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佛珠碎裂,消散在空中。
感受到回归的灵力,路清淮对着虚空行了佛礼:“竹蕴主持,多谢。”
主动跃入花影汤泉。
清冷仙尊静静地伫立在水牢前,身上的白衣与黑曜石地面格格不入。连踏入这等罪恶污秽之地都让人觉得罪孽,可这水牢却是原主一手打造。
萧玄卿手中还紧紧握着阴盛旗,因此鬼气才不断入侵,让他受制于此。他看到归来的路清淮先是眼中惊讶,随即嗤笑出声:“师尊这是折返来折磨弟子的吗?遂师尊的愿,又回到这副模样,任凭磋磨。”
此刻的路清淮已经没有佛珠,他知道若是放出萧玄卿,极有可能死在对方的手中。
纵使知道后果,路清淮不语,仍是蹲身,指尖仅仅探入水中,便寒至骨髓,他不敢想象玄卿是如何在此处承受无数个日夜。
指尖因寒冷迅速褪去血色,以其为始点,寒潭振荡,槿紫灵气源源不断,如韧柳在潭面下肆意蔓延。
喀嚓——
冰花晶冻的细碎声传来,新冰旧冰碰撞,层层叠叠,冰纹铿锵。巨大的寒潭竟在一瞬间凝为冰霜。
清冷仙尊浮于空中,眸色骤冷,透出无情的肃杀之气。
全力一击。
灵威振荡,水牢崩塌,毁于一旦。
与此同时,一炷香的时间已到,路清淮体内灵力骤然抽空,巨大的消耗让他瞬间跌落,重重地砸在冰面上。鲜血刺眼,染红冰面。
失去佛珠和灵力的庇护,血池内的恶鬼纷纷爬出,被血腥味吸引,眼露凶光地欲扑向路清淮。
此刻的路清淮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除了等待死亡,再无其它结局。
而萧玄卿身上的铁链应声断开,他只想再快些,粗暴地将贯穿肩胛骨的铁链直接抽出,带着血肉,流淌下的鲜血与路清淮的血融为一体。魔气化为利刃,手起刀落将恶鬼一一斩杀,可残留的鬼气怨念仍如黑线,无法摆脱。甚至想缠绕路清淮的身躯,将其体内的生机逐渐吞噬。
杀意在萧玄卿的眸底涌动,毫不犹豫将阴盛旗扎入心口,以心头血为祭。阴盛旗似有着活人的意识,萧玄卿的衣料竟无半分沾染,血皆被阴盛旗主动吸收。
面色越发得白,随之,阴盛旗红得发黑。
阴盛旗被生生拔出,萧玄卿挥舞旗帜。旗火熊熊炽热,幽冥血花瞬间燃烧,个鬼窟化为一座火海,恶鬼与黑气皆燃烧殆尽。
萧玄卿大步,将失去意识的路清淮抱在怀中。
喉头酸涩,以不可置信的声音道:“为何救我,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他埋在路清淮的颈间,犹如犯错的小孩般哭泣:“师尊,我如此待你,你该杀了我才好。若是欺骗,只求你能骗我再久些,不要被我发现。”
路清淮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待他隐约醒来,有人影侯在床边,察觉到,声音隐隐颤抖:“师尊。”
可身子的疲乏让他无法回应,眼皮沉重,睡去。
再醒时,视线焦距,眼前是熟悉的月清殿。
正往燎炉里添碳的楼灵铃立刻扑到床边,哭着说:“仙尊,你终于醒了。”
半撑起身子:“铃儿,我睡了多久?”
“有一月余,魔……”楼灵铃止住脱口而出的两字,继而道:“我去寻医修,看看仙尊的情况。”
“玄卿可曾来过?”
“魔尊这些日子在闭关修炼,不曾出来。”
路清淮的心底滑过淡淡的失落,原来是他昏沉中的幻觉。玄卿恨他,又怎会照料他。
这时,路清淮发觉身上的衣物显然换了一套,周身也是清爽,显然日日有人擦身:“铃儿,是你帮我换了衣物吗?”
楼灵铃连忙摇手,紧张道:“不是的。是……是小虫,对!小虫给仙尊换的。”
小虫是先前寻楼灵铃一同玩雪的小男孩。
“仙尊,我去寻医修,马上回来。”
不待路清淮细问,逃也似地飞奔离开。
关上月清殿的门,楼灵铃却没有直接去寻医修,而是来到一处高大的寝殿。
她规规矩矩地跪在下方,眼里流露不解:“魔尊,仙尊已醒来。只是这一月来明明是你贴身照顾的仙尊,为何却让我瞒着?”
