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骨(十三把剑/阳刚猛男弦上)
- 类型:
- 作者:十三把剑/阳刚猛男弦上
- 入库:02.11
身体很快好了起来,凌启开始尝试主动与邑交流。
他跟邑讲述自己以前在黍族的生活,有能力的族人要轮流出洞去偷窃或捕猎食物,而老弱病残的族人也会有定期到洞口晒太阳的安排,所以他们才能长居地底而不生病;他跟邑讲他们黍族的传说与族史,讲自己来到它身边前所见所闻的一切;他跟邑讲自己牺牲的阿父、生病的阿母,讲自己那还牙牙学语的弟弟……
时间实在是太多了,凌启只是断断续续地聊些闲话,不知不觉竟也讲了许多许多。邑听得认真,偶尔还会问些小问题,例如——
“你是说只有夫妻才能交合,并且这种行为的最终目的是生育吗?”
凌启点头:“这是包括黍族在内的大多数部族都通行的规矩。”
“那你也需要这样吗?”
“什么?”
邑神色认真地歪头:“你需要和我成为‘夫妻’,并且拥有一个我们的后代吗?”
凌启便尴尬得说不出话来,此后好长时间再不敢提类似的话题。也说不清楚自己在尴尬什么,就是觉得自己与邑的关系奇怪极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邑倒也没有追问,甚至在凌启的要求下也会尝试去讲自己的身世,可惜它讲的那些凌启完全没法听懂,而快进到凌启能听懂的部分,却只剩下长达千年的沉睡了。
凌启问之前也有引灵之血唤醒过它吗。
它想了想,点头:“之前确实有个人族掉进我这里,意外把我唤醒过,后来他求我救他,我就把他治好送出去了。”
“那你当时为什么没留下他呢?”
邑奇怪地看向凌启,“我留他干什么?引灵血对我没那么大吸引力。”
“不孤独吗?”
邑无奈道:“是你的血把你的孤独传递给了我,我才会有这样的感情。”
于是下一次交缠的时候,凌启突发奇想地咬破自己的唇,将血喂进了邑的口中。他夹着身体里的器具问邑有什么感觉,邑仰头一阵低喘,而后猛然发力将他更深地按了下去,眼神写满邪性:“感觉到你舒服到快哭了。”
此后凌启再不敢这般恶作剧。
偶尔也会缠着邑讲些地面上的事情,邑便会告诉他,黍族已经完全适应了地面上的生活,正在一步步扩张领地,凌启心中牵挂落下,又低头看看自己与邑十指相扣的双手,忍不住窃喜。
地底没有其他任何生物,只有两个人日复一日的独处,竟不觉得枯燥,不知不觉便过了一年有余。听闻黍族已经成为地面上三大部族之一,凌启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即感叹:“真好,他们以后再也不用回到地底了。”
彼时邑正从底下泉眼中接了一杯水递给凌启,闻言问:“你们以前在地底过得很差吗?”
“岂止是差。”凌启低头看看手中石杯:“像这样干净的水,做梦都不敢想。”
“难怪他们一次都没有回到故居。”
“换了是我也不会回……”凌启叹气。说到一半声音却慢慢低了下去,斟酌片刻后,忽然抬头看向邑:“那我可以回去看看吗?”
邑点点头:“你想去的话,当然可以。”
凌启便弯起了亮晶晶的双眼。
他原以为这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他会与邑逛一逛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然后回到井洞相拥而眠。
却没曾想这是颠覆他往后人生的一天。
两个时辰后,他在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六洞中,发现了……满地黍族人的尸体。
数十具躯体铺满了六洞本就不宽敞的地面,干燥的环境让尸体停止腐烂,呈现出被风干的枯瘪形态,火光跳动着照在其间,拂过墙根上绝望的抓痕,照出每一个族人临死前狰狞而恐怖的面容。
全都是,之前生病的那一批人。
凌启呆呆地站在洞口,忘了呼吸,也忘了动作。
他当然记得,记得自己离开黍族时最后探望的六洞,他记得这里住着的每一个人,记得每一双因为生病而浑浊不堪的眼中是如何写满对生的渴望。
他记得,门口那具腰间挂着小包的尸体,就那位说服了他、又答应他会好好照顾自己家人的女人。她死前似乎多有不甘,高高举起的手正拼命够向洞口,可是还差最后一寸,生命便彻底停止在那儿。
他记得,自己的阿母阿弟被安排在斜侧方的角落里养病,他离开时,阿母正抱着小小的阿地睡去,而现在那里只剩下一团破碎的襁褓,和两具破碎的尸体。
他以为自己早已为他们争取到生的权利,他以为他们早已经回到了阳光下的世界。
却原来,他所珍爱牵挂的人,一开始就已经被黍族抛弃,永远留在了黑暗里。
凌启仍不住跪地干呕。他忘了该怎么哭泣,只是疯一样地爬向自己的洞里,抱着阿母阿弟的尸体,好久,又想起什么似的茫然看向邑。
“你早就知道这一切吗?”
