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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南(巫羽)


熟悉的岱夷斗篷,挂在腰间的骨雕筒,甚至不离身背在身后的弓箭,都使青南想起玄旸,还有那同样耳熟的称谓:“獐牙”。
青南仰起头打量对方,对方扫视四周的人群,目光也落在青南身上,脸罩面具,头戴羽冠的人不常见,这幅装束确实比较显眼。
自从舒渎的船抵达鱼埠,鱼埠就像在过节那样热闹,仿佛所有的居民都聚集在码头,鱼埠人纷纷拿出家里的物品,布匹、美酒、鱼酱、腌制的果子,想要从舒渎人那里换来远方的稀罕物。
物以稀为贵,远方的物品,哪怕是一块圆润的滑石,一颗绿松石珠,一个海贝,都弥足珍贵,将稀罕物品佩戴在身上,能使自己更受人欢迎。
“喂,巫祝,你有东西和我们交换吗?”
“獐牙”招手,使用的是江皋族人的语言,他从青南的奇怪装束确认身份,巫觋常常戴面具,身穿奇装异服。
穿丝质长袍,佩戴美玉,身份应该很尊贵,绝不是普通巫祝。
“我有一件物品,你应该认识。”青南上前,用江皋族语回复。
“什么物品?”
青南解开腰间挂的袋子,从里边取出玄旸的象牙雕筒。
当象牙雕筒呈现在眼前时,“獐牙”一改轻慢的态度,露出诧异的表情。
“白宗。”
“獐牙”只看视一眼,立即说出这件器物的名称,“獐牙”重新将青南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很笃定:“你不属于岱夷族的任何部族,谁给你这东西?”
“玄夷城的玄旸。”青南将白宗收起来,他不想引人注目,刚刚有两个站在“獐牙”身边的船夫看到白宗,那表情说是惊讶,不如说是震惊。
“獐牙”已经从惊讶中恢复过来,他淡淡地说:“果然是他的白宗,会将白宗给异乡人也只有他了。”
“我要去玄夷城。”青南直截了当。
“我的船能载你去舒渎,从舒渎去玄夷城还有一段很长的路途。”对方又一次打量青南,他没有再流露出惊讶的表情,不代表内心很淡定:“你是玄旸的朋友,到舒渎后,可以去见我们的君长,舒渎君会派人送你去玄夷城。”
“我名叫舒翼,怎么称呼你?”
“觋鹭。”
“你是羽人族的巫祝吧,来自哪里?”
“羽邑。”
舒翼似乎没听说过羽邑,他终于注意到青南身边的少年,问道:“他也要去吗?”
“嗯。”青露应了一声。
“舒渎君与玄旸可是旧相识?”青南的手指轻轻摩挲白宗,拥有它果真如玄旸所说,会在旅途上得到岱夷族人的帮忙。
看向码头熙熙攘攘的人潮,舒翼说了一句令青南吃惊的话:“舒渎是玄旸的外祖父家,舒渎君是他的舅父。”舒翼继续往下说:“在岱夷,没有人不认识玄夷城的‘白宗獐牙’。”
看来名声很响亮。
舒渎人的船在鱼埠停留两月,等待大皋城人运来都山玉的玉料,双方交接需要时间,路途较远,山路接水路。
临近秋季,舒渎人的船才满载交易来的物品,离开鱼埠。
羽人族熟悉独木舟,由桨手操纵,在河域快速穿行,第一次搭上舒渎人宽而平,插上风帆的大船,青露站在甲板上,看着船凭借风力,在河中平缓行进,感到新奇又兴奋。
羽人族只有出海的船才会插上风帆。
北上,大河又宽又广,两岸山峰似壁,猿猴啼叫,头上飞禽翱翔,劲风拂身,倾听风帆啪啪作响,这样的经历,在羽人族的土地上不可能体验到。
原来天地如此辽阔,若是能化作飞鸟,高翔于天空,必能见到羽人族的震泽形状如同一只碗,碗口残缺处是通往海洋的河道,羽人族身处南方一隅,临海而居。
往南是汪洋,唯有向东向北才是无垠的大地。
“这些图纹……确实是岱夷符号,能使用它的只有大岱城的巫祝与及受过巫祝传授知识的人。”
舒翼端详一幅绘制有路线图的皮革,目光落在造型或简洁或复杂的符号上:“我听说‘白宗獐牙’在大皋城的巫祝那边学到不少东西,这是他亲手绘的吧。我看大河与山脉的走势,与及河岸边的这座城……”他用手指点了点路线图上的一座城,继续说:“就是舒渎。”
舒翼口中“白宗獐牙”,指的就是玄旸,显然是玄旸的另一个称谓。
“舒渎去玄夷城需要乘船横渡霁水,再翻越岱岳,那是一座真正的高山,图上这条大川就是霁水,它上方这座高山,就是岱岳,最终点的大城,是玄夷城。一路怎么走,都在这张图上。”
舒翼将皮革递给青南,他的手臂支在船沿上,目视前方的山阙,云雾缭绕,宛如天界。
“舒夷人的土地与玄夷人的土地相接吗?”青南卷起皮革,仔细系绑好,收起来。
“不相接,霁水住着霁夷,霁夷与玄夷的关系可不大好。岱夷九种,各有君长。”
舒翼回过头来,看向青南腰间的布袋,曾见过对方从布袋里取出白宗,他说:“你有白宗,在岱夷哪都能去。”
“与玄夷交恶的霁夷也认这物件?”
