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的目光在投影屏幕上搜索,希望是意大利的那一位,Leo,人称“狮心王”。因为脸部立体度而出圈,又因为水平高而闻名,上过奥运会,拿过银牌。如果第一场能碰上他就最好。
这一场会议结束,他们的第一天训练圆满画上了句号。
接下来就是留给他们理疗的时间,金丞和江言都觉得今天还成,所以让陶晴绿和顾梦瑶先去了。金丞回到宿舍,像盯着外星人那样盯着江言。
江言也察觉到了,勾勾手指叫他过来:“看我干嘛呢?”
“你真的不会杀了我吧?”金丞还问。
江言笑得阴森:“你还知道啊?要是别人吐我身上,就不是‘我不想活了’,而是‘他不想活了’。”
“我就知道。”金丞松了一口气,立马换上了崇拜的语气,“还是你大度,人怎么可以大度成这样?以后我也叫你哥,我叫你大度哥……哥,你这是非常非常喜欢我吧?”
“哼,你还知道?”江言背过去换衣服,我要是不喜欢你,今天我就拿你的脸在食堂擦地了。
忽然间,他的耳垂被人咬了一下。
“补偿你一下,行了吧?别生气了哈。”金丞垫着脚尖才能咬到,“走走走,洗澡去。”
没想到江言一把拽住他:“就这?你是不是得补偿我一些别的?我健康阳光的心灵都受损了。”
说着说着他的目光开始往下移。
“铜锣烧!”金丞原地起跳,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这大变态和健康阳光根本不沾边儿,他不会把慎刑司带来了吧?可怕如斯!
金丞想到慎刑司就浑身疼。
江言善用目光, 刚才还阴森森,这时候柔情似水地看着他,都快要给金丞看化了。金丞的手压在他嘴上, 被舔了一样,掌心发烫。
“好了好了, 你也别这么看我,显得我多娇气似的。昨天晚上没完没了, 你好歹让我歇歇吧。”金丞放下手。
小小的宿舍里盛满了他们的秘密和暧昧,江言浅浅地笑了笑:“真的?”
“我看着像骗人的吗?”金丞一拧眉心。
江言委屈地点头:“像。”
金丞噎住, 又说:“我都和你这个那个了, 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信任?”
“那我是唯一么?我现在的身份是什么?”江言抓住手边的任何机会讨要名分, 避免金丞在穿上裤子就不承认的渣男大道上横行霸道。
金丞退无可退, 生存空间和意志空间被江言一再挤压。到了这时候再不正经给个说法,江言今晚是不会放过他了。
“嗯。”于是金丞也认了。
喜欢他就认了,家庭状况以后和他慢慢说。他身体不好, 自己身体也不好,但自己不至于非要打什么针,所以钱可以紧着他用。他先治病, 自己再治, 总能好起来吧。金丞头一次不敢看一个男生, 是被江言看似温柔的侵略性打败。今天那一吐,金丞的心就像在滚水里煎过。
简单来说, 熟了。
这样洁癖的一个人接了一手的呕吐物, 居然没杀了自己。他该多喜欢自己啊, 金丞都不敢想,反正江言要是吐自己身上,多多少少也会有点甩脸子。
面对这样认真的感情, 金丞都不好意思打太极,挠挠后脑勺发愁地说:“你看,咱们现在是集训。”
“所以呢?”江言显然是憋着笑。
金丞先是往后看了一眼,确定沈奥和付青云还没回来,转过来后鼓足勇气,两只手不知道往哪里放,第一次郑重的,抱住了江言的腰。他从来没这样过,把所有人撩了个遍最后不知该怎么和男朋友接触,现在的自己一定很傻。
不知不觉间脸都红透了,耳朵也跟着发热。躲在头发里的耳朵因为变色而明显。
简简单单抱一抱,金丞触了电,反而觉得很刺激。强大的情感让他无力招架,于是又很快地松了手。收回手臂他原地站住,嘴唇动了动像是咂摸着刚才的滋味呢,还不错。
“没什么所以啊,都这样了,就这样呗……那个,我先去洗澡,拜拜!”金丞甩了个手就逃离现场,自己正式谈恋爱了!初恋!