邑面色沉重地摇头:“抱歉,我不知道。”
它的感知范围向来以族群为最小单位,一般不会关注到某个具体的个体,更别说是死亡的个体。
“这样啊。”凌启苍白地收回目光,僵硬扫视满地的尸体。世界变成了灰色,而他眼里的六洞布满猩红,“那我想要让黍族灭族,行不行?”
凌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度过的,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六七天,邑抱着他瑟缩成一团的身体,用细布一点点为他擦拭眼泪。
“他们是生生饿死的。”凌启声音沙哑。
邑拍拍他的背:“大抵是黍族掌权者中有人不愿带着老弱病残一起撤离。”
凌启便又落下一滴重重的泪,砸在邑的手背。
“你帮帮我吧。”他夹着厚重的鼻音唤着邑,“我想要他们死。他们不配活在地面上。”
邑只能更用力地抱紧凌启:“我不能随意屠戮生灵,抱歉。”
“他们的一切都是你给的。”
“我可以收回那片荒地,但他们合并部族、扩展领土,早已不再倚赖那里。”
“可是,这不是我当初要的结果啊……”
“阿启。别这样,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邑叹气,“自然规则下,我没有立场去审批他们的善恶,因为牺牲小部分人以换取大部分人的利益是任何物种任何族群都常有的事情。事情已成定局,我若再干预,稍有不慎便会叫这片天地覆灭。”
凌启崩溃:“那就让它覆灭,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恨意沁入骨髓,又因为自身的弱小而滋生出铺天盖地的绝望,凌启被负面情绪淹没了,他没办法理解邑的平静,只觉得恶心。
争吵变得理所当然。
他挣脱开邑的怀抱,恨恨地咬牙:“那你放我离开,黍族我自己去处理。”
邑顿了顿,却道:“不行,你会死的。”
“阿母阿弟既已离去,我凭什么还要待在地底?!”凌启厉声反驳,胸膛失控得起伏,“我自己的命与你何干?”
邑来拉他的手,被他用力甩开了去,啪地一声脆响。邑充楞了好一会儿,下意识亮起金色的瞳孔,于是凌启瞬间失去了力气,软绵绵栽倒回它的怀中。
“你先冷静。”邑低声劝道。它的声音似乎有些受伤与无措,但处在极端情绪中的凌启早已无暇注意。
它嘴巴张了又张,犹豫许久,才接着道:“与我有干。当初你来到我身边,提的要求是要我助黍族回到地面,换你永远留在地底。我做到了前者,交易便已经成立,所以你也应该做到你亲口答应的条件才是。”
“交易。”凌启闭上眼睛,细细咀嚼着着两个字眼。
他突然感觉自己心底某一处也像身体一样被操控着泄了力,不再受他的掌控,麻木混合着冰冷,难受得紧。
“交易啊。”他的胸口好像有血腥味,是魂魄被刺死的证明,“所以在你眼里,我用自己向你换来了亲人的死和敌人更好的生活,是我自作自受,是吗?”
“不是这样的。”邑很轻很轻地答。它轻轻掰开凌启死掐自己掌心的手指,满脸复杂地亲吻他的指尖:“消亡的生命已经是过去,你的家人不会想看你再搭上自己,我更不愿看你死去。好好活着,不好吗?”
凌启却是再听不进去了。
他闭上眼睛,就像是被浇灭了生命力:“好,好,活着当然好。好。”
怎么会不好呢?
