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小男生从大雪中走来，高兴地钻到男人怀里，两人于雪中拥吻……
黎然不禁有些怅然若失，默默于舞台上转身，走到了灯光的阴影中。
“漂亮！”导演起身看向褚逸，“这个情绪你觉得违和吗？”
“我觉得很好，但你的剧本肯定要改，这可不是没动心该有的情绪。”褚逸演技一直很好，但他入行以来参与过的项目，编剧在组里都很有话语权，所以他养成了尊重剧本的习惯。
但这部话剧的编剧是导演本人，他的工作方式有些另类，喜欢一边排演一边修改剧本。
“改，坚决改。”导演说。
“解决了。”褚逸终于放松下来，“正好黎然也来了，外头还下着雪，路上肯定堵车。我请大家吃宵夜，怎么样？”
“没问题，明天路不好走，放一天假。大伙儿今晚好好吃一顿。”导演说。
黎然一直站在角落里，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直到褚逸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走，吃饭去。”褚逸拉着他往外走。
黎然却道：“我刚才仔细想了想，也不一定是动了心才会失落，兴许他就是……触景生情呢？你想想他一直在各个世界里寻找一个人，找了那么久，肯定觉得很孤单。这个时候看到别人获得幸福，难免会觉得失落，对吧？”
“嗯，你说的没错，但兴许他就是动心了呢？”褚逸方才看了黎然的表演，已经完全被导演说服了，“从表演的角度来说，‘我很孤独’和‘她爱的怎么不是我？’是两种不同的演法，你方才完全是照着后者演的，怎么现在又开始拼命否定？”
黎然还想辩解，却被褚逸推着坐上了车。
剧组一行人被安排去了一家火锅店，热腾腾的锅底烧起来，新鲜牛肉下锅滚一圈，任何烦恼在这样的快乐面前都将不值一提。
黎然总算收拾好了情绪，踏踏实实吃起了火锅。众人又吃又喝，等从火锅店里出来时，已经十一点多了。
“我送你？”褚逸朝黎然说。
“不用了，我叫个车就行。”
“没关系，他们几个都住得近，你正好和我家顺路。”
“褚哥真不用麻烦，路上不好走，你快回去休息吧。”黎然今晚打算就近找个酒店住，但他不想朝褚逸解释那么多，总不能告诉对方，自己的未婚夫去朝小男生告白，他在闹别扭吧？
正在此时，一辆车停在路边，副驾驶的车门打开，季无修从车里走了出来。
“你……”黎然一脸惊讶，显然没想到季无修竟然能找到这里。
“我来接你回家。”季无修开口，神情看不出什么异样。
黎然这会儿吃饱喝足了，也不想当着外人的面争执，便顺势朝褚逸告别，跟着季无修上了路边那辆车。
“小兄弟，你对象可以啊。为了找你逼着我绕着北京城转了三个多小时……”
“师傅，开车吧。”季无修打断了司机的话。
“你……”黎然开口想说什么。
“安全带。”季无修提醒道。
黎然一脸无奈，只能扯过安全带系上。
“我今晚不想回家，师傅麻烦送我去附近的酒店。”
“你不回去，爸妈会担心的。”季无修说。
“那你好好朝他们解释，今晚又不是我惹出来的事情。”
“你不回去……”季无修沉默了许久，沉声道：“我也会担心。”
黎然转头看向对方，表情满是震惊，他怀疑季无修被人下了降头，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司机师傅从倒后镜里瞥了两人一眼，伸手点开了音乐播放器，随后车里响起了《月亮代表我的心》：
【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
季无修：……
黎然：……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
黎然和季无修则因为被强行配上了bgm，显得既无奈又尴尬。
司机每到了红灯时，就会从倒后镜里好奇地打量两人，见两人没有任何动作，他心中似乎有些着急。所以《月亮代表我的心》播放完之后，他又点了一下播放器，车里很快响起了另一首歌《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
