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缘(李书锦)

由黄纸折出来的蝴蝶长出蓝色纹路，眨眼就活了，蝶翼蹁跹。
即使见过更厉害的，大变活丹顶鹤的裴千羽此时也忍不住坐直身体，惊讶地看着那三只蝴蝶从姜苓掌心飞起来，在阳光里优雅地飞舞。舷窗外是万米高空，云海绵厚，光芒耀眼。
整架飞机只有他们两个人能看见那三只蝴蝶，蓝色的，色彩美得梦幻。就算知道这是假的，看得见摸不着，裴千羽也看痴了。
姜苓手托腮专注地看着他，看他把墨镜摘下了，那双蓝眼睛被光照出极致纯粹的蓝。那三只假的蓝蝴蝶连千分之一都比不上。
如果邻座有人能往他们座位看一眼，可能会觉得裴千羽莫名其妙，居然对空气如痴如醉。
姜家的折纸化形之法是有时效的，最多五分钟，化形之物就会消散。
所以时间一到，裴千羽就看到蝴蝶被星星点点的火燃尽了，变回三只黄纸蝴蝶，安静地坠落，不过还没落地就被一只手接住了。
姜苓把那三只黄纸蝴蝶给了裴千羽，“送你，留个纪念。”
裴千羽手捧黄纸蝴蝶，看了一会儿后突然眼圈开始发红，眼眶里湿漉漉。
姜苓被他吓得差点从座位上滑下去，“这也不对？！”
完了，彻底别想和好。
裴千羽没真掉出眼泪来，因为他低头用手擦掉了，“所以我说我不想走。”
姜苓眼神紧张地看着他，“可以，落地了往回飞。”
“我觉得住那里挺好的，我能从早到晚看到你，跟你一起住，跟你一起睡，晚上还能跟你出去玩。”
“……那不是玩，千羽。”
裴千羽珍惜地护着黄纸蝴蝶，恨不得百年后带进棺材里，“我生气因为只有我不想走，只有我觉得在那里很开心，我说不想走你还说那你留在这。”
姜苓这才懂他的点在哪里，这样说他当时确实有些态度不佳。
但他还是很难想象怎么自己随口一句话能让裴千羽这么难受，“这个是我不好。”
“你没不好，是我奇怪。”裴千羽把墨镜戴回去，心口堵得他难受的大石头终于被搬走了，他畅快地呼吸，“我对你要求太高了，其实你根本没有义务要对我好，是我太喜欢你了，受不了你跟我说一句冷话。”
姜苓沉思了片刻，“因为我是你的再生父母？”
裴千羽没说话，伸手捏了一下姜苓的脸。
姜苓感觉出这个力度传达的意思，闭嘴了。
裴千羽：“和好吧，落地了到我家，给你看好玩的。”
姜苓点头。
裴千羽轻轻摸了摸有些脆弱的黄纸蝴蝶，“为什么是蓝色的？”
“因为你眼睛是蓝色的。”
“还能再变一次吗？”
“可以。”
裴千羽笑了，“那到我家了再给我变一次。”
“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我不学。”裴千羽说：“我就要你给我变。”
【作者有话说】
姜家老祖宗：好好好，拿家传本事谈恋爱

第23章
裴千羽的房子买在半山腰上，是独栋的别墅，附近风景秀丽，绿树成荫，有一个夜晚能俯瞰城市夜景的公园。
姜苓从没来过但多少听说过这个地方，从同事的嘴里，听说光是一年的物业管理费就够他们吃几年的了。
看着眼前崭新得某人不知道有没有住过半年的房子，姜苓心里算盘噼里啪啦地响，有钱人真是造孽。
“小刘，厨房里有吃的，你看着弄一点。”裴千羽摘下的帽子墨镜随手往茶几上一扔，拉起姜苓的手走进电梯。
姜苓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这个，“为什么你家里还有电梯？”
“我买下来就有了。”裴千羽笑着说：“运行李还是挺方便的，不用走楼梯。”
别墅包括地下一层在内，共有三层半，第三层是个露台和家庭酒吧。卧室和书房都在第二层。
裴千羽虽然不常住在这里，但他留在这里的东西不少，特别是他的卧室，每个角落都塞得满满的。再专业的家政看到这样的房间大概都会想发疯，或者当场加价。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一个动画电影，你这房间跟男主那个很像。”
“什么？”
“我夸你房间乱中有序。”
