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周身酒气略浓,钟洺也没忘临走时取了单点的炸芋头丸子,好拿回去塞给夫郎解解馋。
第96章 【加更】
未时前后,三人到了詹家阶前叩门,今日詹九没去村里收货,钟洺来时,他蹲在院里逗一只翻着肚皮的小花狗子。
“汪呜!”
狗子虽小,但已认了家门,懂得护主,一看生人,张嘴仰脖嗷嗷叫,奈何看起来是刚断奶的岁数,毫无威慑力。
“你家何时添了只狗子?”
钟洺看着地上那比鞋长不了多少的小玩意,觉得有趣,改日叫夫郎和小弟也来看看,他俩定喜欢得紧。
“街坊家生的,出了十五刚断奶,我就给抱回来,现今我娘常一人在家,养只狗看门我也放心。”
别看奶狗子现在小,过不了几个月就见风长,早晚能成一条威风凛凛的好狗。
“别叫了,这是咱家的客。”
詹九低头喝了小狗一声,接着朝跟钟洺来的二人点点头,问钟洺道:“不知这二位仁兄是?”
“这是北边来的常大哥和常二哥,皆是做南北杂货生意的,想寻些好货,我说我手上有匣子好鱼胶和干货存在你处,两位哥哥就说想来瞧瞧货。”
“原是如此,快请进。”
詹九把人让进院中,詹九娘听见声响也出来打了招呼,赶着去烧水冲茶。
“东西都在柴房,只鱼胶值钱,我搁在屋里了,这就去拿。”
把来客安顿在堂屋落座,詹九起身去自己住的西屋取鱼胶,钟洺得他眼色,跟着起身,“刚刚吃多了酒,我借你家茅房用用。”
“你且去。”
两人看似在门前分开,实则绕了一圈又在屋后打了照面,詹九问钟洺从何处识得常家兄弟,听明白后忖了半晌。
“恩公觉得这两人可靠?”
钟洺点头。
“我趁午间吃酒时打听了不少,该是可靠的,咱们只记得见了钱才给货,怎也吃不了亏,况且你怕什么,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詹九干咳两嗓,害臊道:“恩公这话说的,我早就金盆洗手了。”
不过这话说得不假,要真是敢有人在清浦乡的地界上寻他们的晦气,他们自有办法应对。
商量明白,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堂屋,吃了盏子茶后先围在一起看鱼胶。
木匣一开,满目金黄,将常家兄弟两对眼珠子都映亮了。
“鱼胶这东西,我们海边的人最是识货,想来二位的眼力也不差,该看得出这都是何等品相。”
他倒要看看两人能要出什么样的价。
“确是不错。”
常敬有什么说什么,拿起一只一两多沉的金钱胶感慨,“这里面,就数这只最值钱。”
他问钟洺是不是都要出手,钟洺肯定道:“很快就到春汛,到那时再取新的也来得及。”
詹九不动声色,也期许着对方的报价。
常敬显然是兄弟二人中做主的那个,他搓搓手指,没急着给答复。
“钟兄弟,詹兄弟,可能再去看看旁的货?”