【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你要相信我的情意并不假……】
“师傅，能不能把歌关了？”黎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好嘞。”司机总算关上了播放器，车里恢复了安静。
黎然很快发现，一旦安静下来，车里的氛围好像更尴尬了。他扭头看着车窗外，雪已经停了，街道两边的树上裹着一层白，看上去很漂亮。
因为路上有积雪，司机开得很慢，直到接近零点才到了黎家别墅。
“谢谢。”黎然朝司机道了谢下车。
“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大过年的别闹别扭了。”司机打开副驾的车窗朝黎然道：“你对象知道错了，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黎然这会儿除了累没别的情绪，便朝司机点了点头。
下了车两人都没说话，黎然进屋后脱下外套，被季无修顺手接了过去，挂到了玄关处的开放式壁柜里。黎然看着季无修的背影，不禁一怔，对方身上的风衣也脱了，露出了里头的衬衫，只见衬衫后腰那里湿了老大一块。
那是他塞进去的那个雪团？
季无修竟没取出来？
“你们可算回来了！”黎母从二楼下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圈。
“妈？你怎么还没睡呢？”黎然有些惊讶。
“外头路滑，你们都没回来我哪儿睡得着？”黎母看向黎然，问道：“是不是吵架了？”
“我……”黎然刚要开口，一旁的季无修主动道：“怪我，喝多了惹黎然不高兴了。不过现在已经好了，您放心去休息吧。”
黎母这才点了点头，嘱咐两人也早点睡，这才回身上了楼。
黎然这会儿不大想和季无修说话，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直到洗漱完准备睡觉的时候，他才想起来看一眼手机。
在他静音的这几个小时里，一共收到了四通未接来电，一通是黎母打来的，另外三通是季无修打的。除此之外，他的微信也收到了几条消息，其中有三条来自季无修。
略略略：「没有什么小男生，花是给你买的」
切，黎然冷笑一声，心道季无修找这种借口是把他当傻子吗？
略略略：「不理我没事，记得和爸妈说一声去处」
不得不说，季无修很了解黎然，永远知道怎么快速令他恢复理智。
略略略：「对不起」
好吧，黎然承认，若自己在车上的时候看到这条，说不定就直接消气回家了。
季无修只发了这三条信息，除了第一条在黎然看来有点糊弄，另外两条都很有水平。黎然看着那句“对不起”，又想起对方后腰那一团化开的雪水，心里最后一点气也消了。
「你怎么找到我的？」黎然问他。
「先回了趟家，妈说你在剧院，剧院的保安说你们加班到很晚才走。」季无修很快回复了消息。
他这信息说得比较笼统，但黎然大概猜到了事情的经过。
季无修猜到他不来肯定会和父母报备，所以先回了家，得知他在剧院后就跟着去了。后来大概是从保安的话里分析出了他们可能会去吃宵夜，就找到了火锅店。
可那条路上夜里打烊晚的店铺那么多，季无修怎么知道是那家？
这人不会是从剧院开始挨家挨户找过去的吧？
想到这里，黎然彻底没脾气了。
不得不承认，季无修这个未婚夫的身份扮演得非常称职。
大概是脑补了对方冒着雪挨家挨户找人的场面，黎然心里稍稍有些内疚。他想，今晚的事情也不能全怪季无修，对方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却要被迫和自己绑定，困在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里。
黎然才二十出头，哪怕陪对方演个三五年，也就是二十六七的年纪，但彼时季无修就快三十岁了。男人一生中最好的几年，不能恋爱，不能追求个人幸福……确实挺不容易的。
毕竟生病的是黎然的父亲。