裴千羽已经找出想让姜苓看的东西，是一个木头盒子，拿在手上沉甸甸。
姜苓打开盒子，里面是空的，他面无表情评价，“真好玩。”
“不是这样。”裴千羽手把手教他，“这有机关的。”
机关启动的方式就是按住盒身装饰用的铜扣，再前后摇晃盒子，每一次摇晃都能听到盒子里有声音，像有东西在里面骨碌碌滚动，越摇晃盒子声音就越响。
就这样摇了十几下后，裴千羽把盒子给了姜苓，“送你。”
姜苓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接过盒子发现重量没变，但打开盒子里面却躺满珍珠，原来刚才就是这东西在响。
“好玩吧，我爸给我买的，原来里面是放玻璃珠，我觉得不好看，就给换了珍珠。”裴千羽又手把手教他怎么收回去，“这个好像是那些贵族用来防盗的，小偷打开一看是空的就会放回去，其实好东西都藏在盒子里，掌握方法珍珠就滚出来了。”
姜苓不懂珍珠，但好的珍珠即使不懂也能用肉眼看出来好在哪里。盒子里这些不光大小相差无几，每一颗都圆滚滚的，表面无瑕，细腻的光泽如同丝绸，能想象出这要是放在阳光下该会有多耀眼。
“三只黄纸蝴蝶换一盒珍珠，这难道不是在占你便宜？”
“是我占你便宜吧。”裴千羽笑着说：“珍珠再值钱那也是有钱就能买的，你送给我的可是用钱买不到的。”
姜苓点头，摇了摇手里的盒子，“那这就是你一百年份的保护费，多谢老板。”
裴千羽眼睛一亮，“那你得一直在我身边才能保护我吧？”
姜苓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他走进来时就注意到的东西，“那是你买的？”
顺着他的视线，裴千羽走过去却犯了难，因为柜子上面摆满了东西，有他自己买的也有朋友和粉丝送的，“你是问这个吗？”
他拿起一个玻璃工艺摆件，姜苓摇头走过来，用手指，“这个。”
那是一个造型古朴的四足鎏金铜香炉，它出现在这里画风其实很不搭，但由于周围都是中西风混杂，还有民族的手工艺品在里面，主打一个地球村概念，这香炉出现在这里都显得没那么奇怪了。
“是我一个朋友送的。”
“男的女的？”
“男的。”
姜苓没有感情地哦了一声，“他为什么送你香炉？”
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可能有一点远了，裴千羽回忆了一下才勉强想起一些，“好像是那段时间我太累了，我朋友就说可以点香，在睡觉的时候点可以安眠缓解疲劳，就送了个香炉还有一些香给我。”
姜苓垂了眼没说话。
裴千羽拿起那个香炉看，“这个香炉怎么了吗？”
“没怎么。”姜苓淡淡地说：“就是真的，墓里出来的陪葬品。”
裴千羽惊得手没拿稳，整个香炉都脱了手。好在姜苓离他近，反应快才接住香炉，没真给摔到地上。
“怕什么？又不是你偷的。”姜苓拿着香炉，没有放回原位，“我帮你处理了。”
裴千羽想起什么，拉开柜子的其中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那这个也一起吧。”
姜苓很好奇能送得出这种礼物的人会准备什么香，就说：“打开我看一眼。”
裴千羽手里的盒子是圆形的，里面放的是环香，也叫盘香，大小刚好能放进香炉里。
“我闻闻。”
裴千羽就把手里的香送到姜苓的鼻子下。
姜苓鼻子动了动，脸色瞬间难看起来，眉头紧锁地看着裴千羽，“你朋友让你睡觉的时候点？”
裴千羽怔怔点头，“他是这么说的，怎么了吗？”
姜苓看看他手里的香，再看看手里的香炉，两眼发黑，“你点过吗？”
“没有，我一次也没有点过。”裴千羽摇头，说：“这边房子买了后，有些用不上的东西我就搬过来了，因为大多都是别人送的，扔了不好。”
姜苓抬手，手里的香炉磕了一下盒子，“你闻闻，我告诉你这香的作用。”
裴千羽听话地凑近那些环香，闻了闻后，说：“挺好闻的。”
姜苓嗯了一声，“是挺好闻的，点着了会更好闻，香气会让你的大脑觉得身心愉悦，如果在睡着的时候点，你猜你会梦到什么？”
