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臣……”周如伟噗通跪地,几次念臣,想告饶想求情想说他罪该万死,但他说不出剩下的话,以头抵地,面红耳赤,是羞愧的。
他愧对圣上,愧对圣意,也羞愧自己胆小怯懦。
宁武帝并不叫起,以前时机未到,他可以敲打修理内阁,由着林党和周如伟争斗,而如今时机到,借着王家屯粮造反这事,土改势在必行,今年诏令就能下达大盛各处。
林鹤未到,周如伟就这么跪在宣政殿书房内。
宁武帝在喝茶,之后再也没说一句话,由着地上周如伟自己想明白,他需要一把刀,动土地的刀,周如伟年轻,以前留下的名声很好:刚正、忠君、不偏不倚。
最重要是以前周如伟很锐利,有大刀阔斧的勇气。
名声太大,也会被名声所累。就像是林鹤一样,满朝堂吹捧,三朝元老太祖看重先帝赞许,坐在首辅位置上三十多年了,后来有个周如伟,林鹤能收敛些。
他原本想让林鹤保全名声……
只要林鹤自己愿意退就行。他并不是寡情刻薄的皇帝。宁武帝觉得自己有时候心肠还是很柔和的。
‘养病’的林鹤知道今日圣驾要回,因为殿下厌恶他,没让他在迎接队伍之中,但是林鹤在家中已经等了一天,迫不及待想进宫禀明情况。
太子殿下年幼气性未免太大了。
自然,该低头时,林鹤也会低头。
等宫里公公来宣,林鹤早已准备好,大半年了,他第一次穿上了官服,坐上了马车去宫中,他的儿子还在东厂的牢中,东厂不放人一直关着。
林鹤心里想了许多,一进书房见周如伟跪在地上,心里一喜,想岔了,以为他的冤屈圣上知晓,责罚了周如伟。
“老臣可算是盼到圣上回来了。”林鹤跪地行大礼,眼底老泪纵横激动万分,嘴里絮絮叨叨说了些想圣上的话。
若是以往,宁武帝会给林首辅薄面,叫起。
今时,宁武帝很是直接,说:“林鹤对太子不敬,朕念你过去有功,给你保留颜面,你自己辞官,三代以内不许做官,盛都林府抄家充公,将此罪就按在你儿子头上。”
宁武帝觉得自己很心善了,林鹤做首辅这么多年,单只抄盛都府邸,林家祖宅必有宗田,更别提盛都城外各种庄子,他都没给算进去,真的算给林鹤一家老小留个活路了。
林鹤刚还感慨万千盛赞当今,说的是老泪纵横,顷刻间,浊泪糊眼不可置信看向圣上,哪怕是泪沾着眼,也能看出圣上神色平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冷冽。
“圣上,老臣冤枉,老臣没有对殿下不敬,老臣身体不适——”
“既是身体不适,那就更不适合做官了。”宁武帝语气带着不耐烦了,看向地上还想蒙混过去的林鹤,语气重了几分:“还是你想流放?”
林鹤嘴抖了抖,整个人这次真的晕厥过去。
宁武帝并不在意,叫人起圣旨。翰林院侍候笔墨的潘子鸿前来,见书房周大人跪着,林大人晕厥过去,低头不敢在乱看,更为恭敬。
“林鹤身体不适,辞官归故里。他儿子言语无状,对太子不敬,设局左右春闱科举成绩,仗三十,流放肃州,林家三代不许为官,抄家。”
潘子鸿先将圣意记在心中,而后写圣旨,写到一半停笔,斗胆询问:“圣上,林鹤之子名讳下官不知。”
宁武帝也不知,地上周如伟补上了名字。
潘子鸿谢过周大人,而后继续写圣旨。
宁武帝看了眼潘子鸿,才注意到这人面生,瞬间明白过来询问:“你是这次春闱第几?该是探花吧?”
“回圣上,太子殿下点微臣为状元。”潘子鸿恭敬说,他小心看了眼圣上,不知是不是错觉,说完这个,圣上好似笑了下,他忙低头不敢再看。
宁武帝笑出了声,“他点你状元,真是稀奇。”
“探花又是何人?”
