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年迈,过年时又生了一场小小风寒,幸好今年宫里宴会不多,两位太妃也能主持,祖母能安心养病。
许多福也猜到了。
李昂是孝子,责任心也重,他爹李童这辈子可能就正五品挪不了窝,倒是李昂正经科举出身,家世不错,情商也在,坐三年翰林,之后大有可为。
许多福拍了拍李昂肩膀,“我知道,我就是问问,你这般选择我也替你高兴,真的。”
“谢谢你许多福。”李昂也松了口气。
许多福挑眉,帅气说:“这有什么,大家朋友。”
又说了会话,远处进士们喝酒敞快大谈文章吟诗作对,很是热闹,许多福让李昂也去玩吧,他要走了,“这种场合你去热闹热闹,别被孤立排挤了。”
“不会的。”李昂嘴上宽许多福的心,但也知道许多福为他着想。
许多福不多话摆摆手,走了。
“我们走了,再见。”严怀津道。
李昂:“你快跟上许多福吧,他肯定心里有些不高兴,唉,我们都长大了,身不由己,还是你好,年纪小,学习也好,能多陪许多福玩几年。”
“我会的。”严怀津道完就去追许多福,其实许多福走了没多远立着等小同桌上前,等人到了,二人肩并肩一高一低,许多福哼说:“李昂跟你说什么?”
严怀津原原本本一说,许多福心里酸楚又高兴,说:“年岁大了又不是死了,友谊还是在的,李昂还跟小时候一样念念叨叨操心许多。”
他俩初识见面,李昂是想捧他抱他大腿却也有骨气的,后来二人相处久了成了真朋友,凭良心说话,周全跟他讲君臣,许多福就气一小会,也不会太过伤心,要是李昂也跟周全一个模样,许多福就怒了。
到底和李昂关系更好些。
此时许多福低头看严津津,“你以后入朝做大官了,也不许孤立我!”
“我不入朝做大官,我去东宫好不好?”严怀津问。
许多福嘴角都没压住,高高上扬,小同桌年纪还小,光知道跟他‘哥俩好’,友谊天下第一了,不知道官场前途这些。
入东宫,不如在朝中为官好。
“到时候再说吧。”
严怀津有些不乐意,抿了抿唇,许多福一见,小屁孩还生气了,当即是没正经样实则脸快笑烂了,哄说:“好好好,让你来东宫,你要是来了,我给你最大的官——”
他父皇要是不答应,他就撒泼打滚横躺在紫宸宫寝宫门口不走了!
“我那儿还有个詹事,我给你留着。”
严怀津开心完,很认真说:“那不行,我年幼没资历,进东宫的话慢慢历练,不然你偏心我,不公正下属不服。”
“不要,我就要给你最高的。”许多福这会很上头,“孤就要做纣王!”
“纣王是哪个王?”
许多福把纣王安排在话本子里一说。严怀津听完点点头,说:“我做狐狸精没什么,不过许多福你不是暴虐昏庸的纣王。”
俩人东扯西扯,太子殿下也没‘朋友大了我还真成了孤了’的怅然若失,又回到没心没肺傻乐状态,出琼楼园是高高兴兴,二人回宫吃了午膳。
下午严怀津要去上课,许多福也要上课。
自从殿试那日,太子殿下大发神威,第二天还特意找胡太傅炫耀了一炷香时间,现如今胡太傅对殿下是心服口服——才怪。
胡太傅只是哄着殿下,别显摆了,赶紧读书,且心里怀疑殿下不想读书,故意在此事浪费时间,只能顺着殿下来。
三月十八,许多福跟周大人、胡太傅请了假,带着东厂、金吾卫百号人骑马出城要去找宝藏,当然面上借口是:父皇临走前跟孤交代的秘密差事,时日到了,孤要去完成。
这谁能阻止?
而且内阁林鹤不在,现如今周如伟一人说的算,其实政务推进的更顺了,以前党派之争暗暗别苗头较劲,还挺磨时间的。
另一头,黔中盘旋百年的王家这课大树早在二月底就被连根拔起,轰然倒塌,那几日,繁华的黔雍城家家户户紧闭大门,百姓皆不敢上街。
空气里似乎都是弥漫着血腥味。
城里最为气派,占了四条街的王家被官兵围着,有个年轻面嫩手持一柄玄色大刀的少年拍开了王家大门,听闻王家管家喊:三少爷——
话音还没落,人头落地。
府里府外尖叫声一片,围观的百姓再也不敢看,慌不择路赶紧跑回家关起门来,瑟瑟发抖跟家中人说:黔中要变天了。
跑得慢的就见,王家大门紧闭,里面鲜血顺着门槛流了出来。再之后听闻那‘三少爷’拿着王家族谱,凡是同王家有关系,谱上有名的,全逃不过一个‘杀’字。
城中:王姓支脉士族,曾经攀附年年送银子给主家的王姓富商。城外:占据几个山头的地主老爷们。
杀了好多,血流成河。
除了黔雍城王家,还有同王家关系紧密的其他三姓将军府……
一个不留啊。
一直到三月中,春日了,黔中天气还是阴沉沉的时不时下雨,街上湿漉漉,老人家说:这是城里怨气重,鬼不走干路,回来找人报仇的。
还有老人拿黑刀三少爷来吓唬哭闹不止的小孩。
王元孙杀了个痛快,已然成魔。
张德将军回去禀明圣上,心里也有些戚戚然,“末将也是征战沙场多年,从没见过杀心这么重的。”王元孙才十七。
宁武帝不在意,只问:“王家干净了?”
