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好说,总之带些总没错。”
“好,给你带。”苏乙立刻起身道:“我记得船上有个掌心那么大的旧罐子,有回收拾东西我还看见了,里面刚好能装个二两酱,足够你这几日吃了。我在罐子外面再包层芭蕉叶,用麻绳缠一圈,这样就不怕撒。”
小哥儿得了新活计,再度忙起来,待到这罐子虾酱放进行李中,他也被人从身后一把揽住。
后背贴上熟悉的胸膛,苏乙察觉到钟洺把下巴轻轻抵上自己的肩头。
他有些紧张地眨了眨眼。
船舱当中的竹帘已经放下,小仔虽然还在和多多说话,并没有睡,但因有帘子相隔,令人难得生出几分勇气。
小哥儿默了一瞬,选择轻轻侧过头去,微阖双眸。
钟洺未曾想到夫郎会突然主动起来,晃神的间隙里,先是被眼尾那抹殷红孕痣夺去了注意,旋即恰有一吻,柔柔地落在了脸颊上。
海面辽阔,四下不见陆地,唯有茫茫深水,盯着看久了,只觉得眼珠子都发直。
出海第二日,两天加起来,钟洺已经下海十几趟,意料之中,没见着梅花参的影子。
又一次出水,钟洺朝船上招招手,很快有眼尖的水手注意到他的存在,甩了麻绳下来,好让他攀着拽上船。
也是上了眼前的大船钟洺方知,这并非是黄府的商船,而是黄府二房娘子的娘家,莫氏的船。
莫氏亦是海商,加之这回见过一次的二房小公子也随船出海,船上的人多是小公子外家遣来的随从,乃是从县城来的。
原本当中还有些水手看不上钟洺一个水上人的,直到昨日见他接连下海,一刻钟不见上浮,方知他在水性上的厉害之处,甚或来找他讨教。
奈何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本事,教是教不会的。
赤脚踩上船板,今日日头高,太阳盛,晒得船板上热热的,哪怕刚出水也不觉得多凉,钟洺把手里的网兜往前一丢,任由一众人围上来看。
他下海虽找不到梅花参,可回回都不空手,有鱼枪的加持,海底的鱼是一打一个准。
除了打鱼之外,他还捉了不少普通大小的海参,遇见了和比整条胳膊还长的鱿鱼,亦在沙子里又见了一回成群的沙鳗,用上回的办法吓死了二十几条,分两趟拎上来后发现比上次捉的肥壮许多。
昨晚船上吃的就是他捉的沙鳗做的红烧沙鳗煲,肉斩成大块,吃起来过瘾极了,船上的灶人舍得用油用酱,倒出来的汤汁都很是下饭。
这道菜也给船上唯一的主子,那黄家小公子送去一碗,因他吃得好,还打发长随给钟洺送了二两赏钱。
钟洺把银子拿到手的时候,倒是有那么一刻想起自己的上辈子,那时候他手里的不少银钱都是这么挣来的,自觉有本事极了,后来经历得多了,方知年轻时的荒唐。
就拿眼下说,他靠自己独一份的本事,照旧在富户公子露了面,出海一趟得的五十两银子便是放在上辈子,同样是他削尖脑袋逢迎许久都赚不到的。
“这海蚌好大一个,不知里面有没有珍珠。”
有个水手从钟洺的网兜里扒拉出一个蚌壳来,放在手里掂量着笑道:“咱们寻个东西给它撬开看看。”
这一兜子除了那个海蚌,其余还有几条大大小小的鱼,四只大龙虾,两个白色的,从前没见过的大海螺。
钟洺看着好看,觉得挖空了肉估计能做个摆件,遂顺手给捡了上来,包括海蚌也是一样的道理,和水手一样,他也想知道里面有没有珍珠。
只要不是在官办珠池里采的海蚌,便不算是官珠,不过也不可私下交易贩售,黄府、莫府这等数得上号的海商倒是有贩珠的资格,真开出珍珠,可以交给他们收购。
说归说,谁也没觉得真能运气好到,随便摸个大海蚌上来里面就有珍珠。
水手之一说笑着从身上摸出一把小刀,戳进海蚌壳里一把撬开,先是看见一大捧柔软的蚌肉,珍珠会藏在蚌肉里,不是打开就能瞧见的。
“就算没有珍珠,这一大只蚌肉也够炖锅汤。”
水手你一言我一语道:“还有这蚌壳,好生大,不知在海底长了多少年,竟让钟洺给摸上来了。”