裴千羽听懂了他的暗示，脸颊慢慢变红，“他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姜苓不答反问，“你觉得为什么？”
裴千羽合上香盒，微蹙起眉，“不知道。”
脸上的热意退去，裴千羽反应过来才开始生气，同时又很疑惑，“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姜苓沉默片刻，说：“你点一下不就知道了？”
裴千羽心里是想把香跟香炉打包一起丢得远远的，但姜苓让他点他又觉得这也是个办法。
“你会在我身边吗？”
姜苓：“会。”
裴千羽还是觉得不安，“我的意思是万一我真的做梦了……”
“我会去你的梦里。”
裴千羽一下就松了口气，“好。”
如此不可思议的话他仍然对姜苓深信不疑，“那我今晚试试，你也别走了，就睡我这。”
姜苓点点头，将手里的香炉放回原位，“我睡哪？”
裴千羽伸手一指床。他卧室的床很大，睡四个成年人都足够。
姜苓看完没反对，“给我个新枕头。”
裴千羽房子够大，小刘来到这都不用住酒店，睡二楼空房就可以了。
下午小刘做了几个三明治当下午茶，晚饭裴千羽点了披萨外卖。但他自己并没有吃一口披萨，而是进厨房做了个秋葵炒鸡蛋。
“你在减肥？”姜苓看他就吃这点猫都不饱的东西，“你一定会饿。”
裴千羽有些不好意思，声音有点轻，“照炀那顿火锅太放纵了。”
姜苓大概知道他们得保持身材，毕竟公司都硬性要求他们每个人都得有腹肌，自然不会允许他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牛奶可以喝吗？”姜苓问。
“可以。”
“睡觉前喝一杯。”
裴千羽为难道：“可是我家没有牛奶。”
“我去买。”
裴千羽拉住他，“让小刘去。”
说罢他就去喊小刘。
别墅有电动滑板车，小刘骑着下山去买。
晚上十点钟，裴千羽洗完澡结束护肤，姜苓端了杯热好的牛奶给他，盯着他喝下去。
裴千羽喝完了才问：“我喝这个有什么用？”
“你不会饿肚子，也能睡得好一点。”姜苓拿走杯子，“去漱口，然后躺下，我要点香了。”
裴千羽本来不紧张，可漱完口回来躺在床上，看到姜苓把香炉端过来，突然紧张得心脏发紧，“阿苓。”
姜苓在他身旁躺下，“不用怕，一会儿你只会做一个梦。”
“那你呢？”
“我会去把除了我以外进你梦的东西弄死。”
裴千羽安心了，“那我就放心了。”
姜苓在闻到香那一刻就知道，裴千羽这个朋友不是普通人，因为香里还有一种很特殊的味道，绝大多数人都闻不出来，是骨头。
摆在床头柜上的香炉轻烟袅袅，缓缓升腾，清幽的香气逐渐充盈整间卧室。
裴千羽沉沉睡去，香气悄无声息地发挥作用，让他舒缓了每一根神经。
姜苓也在他旁边睡着了。
梦在什么地方？
出于一个疑问，姜家有一位先人开始了长达一生的探寻，他认为如果能找到梦的所在之地，梦与梦之间或许可以实现联通，那这得省多少事？
但最终姜家并未探寻到梦的所在之地，他们只是掌握了一种入梦之法，便是给要入梦的人喝下自己的血。这种方式和传闻中山野精怪制骨香原理相同。
姜苓担心被裴千羽喝出来，所以滴在牛奶里的血不够多，这直接导致他晚了一步，那东西已经到了。
裴千羽的梦境很简单，黑暗里只能看到一张白色的床。他就躺在那张床上，但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人正跪在床上。
姜苓看到那人的背影时心里就有种异样，总觉得这个背影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熟悉。
“喂。”
那人转过头，露出一张让姜苓当场怔在原地的脸。
两人像照镜子一样对望。
他们只能入梦，但不能改变梦，也就是说在这里裴千羽的意识才是老大。裴千羽希望这个梦是姜苓出现在这里，那出现在这里的就都是姜苓的脸，哪怕这是两个人抱着啃来啃去又滚来滚去的梦。

“阿苓。”