“我们岱夷族有句老话:君长可以得罪,拿宗的人不能得罪。在以前,我们岱夷族的君长很多都是武士出身,没有什么父传子,兄传弟,靠的是个人能力。”
旋动手指上套的玉韘,舒翼的浓眉下压,面相凶悍。
论武力,舒渎君单打独斗,显然打不过万中挑一的岱夷武士。
岱夷武士便是这般强悍高傲,他们身上有惊人的武艺,超越常人的体能。
雾气弥漫周身,船驶入阙口,青南喃语:“为何叫他‘白宗獐牙’”
玄旸很多事都没有提过,对方对自己一清二楚,自己对他又知道多少呢。
“拿宗的武士有十二三个,拿白宗的只有一个。”舒翼将手臂搭在腰上,姿态倨傲:“我在舒渎遇到过他,和他一直没有机会比试,不知道是不是真得那么厉害。”
青南微微一笑,玄旸在岱夷行走时,大概经常会遇到想找他比试的青壮吧。
出阙口,河面的风吹散雾气,青南羽冠上的羽毛迎风抖动,舒翼说:“舒渎人已经好多年没见过羽人族。”
这人随船抵达舒渎,肯定会引起当地居民争相观看。
“羽人族很少有旅人。”青南朝青露所在的位置望去,见他正与船夫比手划脚进行交流,已经适应船上的生活。
“我年轻时见过一位,也戴着羽冠,也戴着面具。”舒翼说。
青南没有感到特别惊讶,舒翼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出身份是羽人族巫祝,舒翼当年应该见过觋鹳。
船使出山阙,天高地平,群山远去,与南方的风土殊异。
原来这也是觋鹳曾经走过的路啊。

第28章
舒渎君将白宗递还给青南, 神情犹如他初见青南手中的白宗那般淡定,言语平缓:“你可知这件东西的分量?”
“我能来到舒渎,多亏有它。”青南抚摸象牙质地的白宗, 指腹冰凉。
“上一代玄夷君也是 ‘白宗獐牙’, 玄夷国曾出过一位执白宗的国君,本应该还有一位。”
“可是指玄旸?”青南梳理关系, 现任玄夷君是玄旸的叔父,上一代玄夷君是玄旸的祖父。
舒渎君的眼尾布满细细的皱纹, 从五官依稀能看出他年轻时长相出众。他的举止优雅,衣袍华美, 舒渎的富庶与奢靡, 也体现在珍贵的饰物上。
彩绘木案上摆满各式各样的餐具,一件件都配有器盖, 食物丰盛而美味,能让异乡人眼花缭乱,岱夷族的飨宴将他们的富有与好客充分体现。
没有直接回答青南的话,舒渎君像似在追忆,自顾自地说:“时隔多年, 我还记得玄倬来舒渎提亲时的事, 人们传闻他为人轻浮, 常做出荒唐行径, 我劝说父亲,不要将我的姐姐嫁与他。玄倬, 是玄旸的父亲。”舒渎君稍作停顿, 他嘴角有淡淡笑意, 那笑意很快消失无痕:“玄倬是个率性豁达之人,这样的性格, 也使得他将国君之位让给弟弟,说是自己不如弟弟贤能。玄倬是嫡子,本来该由他当玄夷国的国君。”
“国。”青南用岱夷语重复这个词,这是个陌生的词,却从舒渎君口中一再听到。
舒渎君使用岱夷语,青南还无法完全掌握岱夷语,有不明白的地方,在旁边的舒翼会帮忙用江皋族语解释。
“国,有人口有武备有城防,视为国。”舒渎君这回没等舒翼开口,他仍继续用岱夷语陈述:“不知道羽人族如何称呼城里人与城外人?”
