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荣还管他叫父亲大人,这厮是想叫岳父吧?
高俅随手抄起桌上的镇纸,便要打花荣,高铭见了一惊,他迈出一步想拦下,却发现父亲高高举起的镇纸,没有落下,而是停留在半空中。
高俅下不了手,他对花荣虽然不如儿子好,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有感情。
他除了愤怒外,还有心酸。
怎、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呢?
高铭上前拿下他爹手里的镇纸,道:“爹,您听我解释……”
高俅咬牙道:“如果是你们真心相爱这样恶心人的鬼话,就不要说了!”
高铭摇头,低下头,半晌抬眸,眼中已有雾气,“其实是这样的,杭州之时,我受了伤,见到花荣之后,他安慰了我许多,处着处着,然后我们就……当然,也是因为在梁山的时候就有感情基础的……”
高俅听不太懂,“你在杭州受什么伤了?”
高铭抬手擦眼角,“我本想不说的,事关颜面,可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只能如实都告诉您了。我在杭州的时候,一天晚上正跟一个当地的女子在帐中取乐,谁知道突然被人闯进来,告诉我方天定打来了,我当时猛地被惊吓,一下子就不行了。”
据说历史上赵构就是这样不行的,南逃途中正跟宫女行乐,惊闻金军打来,当场萎靡,然后症状持续了终生。高铭借用了一下他的经历。
高俅脑袋嗡一下,“你别胡说。”
“本来生过那场大病之后就不怎么行了,结果被突如其来的一吓唬,就彻底完了。”
高俅琢磨了一下,浑身出了层冷汗,“不是吧?”
这就不是改邪归正的问题了,这是就算归正也没法是再延续子孙的灭顶之灾。
高铭颔首,接着他就见他爹双眼发直,然后朝一旁倒去。
“爹——”高铭拽了一下,没扶住。
花荣忙上前,扶住了高俅。
高俅还有意识,根本不想要花荣来扶,愤怒的地推开他,“你走开!”
花荣自然不能放手,“您先坐下。”
高铭在一旁道:“爹,您看,这也没什么不好,花荣要是个女的,还扶不住您呢。”
高俅一愣,待发现他竟然在思考这句话的合理性,不由得愤怒地怒视儿子,“一派胡言!”看到儿子的脸,又想到他刚才的话,悲伤地不能自已。
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
连翻的打击下,高俅只想暂时放弃思考,意识游离,半昏了过去。
朦朦胧胧间,他听到自己儿子焦急地喊他爹,但似乎好像又听到花荣也在喊他父亲大人。
诶?慢着,花荣喊的是父亲大人,还是岳父大人?
好像是岳父大人。
高俅有点后悔刚才的镇纸没甩到花荣脑袋上,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一口气没上来,彻底昏了过去。
——
高俅觉得自己不行了,挣扎不动了。
出使辽国已然成定局,而花荣也名列其中,就算他叫官家收回委派花荣的成命,谁又能代替他的位置呢?
虽然不想儿子跟他在一起,但这个节骨眼上,总不能拿儿子的性命开玩笑吧。
似乎还得依靠花荣。
唉……
他缓缓睁开眼睛,见高铭在自己床前守着,正从花荣手里端药碗,他不禁流下一行清泪,摆摆手,“你俩都出去,不想见你们。”
高铭唤了声:“爹——”
高俅瞧了儿子一眼,悲痛的扭过头,暗暗抽噎,“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会。”
等听到门吱嘎响了声,以为人都走了,将头转生,却见花荣还留在他床边。
“你在这里做什么?”高俅叹道:“你也出去。”
“我想与您说几句真心话。”花荣道:“我也挣扎过,我曾经不想面对这个现实,但最终的结果,我只能缴械投降,我不求您的认同,我只想叫您知道,我对衙内是真心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他。”
高俅的抵触情绪不那么重了,但仍然不认同,“我不想听。”
“从梁山开始,一直到擒获方腊,一步步走来,虽然我们都是男子,但却不比世间男女的感情来得单薄。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认真对待,生死相随。当然,这个生死相随,便是如果衙内不在了,我不会独活,如果我出现任何意外,我希望他另有所托,好好活下去。”
高俅许多日相处下来,对花荣坚定的品质倒是不质疑,他知道他说得是真。
只是这般浓烈的感情,若是放到一个女子身上,那么他得高兴的合不拢嘴,可惜却是花荣这里。
花荣又道:“我之前说得并不是假话,如果您愿意,我会和衙内一起伺候您,为您尽孝。我没有父亲,会像对待自己的父亲一样照顾您。”
养儿防老,高俅当初过继高铭便是为了延续香火,老有所依。
这种依靠,并不是钱财上的,毕竟他并不缺银钱,而是感情上的,共享天伦之乐。
只是,现在的情况发展,跟高俅想的很不一样。
高俅回忆了下,之前与花荣的相处,的确并没有不妥的地方,如果他不知道儿子和花荣的事情,他甚至感到很快乐。
高俅身体抱恙,发不出火了,加上花荣刚才的一番话,这会也冷静些了,闭眼叹道:“……他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却胜似亲生。其实我叫他娶妻,也只是希望铭儿能够享受正常人的幸福……不要有遗憾。”
花荣道:“我理解。但我相信,我也能让衙内过得幸福。”
高俅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花荣,无力的摆摆手,“我累了,我想休息,你先出去吧。”
花荣起身,默默离去。
等他一出门,高铭就迎上来,拽着的衣袖将他拽到僻静处,“我爹说什么了?没打你吧?”
