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这种锐感,远远比不上他和牧星屿说的话:“我不想见你,不想和你聊聊,所以用了一个委婉的借口拒绝你,这值得道歉吗?”
牧星屿闻言顷刻抬眸,似乎不敢相信这样尖刻的句子是从素来温和的青年口中说出的。
“不。”只是云寻岚依旧在说,“不是因为这个。”
牧星屿先是咬紧牙关,搭在腿侧的拳头也攥紧了,随后滚了滚喉结,这才缓慢出声:“那是因为什么?”
“我向你道歉,是因为这十多年来,我从未对你无端闯入我私人领域的不当行为进行过制止,因而导致你没能养成该有的基本礼节。”云寻岚告诉他,“这是我的错。”
“或许我该提醒你,这个‘客厅’也属于我卧室的一部分。”
“当我们都是男性alpha时,即使你在未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擅自进入我的卧室,也无关紧要。但是——”云寻岚微微停顿了片刻话音,“皇兄你对我的身体情况应该大致了解,一旦我通过二次分化成为了一个omega,你这样的行为就很不合适。”
“虽然我觉得现在也很不合适,不过我也有错,抱歉。”
云寻岚第三次向牧星屿致歉,最后说:“我希望皇兄你以后能经过我的同意,再进入我的私人领域,好吗?”
“……好的。”
牧星屿沉默许久,方才开口,嗓音同样变得很哑,他死死盯着云寻岚,眼白渐渐浮出血丝:“但你为什么从来不制止我?”
“你现在知道alpha和omega的区别了?”他也问云寻岚,“那在你仍是alpha,而简闻溪是omega时,你为什么没有觉得不合适?为什么也不制止他?”
“我知道你从小就非常不喜欢别人进入你的房间,连皇姐,鹤叔和白叔都不能例外。”
“但你告诉我,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是特殊的?”
问完不等云寻岚回答,他就自嘲地笑了笑:“哦,现在对你来说,虞沉应该也是特殊的。”
牧星屿的其他问题云寻岚都很难回答,也无法说出真实答案。
唯独一个问题他可以给出解释:“对你和简闻溪纵容,都是我的错,所以你们其实并不特殊。真正特殊的只有虞沉。”
就算处在易感期中,他也几乎不会情绪失控。
从小到大,他只会在一件事上摆出异乎寻常的“生气”态度——旁人在没得到他同意的情况,擅自进入他的屋子。
哪怕当时他因虫毒心脏骤停,失去了所有意识,医生不得不强行破开门锁去抢救他这种特殊情况也不能例外。
甚至无论这种情况发生多少次,在事后,他都会不厌其烦找医生们,找云寻光、云栖鹤和贺樗白,向他们重申,自己对于未经他同意进入他房间的一事的厌恶和抗拒。
然而有两个人却是“特殊”的:简闻溪和牧星屿。
他们在擅自闯入他的屋子以后,不会得到来自云寻岚的任何“责怪”、“埋怨”或“拒绝”的表态。
云寻光也是因此一度错认为云寻岚与牧星屿关系很好。
不过简闻溪做这种事的情况寥寥无几,且基本都是在云寻岚本身正处在医院或实验基地,出于侍官和医生的请求必须强行开门对云寻岚进行救治的情况下才会这样做,毕竟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云寻岚死去。
牧星屿就从来不会管那么多。
只要他想,他会随时随地进入云寻岚的房间,用语言暴力对云寻岚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愤。
而云寻岚总是沉默地望着他,像一片静谧的湖泊,牧星屿可以用石头短暂地在打碎镜面般的湖泊,但湖泊总会温柔地容忍下一切,甚至连涟漪都舍不得泛起。
直至今天,曾经那些被压下的波澜似乎都汇聚到了一起,成为一场庞大的海啸,重重砸到牧星屿头上,让他越发迷茫。
因为简闻溪的特殊,牧星屿能够理解,他是天生能够安抚alpha的omega,和云寻岚的匹配度又那么高,他们是天生一对,合该拥有这样的特殊。
那么自己呢?
