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舱里喊一声,“阿雀,听见没?”
“听见了!”
唐雀很快回应,听声音就知又开心了。
唐大强也乐意带着家小去松快松快,他见钟春霞好像有些犹豫,开腔道:“阿洺说的是,那红树林离白水澳、鱼山澳都不远,咱们要去的话,竹哥儿肯定乐意跟着,到时再问问老三、老四两家去不去,要是都去最好,一大家子多热闹,也能多和竹哥儿说几句话。”
到底是在一起过了十几年日子的人,唐大强最懂得如何说服钟春霞,一听可以多和自出嫁后聚少离多的小弟多待一阵子,钟春霞很快答应。
说完闲话,钟洺从二姑父家的渔船上下来,提着海参、鸭子和分到手的螃蟹回家,海鸭蛋他没要,家里不缺蛋吃,什么煮鸡蛋咸鸭蛋,想吃何时都有。
到了家中,见夫郎和小弟都不在,猜测可能是去了石屋那边去,他犹豫半晌,没跟着去石屋,而是烧了些开水,先把鸭子杀了。
待苏乙牵着钟涵回来,鸭子都剁成快在锅里炖着了。
“你回来了。”苏乙语气惊喜。
“好香哦!”小仔则一脸陶醉地闻味道。
钟涵松开苏乙的手,几步后扑进钟洺怀里,钟洺揽住他后背拍了拍,苏乙也眼睛亮亮地望过来。
“何时回的,锅里做了什么?闻着炖了有阵子了。”
他边说边走去堂屋的脸盆架,想舀水时发现里面已经放好了干净水,浅浅一笑,搬过小凳子让钟涵踩着洗手。
“回来路上去了趟红树林,和二姑父逮了两只鸭子还有些螃蟹,做个海鸭蟹肉煲。”
钟洺答罢,看小弟洗完了,扯下布巾给他擦手。
“我还下水捞了些海参,不太多,鸭子要久炖才好吃,螃蟹我也收拾好了,你看着火候差不多就放进去,我趁这工夫去乡里一趟,趁早把海参送去卖了,趁早没心事。”
要不是考虑到海参养一夜可能会吐肠子变小,他不得不今日去怡香楼送货,其实在海上时完全可以多下水几趟。
“你这刚回来又要走。”
苏乙觉得他太累,要不是去处是怡香楼,他都想帮着去送。
“你不也出摊回来又去石屋,忙完了下来,想挣钱不就是这样不得清闲,不过我只是送去放下,拿钱回来罢了,来回也就半个多时辰。”
“也好。”
苏乙给他整整后衣领子,抬步送他出门。
“等你回来正好吃饭,今晚早些休息,睡个好觉。”
第104章 眼疾
过了秤后,花刺参有个五斤二两,红海参一斤四两,石海参一斤半,裘大头算了算账,咂咂嘴道:“这回实是有些少。”
而且还没有黑狗参,上回他从黑狗参里很是得了一份利,现如今再看这些个寻常些的海参,竟还看不上了。
可见人的胃口都是越养越大。
“原不是专门去的,想着离岸太远,要赶在天黑前回来,不敢多在半路耽搁。”
钟洺同裘大头道:“过两日我再下几回水,凑个二十斤再送来。”
他也想趁黄鱼渔汛来之前再挣一笔,之后少不得有阵子起早贪黑,再没这个闲心了。
“那就行,我等着你。”
裘大头跟钟洺解释,“多少咱们都有得赚,不是我嫌少,实是你不知那些个老爷官人的,包括楼里的管事、后厨的灶头催我催得多紧,还有那欲讨恩客欢心的姐儿哥儿求到我这里来,想提前定上黑狗参,我手里却哪是说有就有的。”
但他实则受了上回饭桌上詹九的启发,学着吊起这些个客人的胃口,预备再把黑狗参的价钱加高些。
且因怡香楼掌灶的厨子手艺不差,几道海参菜都做得滋味上乘,配得上价,便引得那些人更乐意掏银子买去吃,怡香楼也乐得从钟洺这里拿货,当中亦能给裘大头漏一层油水。
“你在此处等上一等,我去喊灶头来看货。”
没多久他带人回来,三人一番嘀咕。
按理说开了春后海参价钱回落,比不得腊月里价高,但因钟洺送来的都是鲜活好参,大而肉厚,做成菜半点亏不了。
灶头也想多分些银钱,便说他去开口寻管事,就说这批海参品相难得,还依之前腊月里的价收,这么算下来总共是十四两七钱的银子。