“自是可以。”
詹九起身把人引去存货的柴房,推门进去,就见满目堆放的竹筐与麻袋,常超随手掀开一个竹筐盖子,拎出条赶上他一臂长的墨鱼干,晒到干透,摸着就知耐得住存放。
那头常敬翻看起一袋大虾,虾皮鲜红,随便拿一只都有手掌长短,问过后剥了一个尝,肉紧而实,回味无穷。
再瞅螺肉,个顶个有小半个拳头大。
剖开的各类鱼干、蛤蜊干、鲍鱼、海参、瑶柱等挨个看过,样样挑不出错,鱼干肉厚,蛤蜊无沙,瑶柱如拇指肚大,色泽微黄,闻着有一股顶鼻子的鲜味。
来前他们只担心品相不足,有钱花不出,眼下改为担心兜里的本钱不够花。
不过倒也不怕,他们一路南下也不是空手来的,途径江南时进了一批绸缎、细布与好丝线,转手卖给当地布庄,也能赚上一笔。
钟洺观两人神色,看出他们已动了心,接下来只差谈价钱,回到堂屋,四人围坐一处,得知干货中还有一些归詹九所有,常敬和常超先给鱼胶出价,说是一匣子加起来可给四十五两。
鱼胶进时三十两,转手能得四十五两,听上去颇为不错,钟洺却没急着答复。
这批鱼胶他是从不同人家手里收上来的,因年前大家都急用钱,出的价都低,其实合在一起远不止于此。
而且也是将好品相的凑在一处,才好在价钱上占便宜。
“鱼胶贵重,容我再想想,那些个干货是要尽数出手的,二位看着给个价。”
东西太多,靠嘴皮子已说不明白,詹九去家里寻了几张竹纸,一根炸了毛的毛笔,磨了点墨汁,用于写画。
常敬直言他们兄弟俩有意买走此间全部存货,也好尽快返程北归,不多在此耽搁。
林林总总列下来,在每一样的价钱上都难免磨一回嘴皮子,光茶水都添了三回,各个说得口干舌燥,最后不算鱼胶,余下进货时花了一百五十两的货,常家兄弟愿出二百两买下,且将一匣鱼胶的钱抬到了五十五两。
添头则讨了两麻袋,加起来五十斤的干海菜,这东西不值钱,哪怕晒干了,一斤也只几文。
钟洺和詹九都觉这价钱差不离了,再多便是狮子大开口,恐要将人吓跑。
常家兄弟见他俩总算满意,也松口气,他们今年来得晚,在进货一事上占不了便宜,能得一批好品相的上等干货,还不用挨家挨户地跑腿,到一家就费一次嘴皮子,已是意外之喜。
二百多两看起来多,真运回北地,能得的利何止一倍。
要不是有这么根能赚钱的萝卜在鼻子前吊着,一年到头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情愿漂泊在外,做这风餐露宿,还时而有性命之忧的行当。
挨个重新过秤,一概无误后,二百两以银票付,两张一百两,五十两给的是散银,可去乡内钱庄兑换。
“总算成了。”
走商多年,常家兄弟还是第一次做这么顺利的生意,堪称速战速决。
虽说比预料中的货价多了二十几两,可收到一匣子好鱼胶也值了,尤其是常敬,家里老幺是个儿子,已有四岁,可以开蒙,有意学着别人家那般,也送去学塾念书,盼着以后能走科举路改换门庭。
念书可是个费钱的事,此番回乡,他决定卖得钱就把老幺送去学塾。
既给了钱,常家兄弟迫不及待要把货运往货栈,他们当晚也不再住客栈,改去住货栈客房,守着自己的货睡觉才踏实。
两边心事皆了,一扫眉间郁气,神清气爽,把货安顿妥当后,常家兄弟本想邀钟洺和詹九晚上再出去吃酒,二人托辞有事,实际是盼着早点回去算账分钱。
“那不急,我们还要在清浦乡休整几日,不若明日晚间咱们再聚。”
常家兄弟性子爽朗好说话,约好时日便就此拱手暂别,回詹家的路上,两人先去钱庄兑了银票。
二百五十五两银,钟洺分得一百四十两,詹九拿走余下的一百一十五两,另外两人也由詹九去份,钟洺不多过问。
“买进卖出,净赚二十两。”
詹九摸着银子,眼睛都快笑到没缝,“恩公,以后再有这等生意,你可得想着我。”
钟洺投的本钱多,赚的也多,一百两上多添四十,比预想的好上不少,可惜今年是因天时地利,兼顾人和,才成了一回,来年再没这等周全事。
“兜里有钱,还怕没好生意做么。”
他心里不慌,且已打定主意今年多囤鱼胶,多捕海参和鲍鱼,这三样的价钱是稳定的,只要品相好,不愁砸手里。
别人家卖杂七杂八的干货,是因下网、赶海全看天意,遇见什么算什么,他却有好水性在身,可以把精力单聚在最赚钱的鱼获上。
说起来,马上就要出正月进二月,惊蛰一过天气回暖,他也好重新下水了。
苏乙为等钟洺,时辰虽比平常迟了,但仍未收摊,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着生意。
近来乡里多了不少走商的生面孔,不只是常家兄弟,还有其他北边来的外乡人,会来摊子上买鱼酱与贝柱酱,说是这两样比起当地的吃食,更合他们的口味。
“尝着好您再来。”
苏乙送走一位客,低头站在摊子后数铜子,还没数明白,听得一人道:“掌柜的,来大生意了。”
小哥儿抬眸看去,不是钟洺又是谁。
他把铜子装好,笑看钟洺走到自己身边,高大的汉子微微矮下身,给他看鼓起的褡裢。
“这是生意成了?”