“铃儿,曾经有尖锐的冰扎在心间,因此本尊不该信他,可却希望信他。”萧玄卿的手中是一块寒冰碎片,是水牢处留下,他凝望着碎片:“而如今,和他保持距离,不让他知晓,便是我和他间最好的选择。”
楼灵铃起身,离开寝殿前,还是忍不住道:“可魔尊,若是遇到温暖,寒冰会化。”
说完,门被缓缓阖上。
萧玄卿的手心合拢,水从指缝间流下。眉眼展开:“的确会化呀。”
第93章 取暖 看来师尊喜欢这里,弟子也觉得此……
血月高照, 两轮诡异的月色交相辉映。魔殿内的血腥味比先前更浓厚,仿佛有万千活物被开肠破肚,难以忍受。更有一点与最初不同, 这次的魔物似有明确的目标, 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话:“背叛之人不可留。”
自师尊在血门前亲吻自己后,魔物便夜夜重复这句话。虽然未指明是何人, 但萧玄卿却有清晰的预感,它们的目标是师尊。
上一世,他也曾为了完全统领魔界而去取阴盛旗, 被那人钻了空子,虐待至死。可明明已知道结局,他又为什么主动前往鬼窟, 是不想让如今的师尊死去吗?
对此, 萧玄卿的内心无法给出答案。
刺啦——
魔物拥挤着, 长长的尖甲划过血门, 发出刺耳的噪音。红线断裂, 铜铃落地, 有魔物突破限制, 张嘴扑向萧玄卿。
萧玄卿回过神来,目光寒凉,法诀在口中缓缓念出:“驱邪缚阴, 百鬼听令。”
阴盛旗无风自扬, 鬼气瘆瘆, 无数冤魂瞬间涌入魔殿内。以萧玄卿为中心, 形成强大的灵魂漩涡,鬼影交织。猛地睁眼,双瞳竖起, 红得浓郁,冤魂嚎叫皆汇聚于萧玄卿体内。
幽冥之力化为锁链,可锁世间魔物。魂链以极快的速度飞出,将魔物束缚,魂魄被嗜尽。空气似被撕裂,难以忍受的魂火灼灼燃烧,伴随着残忍的戾气。
与此同时,殿外的血光大盛,甚至化为实体的血线,缠绕在魔物四肢。
在血线的操控下,魔物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诱拐者亦不可留。”
四肢趴在地面,个身子扭曲得不成人形,骨骼寸寸断裂的声音传来。血线竟是废了魔物的全身经脉,使得它得以逃脱魂链。
失去骨骼的支撑,魔物的四肢软塌塌地瘫软在地。可血线仿佛有了生命,竟从魔物的七窍钻入,不顾哀嚎的凄厉惨叫,代替骨骼。
在萧玄卿的面前,浑身是血地重新“站立”。
“小淮,我的小淮!”
它的速度极快,就要冲出魔殿,即将要触到大门,生生地止住脚步。不可置信地低头,血月加持,纵使萧玄卿有阴盛旗,也不可能追上它。它只是想让小淮成为它的独属物,尸体也好,才能乖巧地留在它的身边。
魔物的腰间是巨大的蛇尾缠绕,人身蛇尾,此时的萧玄卿仿佛化作修罗界的厉鬼,眸中幽深无一丝光亮,仅剩疯狂涌动的杀意。
“小淮”一词从未在他的记忆出现过,但仅仅听到,萧玄卿便头痛欲裂,只想杀了眼前的魔物。
魂链消散,可蛇尾紧绷,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所有的魂力皆与蛇尾融合,鳞片散发锋利阴冷的光泽。
萧玄卿的瞳泛着血色,犹如地狱的曼珠沙华:“没有任何人可抢走他。”
冰凉的蛇尾骤然收紧,显现出惨忍戾气的蛇相。蛇尖毫不留情地划破魔物内脏,脏器涌出一堆,血线随之逃窜。魂元聚集,萧玄卿不惜以自身为献祭,将血线困于魔殿中,血线猛地向他扑来。贯穿心口,与此同时,魂力闪过,将其齐齐斩断。
失去与血月的联系,血线瞬间消散,血门被完全地关上。萧玄卿能感受到体内的情感逐渐褪去,想去寻路清淮。可他脚步趔趄,勉力走了段路,再也支撑不住,直接倒在月清殿前冰冷的雪地中。
血色月光照耀着他,背后的靛蓝蝎毒隐隐发亮。
这一夜,路清淮睡得并不安稳。翻来覆去间,殿外有轻微的声响。
是谁,半夜来到他的殿外?