海上无聊,对于这些水手来说,难得有钟洺这么个新鲜人物,能带来些新鲜事,说笑一番后,最终海蚌还是回到钟洺手里,说是让他自己来。
钟洺起手把蚌肉拽出来,用手指对着蚌肉偏边缘的部分一顶,哪怕没几个人信里面真的有珍珠,当下仍皆屏息凝神。
谁知钟洺的运气当真好,眼前珠光一闪,蚌肉当中真真切切,开出一枚圆滚滚的白珠。
“有什么热闹,也让我看看。”
一群人为这颗珍珠大呼小叫,不远处声音响起,汉子们登时收声,各自讪讪心虚地对视一眼,转身行礼。
来人正是黄小公子,他自从上了船就总缩在船舱里,开始钟洺还不解,心道是个小子,又不是姐儿哥儿家的,怎还这般藏头藏尾。
直到昨晚和水手们一道吃饭时才得知,原来是这黄小公子有个晕船的毛病。
晕船的人在船板上站都站不稳,自然只得窝在船舱里躺着休息。
钟洺头回听说生在海边的九越人有晕船的,在九越县内,像詹九那样的旱鸭子都不多见,晕船的更是少之又少。
偏生这黄公子还生在海商之家,晕船的毛病治不好,以后怎么跟船出海,继承家业。
好在小公子本人有心气,只要有机会就会跟船出海历练,想着多走几趟,熟悉了就好了。
听莫家的水手说,现在已经是历练过后的结果了,以前那是在船上呆几天便晕几天,吐得人都要瘦一圈,小脸煞白,现在只需熬过头一天,基本就没事了。
你看现在不就好端端地站在船板上,来打听他们在凑什么热闹了。
“回公子的话,我方才下海摸了个大海蚌上来,打趣讲里面说不准有珍珠,开出来以后还真有一颗。”
他把掌心里的珍珠往前递了递,黄小公子颇有兴趣,示意自己身边的小厮接过,拿近了来看。
刚开出来的蚌珠上面都沾了些蚌肉的碎渣,早有那有眼力见的人舀了清水送来,钟洺接过,冲洗干净,才放到小厮手中,继而呈到黄小公子面前。
“唔,这珠子品相倒是尚可。”
商贾之家出身的公子,什么金银珠玉没见过,打眼一瞧就知价值几何。
“既如此,正好孝敬给公子。”
钟洺上辈子在珍珠上吃了大亏,这辈子再见着都觉眼皮直跳,好在这次是众目睽睽下开出来的,谁来了也挑不出错。
黄小公子捏着珍珠,看他一眼,挑眉道:“你却是大方,可知晓这枚珠子搁在市面上能值多少银子?万万不是你捞上来的那些下饭的鱼虾可比的。”
钟洺拱手道:“哪怕价值百两,也与小的无关,小的只是拿钱办事,替贵府下海寻物,寻到什么,自都归贵府所有。”
既收了黄府大几十两的银子,一早也说好钟洺下海捕的东西都不归自己,钟洺对此没什么异议,自己受雇,借了人家的船出海,没有既要又要的道理。
大抵是钟洺的做派坦荡,和黄小公子印象中的水上人多不相同,他对钟洺高看一眼,把珍珠随手给了小厮后道:“这珍珠的品相不输官珠,我黄府家大业大,犯不着占你这个便宜,到时自会给你记赏。”
钟洺闻言垂首道:“多谢公子。”
有赏足矣,一碗沙鳗肉都能得二两银,想必为珍珠给的赏不会少,手里银钱越多,他就越有底气修个好的水栏屋。
当天傍晚,大船泊在一海岛附近,见岛上有红树林,钟洺主动请缨下去探探,跟着他的还有几个船上水手,一行人去了半个时辰,回来时篓子里全是大只的青蟹。
红树林里多螃蟹,退潮水时随便捉,完全不会走空,掌灶的是个中年夫郎,见了蟹子,直接架起笼屉来蒸,船上十几号人,一人两只还有剩。
好的鲜蟹子不需要旁的料理办法,直接熟了掀开盖子吃,蟹黄拌蟹肉,像在吃饭一样。
海边人虽也常会馋个鸡肉猪肉,更常食的仍是海里的鲜货,怎么吃,吃多久也腻不了,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除却螃蟹,钟洺还在岛上扯了几大片芭蕉叶,问船上的灶人会不会做烤鱼,灶人见他是个爱折腾的,船上鲜鱼又多是他捉的,便借了他调料和一只陶灶。
钟洺将鱼剖了肚子处理好,抹上调料后裹上叶子置于火上烤,烤熟后剥开叶子就能直接上手吃,相对于那些精细吃食,看着颇有野趣。