第一次骂云寻岚时,牧星屿以为自己第二天就会被云栖鹤或云寻光狠狠斥责,再被赶出皇宫。
他觉得无所谓,反正他也不喜欢待在这里,他继承了牧微舟所有遗产,是帝国英雄的独子,即使不当这个二皇子,一样能够生活的很好。
何况他唯一的家人已经死了,新的“家人”里——云栖鹤眼里除了贺樗白,谁都看不到;云寻光想要对他和云寻岚一碗水端平,但实际上,她却无法控制地,要更在乎那个有血缘关系弟弟;至于贺樗白,牧星屿见都不想见,贺樗白的身体情况也无法支撑他分出更多心神去关心牧星屿,他连云寻岚都顾不上太多。
牧星屿等待着自己受到惩罚,他好顺理成章地离开,也好顺理成章地更加憎恨这一家人。
可是第二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再去看云寻岚时,云寻岚还会对他笑,会温温和和地叫他“皇兄”。
牧星屿又骂了他一顿。
第三天、第四天……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连简闻溪都发现他对云寻岚的欺凌以后,也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牧星屿没有被赶走,云栖鹤依旧看不见他,却会在贺樗白的提醒下,听话地在每个节日为三个孩子准备相同价值的礼物,并送上一看就是贺樗白代笔的祝福语,云寻光跟着父亲有样学样,虽然始终比不上牧微舟beta那样的妥帖,也依旧更偏爱云寻岚,却也从来不会忽视他,牧星屿甚至明白了她更偏爱云寻岚原因。
她怕自己能爱云寻岚的时间太少。
所以想在云寻岚还活着时,把他一生之中应该得到的爱提前补够。
——牧星屿好像没有办法再恨他们了。
却也没有办法停止对云寻岚的谩骂。
他注意到云寻岚对他的笑容一天天在减少,取而代之是对简闻溪的一天天增多,而简闻溪的出现也打破了他的“唯一性”,成为另一个更特殊的存在。
自己似乎只有在对云寻岚说那些难听的话时,才能得到他短暂的、专注的目光。
哪怕他后来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用尽一切去弥补,也没有办法将他们的关系恢复到最开始的模样了。
牧星屿不知道他还能怎么做。
云寻岚用沉默、疏离和冷漠对待他,无法原谅他。
牧星屿也只能通过一次次打破云寻岚设下的“禁令”,来证明和确定他最起码和简闻溪一样,依旧是最“特殊”的存在。
结果云寻岚现在告诉他,他对他和简闻溪以前的纵容,全都是一场“错误”。
牧星屿扯扯唇角,笑得很难看,他问云寻岚:“……为什么啊?”
——为什么呢?
云寻岚也在心里问自己。
系统则像能读到他心声似的回答说:“因为你要完成任务活下去啊。”
对牧星屿百分之百是这个原因。
对简闻溪却不完全是。
因为简闻溪从来不会骂他。
除了系统,这世上大概没人会知道,云寻岚第一次见到简闻溪那天,其实在等待两件事——等待简闻溪骂他,让他完成系统的任务活下去,或者等待简闻溪直接杀死他。
云寻岚认为自己对简闻溪是有亏欠的,这份亏欠,他愿意用生命去偿还。
但简闻溪这两件事都没对他做。
因此简闻溪是他在世上最好的朋友,而牧星屿只能是一个千万之中,帮他完成过系统任务的普通人。
虞沉最开始的定位,则在这两者中间——一个能帮他完成任务的好朋友。
到了最后,虞沉却可以完全抛开这些框架,只做他的恋人。
他纵容虞沉,不是因为愧疚、不是因为任务,只纯粹因为他喜欢虞沉。
不过这些话云寻岚都不想和牧星屿说,他道:“皇兄,向你道歉的原因我已经讲的很清楚了,至于其他,我没有向你解释的义务。”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和我道歉做什么?”牧星屿的指尖陷进掌心的肉里,“是我一直在做错事,你不要和我道歉了,你也不该和我道歉。”
一缕迷迭香的alpha信息素气息通过血液逸散在空气中,又被云寻岚捕获。
“做错事了就是该道歉。”他蹙了下眉,想快点结束和牧星屿的无意义谈话,“皇兄你到底想找我说什么事?”