“没有,太尉还是很通情达理的。”花荣笑道。
“他没问我身体的事情吗?”
花荣苦笑,“你也够狠的,直接撒这样的谎。”
不给他爹毁灭性的打击不行,“不这么说,他还有别的希望,八成会做出叫我继续娶妻,但是可以跟你继续保持联系的让步。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是撒谎?”
“你在杭州的时候,心里已经有我了,怎么还会跟女人在帐中行乐。”
高铭抿嘴笑,“哼,挺自信啊。”
“是啊,不过,这倒是个不错的借口,我借用了,等到我家人问我,我也说我受伤了。”
武将么,磕磕碰碰很正常。
“你给钱了么,你就借用。”
花荣笑道:“你和我还分彼此么,连你爹都是我爹了。”
高铭憋住笑,扯了花荣一把,“咱们去厨房看熬得汤药还没好,一会给父亲端过去。”
——
高俅睡了一觉,醒来后腹中正有饥饿感,正要唤仆人进来备饭,就见花荣跟儿子叫人拿着床上的矮桌进来,给他摆到跟前,又一一布菜。
高俅虽然生儿子的气,但饭菜是无辜的,瞭了他俩一眼,“你们出去,看着你们吃不下。”见两人都不动,就急道:“好歹出去一个!”
看到两人站在一起,他还是难受。
已经跟高俅聊过的花荣,就先出去了,留下高铭端起饭碗,递到他爹跟前,然后拿筷子在菜上逡巡,“您想吃哪个?”
“我想把你下油锅炸了!”高俅数落儿子,“你——你——”竟然不知骂什么好,缓了口气,“你俩怎么好上的?”
“说了,之前就有基础,加上一些机缘巧合……”高铭叹气,“我也不想的,感情到了没办法……”
“你还委屈上了?!”高俅直攥拳头,但因为没吃饭,一生气眼冒金星,只得压住怒气,尽量心平气和的地道:“……算了,我刚才想过了,等你从辽国回来,你好好治病,好歹娶一房妻子,至于你和花荣的事……他确实救过你许多次,我就不多管了。”
高铭心道,就知道会这样。他可不是赵构,都不行了,还不停地纳妾给自己充门面。
“怎么能去害人?”
“那我害你怎么样?”高俅愤怒地左顾右看,最终拿起枕头要打高铭,“打死你这小兔崽子!”但枕头才拿起来,就又扔下了,实在下不了手,绝望地仰头,“唉,我的命怎么这样苦?”
吾命如此,天意如此。
高铭道:“爹,您不待见我吗?不待见花荣吗?现在我俩在一起,不是挺好的么。”
两人都待见不假,但也不能以这样的形势凑在一起吧?高俅怒视儿子,“你少来这套!”
“不来不来。”高铭赔笑,给他爹夹菜,“您吃饭。”
高俅嚼着饭菜,拿筷子数落儿子,“你就溜须拍马吧,平日也没见你给我夹过菜!”
“您以前也没生病啊,您以后身体有恙,我和花荣肯定都衣不解带的照顾您。”高铭保证道:“咱们跟一般家庭也没什么区别的。您仔细想想,花荣不是挺好的么,您哪里不满意?”
高俅瞪眼,“性别不满意!”
高铭为难地道:“那您将就一下吧。”见他爹眼睛要喷火,赶紧笑眯眯地道:“花荣那么多优点,置换这一个缺点还是可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