这个认知让他异常恍惚也异常激动,面对感情他像个生瓜蛋子。只是金丞不知道的是,当他逃离宿舍之后,江言的脸比他红得还厉害。
两个人的顺序和正常恋爱完全反过来,该做的做完了,第一个正式拥抱才有。江言摸着被金丞搂过的地方,前阵子面对感情的信手拈来也彻底消失,像被小偷偷走,只留给他一片乱七八糟的情绪起伏。
摸完了腰,江言才清醒地摸了脸,还是烫的。
这是……处上了?江言笑了笑。
国训队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洗漱完之后就要熄灯睡觉了。但队员们的手机没有没收,都拿在各自手里。玩不玩手机全凭自觉,这也算是一种筛选机制。如果连这点娱乐都舍弃不掉,那么拿不到牌子就是活该。
金丞是真累了,连付青云的青梅竹马关系都来不及吃醋,吹完头发就上了床。床下头,沈奥正在看笔记,电脑里放着他主要对手的比赛锦集。金丞趴在枕头上,两只脚翘着晃悠,在手机看埃米尔的比赛。
他从来没打过塞尔维亚选手,第一次和人家接触。墨西哥那个阿佩罗以前也只是见过,但没说过话。韩国那个有点印象,交流赛的时候他来过,说过话,只不过没打。
这样看来,大家都是新对手。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挺好。
伴随着一声哨响,每个人都把手机关上了。刚才还亮闪闪的4面屏幕灯顿时熄灭,像提前说好了一样。金丞的眼皮子开始打架,前一晚上折腾太久,又训练了一整天,也就是他们体育生习惯当体力怪物,换个人早就趴下。
在困意把他掩盖之前,心里还想着明天问问付青云那3个外协的细节。但是又怕付青云不肯告诉自己。
江言睡得也很快,明天6点就要起,每分每秒的休息时间都必须珍惜。但是半夜他醒来一次,坐起来之后还能感受到那股悸动。
处上了?他摸了摸心口。
屋里有人打呼噜,不用仔细听就知道是沈奥。江言摸黑下了床,到金丞床边。
男朋友,处上了?江言情不自禁地笑了。
金丞还踹被子,脑袋都没枕着枕头,四脚八叉仰面。他睡衣睡得卷上去,睡梦里就扯了个被角盖肚脐眼,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人搬他脑袋,给身子放正。然后又给他掖了掖被子。手臂上阵阵热,像有人在揉他的肘内侧。
第二天哨声一吹,跆拳道队就开始了新一天。
有了昨天的经验,金丞今天的心态就有了很大转变,放平也放松了。这很正常,每个刚加入国家队的人都容易亢奋,练起来也特别执着。训练内容还和他们平日里的流程大差不差,但滇池那个外教Steve的观念已经融入其中,能察觉到新老观念正在交替。
外加现在也是规则交替之际,每个人都要赶上比赛周期的脚步。
吃饭还是在冠军食堂,金丞刚端着餐盘坐下,一个保温杯放在他面前。
顺着保温杯往上看,金丞和江言短暂对视:“给我的?”
“杯子在超市买的,水是食堂里打的。”江言没收了他的勺子,“喝完水歇一会儿再吃。”
这是压一压胃里的气,金丞欢天喜地地拧开了,小时候师父也这样说。“专门给我的啊?”