是不是应该出于人道主义，在这方面给季无修一些补偿？但这种事情要怎么补偿呢？总不能给对方安排一个地下情人吧？那样太容易露馅，万一传到老头子耳朵里给人气着就麻烦了。
可若是不想个办法解决，就怕季无修之后还会出这档子事。
黎然这天晚上睡前一直在想如何补偿季无修，可他脑容量有限，除了加钱之外实在想不出有效的法子。但加钱能解决孤单寂寞的问题吗？显然不能。
直到早晨起来，他也没能想出个答案。
“然然，无修，我之前找大师算的日子有眉目了，过了年正月十六是个吉日，你们的婚礼就定在那天怎么样？”早饭时，黎母朝两人说。
两人点头应了，都没有异议。
“眼看就要过年了，离婚礼没多少时间了。礼服、场地、戒指什么的都定了，现在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你们俩这两天就得去办了。”
“什么？”黎然问。
“结婚照啊。”黎母道。
“哦？领证是吧？”
“领证下周去，也有挑好的吉日，我说的是结婚照！你们要是穿婚纱，那就叫婚纱照。”
黎然这才明白过来，心想结个婚可真够麻烦的。但他知道自家老妈最在意这些仪式感的东西，自然不能让对方失望，不就是结婚照么？拍就是了！
随后，黎母便把摄影师的联系方式给了季无修，说是已经约好了档期，让他这两天尽快带着黎然去拍。季无修查了一下工作日程，发现今天正好有时间，于是早饭后便载着黎然去了这位摄影师的工作室。
黎然一路上都没说话，而是低头在和岳航聊微信。
他最后想出了一个自认为还不错的办法，打算用这种方式补偿一下季无修：
「再订购一套？上次的这么快就用坏了？」岳航发了个震惊的表情包。
「不是，我打算送给季无修的。」黎然回复。
「……」
「这次要不一样的，给一用的那种，我也不是很懂，你帮我订购吧。」
岳航大概是被他这要求震惊到了，过了很久才回复。
「他也是gay？还是一？」
「嗯，我也是刚知道的」
黎然随后简单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岳航，那意思实在没别的办法，搞一套小玩具送给季无修吧。虽然心理上没什么作用，但起码能适当给予一些其他方面的安慰。
「你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我这么做不对吗？」
「他是一，你是零！他有需要，你也有需要！你俩都孤单寂寞冷！直接内部消化啊！！！」岳航虽然发的是文字，但是字里行间都透着咆哮。
黎然看着手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直到车子进了文创园，停在一家摄影工作室门口，黎然才收起手机。不过他满脑子都在想岳航的提议，所以有些心不在焉。
好在有季无修和摄影师沟通，黎然坐在一旁候着就行。
“黎先生，麻烦您过来选一下照片风格。”摄影师的助理招呼黎然。
黎然走过去看了看，见桌上摆着好几本相册，他便挑了一本封面看起来比较简约的翻了翻。他发现这组相册的穿衣风格没那么花哨，一会儿应该不用频繁换衣服，就打算选这本。
恰在这时，岳航又发了条信息过来：
「相信我看人的眼光，他那方面肯定不差。」
黎然明白了他话里的言外之意，登时有些尴尬。
“黎先生，您喜欢这种风格？”摄影助理问道。
“嗯，就选这个吧。”黎然拿着手机走到了一旁。
此时，季无修和摄影师沟通完了。
摄影助理将黎然选的风格示例相册拿了过去。
“哟，你爱人眼光不错。”摄影师一脸暧昧地笑道。
季无修不解，接过相册翻了翻，发觉前面是模特穿着西装的照片，往后则是穿着衬衣，再往后模特身上就只剩领带了。除了衣着越来越少之外，照片上两位模特的动作也特别……“不分彼此”。
“黎然，你喜欢这种风格？”季无修问黎然。
“对啊，你不喜欢？”黎然反问。
季无修喉结微滚，闷声道：“喜欢。”
第21章
黎然看相册时心不在焉，压根没往后翻，并不知道相册的后半部分是什么内容。他这会儿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还在看岳航发来的信息。