路清淮起身,推门,却见萧玄卿恢复人身蛇尾,身上已落了层薄雪。
眸瞳紧缩:“玄卿!”
纵使殿中燎炉火焰旺盛,暖意融融,有锦被盖着,可萧玄卿闭着眼仍是不可控制地颤抖。
楼灵铃听到月清殿动静,也赶来,看到这一幕,忙说:“魔尊这是怎么了,我这就去找医修。”
她正往殿外跑,却有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阻止着她:“不可,铃儿,你出去,我会照顾好他。更不能让其他人知晓玄卿的情况。”
魔界以实力为王,虽然现在惧怕着玄卿,以他为尊。可一旦发现玄卿的伤势重到如此地步,觊觎者便会趁机杀了他,成为新的魔尊,历来皆是如此。
听到路清淮的叮嘱,楼灵铃也反应过来,认真道:“放心,仙尊。”
楼灵铃刚走,路清淮便感受到有冰冷的触感攀附在他的小腿,仿佛寒意刺入他的骨髓。
尾尖钻入,沿着白皙修长的小腿蜿蜒向上,鳞片缓慢磨蹭过肌肤。
痒意带着些许的痛感。
路清淮知晓此刻的萧玄卿重伤,已神智模糊,不过是下意识寻找着热源。
“玄卿,为师给你去取暖炉。”
他欲起身,可下一秒,蛇尾来到腰间,将路清淮重重拖入床榻内。
铁臂箍在胸前,鼻息间尽是萧玄卿的气息。蛇尾仍旧不屈不挠地寻找着路清淮身上最暖和的热源。
“唔……”
路清淮浑身颤抖,他已许久未和萧玄卿,不曾想对方的蛇尾竟不管不顾。
可萧玄卿在昏迷状态,不过是遵从着本能。
路清淮的面色渐渐苍白:“好痛,玄卿,停下。”
他的灵力被玉兰银链锁住,纵使萧玄卿重伤,他仍无法逃过。
心底划过绝望,可萧玄卿不知何时睁眼,眼底的恨意和爱意交织,混淆到看不清明。
尖牙渗出毒液,埋首在路清淮的颈肩,刺入肌肤。
渐渐的,路清淮的疼痛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滚烫和欲/念。
他甚至有荒唐的念头,不该说“停下”二字,似乎急需些什么去缓解。
锁骨处有湿濡感,萧玄卿舔砥。
他覆在路清淮的耳侧,轻声道:“好冷,请师尊温暖弟子。”
不待路清淮回答,唇齿纠缠,萧玄卿的舌长驱直入,去够滚烫柔软的舌肉。
与此同时,蛇尾再次。
随着一次次,萧玄卿能清晰地感受到即使是与之缠绵的舌都在不自觉颤动。
暧昧的银丝牵连,萧玄卿的眼里是情/欲:“看来师尊喜欢这里,弟子也觉得此处最暖。”
路清淮从未想过有如此荒唐的取暖法,可他也惊奇地发现萧玄卿原本冰冷的温度竟有所回升。
咬牙,他主动攀上萧玄卿的颈,想再次亲吻。
但萧玄卿却侧过脸去,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师尊,当初的情蛊也是这般种下?在床榻间不知廉耻地勾引。你想要,弟子自然会带给你极致的快乐。”
回应他的却是一巴掌,路清淮的眼睫压着层冷意:“当初是你求着我欢好。现在,从我体内滚出去。”
第94章 药粉 刚刚那副模样,的确是想求着师尊……
疼痛传来, 萧玄卿的脸颊被打偏一侧,火辣辣地疼,却获得短暂的清明。
看着路清淮望向他冰冷的眼神, 心脏剧痛, 祈求道:“师尊,我不该如此, 你不要离开我。”
路清淮怔神,看到萧玄卿这副模样,仿如过去, 忍不住心中松动。
可下一秒,靛蓝蝎毒入侵骨髓更盛。萧玄卿神情变化,伸手, 指尖拭去唇侧血渍, 笑意中透着薄凉:“师尊, 你这是心软了吗?这该如何是好。”
蛇尾摆动, 阴冷的魂力源源不断流入路清淮体内, 伤势在好转。路清淮虽被限制灵力, 可合体期的身躯却阴差阳错成了最佳承受的容器。
萧玄卿低头, 衣衫将一切皆掩住,感官却越发得分明:“求着你欢/好?那为何师尊的身体却不是如此回答,明明是不想让我离开。”
他刻意地控制着鳞片, 微微展开, 因此带给路清淮轻微刺激的痛意。使得他不自觉绞紧, 又在蛇毒的作用下, 欲/念难以消弭。
两人身上的衣衫皆完好,可薄汗却渐渐浸透布料。
萧玄卿定定地看了路清淮几秒,下唇已有血印, 不让喘息溢出。他忽然伸出两指掐住路清淮清瘦的下巴,戾气倏然加重,使得对方眉峰猝起,毫不掩饰地讽笑道:“这般木头的模样,也值得我来求你吗?”