躺在床上的裴千羽突然坐起来，姜苓能看到那双蓝眼睛根本没有聚焦，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裴千羽叫了他一声后，就像小狗一样把自己的脸埋进假姜苓的脖颈里，又闻又亲，再把假姜苓整个人压在身下。
一瞬间姜苓浑身汗毛都炸开了，他急匆匆跑过去，把趴在“他”身上吸脖子的裴千羽拉开。对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姜苓也完全下得去手，抓住对方衣领就硬是把人从床上拽下去。
姜苓心里憋着火，心想一定要狠狠教训，发现自己抓着的人突然变成一个没有五官的人他也没有放手，先抬手给一耳光，再锁住对方咽喉，“你是什么人？谁教你这么下作的方法？”
那人躺倒被姜苓压制得死死的，无法挣脱，只有四肢在用力挣扎。
两人在床边打架，床上两个人衣服都快脱完了。
姜苓听到声音震惊地回过头，就看到“自己”在跟裴千羽接吻。
那个拍戏跟女孩借位吻都紧张到不行的人，到梦里他竟然舌吻都敢！
姜苓一愣神，那被他按住的无脸人瞬间拼命挣扎起来，姜苓险些被掀出去。
两个人扭打成一团，姜苓手脚死死锁住无脸人，脑子里却无法控制地浮现刚刚看到的画面。
还有一个他？
那加上他现在抓着的这个，裴千羽梦里就出现三个姜苓了。
他肯定是真的，无脸人是给裴千羽香炉的人，那现在床上的“姜苓”是谁？
姜苓掌握几乎所有姜家独创的本领，但他也不是全才，也会有不怎么擅长的短板。比如在梦境，那每个进来的人都一样，这里的不可控性和不稳定性对闯入者是一视同仁的。姜家创入梦之法初衷也只是希望通过建立梦境联通，找到人的执念根结所在，而不是强行改变他人梦境。
这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梦境结构的脆弱性也有一定风险，根本经不起闯入者乱来。
姜苓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刚才他强行介入打断，梦境的保险机制被触发，又还给裴千羽一个姜苓。也就是说今天这张床上就非得有一个姜苓跟裴千羽做点摇床腿的事，他就是冒险再把“自己”给拽下来，多半还有另一个姜苓能给补上。
这下可完了，后悔也来不及。
听到好像是自己，可是又很陌生的声音在床上哼哼唧唧，姜苓脸红得都快烧起来，一点不敢往床上看，就薅住始作俑者的头发恨不得把他脖子给扭断。
“我一定会去找你的，你给我等着。”
姜苓咬牙切齿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挤到无脸人的耳朵，惊得无脸人像搁浅的鱼一样拼死扑腾。
与此同时床上的动静也越来越大，姜苓忍不住往旁边瞄了一眼，就看到两条腿在晃。
“你还是现在就死吧。”姜苓恼羞成怒，手臂勒住无脸人的脖子。
从无脸人比刚才更剧烈的挣扎来看，姜苓是真想弄死他。
死在别人的梦里是大忌，因为入梦进来的是一缕魂，这缕魂要是最后回不去，那就是丢了一缕，灵魂不全。除非运气好能在阳寿用尽前给找回来，否则城隍庙里销不了户，那就只能在阴阳两界游荡了。
无脸人知道这其中的利害，顿时像被咬了肚子的狗一样彻底歇斯底里。
姜苓耳朵边全是裴千羽的喘气声，压得很低，可是又很清楚，是一种很有力量的性感。姜苓都恨不得自己聋了，因为他听出来裴千羽现在感觉很好。
但最让他想挖个洞的是裴千羽梦里的姜苓。
梦不会撒谎，也最能反应人的内心最深处，可能当事人都未必知道原因，因为解梦不存在标准答案，所谓答案都可以视作心理暗示，不必认同。但有一点是错不了，就是现在床上这个“姜苓”的所有反应都是裴千羽觉得很喜欢的，也就是他将来喜欢的人会是这样的。
温柔耐心，叫得很好听，会对他不吝夸奖。
姜苓听得面红耳赤，实在听不下去了，手臂干脆发力直接扭断无脸人的脖子，头也不敢回地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