反正他再无牵挂了。
反正黍族想要的是邑的臣服。
他便在地底等着,等到黍族寻上门来,他要亲眼看到人间的毁灭。
这个梦似乎做了很久很久,再次醒来,竟一时分不清眼前的黑是属于哪个时空。
凌启睁着眼睛反应好久,感受到上半身被邑半抱起来,保温杯温热的杯口抵到嘴边,魂神才慢慢归位。
凌启慢慢转动眼珠,扫了一眼周围。
周围又不是他入睡前待着的洞道了——虽然手电筒的光线只照亮小小的范围,但周身空旷冰冷,黑得纯粹,显然已经是邑原身所在的井洞。凌启抬眼,恰撞上邑低下来的视线,对方裸着上半身,一身结实的皮肉在昏暗中白得显眼。
“我一会儿没注意,衣服被你哭了一大片。”邑耸耸肩道。他放下保温瓶,抬手在凌启的睡到发肿的眼角揉揉,温和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心不在焉:“梦到什么了?”
“没什么。”凌启定定地看着他与梦中几乎没有区别的面容,不愿多答。
他也不动,就这么窝在邑的怀中,用目光一点点描绘邑那恍惚熟悉的眉眼,似乎探究,又像是怀念。将将十几分钟后,才收回目光,淡淡补充道:“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很多’。”邑重复,嘴角挑起一抹了然的笑意,“那你是在为我而哭的吗?”
凌启认真想了想,摇头:“我不知道。”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在一夜之间变了。邑还是邑,凌启还是凌启,但两个人在心照不宣中变得更疏远,却也在眼神碰撞时更亲近。
凌启问邑:“所以甲刃已经回到你原身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他轻而坚定地推开了邑的怀抱,自己撑着地坐直了身子。缓了五六分钟,才稍微摆脱久睡的昏沉,伸手将手电筒往上调了一个档,借着光看向邑。
邑却不置可否,只是侧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再给我几天。”
“我不想在这里浪费太久。”
“阿启……”
比起前几次被困在地底,这次凌启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有闲心去观察邑的神情。不大明亮的光下,对方竭力控制的额间依旧留有一丝皱眉的淡痕,仔细去看,面色也发着白,似乎状态并不太好。
凌启看了又看,最终忍不住问他:“你原身出问题了?”
“算是吧,瞒不过你。”邑苍白地笑了笑。
后头的话没有说尽,便骤然断在了喉咙里。他仰起头,表情忽显痛苦,手臂上的肌肉崩得鼓起,似乎在忍耐什么剧烈的不适,十几分钟后,又像是被断了电的机器,忽然卸了力倒在凌启腿边。
凌启下意识用手接了一下,没让人磕到脑袋。他平静地问:“你生病了吗?”
“算吧。”邑挪了挪身体,枕上他的大腿,仰头看他,“甲刃受过污染,融合的反应会大一点,所以才需要一些时间。”
“你看起来很不好。”
“嗯,我的原身现在很虚弱,所以人身状态也不会太好。”邑拉过人类的手,闭着眼睛把自己的脸埋进那温软的手心。
“会死吗?”凌启没头没尾地问。
“如果你想再杀我一次,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凌启皱起眉,默不作声地观察着邑。
对方额头挂着冷汗,呼吸急促而无力,即便行为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浮,但攥着凌启的指尖却异常的冰冷,甚至在凌启不回答的这段时间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侧着头闭着眼,看上去就像是昏睡过去,并不像是说谎博取同情。
或者说确实说谎了,他目前的情况可能比他自己所说的还要更严重。
凌启若有所思地沉默良久。
他作势要挪开邑起身离开,结果刚一动身便被邑双手环住了腰背,男人把脸埋进他的小腹,痛苦地小口喘气:“你再杀我多少次,我还是会在下一次继续找到你,真的要去吗?”