“别美,我是怕你再吐我身上。”江言强压着嘴角的翘度。
“得了吧你,大度哥你的嘴都要翘飞了。以后我再也不吐就是。”金丞慢悠悠喝着。
江言今天连鱼排都没拿:“那你可记好了,我只能忍你那么一次。再往我身上吐一次你就别想活了。”
“哼。”金丞也知道自己理亏,只是哼一下当成了认可。
吃完饭,午休时间他们跟着许明去拍了新证件照,再去了一趟国训队办公室领他们的道服和队服。金丞是捧着战衣回宿舍的,全方位在床面铺开,他愣着看了好久。
国家队的队服和战衣,一旦穿上,他就和之前的自己不一样了。金丞从没想到自己能走到这一步,像个奇迹。现在就差国家队发下订制的黑带,一切齐活。
拍照发给妈妈的护工。金丞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着报喜。
到了下午就是实战,练靶子控腿。金丞练累了,运动衣都能拧出水来,终于抓住机会可以歇歇。休息的地方就是原地往下坐,别说是正规座椅了,连个软屁股的坐垫都找不见。
刚坐了几分钟,金丞就开始歪了,龇牙咧嘴地挪。
“你怎么坐都坐不老实?”江言也过来休息。别人坐下都不动如钟,就金丞像个不倒翁。
金丞还歪着,故意往屁股上看了一眼:“你好意思说吗?”
要不是你,老子能这样吗?老子钻石一样的硬屁股哪里不能坐?金丞好心地给他让了地方,两人并列而坐,一起支着膝盖落落汗。前头的人还噼噼啪啪地打着,金丞的脸又不知不觉红了起来。
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这恋爱谈成了大秘密。别看之前金丞玩儿得花,敢直接动手也敢直接上口,变成正式男朋友之后他反而腼腆。
不止是他腼腆,江言也跟那儿独自腼腆,明明两个人的膝盖还差两拳距离可皮肤之间的吸力无穷大,能隔空感受到对方的汗液和体温。就这样纯洁地坐了一会儿之后,江言忍不住问:“你是有一个师父吧?”
金丞揉了揉鼻子,声音都乖了。“嗯。”
操,这好不像自己啊!为什么谈了恋爱人就傻了!江言他对自己的脑子干嘛了!
江言看他揉鼻子,自己也想揉,声音也跟着轻了许多。“那你既然认了师父,师门里肯定不止你一个人。”
金丞低着头,把自己的运动毛巾递给他擦汗:“嗯。”
“那你有师兄弟么?”江言终于问到了点子上,心火勾起嫉妒来。独占欲这东西真的很离谱,之前他也没考虑过这一点,可昨天晚上看着金丞睡觉的模样,江言就忍不住地想他有没有同门。
要是有的话,金丞他也会叫别人“师哥”或者“师兄”,屁股后头跟着一个离不开他的“师弟”。只要一想到,江言浑身难受。
金丞模棱两可地回答:“肯定有,但是不多。”
“几个师兄啊?”江言点了下头,嗯,还真有,“跆拳道水平怎么样?不会连黑带都没上吧?”
“你管呢。”金丞心想我都没审问你和付青云,你还跟我找东找西。江言笑着瞄他,捏着他的运动毛巾说:“那你叫我一声师兄,我听听。”
“不叫,齁肉麻!”金丞屁股歪了歪,“师兄也没你这样的,师兄才不惦记师弟的屁股!”
话音刚落,一个人的身影罩在了他们的身上,无声无息地投下压力。两人同时抬头,穿着白色道服的邢飞宏挺立在前,黑带紧紧扎着腰身。
“来一个练练。”邢飞宏的意思很明显,两个人谁来都行。他是副教练,竞技水平肯定在线,况且这又不是真正比赛,量级不用卡那么严格。江言刚准备抬屁股,金丞先一步站了起来,跃跃欲试的:“我来!”
“去换衣服。”邢飞宏指了下更衣间。
平时的道服就放在运动包里,肯定不是国家队那一身。金丞快速换上,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场馆周围已经坐了一圈人,大家都开始休息了。邢飞宏显然正在等他,听到脚步后才回身。
金丞刚好跑到他面前,光线将发梢照成淡金色,很毛茸茸,生机勃勃。
“戴护具。”邢飞宏又指了下护具。
朴素的护具一看就饱经风霜,承受过千锤百炼,金丞戴了红方头盔,去运动包摸了一个护齿回来。没有裁判,显然只是一场练习,然而哪怕是练习也必须先鞠躬,不能忘记礼貌。
“Kyeong-rye!”底下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在这个项目上,哪怕对方是全球最厉害的大佬,也要和项目里的菜鸟行礼。没什么身份阶层,上场平等。所以邢飞宏和金丞互相鞠躬,而后各自往后倒退一步。金丞的目光盯在邢飞宏的右脚尖上,判断一会儿要不要用“放一打二”战术,眼前的人瞬间擦肩而过,蹭过去了!