裘大头拿了三两半走,剩下的皆给了钟洺,钟洺又把零头的五钱也给他。
对于裘大头这等市井人,钱财上不能短了他,宁可多舍些小头出去,裘大头倒也客气,愣是推让两回,只拿走二钱,给钟洺留了三钱零头。
“实不瞒你,我偷闲出来这一会儿,是寻了旁人替我在楼里看场,回去后少不得还得请他吃口酒,这二钱只当是给他的酒钱。”
说罢将银子揣进怀,往钟洺跟前凑一步,低声问:“上回予你那香膏用着可好?我近来手里得了些新货,香味更多,更有妙处。”
在怡香楼里做事,成天听的、见的都是这档事,他说起来也毫不害臊,有此一问也是他算算时日,觉得以钟洺血气方刚的岁数,怕是早该用空了罐。
钟洺干咳两嗓,“倒是……还有些。”
何止是有些,分明还剩一多半,因那一罐子膏就带回去的当天用了一次,而后便被他家哥儿藏起,再见着是正月里。
苏乙觉得东西贵重,放久了担心浪费,入了夜夫夫两个抱一处亲两口,心一软就松口答应,结果一发不可收拾,被折腾到后半夜才睡下。
至第二日钟洺再去昨晚的地方寻,发现苏乙把膏罐子藏得更深,要不是他知道自家夫郎不舍得丢东西,都怀疑是不是真扔进了海里去。
裘大头有些不相信,打量钟洺一眼,拍他胸脯道:“兄弟,不是我说……你真忍得住?”
“就算忍不住,也不能强来。”
钟洺没有对着外人说床笫之事的习惯,含糊两句就翻了篇。
依他看,那东西使上后确实能得更多趣味,就是每次用完小哥儿都和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用多了想必也伤身。
裘大头见一时做不成他的生意,很是有些遗憾。
隔几日后,钟洺挑个晴暖天气,抓紧了时机下水捕参,此番不仅得了不少于十五斤的花刺参,红海参也多,足有个五斤,石参少些,凑了个三斤出来,但单只的个头都比之前捉到过的大。
黑狗参也遇见了,一共六只,生的黝黑粗壮。
为了这一大兜子海参,他下了六次海,冷倒是没多冷,就是眼睛给海水刺得泛红,到怡香楼时还将裘大头吓一跳。
“你这眼珠子是怎的了,看着血糊糊的。”
钟洺只知眼睛泛酸,真不知还泛红,裘大头见此,给他找一面巴掌大的镜子来。
“你自己对镜瞧瞧。”
钟洺看去,自己也是一惊。
“估计是让海水灼的。”
眼睛如此,他也不敢揉,想着稍后去医馆瞧瞧。
裘大头也道:“是该去瞧瞧,眼病不是小事情,尤其是你们水上人,成日里风吹水灼,患眼病的多。”
确是这个理,水上人上了年纪后要么是胳膊腿疼,要么就是得眼疾,都是年轻时落下的病根,常生的眼疾在海边称作“鱼肉”,就是眼睛里长了个小肉疙瘩,消又消不掉,磨得人淌眼泪,久而久之就看不清楚。
裘大头当他是为了捞参拼命,等灶头来时还特意指着钟洺道:“你瞧瞧,这海参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得来的,我兄弟眼睛都成这模样,估量着接下来有阵子下不得海,这批海参卖出去,咱们又得等一阵子。”
闻言,灶头背着手一脸愁兮兮,平日楼里也会采买海参做菜,只是能买到多少、买到什么样的皆不好说,也少见鲜活的,多是赶海时捡来,刚死没多久的,吃起来软塌塌,入锅一炖就稀烂。
后来自钟洺这里买了一回参,味道全然不同,楼里几个贵客吃刁了嘴,再给他们端圩集上买来的海参,回回都被挑刺。
菜是从他手底下端出去的,客人说不好,管事只来寻他的错,焉知食材就不一样,哪里又能做得出一样的菜色来。
这几日好不容易又有两批送来,他巴不得赶紧收下,进锅炖了,至于银钱给多少那都不是问题,一来不是他的钱,二来卖得越贵,他也能跟着分更多油水。
“算着该是四十二两。”