舒翼对这段话做了解释,青南回答:“没有特别的称呼。”
“地中族人称城里人为:‘国人’,城郊山野之人为‘野人’。”
经由舒翼的补充说明,青南听懂舒渎君的话,喟叹:“每一座城便是一个国,不知道这天下有多少个国?”
“天下万国、天下万邦。”舒渎君如此回答。
这是一个城邦林立的时代,四方的城如雨后春苏般冒出来,而羽人族的城却已经是座衰败的旧城。
羽人族的国,在两百年前羽邑最后一代羽王被杀后便覆灭了。
舒渎君拂动宽广的袖子,他活动时,阳光在脸上浮动,头上那顶由绿松石缀饰的发冠泛着碧绿的光芒,他正襟危坐:“我们岱夷族曾有过一个旧规矩,只有最贤能的人才能当族长,后来有君长,君长的儿子分嫡庶,就都由嫡长子继承家业。不管是旧规矩,还是新规矩,玄夷国国君的继承者都该是玄旸。”
“我听闻,玄夷君已经在去年立自己的儿子玄邴为继承人。玄旸去年初春与我辞行,赶赴玄夷城,就是为参加立嗣仪式。”青南见到舒渎君脸上有愠色,他继续往下说:“看来他无意与人争夺。”
玄旸出席立嗣仪式,就是为了表达态度:我无异议。
“上天给予的赏赐不要,日后恐怕要遭到上天的责罚!”舒渎君的优雅不再,声音严厉,他目光灼灼看向青南:“他来舒渎,我必要说他,这些年就也不愿意再过来。觋鹭前往玄夷城,见到他时务必帮我劝言。”
国君,按羽人族的称法,就是:王,玄夷王。
玄旸本该是玄夷国的国君,他放弃这个身份,将国君之位让给堂弟玄邴。
我与他恐怕不如舒渎君所想那般亲好。
这句话,青南没有说出口。
那家伙许多事都没有跟我提过。
“他是位旅人,旅人总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待世间事,对事物的理解与常人不同。我愿帮舒渎君传话,但他未必肯听。”
说这句话时,青南的心情复杂,旅人玄旸已经是飘忽不定的存在,国君这种身份有对应的责任,将使玄旸再不能拜访羽邑,永远身处远方。
“旅人。”
舒渎君轻哼了一声,他说:“也怪我弟弟舒纪早年带着他四处游荡,让他养成无拘放恣的心性。我那弟弟族中事是一点也不管,生活放浪,最终竟死在异乡。”
“我虽不是旅人,这趟行程让我多少能理解旅人,天地广阔无垠,山河壮丽,鸟兽花草生春繁冬藏,人也是如此,万物生生死死,自有规律。心中的种种烦虑,与星河大地相比,实在微小。”
听见青南这番话,舒渎君又哼了一声,看来他对旅人有诸多不满,他说:“我曾见过一位羽人族的旅人,与你一样也是巫祝,我父对他有恩情,本想将他留在舒渎辅佐事务,却不想他偷偷溜走了。他名字与你有几分相似,叫觋……”
“觋鹳。”
“对,觋鹳。他曾说自己是羽邑的巫祝,看来你们果然有渊源。舒纪会带玄旸去羽人族的土地游历,也是因为听觋鹳讲述羽人族的趣事。”
原来,竟然有这样的关联,如果觋鹳没有去舒渎,青南和玄旸绝不可能相遇。
“旅人只会遵从自己的心意,辜负他人的期许,终其一生都在四处奔走,没有任何人能令他们伫足,最终能得到什么呢?”舒渎君的言语有些惆怅,他的弟弟舒纪便客死异乡。
没有任何人能令他们伫足。
玄旸便是这样。
转身离去,毫不留念,没有奇缘的话,此生不再相见。
“舒渎君可知觋鹳从舒渎离开,去往何处?”
“自然是回去羽邑,难道他没回去?”