潘子鸿道:“回圣上,探花周全。”
“周全啊,周如伟你生了个好儿子,起来吧。”宁武帝此时才叫起,又道:“赵二喜你去林府宣旨,朕念旧情,给他们三日,而后抄家。”
赵二喜领了圣旨,“喏。”
殿外金吾卫上前,将地上晕死过去的林鹤拖了下去,赵二喜对着晕着的林大人说:“正好奴才要去林府传旨,不由奴才送林大人一道回去?”
林鹤自然不应声,被金吾卫扛出宫。
潘子鸿已经退下了。
殿内,周如伟作揖恭敬道:“微臣领命。”
“回去吧,五日后开朝,朕等着你的折子,有什么不懂的自来问朕。”宁武帝挥挥手,让退。
今日圣驾刚到,先是王府王勉等人斩立决,而后林府抄家,林鹤都是被抬出宣政殿的,圣上也没宣太医。
如此情况,按理周大人应该春风得意,谁曾想,周如伟聪宣政殿出来,神色跟晕过去林鹤差不多。
到底发生了什么?
消息传回六部,各个衙门一把手都是战战兢兢,开始仔细回顾过去圣上没在,可是犯了什么错,内省。没多久听到林府抄家圣旨,其中一条,林鹤之子对太子不敬?
不是林鹤对太子——
众人恍然大悟,而后又起疑:只是这样就抄了林家吗?定是还有别的缘故。
而后将这些年林鹤作为首辅扶持自己党系一联系。
“圣上早看林鹤不顺眼了吧。”
“林鹤一倒,以后岂不是周如伟的天下了?”
“但今日观周如伟神色不像是高兴的。”
“周大人做官官威深厚,内里高兴还能表露出来?”
傍晚时,宁武帝回紫宸宫。
“小满,我跟你说,许多福这次监考殿试,点了状元探花还真是挑模样俊的点,状元我问过了已经成家有妻子,探花你知道是谁吗——”
许多福:?我的亲爹,你到底想传我什么!
宁武帝进了暖阁,一看,“你怎么还在这儿啊许多福。”
“我回去洗澡换衣服还抱着枕头过来,我枕头就放在了偏宫室里,我今晚睡这儿。”许多福先说正事,而后辩清白:“我滴亲父皇啊,我点潘子鸿周全可没有私心,他们都是实至名归!”
“不信,你考他们。”
许小满:原来探花是周全啊。
等等,他看向仲珵,不是这个意思吧?
多多今天还跟刘戗第一好来着,肯定不是周全。
作者有话说:
严津津:多谢各位大哥救我一命
摆好了晚膳,一家三口入座。
许小满给媳妇打眼色完,怕仲珵说漏嘴了,还挑到了明面上,假模假样说:“刚多多问小戗怎么样,我说小戗和王元孙玩的好,多多还说——”
“诶呀阿爹不要说!”许多福恼羞成怒打断阿爹的话。
许小满见仲珵脸有点凝重,怕再不说清,刘七谦得告到盛都来,当即是笑眯眯说:“咱们多多还是小孩心性,和小戗关系好,和周全也好。”
“那也没有那么好。”许多福以为是说朋友关系,哼了哼说:“周全和李昂玩的好,但李昂和我玩得好,不过周全有毛病,阿爹你可不知道,自去年开始,周全就不理我们了,跟我摆什么君臣关系,哼!”
说的都是小孩气话。许小满听出来,面上疑惑‘哦’了声,意思你跟阿爹讲讲怎么回事阿爹听了给你做主。
“我以为他殿试要避嫌,还特意没插手春闱,让五叔当了主考官——对了,这事林鹤还想逼我就范,让我召他回来,我才不干,我堂堂太子殿下不要面子的嘛!我就请五叔来当救兵。”
仲珵先道了句:林鹤倚老卖老,你做得很好。又说:“你五叔不错,让他干活他该高兴。”
“五叔是高兴,做的又好很上心。”许多福在父皇面前夸夸五叔,继续说‘朋友矛盾’,“等殿考完了,他们去琼楼宴,我还带着严津津一道去,私下里,周全对我可陌生可规矩了。”
许小满给媳妇儿打了个‘看吧别误会了’的眼神。仲珵明白过来,此时给周全说好话,“周全兴许有自己主意,不过刘戗怎么了?”
许小满:……咋还记得小戗啊。
许多福:?
“刘戗怎么了?”许多福反问,还以为刘戗受伤,阿爹怕他担忧没跟他说实话,此时目光灼灼看父皇,“刘戗是伤了吗?严不严重啊?”
