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倒是有个简单的办法。
荀攸看着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天色叹了口气,他心知自己乱走也没有必要,现下只能看自己能不能找到回书院门口的路再和荀改时间相见了。哪知他正要走,却突然被抓住手臂,巨大的手劲不给他半秒反应的时间就已经被拽了出去。刚走过的路又以极快的速度在眼前掠过,而到了那片茂盛的杏花林,荀攸发现自己竟被人拉着腾空了起来,急风旋起地上的落英飞舞漫天暂时遮住了他的视线,待他再看清时已落地,眼前庭院石门旁刻的,正是“离娄苑”三字。
“公子,到了。”稳稳落地,夕雾回头对还未反应过来的荀攸,灿然一笑。
荀攸今年已经三十有一了,家中早就有了门当户对的妻子,孩子也早就有了。只是,如今看到眼前笑容灿烂的少女,又想起刚才她窘迫的样子,还是不由得也勾起了唇角。
“哎呀!”突然夕雾叫出了声,“这么晚了我都忘了少爷还在等我呢,公子我先走了。”
“今日多谢姑娘了,在下颍川荀攸,字公达,冒昧请问姑娘芳名,来日攸定携礼登门拜谢。”
“阿雾!”早已急匆匆跑远的身影遥遥传来一声。
“阿鹜?”
荀攸轻声念着这个名字,虽然觉得这个名字奇怪得很,却还是将这两个字记在心底,而后转身步入了离娄苑。
离娄苑的“离娄”两字是水镜先生亲自取得,院中栽满了兰花,无论是多名贵的品种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幽径深处,身着月牙白色缎袍的公子不知负手而立了多久,然而一人的身影却不会让人觉得孤寂,反而认为这如玉公子和这环绕的幽兰,这皎洁的月色本就是一体,组成一幅任无数文人墨客倾倒的画作。
几年未见,他的面容与荀攸心中所记住留恋的,分毫未曾改变。
“小叔,抱歉,路上耽搁了些攸来晚了。”
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一惊,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发现当真是刚刚在脑海中浮现之人,又惊又喜道:“公达,你何时回的颍川?”
“昨日刚到,已经拜会了家中的长辈,正好今日是每月一次的朔日,攸便自请来见小叔了。”
“也难为你旅途劳顿也无暇休息。”荀与荀攸一起走到苑中石亭中坐下,“记得上一次见你,还是你要进京任黄门侍郎的时候,可半年前你却辞官离开了,家中都找不到你的消息。”
“小叔这是怪攸不听家里长辈的意思擅自辞官还是怪攸未给家中报信?”
“自然是后者。”荀道,“看着你长大,你从小便行事有度有分寸,既然辞官,必然是你的理由。只是,你半年不曾给家中来信,母亲担心你担心的厉害,唯恐这兵荒马乱你出了什么事。”
荀攸的父母在他小时就已过世,所以他从小就寄养在荀父母下,但因为荀家家族庞大,荀攸的父母比荀大几十岁,却和荀是平辈,因此荀自然也成了荀攸的小叔,不过……
“小叔,攸可是比你大五岁,说起来是攸看着你长大的吧。”
“那也是你的长辈。”荀微皱眉道,他一向对这些规则礼仪有着极大的坚持,纵使他小于荀攸,辈份也乱不得。当然,他知道荀攸也只是开玩笑一提,便转而问起了其他事,“你辞官,究竟是为了何事?并非责怪于你,只是这个理由你不告诉家中长辈,总该告诉。”
“当时情况紧急,实在是来不及提前给你去信。”荀攸道,笑容却逐渐淡下来,表情凝重认真,“圣上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对宦官的依赖也越来越重。何进能力上在攸看来比不上张让,但为人野心过大,他与宦官的冲突,怕是近在咫尺了。”
“攸这半年游历了江北等地,黄巾未除,流民四起,人心惶惶。小叔,恕攸直言,天下真的要乱了。”
荀越听荀攸说,眉头就皱的越紧。朝中宦官张让争权还在其次,人民是国家的根本,民心不稳,迟早会动摇到国家的根本。
荀攸看荀在沉思,便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安静的做在他身旁陪着他。他没和荀说的是,他在辞官之前其实已给家中长辈来了信,但家中的长辈并没有同意。
天下要乱,朝廷要乱,家中的那些人老成精的早就看出来了,可却坚持让他留下,就是为了为荀家在朝中留下人来探查朝中的变动。朝中人党同伐异,一旦进了这摊浑水就要面对很大的风险,这种事情不能交给荀这主系之人,也不可交给旁族,交给荀攸,是最合适的。
荀攸当时认同这种安排,现在也认同,守护家族是家族子弟每一个人的责任,他绝不会逃避。而半年前离开是因为他认为朝中的内乱已成定局,他已经没有必要再留在朝里了。
除了家族,他还需要实力,守护这个家族中的一个人。
望着身旁气质若兰的君子眼神越发柔和,荀攸不由浅笑。
“时间不早了,攸也该回去了,小叔也该休息了。家中的事情都在这个锦盒里,小叔按照老方法就可以看到锦帛上的字了。”
荀将锦盒收入袖中,又对荀攸道:“送你至书院门口吧,几年未来,你怕是早忘了路了。”
“那有劳小叔了。”荀攸也不客气,给他时间他可以解开走出去,但有捷径的话他一点都不想再在这书院里绕了,一点都不想。
跟着荀前行,身旁人淡淡的兰香借夜风弥漫开来,抚平了荀攸这几年四处奔波历经风霜所积攒的疲惫。走着走着,杏花香渐渐取代了兰香,他们又到了那片杏花林。
“好好跟着,这片杏花林,没人领着可是出不去的。”
“阿雾你是不是迷路了,回来这么晚。”夕雾踏进院子的时候,郭嘉正在拨弄着古琴,看他衣摆上落满的棠花,可知他已经在那里做了许久。只是郭嘉显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那指尖拨出的三两音调,完全成不了曲。
一面将几样小菜摆到桌子上,夕雾一面回答道:“遇到位公子,为他领了段路,所以就晚了些。”
“公子?”