他以为路清淮会气得颤抖,却是主动倾身吻上。
萧玄卿的眼里滑过鄙夷和失望,羞辱至此,对方竟这样被欲望支配。
紧随着口腔内泛起血腥味,萧玄卿的血脉下有东西在游走,以极快的速度侵入心脏。疼痛如滔天骇浪,痛得他不得不离开路清淮。
路清淮的舌尖有伤口,催动着当初萧玄卿在他身上种下的蛊虫。
雌蛊受限于雄蛊,只要路清淮想要,他可以立刻要萧玄卿的性命。
如瀑般的长发散落,微微遮挡路清淮冷然的面庞:“滚!”
萧玄卿独自一人在月清殿外,鹅毛般的大雪簌簌地下着,刺骨的寒意与体内的魂力相交织,如尖刀般肆虐。可萧玄卿却是心口滚烫,那处更是未消。
低垂眼睑,心脏还有残存的痛意,不可置信地自语:“刚刚那副模样,的确是想求着师尊欢好……”
这一夜,萧玄卿再未回到月清殿,路清淮以为对方回到寝殿。
翌日清晨,路清淮推开门,却见一人倚靠在门上。雪厚厚地积在萧玄卿身上,连长长的眼睫皆沾染雪花,唇色发白。
路清淮视而不见,径直向前走去,衣角却有微弱的拉扯感。
萧玄卿的体温本就比常人要低,此时更低,犹如条可怜蜷缩的小蛇:“师尊,我错了。”
经历昨夜,路清淮已不信他,快步向前,萧玄卿只能感受到衣角从手心滑出。
眼神发暗,夜里路清淮的态度以及其他人的话让他混淆。究竟路清淮做了什么,才让周遭人皆说他爱着路清淮,可笑至极。
既如此,便待在路清淮身边,掩藏恨意,他要亲自戳穿对方的丑陋面目。
沿着廊桥,有一处极隐秘的院子被弃,无人打扰。
一只传音纸鹤扑闪着翅膀,脖间是个小包袱向路清淮飞来。
停在枝头,发出万川谷的声音:“小辈,这是治疗失情的另一味药,你寻个机会让你徒儿付下。
还有,如果不出意料,失情正在放大他对你的恨意,许多行为非他本心所愿。所以你千万小心,若是支撑不住,就给我传传音纸鹤,药王谷众人会合力带你离开。”
“恨意放大,所以昨夜里玄卿才无法受控。”
路清淮打开小包袱,是一瓶药粉。
夕阳西下,他返回月清殿内,却见楼灵铃正指挥着魔仆搬运东西。
“仙尊,你回来啦。”楼灵铃指着殿顶明显的大洞,风雪灌入,抱怨道,“月清殿不知道是谁砸了个洞,修缮需要一段时间。得委屈仙尊去住其他地方。”
“无妨。”
路清淮望着殿顶,强大的魔气仍在波动,只是他此时身无灵力,无法察觉。
“仙尊随我来,我先带你去新住处。”楼灵铃提灯笼在前面引路,直到在一所寝殿外止步,与月清殿几乎无二的规模。
“这里便是,仙尊,我还要去月清殿,你能否独自进去?”楼灵铃顿了顿,突然察觉到砸殿之人是谁,笑弯了眼,“有旁人会照顾好仙尊的。”
往日里,楼灵铃事无巨细,关于路清淮的事几乎不假与他人之手。
可路清淮未多想,微颔首。
推开门,殿内的燎炉早已燃起,暖意融融,有人在背后主动褪去路清淮的白裘,以为是那个叫小虫的男孩。
“多谢。”
可对方将白裘挂在衣桁后,并未听见推门离开的声音,路清淮道:“你去休息吧,此处并无照料的地方。”
腰被骤然圈紧,萧玄卿将下巴架在路清淮的肩上,语气带着些许的委屈,眼眸却是深浅难辨:“这是我的寝殿,师尊要将我赶到何处?”
“你为何在这?”
萧玄卿满足地汲取着路清淮身上的暖意:“师尊的月清殿不是无法居住,魔界内的宫殿有限,为了防止师尊受寒,所以弟子才让人安排在此处。”
路清淮还记得万川谷对他说的话,此刻的萧玄卿恨意已加深。对他越好,杀意便越重。袖中的药瓶触感分明,得早些让对方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