“觋鹳八年前又一次出行,从此再也没有返回。”
“大概是死了,叶落在树根旁,旅人死于旅途中。”舒渎君的语气似乎有些惋惜。
舒渎君年纪大了,对长时间的交谈感到倦乏,他说:“入秋后才有渡霁水的船,我会派人送你们过去,这些时日你们在舒渎安心住下,缺什么物品尽管与舒翼说。你是阿旸的挚友,便是我的贵客。”
青南起身道谢,一直保持沉默的青露立即跟着站起来,对舒渎君恭敬行礼。
阿旸,玄旸的昵称。
舒渎君对玄旸的关心,不只是嘴上说说,应是真情实意。
小舟轻渡,芦花夹岸,大地平坦如席,没有任何一座山丘遮拦视野,这样的地貌与山地遍布的羽人族土地实在迥异,这一路走来,早习以为常。
青露慢悠悠划动木浆,听见水禽的叫声,看见枯败的荷塘,还有不远处规划得整整齐齐成片的农田。
舒渎人种稻也种粟,当地气候宜人,两种农作物的长势都很喜人。
第一次见到粟时,青露很惊诧,种子如此细小,宛如草籽,如何食用。
在舒渎住了段日子,吃上好几顿粟食,他再也没说过这样的话。
小虽小,能填饱肚子。
农夫们在鱼塘边交谈,他们嗓门大,声音远远传来,青露侧耳倾听,对青南说:“觋鹭,我听他们在说鼉(扬子鳄),好像是有一只鼉在鱼塘边出没。”
乘坐舒渎的大船从鱼埠前往舒渎,船上的船夫都说岱夷话,青露一路跟着学了不少。
“有一只鼉扒毁田堤,这些人正商议要捕它。”青南坐在舟上,任由溪畔的风拂动衣冠。
“捕它做什么,不如拿箭射杀。鼉长得如此丑恶,肉能吃吗?”把木桨横在大腿上,青露模样悠哉,小舟随波轻轻荡漾。
“能食用,岱夷将鼉或炙或烹。”青南回答。
“还会剥皮制作成鼓!我在城南的作坊见过舒渎工匠制鼓,听到了鼉鼓声,好响亮,像打雷。”青露的表情兴奋。
自从踏上旅程,总是有新奇的事物让他震惊,他对外面的事物充满好奇心,不仅不排斥,还很喜欢。
“我族有鹿皮鼓,声响确实不如鼉鼓浑厚震撼,鼉鼓这种器物,用于祭神,多半也用于战事。”舒渎的祠庙里便有鼉鼓,巫祝时常敲响它,青南路过时曾听过。
青露摆好姿势,继续划桨,水花飞溅:“舒渎人也有敌人吗?”
“听舒翼说,舒渎与西邻交恶,时常有冲突。”
听见青南的话,青露的眉头皱起:“这里的森林有取不尽的木材,河川遍布,到处都能捕到鱼,大地平坦肥沃,能种出无数的庄稼,他们为什么要打仗?”
“争抢的早就不是搭建房子的木材,填饱肚子的食物,而是别的东西,更珍贵,更稀罕的物品。强者手执武器,发现自己还有不必去劳作就能收获的办法,便用武力去掠夺占有。”触摸腰间挂的玉饰,玉质温润,青南喃语。
玉料、绿松石、象牙、玛瑙、水晶、朱砂、翠羽等等这些难以获取的贵重材料,还有能工巧匠才能制作出的稀罕物,如漆器、镶嵌绿松石的饰物、薄如蛋壳的高脚陶杯等等,能掌控这些资源的人,才能成为一方的统治者。
“好在不是天下人都这样,鱼埠人就不这么做。”青露发自内心的喜欢鱼埠,那是个人人相爱,人人平等的地方。
青南欲言又止,他没有说出口,那样的地方最脆弱,在这个城邦林立的时代里鱼埠宛如异类,外面的势力一旦侵入便会消亡。
美好的东西,总是容易破碎。
小舟向前方荡去,溪水蜿蜒曲折,芦苇随风舞动,不知过了多久,它才从芦苇滩里荡出来,缓缓驶往城区,城中码头繁忙,船只来来往往。小舟上放着草篓,草篓里装满草药,那是在林地里新采摘的草药,另有一只篮子装着几颗熟禽蛋。
舒渎的热闹繁荣远胜于鱼埠,这里人口兴盛,羽邑的人口可能只有它的五分之一。
“觋鹭,溪畔那名老妪为什么见到你便跪拜?还送给我们好些禽蛋。”
“她应该是受过觋鹳的恩情,误以为我是他吧。”青南看向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有些怅然,低语:“我与他,其实并不相似。”
水中的人影头上戴着羽冠,罩着面具,身穿丝袍,那曾经也是觋鹳的模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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