他有些惊讶道:“竟这般顺利?”
“这事上我们不急,只他们急,因货好,他们巴不得赶紧付账将货搬走,我和詹九帮着把货运去货栈,又去他家里算清楚银子才回来。”
他拍拍褡裢,眉梢轻扬,小声道:“赚得比先前打算的还多些,回去船上给你瞧。”
苏乙也抖抖自己腰间的钱袋,笑眯眯道:“今天咱家摊子上生意也不错,比昨日多赚了二钱。”
“好得很,想想家里有没有什么缺的,顺道买齐,咱们这就收摊。”
钟洺顺手揭开几个酱摊子看看,见鱼酱所剩不多,对苏乙道:“刚刚与你说生意来了,是的确有新生意,詹九说想进一批鱼酱和贝柱酱,运去县城卖给那些走商当路菜。”
相对清浦乡,县城那边逗留的走商更多,因北来的商贾也带来了北边的货物,在县城交易,就如常家兄弟,不是千里迢迢过来,买完东西就能走的。
就算是想走,走水路的要等船,走陆路的要雇车,还有些单枪匹马的走商会给大商队塞点银钱,和他们一路,好蹭请来镖局的护卫。
若要等他们全部走净,差不多都要入三月了。
“一批是多少?什么日子要?咱们还得提前在村里收些杂鱼杂贝。”
苏乙估计片刻道:“多亏有莺姐儿和滨哥儿帮忙,不然现在睁眼就是一桩桩的事,我只觉得一个脑袋都不够用,更别提一个人只一双手。”
但这等忙碌与过去在舅家的忙碌不同,他和钟洺是在靠自己的手为两人的小家赚银子,哪怕再累也甘愿。
“他本说按着咱们现有的半斤罐子来,一样要上五十罐,我却觉得半斤太少,人在赶路时不比在家里,大多数时候只能啃干粮配酱,半斤岂不几顿就吃完了,这么卖,人家会觉得不划算。”
“我也觉得,咱们卖半斤的,是因这东西本钱高,做起来麻烦,一罐子里盛的多了价钱就要涨,舍得买回去的人就少,那些走商出手就是几百两银子,没有差钱的,为了不亏嘴,贵些也舍得买。”
苏乙很快明白钟洺的意思,“只是要换大罐子,咱们还得单独去买一批。”
“还是夫郎懂我。”
“成日哄我,你也不累。”
苏乙扬起唇角,现今他已不会因钟洺在大街上跟自己说这类话,而动不动耳朵红脸红了。
说话间瞥见钟洺胳膊上蹭了一道灰,让他转过去,自己拿了条布巾替他拍掉。
“这丸子怎么没吃完,是不好吃?”
收东西时钟洺注意到放在竹篮里的油纸包,打开一看发现是中午带回来的芋头丸子。
“怎会不好吃,是我吃不下了,中午那些粥煮了也不好浪费,少了一个你,我光喝粥都喝不完。”
他揉揉肚子道:“撑得我到现在都不饿。”
钟洺见他这动作,也凑上来揉揉小哥儿的小肚子,苏乙玩笑道:“别摸了,里面还没有你的崽。”
“那可不好说。”
钟洺心道自己整日那样卖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播种成功了,他忧虑道:“要不咱们还是定期去医馆把个脉,别等有了孩子都不知道。”
苏乙:……
他可真有些担心钟洺会这么干。
“那是个孩子,又不是个豆子,哪有怀上却不知的。”
他推着钟洺去干活,省的总是胡思乱想。
“你去挑水,我把东西收拾收拾,洒扫完就回了。”
俗语言,有钱万事足,半点没说错。
晚上归家,苏乙将一百四十两放入家中钱格子,再看钟洺回来时路过肉铺非要割的排骨,都不觉有多贵了。
排骨如今三十文一斤,二斤就是六钱银,哪怕用一日卖酱得的铜子去买也买得起,还花不完呢。
为炖排骨,又买一根长山药,搁在瓦罐中将排骨和山药都炖烂,不仅好吃还对身子好。
一罐排骨山药汤,添了一小把枸杞子,看着是清汤底,好似寡淡,其实入口滋味绵长,山药糯糯的,放入口中一抿就没了影,排骨肉烂,用舌头一卷就从骨头上拽下来,吃起来十分满足。
“大哥,我还想吃肉。”
钟涵舔舔嘴唇,举起自己的空碗,钟洺又给他盛一份,意外道:“你最近的饭量见长,是不是要长个子了。”
钟涵翘着小脚等排骨汤,还记得钟洺之前说的话。
“等我长到和嫂嫂一样高,就能出海了!”