三人算明白账,灶头自去找管事,再去账房支银子,拿回来后给了裘大头。
裘大头分走十一两,黑狗参照旧是要等着他晚上拿去出手,第二日分账。
一回生二回熟,钟洺拿着银子走人,至道口处转了个弯,进黎氏医馆看看眼睛。
“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在海水里泡多了,估计那块水里不干净,人眼又不是鱼眼,日子久了,哪能在水里来去还无碍的。”
黎老郎中絮絮叨叨说一通,嘱咐钟洺回去按几个穴位。
“一日早晚各按一回,平常急着有事没事就闭目养神,我再给你开一瓶药丸子配着吃。”
钟洺拿了药,到点心铺子提一包芝麻糕,回去要是挨夫郎数落,好歹还能喂他吃糕。
片刻后,哥儿却是糕也不吃,只皱着眉头,盯着他眼睛瞧,又问郎中开了什么药。
“就开了一瓶药丸子,说是明目的,还说没事时按按穴位,睡两觉就没事了。”
“你说得轻巧。”
苏乙语气发闷,“家里还有些枸杞子,对眼睛好,你回去拿着泡水喝,还有那穴位在何处,怎么按,你说给我,我记下来以后常给你揉揉。”
钟洺以前从没因下水而生过眼疾,这次得了,便知道了其中厉害。
“人都是贪心的,总想着多下一趟就是一趟的钱。”
他反省道:“以后我悠着点来。”
次日又去怡香楼,钟洺仍是不知裘大头凭六只黑狗参赚得多少,只知自己分到手四十五两,多了一只参,价钱也比上次多了十两?
裘大头看着红光满面,定然没少赚,看见钟洺就像看到了送钱的财主,又问钟洺下回何时来。
“入了三月就忙了,估计还是要等月底。”
“月底就月底,你什么时候来,咱们什么时候开张,好饭不怕晚。”
近来接连卖两回海参,晚间遂有了银子可数。
把整银放到一边,苏乙拿着麻绳挨个穿起卖酱攒的零散铜钱,钟洺插不上手,因他眼睛还没好,被迫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面前一只壶,里面泡了些枸杞菊花水,闻着一股子幽幽清香。
苏乙数数时不敢说话,生怕分了心数错,他闷头串钱,钟洺好生无聊,只能闭着眼睛摸膝盖上的猫。
多多被他摸得舒服,翘着屁股喵喵叫,还企图在钟洺膝上打滚,结果一个没刹住,咕噜滚了下去掉在地上。
“喵!”
多多似乎觉得这是钟洺的错,抗议一声后不愿再回来,晃着尾巴从门缝挤进钟涵的屋里睡觉,钟洺手上没了事做,便往身边摸索,开始摆弄夫郎垂下的长发,在指头上绕来绕去。
苏乙不受他打扰,耐着性子数完一串一百文,见钟洺实在闲得发慌,给他一根绳一把钱,反正闭着眼也能数。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穿完了二两银子的散钱,数得手指头都酸了,钟洺前半程还闭着眼,后半程实在忍不住睁开。
然后发现闭目养神真的有用,歇上一会儿看东西的视野都变清楚。
晚上睡前苏乙又让他躺下,给他好生按了一阵子各处穴位,到后来钟洺都不知自己怎么睡着的。
接下来几日,因有苏乙盯着吃药,坚持按摩,钟洺眼里的血丝很快褪去,看着不再那么骇人。
进到三月,渔汛纷至。
打头阵的黄鱼一家子,以大小黄鱼为主,还有黄唇、黄姑、米鱼等紧随其后,鲳鱼也应季,村澳中各族纷纷开始筹备今年里头一回结伴出海,家家日夜不歇,缝补旧网,编织新网。
三月初四是黄历上的黄道吉日,早上天一亮,白水澳近百艘渔船已全数整装待发,汉子们皆是精神十足,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伴随着头船吹号,帆起船动,大大小小的木船接二连三竞相入海,伴着朝阳与海浪,好一派壮观景象。
“听见了,我听见了!鱼群朝这边来了!”
