吧,霍克斯比外人更了解,自己是什么样的。
能让他觉得“挑衅”,那太宰是真的很挑衅了。
“哎!”太宰无辜地睁大眼睛,他的表情让霍克斯恨不得一巴掌糊在他脸上,“这你就说错了霍克斯君,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吗?”他的眉毛眼角都像下挤,看着实在真诚。
霍克斯君铁石心肠地说:“你难道不是吗?”
“你看错我了。”太宰像是戏剧舞台上为爱情所害的男主角,他的肢体语言十分夸张,手按在胸口上,好像被锋利的语言刺伤了。
霍克斯脸上贴了两个字:太假。
“好吧好吧。”玩闹忽然就结束了,太宰的动作表情趋于正常,与刚才的戏剧相对比,现在的他看上去甚至有点真诚,“我没有骗你啊。”他说,“我对英雄一点意见都没有,甚至可以说我非常喜欢英雄。”
[?!]
“对自己有点信心吧霍克斯君,你和消太君可是当之无愧的英雄,仔细想来,我寥寥无几的朋友圈中几乎所有人都与英雄沾边,在这大情况下我怎么可能讨厌英雄?”他说,“至于那些话,与其说是讨厌,请将我的行为解读为对英雄有更高的期待。”
“当然了,我的期待绝不是品性上的,英雄说到底也是人类,既然是人类的话就是有缺陷的,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有缺陷,偶尔绽放的光芒才会被衬托得更加华美。”
“我的话、我的行为、我的思想,只不过是堵住英雄腐败的后路,让你们在正道上前行罢了。”他说,“毋庸置疑的是,我站在英雄那一边用。”
“太宰。”霍克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严肃地叫了太宰的名字。
“嗯?“
霍克斯一字一顿地说:“说点人话。”他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
……
6:15 pm,书局门口。
在短短的半小时中,队伍的长度翻了数倍,铁栏杆有点不够用了,人像是逶迤的龙尾巴,拖了不知道多少米,还是工作人员随后借到了橡胶的伸缩带,架构起了新的栏杆,读者们才有地方可以站。
排在后方的男性们女性们气氛很好,大概是为了打发排队的时间,三言两语就太宰的作品交流起来,气氛融洽,其乐融融。
排名前的人们却不大一样,人物各异,却都统一地沉默着。
明田优二站第一个,他四下张望着,像是最普通不过的富家子,先前他拿出手机刷界面,也不知道从哪段时间开始,他厌倦了,手机便被揣兜里了,便开始与身后女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有一搭的是他,那位女性说话却少,不过是“嗯”“啊”地回应着,显然对此兴致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