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的灵力在不断衰退,根本没有办法继续延长人类的寿命。但我绝对不会放弃的,晴明大人。”
少女有些疑惑,明明少爷的名字并不是什么“晴明”啊。
她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妖精小姐赤足走过来,从她手中拿走了那枚代表土御门家灵脉的晶石,然后像是对待山里随处可见的石头一样,把晶石直接丢给了后面如同海盗船长一般的年轻人。
然后,妖精小姐就带着海盗船长和一人一猫转身走了。
少女眼神犀利地发现,妖精小姐走得时候步伐匆匆,像是有什么急事,又像是电视剧里偷吻了心上人后害羞逃跑的女主角。
可能也是错觉。
“少爷!”少女瞬间奔跑到自家少爷身边,特别是看到少爷唇角带着血的时候,少女就更加慌乱了。
“我没事。”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只是看着前方的某个背影,一边轻抚着怀里依旧在沉睡着的小奶狗,一边虚弱地勾起笑容。
“照顾好这个孩子。”青年说着,就将怀里的小奶狗送向名为“葵”的少女。
也许是因为唇边沾了血迹,已经卧榻多日命不久矣的青年此刻看起来精神了一些。
“少爷,您好像……很高兴。”看着少爷很久很久没有展露的笑容,少女知道这次自己并没有看错,“难道刚才那位,就是葵小姐?”
也许是因为少女从未向自家少爷提起过他昏迷时的呓语,所以少爷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吃惊。
沉默许久,少女就听见自家少爷对她说:“丫头,我终究是一个很自私的人类,一边希望他可以主动解除契约去寻找自由,一边又希望下一次还能再次见到他。”
少女听不懂,但却知道一件事情。
虽然每个人都觉得少爷命不久矣,但对于少爷自己来说,死亡似乎并不是一切的终结,反而像是又一个新的开始。
*
三日后——
醉月站在某座山的高处,向下望去。
山下是一间简陋的房屋,不过房屋的周围盛开着许许朵朵异常精神的向日葵。
“听说土御门家的那位少爷带着侍女搬到了这里,我就猜你一定在这里。”的场静司从醉月的身后走了出来,“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醉月大人真的不去陪陪他吗?”
“就算去见,那个半吊子也认不出我。”醉月瞥了的场静司一眼,“那我还去做什么?对一个命不久矣的病人霸王硬上弓吗?”
“那醉月大人为什么还要守在这里三天?”的场静司反问了一句。
“只是在赏花而已。”醉月看着那成片的向日葵,普通人根本不会相信三天前这片花丛才刚刚撒下花种,“那个家伙的生命越衰弱,这些向日葵就开得越发灿烂,也只有傻瓜才会在生命最后的时刻还用灵力去浇灌植物吧?”
风吹过山林,醉月墨色的长发在风中划过弧度。
今天的醉月,穿着一身黑色绣着银线蝴蝶的和服,他原本想戴上一枚向日葵的发饰,却终究还是放弃了。
“醉月大人真的不愿意成为的场一门的式神吗?”的场一门不知道第几次这么问醉月。
醉月笑了笑:“的场先生,我说了谎。时至今日,醉月依然是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式神。”
“谁不知道呢?就连胖成球的猫都知道你在说谎。”的场静司毫不留情地拆穿。
“那你知不知道……”醉月的声音在风中变得缥缈,“如果这一世的安倍晴明死了,身为式神的我也会陷入沉睡。”
“醉月大人曾经说过,安倍晴明的死受到了诅咒,所以就算转世,每一世都会短命。”的场静司看着醉月,“这种诅咒,真的无法解除吗?”
“可以。”醉月让人意外地点头,“但至少需要满足两个条件。”
“哦?”的场静司露出好奇的表情,“哪两个条件?”