仲珵也愣了下,“刘戗没事……吧。”问小满。
最后见了面,那小子活蹦乱跳的看着没受重伤。
“……”许小满无语,这父子俩鸡同鸭讲的,多亏他够聪明机智,此时说:“小戗没事真的,他和王元孙玩的好,多多有点吃醋。”
仲珵脸色就不太对了。
幸好许多福先嚷嚷:“阿爹你说的好肉麻,我怎么会吃这个醋,我都说了,我长大了没那么幼稚,刘戗和王元孙玩的好就玩得好呗,反正我和严津津也玩的好。”
仲珵明白过来,此时说:“我刚误会了,还以为——”
“父皇你误会什么?”
“没什么,以为小戗哪里伤着了,毕竟庆功宴时也没仔细看,你阿爹对刘戗诸多照顾,他心细,刚我就顺口问问。”仲珵解释了一堆。
许小满此时斩钉截铁说:“小戗都是皮外伤,倒是王元孙伤的重,不过也没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伤,养养就好。”
许多福哦哦两声,便大快朵颐吃吃喝喝,说起别的了。
他和严津津找到了宝藏。
仲珵便开怀笑,“竟然真让你找到了。”
“……”许多福:“父皇你什么意思,我可聪明了,再说了还有严津津呢。”
许小满跟儿子站一边,点点点头,对对对的重复:“多多本来就聪明,别小瞧人啊。”
“哈哈哈朕不小瞧许多福。”仲珵笑完,逗着问:“那只小金马摆在东宫了?”
许多福:……撇嘴。他就知道。
“不仅摆在东宫,我没事还上去晃一晃!”
仲珵一听哈哈哈乐,许小满也笑呵呵的,夫夫俩说起来,“多多小时候还真爱玩这个。”、“可惜许多福现在个子高了。”
许多福被夸个子高还挺高兴,也就不计较父皇拿这个取笑他。
吃过饭,一家三口到暖阁间闲聊说话,赵二喜回来汇报,“回圣上,旨意下达,林府现下都乱了,林鹤醒了又晕了过去。”
仲珵这会正高兴,闻言挥挥手,意思可以下去了。
不听林家的事,他已经网开一面,很是仁厚。
赵二喜便退下。
许小满一听是处理了林鹤,不知道具体的旨意,此时为了夸儿子,说:“多多很是聪明,让东厂散了你我之间的故事,都是捡好听的说。”
“咱们二人还有不好听的?”仲珵伸手握着小满的手眼底都是笑意。
许多余:……
许小满有些羞涩,多多还在呢,又说:“幸好多多知道实情,大事上很是果决。”
“可不是嘛,他还想挑拨我和我阿爹关系,以为我不知道我是亲生崽,说什么我阿爹害了我亲生娘,我就是亲生的。”许多福气呼呼吐槽。
仲珵本来笑着,眼底笑意没有了,“什么挑拨?”
许多福叭叭一说,然后看父皇脸都黑了,许小满也反应过来,问媳妇儿,“你不知道?”
“我哪里知道这个?”仲珵气得半死,看许多福,“你都不早说。”
许多福一脸懵。
“诶呀你说多多干嘛。”许小满心疼崽,但见媳妇脸色不好,便过去拍拍媳妇的背,前头聊天话一顺,瞬间明白过来,“你今个处理林鹤,还不知道这事,那你是?”
仲珵无语,说:“他说林鹤给他下马威,让取折子就病倒,一件小事不听他的话,哭了那么一通,我就高高抬手轻轻落下,给林鹤留了个面子——”
他越想越气不过。
“朕英明神武这么多年,栽许多福手里了。”
许多福:……
他没说吗?好像真的没说,今天见俩爹哭的太委屈了,颠三倒四光记得他让林鹤取折子,林鹤竟然给他撂挑子装病,因此这件小事不听他使唤,把他气的够呛。
光记着这事了!