黄小公子闻到烤鱼的香味,特地打发小厮来问,灶人趁机让钟洺多烤两条,他送上去讨了赏,下来后还分了钟洺一角碎银。
钟洺揣进兜里,只觉这一趟没白来。
转过一日,钟洺照旧下水。
船至一片新海域,周游其中,几度和庞大的过路鱼群撞了个正着。
成千上万条小鱼充斥了整片视野,他悬停于海水中,被眼前风景所吸引,险些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浅色的水母张扬着宽阔的伞盖与触角,远看如同一团飘过来的雾,钟洺却知好多漂亮的水母皆是剧毒之物,他忙不迭地避开,转过身时发现一只海龟刚叼住一只小水母,像吸米粉一样地吸进了口中。
珊瑚丛中花纹刺目的海蛇呲溜一下不见踪影,海蛞蝓蠕动着柔软的身躯,两片合在一起的贝壳在海底自顾自地滚动,钟洺游过去用铁耙拦停,扒开一看,里面果真藏了只聪明的八爪鱼。
这几日八爪吃多了,又不能上岸换银钱,他松了手将其放了。
八爪鱼在沙地上快速前进,很快与沙地融为一体,不见影踪。
徘徊半晌,终于寻到一丛壮观的海底礁石山。
钟洺举起鱼枪,紧了紧上面的鱼筋,做足了准备。
绕着看了一圈,没见着里面有像样的大鱼,只留意到了龙虾的触须,他松了松举着鱼枪的手,换作右手举着铁耙靠近,捉到龙虾前,先行发现礁石山靠内的一侧石壁上,紧紧扒着几个偌大的绿色圆盘。
由于以前没见过,他警惕地敲了敲壳子,观察一通,总觉得怎么看怎么像大号的鲍鱼,色碧如翡翠,很是瞩目。
从没听说过鲍鱼有毒,与它相近的将军帽、胭脂盏也都能吃,直觉告诉钟洺这东西定然值钱,说不准也是和梅花参一样的大补之物。
他没有犹豫,上前把三个“圆盘”全部撬下,又在附近找了找,寻到另外两只,连着龙虾一起打包带回了船。
第55章 相思
桌上的清蒸蒜蓉龙虾散发着阵阵香气,该坐下将它吃掉的人却还在研究一盆碗口大的鲍鱼。
饭菜离了灶火自是越放越凉的,小厮悔了方才提早叫人传饭,主要是没想到他家公子本都净了手预备喝鱼汤了,又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冲到了船舱外,让人再把那几只鲍鱼取来端详。
刚刚钟洺带着罕见的收获登船后,一船的人都说以前从未见过这种鲍鱼,请了黄小公子来看,他亦拿捏不准,只说好似曾在书中见过记载,但一时想不起来。
鲍鱼这种带壳子的海货,搁在海水里还能养几天,一时死不了,众人遂也不着急,散了去等灶人做午食,不说别人,钟洺在水底下来回几趟,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
黄小公子在船舱二层喊出声时,他正用往面前刚出锅的米粉里拌虾酱,酱遇了热汤热粉,微微变色,配着切碎的龙虾肉、海螺肉、扇贝肉、鱿鱼等入口,全然是钟洺熟悉的家常味道。
出来第三天,他带来的一罐虾酱已吃去大半,当然不单是他自己吃的,还给船上的水手一人分了些,尝了的都说滋味足,得知这虾酱是钟洺夫郎做的,有好几个因常年不在家娶不上媳妇夫郎的,皆生出羡慕之意。
钟洺不知他们返航后是否会在清浦乡逗留,答应他们若是能留几日,就给他们送些虾酱带回去吃,也不枉在船上相识一场。
“钟洺,我家公子唤你上来说话。”
一碗粉吃到见底,他也被人叫了去,钟洺三两口喝完剩下的汤,暂往面前桌上一放,快步至楼上。
要么说海商都富裕,此番出海的商船修成楼船式样,船板上建起二层屋子。
一层有仆役和随船水手的居所,兼之灶房、茅厕等,仓房则在船板之下,居所是大通铺,一卷席子从头睡到尾,这几日钟洺就和他们混着住。
二层是主人家的住处,钟洺此刻站在外面,不经意朝内望一眼,发觉里面装饰的和陆上宅屋没两样,称不上富丽堂皇,却也精致舒适。
过去他见这等富贵气象会艳羡,现在则全然心静如水,只等上首的公子哥开口。
“我想起来了,这东西书中确有记载,都对得上!”