牧星屿深吸一口气,将说话的语气调整得稍微平静些,正色道:“我听说你辞职了,还把自己的宠物鱼送给近卫寄养了。”
“是。”云寻岚也扯了扯唇角,“您的消息真是灵通,连我近卫的事都知晓的那么清楚。”
“我没有在监视你,我只是希望……”牧星屿轻声说,“你不要参与第三次强降计划,好吗?”
“我知道这些话你听腻了,也不爱听。可这整个计划都非常危险,一旦失败……”
牧星屿顿了几秒话音,没把后面的句子说完,又改口道:“我们不会失败的。你放心,我会参与这一次强降,会和鹤叔一起攻下虫族主星,并研制出能够中和虫毒的血清。”
“岚岚,我同样做错了事,也一直想补偿你。”他望着云寻岚的眼睛,用最诚恳的态度请求,“所以这一次就让我去吧。”
云寻岚问他:“补偿?”
“是的,为我曾经骂过你的那些话。”牧星屿沉默片刻,“我祈求……你能原谅我。”
云寻岚摇摇头:“那你不用做这些事,我只需要一句‘对不起’就够了。”
不管怎样,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牧星屿的确是帮他完成了很多任务。而云寻岚毕竟没有真正的特殊癖好,他不会喜欢听牧星屿骂他,但也不至于恩将仇报恨上牧星屿。
如果牧星屿真正认识到了自己错误,感到愧疚,想做一些事来弥补云寻岚,换取他的原谅,从而得到心理上慰藉和释然,那么一句简简单单“对不起”就够了,完全不需要牧星屿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只要牧星屿说出这声“对不起”,云寻岚就愿意笑着回他:“我原谅你了,皇兄。”
牧星屿却反问:“怎么会够呢?”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几年来我一直在尽力弥补我曾经的错误,你却对我越来越冷淡。”牧星屿仿佛根本没听进云寻岚那些话似的,不解中掺杂着不甘,苦笑道,“明明我……和虞沉一样,什么都愿意为你去做。”
他大概是又掐了掌心,流出了更多的血液,空气中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使云寻岚愈发烦躁,他在空气中也嗅到了荔枝玫瑰的气息,所以云寻岚猜测自己的信息素一定又紊乱了,甚至还可能已经进入了易感期。
于是云寻岚站起身,不打算再跟牧星屿聊下去了:“皇兄,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对不起’,你不说,又怎么知道不够?”
谁知接下来赶客的话语还没说出,牧星屿就蓦地抬头,睁大了一双翠绿的眼瞳,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惊目光盯着云寻岚,好像青年刚刚说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我——”牧星屿下意识开口,脸上还有着被误解或被冤枉后才有的委屈神色。
可下一秒,他就迅速调整了表情,低头不再直视云寻岚的双眼:“……对,是我的错,岚岚,我说了很多没用的废话,却没有真正对你说过一声‘对不起’。”
牧星屿认真向云寻岚致歉:“对不起。”
“我为我做过的一切错事向你道歉。”他咽了口唾沫,嗓音却依然艰涩,像发声困难一般,“如果你觉得口头上的道歉不够,我还可以跪……”
“皇兄。”云寻岚今天第三次打断牧星屿的话,缓声问他,“其实你已经和我道过歉了,是吗?”
“是的。”
牧星屿重新抬起眼睛,再与云寻岚对视时,他的表情神色都恢复了寻常,看不出一丝异样:“就在刚才,我和你道过歉了。”
云寻岚无视了牧星屿这句话,他继续问:“我为什么会不记得?”
“虽然我已经和你道过歉了。”结果牧星屿同样无视了云寻岚的询问,两人各说各说的,“但我认为你最好不要这么轻易地原谅我,因为我对你造成的伤害,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对不起’就能抹去。”
“是在三年前吗?”云寻岚最后问,可下一句,他就用陈述语气说,“原来在那个时候,你已经和我道过歉了。”
牧星屿却坚持道:“不,我只在今天和你说过这声‘对不起’。”
说完,他就从沙发上站起:“岚岚,你可能已经进入了易感期,控制不住信息素外溢了。”
“等你易感期结束,我们再聊吧。”牧星屿用拳头在鼻前挡了挡,“你现在说的任何话,都是冲动的、不理智的。”
云寻岚语调平静,告诉他:“我很理智。”
“但我无法理智!”