“不是你叫我去的吗?”凌启垂眼看他,面无表情,“放手。”
男人耍赖似的不肯松手,“我现在还不到最虚弱的时候,你再陪我一会吧,等我昏迷了,再去也不迟。”
“……算了,就这样吧。”
凌启态度和缓下来,又重新坐回原地。
很快,痛苦便让邑再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他的嘴唇还微微开合着,仔细去听,竟是在呢喃着凌启的名字。凌启犹豫了几秒,伸手摸摸他的头发,生疏安抚。
邑闭着眼睛,似乎已经失去意识。
在凌启的注视下,他脸上的暗纹时隐时现,其中间有符文流转,照得面容狰狞,在着荒芜的环境里尤其显得怪诞诡异。纹路变幻持续了两三个小时,而后忽然在某一时刻爆出金光,藤蔓似地爬满了他漂亮的脸,又顺着脖颈没入到胸膛后背。
昏迷中的邑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痛苦辗转。
那纹路更像是什么寄生活物,在衣物下不断收紧,鞭挞脆弱的肉体。微弱的挣扎中,衣服卷起,露出邑的一截腰身,凌启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去碰那纹路,竟猝不及防被烫到了指腹,心间便兀地升起莫名的悲怆。
那是不属于凌启自己的情绪,更像是触碰间产生的某种共感,短暂,却来势汹汹,瞬间霸道地游走进凌启的每一寸血管,带来惶惶然的空虚与不安。
是邑的情绪吗?
凌启摸了摸自己的手背,不知何时有不受控制的大滴泪珠落在其上,凉得刺骨。
缓了又缓,待到共感消散,回过神来再看时间,竟又是一个小时过去。
凌启揉了揉眼角,再度去看腿上不省人事却挣扎出满头冷汗的人,邑无意识地半睁着眼,里头瞳孔金光暗淡。
凌启替他擦了擦汗。
鬼使神差地,他弯腰下去,给了邑一个轻飘飘的吻。
这场酷刑持续了十多个小时,到凌晨时分,邑的身体才渐渐归于平静。
伴随而来的,凌启能听到井洞深处、他看不见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复苏。但他太累了,并没去前去查看的想法,只侧头听了几分钟,便自顾自倒在邑的身边,沉沉睡去。
沉沉一觉,此后又是十几个小时的独自等待。凌启睡睡醒醒,每一次清醒去看邑的脸色,都比上一次好上一些,最后一次去十几米外的泉眼取水,回来的时候,恰好撞上邑幽幽转醒。
懵懂的视线在虚空中转了一圈,缓缓对上凌启,慢慢有了笑意。
“阿启。”这是邑醒来后的第一句话,“这次你终于对我心软了。”
凌启眼角动了动,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邑完成了甲刃的力量复位,原身一部分白骨也随之长出新的血肉,渐渐显示出巨兽该有的霸气外形来。他邀请凌启去看那崭新的后肢,凌启却冷冰冰地拒绝,只卡着手电筒的最长射程远远地看了一眼,便扭头不愿再靠近。
邑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问是不是因为之前自己做得太过分,惹他不开心了。
凌启无语地瞥了他一眼,甩手,只说了一句没兴趣。
他不想再待着这里了。
地底固然比现代社会要来得安逸,但这不是人类该待的地方,凌启也不允许自己处在一个只能依赖邑的环境。
邑这回没有阻拦,只是抓着凌启狠狠地亲了很久,唇舌交缠,口液置换,直亲到凌启脑袋缺氧地靠在他身上,才退出舌身,鼻尖抵着鼻尖刀:“我期待能以完整的身体拥抱你的那一天。”
凌启问出去后威利还会不会在。
邑不大高兴地点了点头。
“我与他会更着原身的复生进度慢慢开始融合。这次出去后,他应该会想起更多东西。但——”
他眼中忽地一暗,露出虎狼般的危险来:“还是一样的规则,如果你下次不想吃苦的话,在他彻底融合回我身上之前,不许和他太过亲密。”
“别发癫。”凌启木着脸,挡开邑揉捏自己后颈的手。
第44章
离开的时候,邑磨磨蹭蹭地不愿意走快,凌启干脆不管他了,自顾自顺着洞道往上爬,七拐八拐地穿梭在洞道中。待到离出口只剩最后一个转弯,凌启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将人远远甩在身后。
他犹豫着停下了脚步。
十分钟后,跟上来的人却已经换成了威利。
男人捂着小臂从暗道中钻出来,衣角还带着不知哪里沾上的黄土,不见任何异纹的脸上写满凝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双本该是浅褐色的眼眸变浅了一些,被手电光照到的瞬间,似乎还会反射一点点微弱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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