岳航：「又不是让你们谈恋爱，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岳航：「你灯一关，就把他当成工具人，别想得太复杂」
黎然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信息，他觉得这简直是太胡闹了，压根就是乱来。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顺着岳航这个思路设想了一下。
抛去个人恩怨，客观来评价季无修:外在条件肯定是没得挑，季无修属于那种棱角分明的长相，身形挺拔肩宽腰窄，气质则带着点压迫感，很容易让人心动。至于他的内在，黎然没仔细研究过，但他是个学霸，读得书很多，甚至连表演相关的书都没少看，肯定不是个花架子。
这么一想，季无修确实是个很完美的对象。
唯一不完美的地方就是——这个人是季无修。
黎然肯定没办法接受，一来季无修和他过节太深，这辈子不做仇人已经算是很大的改善了，不可能更进一步。二来黎然在感情的事情上还是挺传统的，他骨子里有点浪漫主义，不太能认同一段建立在某方面需求上的关系。
真像岳航说的那样，把季无修当工具人，他肯定接受不了。
“黎先生，麻烦这边请，咱们先稍微上个妆。”摄影师的助理过来叫他，黎然便起身跟着对方去了化妆间。
黎然五官长得精致，皮肤底子也好，几乎不需要费心修饰，化妆师只给他修了一下眉毛，又稍微上了一点底妆。不多时季无修也进来了，化妆师抬眼一看，随口道：“要是来拍照的顾客都长成你们这样，我大概就要失业了。”
黎然闻言一笑，顺势透过镜子看向季无修，对方正好也在看他。两人对视的瞬间，黎然本能地想移开视线，但好胜心令他迎着对方的目光看了回去。
大约过了十秒钟左右，季无修败下阵来，收回了视线。黎然则一脸得意，高兴得像个赢了游戏的小学生。
一旁的化妆师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道这俩帅哥真会腻歪，化个妆还要眉来眼去。
化完妆后，摄影师过来了一趟，朝两人介绍了今天拍摄的内容。
“黎先生很有眼光，选了我本人最喜欢的一套图。这套图我出了设计示例以后放了好几个多月，你们是第一对选中它的新人。”摄影师显然极为高兴，言语间满是遇到了知音的满足感， “简单来说咱们的拍摄一共有六组主题场景，分别是西装，衬衫，丝绸睡衣，水中，花房以及森林。”
黎然疑惑了一下，心道怎么这主题分类前边是服装的类型，后边是场景不过他并未多想，心道既然这么分类，那肯定有设计师自己的想法，他冒然质疑好像有点不太礼貌。
一旁的季无修表情则十分复杂，因为他看过那组示例图，一听这几个主题的名称就猜到了其中的关联性。后三个主题之所以没有像前三个一样用服装类型命名，是因为那几个主题估计没什么服装。
“今天上午咱们先拍前三组，午饭后拍后三组。两位没有什么疑义吧”摄影师问。
季无修看向黎然，黎然便点了点头说：“没有疑义，辛苦了。”
“好，那我就安排工作人员先搭景了。”摄影师说。
“还要现搭景吗”黎然问道：“一天的时间能来得及吗”
“放心吧，只有最后两个场景需要现搭，咱们拍前面的时候要用大半天呢，让他们慢慢搭就行了。”摄影师耐心解释道：“我们工作室虽然拍摄的风格有时候会有雷同，但是场景全都是不一样的。你们可以放心，在咱们这里拍的结婚照，绝对不会遇到同款场景。”
黎然点了点头，心道怪不得要现搭景，他们搞得还挺细致的。
前三组的拍摄都在一个棚里，摄影师只让助理换过几次后景的绒布。两人先是穿着西装拍了一组，然后脱了西装穿衬衣又拍了一组，最后那组则是穿着丝绸睡衣。
黎然一开始做好了心理准备，想着拍结婚照肯定会有点亲。密动作，拥抱或者接。吻应该避免不了。但出乎意料的是，摄影师拍摄的风格好像挺克制的，从头到尾都没安排他们抱在一起，甚至就连牵手的镜头都没有。
这可太合黎然的心意了。
他想着，等照片拍完了一定要给这个特立独行的摄影师加鸡腿。这年头，拍个结婚照动不动就抱啊亲的，太俗了。新人隔着几步远拍，那才叫创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