牧星屿却控制不住,提高了些音量,他急促地喘了几下后,咬着牙解释:“你的信息素对我有影响,我怕我会伤害你……”
alpha在面对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时,大部分情况下只有对抗和臣服两条路可以选,再在这里待下去,万一自己也跟着进入易感期,无法控制情绪,又说出一些很难听的话怎么办?
于是牧星屿马上准备离开卧室,却在转身的刹那忽然觉得自己膝盖发软,接着“呯”的一声重重跪伏在地上,甚至连腰背都直不起来。
满屋的荔枝玫瑰信息素在一瞬间爆发,伴随着顶级威压侵袭浸满卧室所有角落,也挤占着牧星屿的肺部,让他像是意外落海的溺亡者,完全无法呼吸。
“皇兄,再坐一会儿吧。”云寻岚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你现在不用担心会伤害到我了。”
牧星屿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见始作俑者依旧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慢条斯理抿了一口水,半垂着眼睫,投落轻飘飘的目光,沉沉压在自己身上,缓声道:“你不是说想和我聊聊吗?可以。”
他问牧星屿:“想和我聊什么?”
牧星屿现在只庆幸自己还没有更换腿部的机械义肢,这些义肢不受信息素威压压制,仍能让他保有一些行动力。
他艰难地挪动手臂,扒着茶几边沿支撑起自己上半身,然后对着云寻岚摇了摇头。
“皇兄,我很不喜欢你说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的习惯,既然你不愿起这个话头,那就由我来起吧。”云寻岚则淡淡笑道,“三年前,我是不是……”
牧星屿十分清楚他抵抗不了云寻岚的信息素,如果他仍保持清醒,那么一旦青年将问题完整念出,他就会在等级的强压下,不可控制地说出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
因此牧星屿几乎是想也没想,立即朝后高仰脑袋,接着再用尽全力,朝茶几边沿狠狠砸去。
“皇兄!”
然而云寻岚似乎是预判了牧星屿的举措,在男人仰头的那一刻,他就猛地起身伸手,想拦下牧星屿。结果起得太急,他的身体也因大量信息素释放出现了些问题,所以云寻岚身形一晃,膝盖撞到了茶几,反将茶几往前推去,再重重迎上牧星屿的额头。
只听“咣”的一声闷响。
牧星屿流着一脑门的血倒在地上,却由于云寻岚的那一腿导致了撞击点偏离,牧星屿没能晕倒,只能头晕目眩地趴在地上,用手无力地锤着地面:“我操……”
与此同时,云寻岚的手环也发出了警报。
但他毫不在意,先借助沙发扶手稳住身体,再抬手擦去流到嘴唇上的鼻血,绕过茶几走向牧星屿:“皇兄……你没事吧?”
——还不如有事呢。
牧星屿很烦自己为什么没晕过去。
不过此刻他又觉得自己幸好是云寻岚的皇兄,这样无论他和云寻岚关系闹得有多僵,云寻岚于情于理都该稍微关心一下他目前的伤势,不至于看到自己头破血流也当看不见,毕竟如果是在战场上,他们可不会管敌军是伤是残,只要人没死又占据着信息素压制优势,就会往死里盘问。
而云寻岚刚用手背给自己擦过血,他朝牧星屿伸手想将人从地上拉起时,血液中信息素的气息却叫本就因脑震荡反胃欲呕的牧星屿越发难受。
“岚岚,你回去坐着吧,你的手环在响……”牧星屿挣扎着往沙发脚躲,“你不要碰我……”
“我”字的尾音刚落,云寻岚卧室的大门便被一道高大的身影骤然推开。
可紧跟着,那道高大的身影就莫名矮了一截——虞沉扒住门把扶手,差点被海啸般扑面涌来的信息素威压直接震倒在地。
起初他脸上的表情还很焦急,但等他看清客厅里银发alpha俯身朝地上满头是血的男人伸手,男人却连连往后躲避的景象之后,那股急切就变成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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