“那王元孙杀的连鸡都没留,除了他和他母亲。”张德说到这儿面色也有些体谅,“他母亲被折磨疯了,不认识他。”
听闻王元孙生母是夷族一个部落王的女儿,王佐打夷族打的太狠,夷族王将女儿献给了王佐,最初王佐不在意,将人交由舞坊调教后,每每府里来客人,便让舞姬跳舞招待。
都说舞姬魅惑勾人,几年下来,迷惑住了王佐,生下儿子,王佐给舞姬抬了妾室身份,还将儿子抱在嫡妻那儿养着。
五年前,王佐听召携子赴盛都,迟迟未归。
后宅阴司,张德也不知道,只知道王元孙生母疯了。
好像圣驾初到黔中时,王元孙回过王家,嫡母并不让王元孙见人,只说遵礼法我是你母亲,你又找什么母亲,在外学习多年还是野蛮不懂礼数,你姨娘病重搬到一庄子养病中,不宜得见。
现如今全杀了,人也见到了……唉。
张德刚汇报完,门外王元孙请见。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呜呜呜严津津真是我最最最好的朋友,刘戗是猪,是我最最最好的猪朋友!
王元孙主动请缨,让他为打夷族的头锋,若不是小将哪怕前排兵都可。
旁边张德几次欲言又止,眉头紧皱,他对这个小王实在是感慨万千,他见过小王提刀杀人不眨眼,即便是几岁小儿也不放过,脸上没有丝毫慈悲不忍,冷冷冰冰的,不像活人,鲜血溅的头脸到处都是,但是王元孙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活脱脱一个杀人恶鬼似得。
比他上战场见过最凶名在外的将军还要残忍无情。
按理说大仇得报,他母亲也接出来了,可以好好过日子了,结果现如今小王要去打前头兵,这可是不要命的打法,像是主动求死一般。
张德只觉得此子小小年纪,不似常人,他看不懂。
“准。”宁武帝开口。
王元孙谢圣命。
三月底,圣上与九千岁决定先攻戎族。
戎族兵强马壮,土地辽阔,几十年休养生息暗中壮大不少,先前频频来扰黔中边关,将数个村庄烧杀抢掠,兵马一走,这些小村庄一个活口也没有。
就是先前王勉纵容,想借此‘救’他在盛都的大哥。
圣驾亲征初到,黄、梁二将军说过,戎族不容小觑。
黔中的局势比想象中的复杂,戎族虎视眈眈,兵强马壮,戎人高大威武,十八部落结盟,还想同夷族联手,一起抵抗大盛,若是再不管放纵下去,大盛疆土危矣。
最关键是黔中以王家为首,排除异己到不顾城中百姓性命——
梁将军当时被困,前后派了两队人手去请支援,结果这些人因为是王家派系,一直没有来,当时他同全城百姓苦苦守城,已经做好了以身殉城准备,万幸有人来了。
还是圣上这四年扶持的人马将士。
……自然而然,现在黔中王家已倒,此时圣驾在此,整个黔中势力皆听命圣上,外加王家不臣之心,暗地里藏匿粮食兵器铠甲,真是天助我也。
先前还有将士暗地里嘀咕:圣驾亲征到此两月有余,怎么一场战斗没打。现如今明白了。
天时地利人和,此战必胜。
不光如此,前两个月大军未动,实则也有小队人马出边关,暗中往戎、夷两族摸清地势地盘,还有派出的探子收回的两族各部落之间的信息。
圣上主军戎族,派梁将军为攻打夷族主军,张德副将。
军营中。
刘戗找王元孙找了一个月,每每都被王元孙躲开避开不见,此时终于在主将帐外将王元孙堵住了。
“你是故意不理我的。”刘戗去拉王元孙胳膊,唯恐这人又溜走了,明明他们二人一起到黔中的,但没多久,王元孙就接了差事抄王家满门去了。
王元孙也没甩开,只是看刘戗,声音冷冷的说:“事关军情,你别拦我,想说什么,我一会出来你说。”
“真的?那行,我就守在这儿。”刘戗松开了人,往梁主将军帐子外一扎就跟看门小兵似得站着。
看门小兵知道这位是肃马关刘将军的儿子,也没多疑多话。
王元孙看了看刘戗,蹙眉,“你去别的地方等。”
刘戗不为所动。
“……我保证去找你。”
刘戗这才动了,心想:是他当看门小兵又不是王元孙当,王元孙这么要面子的!嘴上说:“那我在我的小帐等你。”
走了几步,刘戗怕王元孙不知道在哪,又折回来说详细了。
王元孙脸上不耐烦,刘戗一见赶紧走,边走边嘀咕:“真是脾气越来越大了,连我都不理了,去黔雍城都不管我,一会见面了真的得好好揍一顿。”
但他又想到王元孙腿伤,算了算了,马上要去战场了留着力气打敌人。
刘戗在自己帐子待到天快黑,也没见王元孙来,抓了个小兵问主帐梁将军等人谈完了事情没?小兵说早都结束了,晌午时张将军出来了……
“王元孙真是王八蛋,亏老子信他!”刘戗听完骂道。
他帐子后响起一道冷冷的声:“刘戗你骂谁?”