黄小公子面对钟洺,兴致勃勃道:“壳色如翡,其翠似玉,肉质嫩而鲜美,杂生于海底石山,入药则肉与壳两可用,补心缓肝,益精明目,更胜于盘鲍、耳鲍也。”
他悠然诵完,对钟洺道:“没记错的话,它大名正是叫做翡翠鲍。”
听罢黄小公子的解释,钟洺恍然。
盘鲍、耳鲍,即是对寻常鲍鱼的杂称,在九越县,那等俗话里说的石面鲍、石底鲍,多是指盘鲍,耳鲍更小,外行人看不出区别,只当是小号的盘鲍,其实不是。
而这“翡翠鲍”一听就不同凡响,翡翠本身便是玉中之王,能以翡翠冠称的,岂能是凡物。
他面上淡然,内心欣喜,看来自己找对了东西,就算没有梅花参,单拿这翡翠鲍出去估计也不差了。
黄小公子原地转了几步,颇为振奋,他得了爹娘委派的差事,自也是想真寻到点好东西回去交差的。
先前预计的五日眼看过去一半,梅花参不见影子,只有普通大小的海参几只,实在入不得眼,惹他心头焦躁,好在现在有了翡翠鲍。
“刚刚那块地方,你只寻到这几个?若是再下去几趟,有没有把握寻到更多?”
钟洺闻言,斟酌半晌道:“这东西该是和寻常鲍鱼一样,聚生一处,刚刚那面礁石我已细找过,该是没有了,其余地方有没有却也不好说。”
黄小公子出得舱外,扶着栏杆远眺天色,片刻后道:“出航前我家请老舵头观过天象,这两日天气出不了差池,该都是晴好的,咱们不再往远了走,教舵头改个方向,多在这片海里转几圈,除却梅花参,别的东西你不必再费心寻,单找这翡翠鲍足矣。”
既一路都没见过翡翠鲍,偏在这附近寻到了,假如有更多,或许也相隔不远。
黄小公子如此推断,钟洺对翡翠鲍亦了解甚少,于是顺势应下,只是听这意思,他们恐怕不会按着说好的时间返航了。
他现下是拖家带口的人了,家中还有夫郎和小弟在等,难免为此多问一句,黄小公子倒也实话实说。
“回时总比来时快,至多晚一日,归航太迟,我家里也要挂心的。”
他们来的路上为了下海寻物,走走停停,回去时一路扬帆顺风,的确更快,何况人都在雇主船上了,自己还能跳下海游回去不成。
钟洺不怕回去得晚,只盼家里人莫要因此太过担忧才好。
“嫂嫂,这一篮柿子和荸荠你拿回家吃去,过阵子我去村里,再给你们捎些今年的新藕来,煲个藕汤喝,这时节补得很。”
詹九递上竹篮,搁在摆摊用的桌上,苏乙歉然道:“你怎的总拿东西过来,哪好意思收,留着自家吃就是。”
说罢又给他搬杌子,撑开放好,“你从哪里来,且坐着歇会儿,我给你倒碗水喝。”
“嫂嫂别忙,我不坐,后头还有事等着,只是顺路过来瞧一眼。”
他笑道:“东西不多,皆是老家村里送来的,不值几个钱,家里也有呢,我家就一老娘,没的太多人口吃饭,嫂嫂又不是不知,便是给亲戚邻居送,又能送出去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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