他没搂抱,而是擦身。金丞偏转15度角回头,调动左腿和左手臂格挡,下意识的防守理念牢记于心。
邢飞宏身体下压,右脚朝后抬高。金丞感受到了风,可风到眼前的时候已经刹不住,什么都来不及了。
下潜后勾腿,一脚勾飞了金丞的头盔。
金丞的脑袋往后一晃,立马站稳,防止摔倒犯规。他吃惊到极点,头一次开场就被人爆头,红色头盔像摇白旗,骨碌骨碌滚到别人脚边。
邢飞宏轻蔑地扫视金丞,声音下沉:“去捡,再来。”
金丞听得见命令, 却没动。
他刚才那一脚是怎么起来的?起腿这么快的吗?他的擦身凭什么这么轻盈?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刚才那一勾如果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能防多少?
脑袋里同时开了计算器和放映机,试图从理智分析。直到邢飞宏又说了一句:“捡起来, 再来!”
炸如惊雷。
邢飞宏如屹立的高塔不动如山,将金丞偏向稚嫩的反应尽收眼底。他见过太多的小孩儿了, 不管是不是国家队的,最起码有几千个。练跆拳道什么最难?是控腿?连击?转身?还是战术?
不, 都不是, 最难的是改变自身。
能走到国训基地的每个人最起码都练了十几年, 他们的身上不止有个人努力的痕迹, 更多的是教练的痕迹。武术集大成,他们换过多少教练,身上就汇聚了多少个人的观念。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练到最后反而练不出来的一个原因。
迷了心, 找不到自己的优势,一味盲从就会出事。
再有就是最重要的第二点,不肯改错。每个教练都不完美, 邢飞宏对自己的缺点也心知肚明, 他最怕的就是这些学生固执己见, 为了那点薄薄的没钱的面子不肯改,不肯承认自己多年坚持的练法有问题。
练武术的孩子, 多多少少都劲儿劲儿的, 邢飞宏可见太多。现在他看着金丞这反应, 大概率又是一个不肯改的,不愿意面对之前自己有地方不对。
不练就算了。邢飞宏原本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就这个孩子还想打外协?简直痴心妄想。外协这些年已经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中国队真没有……
“等等!你干嘛去!”
一只手牢牢地攥住了邢飞宏的腕口,那力度,简直要捏碎他。金丞不敢放手,他一转身自己就急了,顾不上这是国家队真正的一把手,也全然忘却自己还给人贴过标签。现在他的小脑瓜里就剩下一件事……
如果在场上遇上这一招,自己不可能赢!
险之又险的招数,金丞不是没学过下潜后勾,只是太少用了。真正的对打比赛和品势比赛、特技比赛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品势是动作一定要做最大,必须拉到极限,特技是动作一定要耍花活,必须要眼花缭乱。
可对打完全相反,要简单、直接、有效。在不犯规的情况下优先得分,不考虑视觉效果和难度。细微的小动作越多、转身越多,就越容易被对方击破!更别说来几个腾空姿势了。
在你腾空的那一秒里,对方一个踢腿就能给你踹飞。可刚才邢飞宏是怎么做到的?金丞想不明白,但今天必须想明白。
邢飞宏被他一拽,退了半步:“怎么,你想干什么?”
“邢教练,刚才您那一招是怎么踢的?能不能教教我?”金丞就差当场将人扣下。
这种话,邢飞宏听得太多,不以为然:“我是你的教练,你要学我当然会教。但是……”
“但是什么?”金丞知道,如果一句话的后头有“但是”,那么这“但是”后头的才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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