“全盛时期的安倍晴明,和一个灵力充沛的世界。”醉月的和服宽袖在风中扬起,“至少如此。”
“我一定会找到机会。”醉月的声音出奇坚定。
“我一直以为,以‘醉月’为名的妖怪定然洒脱自在,没有任何烦恼,只有这样才能畅快地醉于月下。”的场静司看着此刻的醉月,竟然觉得十分陌生。
“醉月这个名字,来源于我曾听闻过的一个来自更东边的故事。”醉月像是看着友人一样看着的场静司,“那里的传说中有位叫吴刚的仙人,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就必须要砍伐掉月亮上的桂树。”
“那位仙人砍伐了一年又一年,甚至十年,甚至百年,但月亮上的桂树却依旧无法砍断。”
“为了达成目标,吴刚最后想了个办法,那就是用美酒灌醉了阻止他砍伐桂树的月亮,趁着月亮喝醉的时候,轻而易举地砍断了桂树,最终达成了目标。”
“这个故事,就叫‘醉月’。”醉月笑了,“而醉月,就意味着无论如何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达成目的。”
有着和名字表面完全迥异的寓意。
的场静司沉默地与醉月对视了一会儿,终究叹了口气,笑着问道:“我现在最好奇的是,那位仙人这么执着地砍伐桂树,究竟是为了达成怎样的目标?是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吗?”
醉月神秘一笑:“是为了调戏一位住在月亮上的美人。”
“……”
“的场先生,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看着月亮喝酒吗?”醉月又问。
“是为了向那位砍伐桂树的仙人学习?”的场静司摇了摇头,他并不了解醉月。
醉月也摇了摇头,望向此刻什么都看不见的天空说:“每一次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那个半吊子的转世在哪里。”
“但每次我看到那轮月亮的时候,就会想到,我们正看着同一轮月亮。”醉月略有些感慨地说完,又笑了笑,“当然,妖怪们也总是喜欢月光多于日光。”
“唉——”的场静司有些夸张地长叹了一声,“看来的场一门终究还是错过了一位最好的式神,只能让七濑女士他们继续去寻找合适的妖怪了。”
“不过在告别之前,不知道醉月大人是否愿意收下这件薄礼。”的场静司从和服袖中取出一个黑色长盒子,递向醉月。
这样的画面,倒是让醉月觉得眼熟。
上次的场静司偷偷将收服符咒藏在发簪里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一幅场景。
醉月却并不犹豫地接过长盒子,打开之后就诧异地发现,躺在盒子里的是一枚特殊的蝴蝶发饰,由一整块晶石雕琢而成,没有任何接缝和瑕疵的蝴蝶发饰。
“土御门一族那么大一块灵脉晶石,就成了这么一个小东西?”醉月小心地拿起发饰,看着材质为特殊晶石的发饰在阳光下闪耀光芒。
“大部分的晶石自然是要留在的场一门,身为当家能克扣出这么一些,已经难得。”的场静司轻笑着,“仅仅是手工费的账单就足够让人头疼,何况送礼的对象还是已经没有任何希望的式神人选。”
说着,的场静司并没有再要求什么,只是独自转身离去。
“珍重。”
“珍重。”
告别的场静司之后,醉月在原地坐下,一边看着山下种满向日葵的小院子,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寄信人的名字是——夏目玲子。
夏目贵志一直说这是一封夏目玲子写给他的信,但当醉月打开之后,却发现信封里只是放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夏目玲子笑得很开心,但早已经喝醉了,还特别豪迈地勾着身边醉月的肩膀。而坐在玲子身边的醉月则是一脸头疼地扶额,嘴角却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看到照片的夏目贵志也很吃惊,说他的外婆夏目玲子也有一张一样的照片,只不过被放在了相框里。
醉月猜测夏目玲子应该是将同一张照片印了两份,想要送一张给他留作纪念,却并没有来得及和醉月告别。
不过现在,醉月再打开这个信封里的时候,里面又多了一张照片。
那是解决旧校舍的事情后,醉月因为强/吻成功,一时高兴又去三隅山上喝了一场酒,还拽上了可爱的孙辈和猫咪模样的酒友。
所以这一张照片上有醉月,有夏目贵志和斑,还有三隅山上那些醉月至今还不知道名字的妖怪们。
“这次算是告别了。”
醉月重新将信封藏入袖中,又将的场静司赠予的发饰落于发间。
就在醉月准备直接从山上一跃而下,去那个遍布向日葵的小院时,一阵熟悉的来自于灵魂的彻骨疼痛感侵袭而来,使得一时没有准备的醉月都忍不住弯下了腰。
醉月能够感觉到,山下小屋中,属于某位阴阳师的气息开始渐渐消失。
“又到了该出发的时候了。”醉月站直身体,看着自己身周出现半透明的白色丝线,那些丝线将一点点覆盖在自己的身周,最终形成一个半透明的白色巨茧。
等再醒来的时候,就又能见到晴明了。
醉月轻笑着那满院子的向日葵,在自己被彻底包围在巨茧里之前,轻声说了一句——
“晚安,晴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