苏乙坐在他身边,比起个头更关心他的牙。
“吃排骨时小心点,别再硌着小牙了。”
之前过年时那一颗活动的牙齿早就掉了,现在咧嘴就能看见一个小缺口,说话都漏风,好在和他一起玩的那些个娃娃都在换牙的年纪,谁也笑不到谁。
而且钟涵在里面还算小的,钟洺安慰他,换牙早是好事。
“等比你岁数大的孩子还缺牙时,你都已经长全了。”
现今快一个月过去,估计下一颗也该掉了。
小孩子忘性大,不经提醒险些忘了这事,一听这话赶紧捧住腮帮,之后吃饭的速度都慢下来。
吃完油水十足的晚食,钟洺找出自己有日子没用的鱼枪出来擦拭打磨。
苏乙去屋后收了衣服,坐在他身边叠起来。
“你这是预备要下水了?”
惊蛰过后算是开春,他早料到钟洺要等不及,自家这相公可能长了一身鱼骨头,不进水泡一泡就浑身不舒坦,早半个月前就开始念叨。
听他这么问,钟洺实话实说,“进了二月天气眼看就热了,我挑着晴天晌午下水,不会冻着。”
九越县确实热得快,二月里最热的时候让人疑心已入了夏,长袖衣裳都穿不住。
“你有数就好,二月上旬且忍一忍,偶尔下去一趟过把瘾就是了。”
苏乙经他提醒,想着也该把家里过去两月穿的衣裳收拾收拾。
“去年的草鞋都旧了,丢了好几双,趁天暖前我再编几双新的。”
说着家常话,各自做着手中事,不知不觉夜色已浓,熄灯上床,钟洺又蒙着被子凑过来。
竹床摇晃了许久方休。
第二日傍晚,钟洺和詹九见了面,去同常家兄弟吃酒,没去食肆,而是挑了清浦乡最大的酒楼,这里的招牌是海鲜大盆菜,取名“金银满盆”,单一盆就够四个青壮汉子吃。
当中分两层,上层摆满海参鲍鱼、鱼胶瑶柱,更有大虾、鸡肉和猪脚,下层则是是鸭掌、猪皮、腐竹、冬菇,这层夹起,还有垫底的素菜,菘菜、藕片和萝卜。
上桌时下面还点着小灶,免得还没吃到底就凉透,整盆淋鲍汁几圈,汤浓味美,因有猪皮猪脚鱼胶等,吃起来都黏嘴巴。
北地来的汉子皆嗜酒,还等闲看不上南边的酒,除却喊小二上的高粱酒,他们还自己带了一坛烧刀子,掀开盖就能闻到浓烈酒气。
“你们这里喜喝黄酒,没滋没味的,今天尝尝我们老家的烧酒,要是喜欢喝,来年我们来时再给你们带。”
钟洺上辈子在北地喝了不少烈酒,一闻便道:“这是好酒。”
詹九没有钟洺的魄力,他酒量本就不如钟洺,看到这烧酒已觉今天不能善了,接着果然听常敬和常超放话要不醉不归。
他默默捂脸,低头看桌子底下是否干净,怀疑自己要不了多久就要躺进去。
“这道菜我们北边的酒楼有的也做,用的都是干货,巴掌大的一盅里一样东西舍得给你放一只就不错,就这还贵得很。”
常超甩开嘴巴吃盆菜,连连称赞道:“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就两个字,痛快!”
“爱吃就多吃,有些菜确实离了地方就不是那个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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