这是钟石头养好腿伤后第一次出海,被派了个用竹筒探听鱼群的任务,他抱着一端探入海水中的长竹筒侧耳听了好半晌,闻得像春雷一般滚滚而来的声音后,兴奋得原地跳起来。
“爹,快吹螺号!该下网了!”
钟老四一句让他“小点声”的斥责都到了嘴边,但看到能蹦能跳的儿子,打心底里又生出一股欣慰来,怎么看他怎么顺眼,遂任由他手舞足蹈,自己拿起螺号吹起一长一短的讯号。
三声长号是出发、返航的意思,一长一短是下网,两长一短则是起网,三声急促短号是有意外发生。
这套螺号在水上人里是通用的,哪怕彼此并非一家子人,有时后船看到危险逼近,也会吹起三声短号向前船示警。
“呜呜”的螺声响罢,尾音似乎久久不散,片刻后,六叔公所在的头船上也传来了同样的螺号,两艘船所处方向不同,发出一样的指令,意味着鱼群的路线已经确定。
汉子们全都只穿一件敞怀的麻布背心,下身着短裤,赤脚踩在船板之上,得了指示,立刻默契地操纵木船,依着头船在的方向调转,在合适的地方围成一个圆圈。
这样的圆圈可大可小,少则十几艘,多则二三十艘,数张大网接连抛下,就此截住鱼群的去路。
“咕咕——咕咕——”
鱼群逼近,不用竹筒也可听到水底下传来的黄鱼叫声,为什么黄鱼会叫,没有人说得清,但老练的水上人都知道该如何利用这一点引鱼入网。
其一是用竹筒辨听鱼声,判断鱼群从何处前来,在它的必经之路上下网截留。
其二是等鱼群靠近,所有人齐齐敲响竹筒,杂乱的噪声通过海水传递,鱼群会因此失去方向,晕过去后被水流带入网中。
同一时间,这片南地的辽阔海面上,几乎各处都上演着同样的景象,听声、下网、敲竹、起网,数以万计的鱼群路经这片广袤的海,运气差的会被渔船一网打尽,运气好的避开人群,得以成功游向下一片海域继续繁衍生息。
庞大的鱼群顺利入网,一张网能装下的数量有限,如若为了多网些鱼而拖长时间,反倒会因为重量太沉起网不易,最后得不偿失。
“准备起网!”
下网一般是两船协作,一船两人,齐心协力向上拉网,转眼间渔网成功出水,入目所及皆是一片金光闪闪。
沉甸甸的黄鱼填满整张大网,满溢而出,靠近网边的鱼随着渔网的上升而滑落,结结实实的鱼获一条压着一条,人站在上面网都不会沉。
根本不用太多,差不多两网之后全部船上皆已装满,黄鱼不像带鱼,并非出水即死,而品质最好的鱼胶需趁鱼还活着时取出,除了鱼胶,黄鱼的脑袋里还有两颗鱼脑石,是一味药材,因这个缘故,春季海上的渔船和捕蛰季一样,一日里要往返数次,捕鱼运鱼。
“海上有船回来了!”
不知谁家的小子沿着木板桥跑啦跑去地报信。
他说完不久,第一批返航的渔船出现在海面之上,起初只是一片黑点,片刻后可见船帆轮廓。
苏乙跟着二姑、三婶和四婶伯他们候在岸边,提前准备好了木盆、木桶、竹筐、砧板和平整的大石头,还有磨光了的杀鱼刀。
船一靠岸,看清是谁家的船后,家眷们一拥而上,帮着卸下船上鱼获,就地开始处理。
因为两头都繁忙,苏乙只和钟洺匆匆打了个照面,钟涵也没在水栏屋里等,春季比捕蜇季还要紧迫,又没有开水锅那等容易烫着孩子的东西在,所以哪怕是四五岁的孩子也会带在身旁,有的已懂事,还可能帮着做活。
钟家一堆孩子,除了还做不好事,只求别帮倒忙的钟平安,人人都领了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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