“他说他叫荀攸,也是颍川人。”
“荀攸?”郭嘉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一愣,回忆半响,这才想起是从哪听到的这个名字。
一个是荀的信,那里荀多次提及他有一个侄子名作荀攸,后面不乏欣赏之意。二则是d蛸卫送来的情报,那里面清楚地写着,荀攸此人掌握着荀家百分之八十的暗中的力量。
此人前些年应何进征辟入京做了黄门侍郎,如今却来到了颍川书院,只有可能是来找荀的。
荀家的事情郭嘉并不怎么关心,便没继续问。站起身,抖落衣袖上的花瓣,郭嘉走到石桌前坐下,看着眼前的菜,提起筷子,却提不起胃口。
“少爷你如果再不吃,我只能给你硬塞了。”夕雾此时威胁道。郭嘉自打病好起来后,总是没有胃口,他坚持是因为喝药喝多了把味觉喝坏了。华佗从医学角度很认真的反驳了郭嘉的控诉,并表示郭嘉的身体就算再没胃口也必须按时入食,三餐一顿都绝不可少,实在吃不下去……塞。
早就经历过夕雾的武力压迫之后,郭嘉悻悻的夹起根菜,又放下,又夹起来,又放下。见夕雾仅是安静坐在那,心生一计,连忙道:“阿雾你也饿了吧,一起吃。”
“不了少爷,我就……”
“没事没事快吃!你不吃我心疼你!”好不容易找到解决饭菜的方法郭嘉迅速的将筷子塞到夕雾手里。
夕雾犹豫了一下,还是夹起了菜入了口。郭嘉满意的拿起杯茶,不断自我欺骗这不是茶是酒是酒就是酒。以防夕雾反应过来,郭嘉还又找了双筷子隔半天夹点菜起来,慢慢的咀嚼,速度和夕雾绝对是反比。
吃着菜,夕雾便顺口说起了刚才的事。当说到那片她走不出去的杏花林的时候,郭嘉听着听着,表情却逐渐认真起来。
“你说你明确的按照自己记忆中的路线走,但始终走不出去?”
“对,所以最后我直接用轻功带荀公子过去的。”
“果然,那片杏花林是奇门遁甲,若非早知道路线或机顶聪明能将阵法变化算开的人,无论如何,都是走不出去的。”郭嘉说,看夕雾一脸完全听不懂的模样,笑道,“还好,虽然阿雾你没有绝顶聪明,但也没有一般聪明,否则今晚上我就要出去寻你了。”
“少爷你想说我笨可以直说,我早就接受了。”
“哈哈,没有没有。”郭嘉看夕雾哀沉下来的样子就忍不住想逗她,但逗归逗,还是要解释给她听,“其实,比起解开变化,你的办法才是最直接有效的,再精妙的阵法,只要能绕过去都没有用。阿雾,你可比我们这些自作聪明的人厉害得多。”
“对了,你当时用轻功时有把那些杏树如何摆设记下来吗?”
“有。”夕雾话音刚落就见郭嘉跑回屋拿来锦帛和笔递到她手里,眉头微皱,“少爷,先吃完饭吧,菜要凉了。”
“快画出来!”郭嘉急道。也不知是为了转移话题忘掉吃饭还是真对这奇门遁甲十分感兴趣。
夕雾只得提笔用墨点来代替杏树将排列画了出来,她记性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对见过的事情过目不忘,这也就是当初她会被留下成为蛸蛸卫的原因。此时,她将每一颗杏树位置分毫不差的画在锦帛上,不一会儿,整个阵法跃然而出。
“这个布局的习惯……”郭嘉看着沉思几秒,开口却又有些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