仲珵见许多福那般模样,心中只有一片柔和,伸手轻轻拍了拍许多福后脑勺,说:“你啊你,大事上你不记仇,光记这等芝麻小事了。”
“大事我都处理了,我把林鹤儿子关了半年多呢。”许多福表功。
仲珵笑着夸好,心里想,关半年算什么。
林鹤挑拨天家父子之情,罪不可恕。
仲珵让父子二人说话,说他事还未忙完,便带着赵二喜去了宣政殿,亲自写了圣旨,盖过玉玺,此时宫门落钥,竟是不等明日天亮,说:“带金吾卫去林府传旨,林鹤父子挑拨天家亲情,赐自尽。”
“林家抄家,立即。”
赵二喜恭敬应喏,观龙颜,知晓抄家是怎么抄了——自然是抄个干干净净。
紫宸宫。
许多福大概明白过来,想说什么又没再说。
许小满见多多一脸纠结,多多就是心肠软,此时说:“他给你设圈套用心歹毒,但你父皇也不是昏君,有他的定夺,林鹤掌权多年,不是什么干干净净的人,你父皇早都想收拾他了,之前念他有苦劳,几次暗示让他告老还乡,他和周如伟打对台,揣着明白装糊涂,如今下场咎由自取,跟你无关。”
“阿爹,我知道你宽慰我。”许多福凑到阿爹身边,靠着阿爹,“杀人对我以前的教育来说确实是很难接受,但是我们是一家人,也不能光父皇背锅。”
许小满:“那阿爹背锅也行。”
多多没见过血,手里干干净净没染过人命,但这世道,尤其是仲珵坐在那个位置上,仲珵是血色的,他也是,自是要同进同退。
“才不要。”许多福说的干脆,“我们可没错,那林鹤就该吧。”
许小满轻笑了下,摸着崽的发丝,多多长大了。
“其实我和你父皇都不在意名声——”
“我在意。”许多福说,抱着阿爹,“阿爹和父皇都很好,自然了我也很好。”
仲珵急匆匆回来,在外听许多福这般说,笑了下,这小子可不知道,他登基上位,砍了一批大臣,有个史官头很硬,对着他骂,说他杀不尽天下人,堵不住悠悠之口。
在那位史官笔下,写他和小满,他是动辄砍杀大臣的暴君,名不正言不顺,小满就是他身边媚主的奸佞,如今添了个许多福,怕是软弱无能识人不清的软蛋太子。
仲珵回去坐定。
许多福乖乖给父皇捧茶,说:“我真忘了父皇。”
“没生你气。”仲珵接了茶喝了口,把那个史官说的话讲了一通。
许多福:……他不服。
“我怎么可能是软蛋太子!”他不信。
仲珵便笑说:“明日你自己去看。”
“?这位头铁史官竟然还活着?”许多福好奇,他父皇没杀?
仲珵:“活着啊。我又不是好杀之人,我心也软着。”
许小满赞同,“对。”
许多福:“……”嗯嗯,他们一家心肠都蛮软和的,他信了。
当夜许多福睡在紫宸宫偏宫室,第二天醒来就往正宫跑,一家三口用了早饭,许多福还惦记着‘他的历史’,问父皇怎么查看。
“宫外兰台找葛史令,就他。”仲珵曾经也好奇看过,“大概七八年前的事了,就那么写我和你阿爹的,现在你也史书中有名。”
许小满在旁说:“葛金家里也没什么人,你父皇说诛九族这老头不怕,说了好多硬话,你父皇气得还要把人阉了送我东厂去,我不要,我那儿干活地方,要个老头干什么。”
许多福:……
“其实你父皇很心胸开阔的。”许小满最后感慨说。
因为俩爹这么说葛金这位史令,搞得许多福更为好奇。仲珵一看,就叫赵三花去传信,让葛金捧着他写的史书去东宫伺候太子去。
许多福:……
“父皇你这是赶我回东宫吧,别以为我傻。”
仲珵稀罕,“哟,真聪明了。”
许多福:!怒!
许小满笑哈哈,搓儿子脸蛋,“阿爹今日也要出宫去东厂,陪不了你,你自己玩,下午阿爹早早回来陪你吃饭。”
“行!”许多福爽快答应。
早膳过,一家三口各忙各的。仲珵往左朝路上去,问赵二喜太子监国这段时间,尤其是处理林鹤一党怎么做的,可有受什么委屈。
赵二喜不敢隐瞒,尤其是那日早朝方大人发难,“……殿下说你不敢说便不要说……之后果断将人拖下去打了三十大板。”
仲珵眼底都是满意,说:“不愧是朕和小满的儿子。”
“殿下英明。”赵二喜捧太子,果然圣上龙颜大悦。
仲珵自豪感叹:“他就是懒了些,小了些,再磨炼几年,朕就能轻松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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