骂骂咧咧的刘戗一顿,扭头看过去,王元孙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与昏暗的傍晚融为一体,神色也冷冷的,刘戗却高兴坏了,连着快步上前,一把拉着王元孙,笑的一口白牙高兴说:“骂你呢!”
他一摸,王元孙胳膊手都是冷的。
“你在这儿站给小爷我站岗呢?赶紧进来暖和暖和。”
黔中前段时间天天下雨,听说是什么倒春寒,黔雍城百姓说怨气重,反正冷飕飕的,比过年时还阴冷潮湿,这几日终于不下雨了。
刘戗把王元孙带到自己帐篷,他一个人住,只有一顶小帐篷,一张行军床,里面收拾的很是干净干练,刘戗打小在军营长大,军务自己会动手。
天冷,帐子里也没臭味,很是清爽暖和。
刘戗把王元孙往自己床上一摁,拿了叠的整齐的被子就往王元孙腿上盖,“你先坐这儿暖和暖和,我去给你打壶热水。”
“我不冷。”王元孙说。
刘戗已经拎着壶到了帐子口,又凶巴巴说:“你要是不想小爷骂你王八蛋你就别跑,等我回来我好好问你!”
王元孙没再多说,脸更冷更沉默了。
可能刘戗害怕王元孙跑,打热水都是跑的,王元孙觉得刘戗回来的特别快,他其实还想再拖拖,刘戗问他什么?问他黔雍城百姓说的话可是真的,问他手上沾染数不尽的人命,问他是不是老幼全都杀了毫不留情。
是,百姓说的是真的,杀人恶鬼是他。
若是刘戗亲眼目睹他屠遍王府的模样,刘戗还会待他如朋友吗?
“哈哈算你怕了没再跑。”刘戗拿着热水壶见王元孙乖乖坐着,都没移开位置,松了口气又高兴的不得了。
王元孙抬眼看了眼刘戗,眼底有些疯意又压了回去。
刘戗给倒了杯热水递过去,“我的杯子,我这儿简陋你别嫌了。”
“不嫌。”王元孙接过握着杯子。
“你小心烫,烫不烫?我刚拎着壶回来还有些烫。”
王元孙:“不烫。”
“哦哦。”
刘戗觉得气氛不对,他又不是真的猪,王元孙和以前不爱说话那会不一样,这会是真的疏远他,故意冷着他,他仔细回想了下,他可没做错什么,那就是王元孙心里不对付了。
于是刘戗坐在床尾,帐子里也没点灯,黑漆麻乌的,刘戗看王元孙,说:“你阿娘身体如何了?”
“不好,疯了,记不得我。”王元孙答完,知道刘戗心软要替他难受,又说:“她忘了我挺好的。”
怎么这么说——刘戗还未问出口。
王元孙低低沉沉的声音说:“她心里恨王家恨王佐恨将她卖给王家的夷族父兄,也恨我。”
他母亲不爱他,他自小就知道。
以前在王家时,他母亲很受‘宠’,嫡母对外说他母亲气焰嚣张跋扈,外人都说王佐很疼爱夷族舞姬爱妾,但实际上如何,王元孙如今才看明白。
他每次去母亲院子里,母亲看他眼神有时候恨极有时候又渴望,让他往上爬、去争、去抢,不在意他顶着伤回来,从未问过怎么受伤的,只会说他无能无用。
院子里冰冷奢华的摆饰,享用不尽的美食,华丽精贵的衣裙首饰。
“刘戗,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王家死,想要卖她的夷族父兄死,想要我死。”
刘戗皱眉,想说什么最后发现话语太过单薄了。他坐过去,黑暗中竟然想抱抱王元孙,而后他也这么做了,好兄弟嘛给兄弟一个拥抱。
王元孙没有挣开,只是手里的水杯洒出来了。
二人谁都没有管,没有撒开。
许久,刘戗耳边响起王元孙冷冷的话。
“刘戗,我会战死沙场,我本不该出生的。谢谢你。”
“不。”刘戗松开胳膊,看向王元孙双目,很认真说:“将军战士死在战场上,保家卫国我说过死得其所,但不是你这样的,白白送死不行的,你得活下去。”
刘戗越说越急,“什么你不该出生,他们将你生了出来,命就是你的了,王元孙,你叫王元孙,我的好友好兄弟,你不是王家的王元孙,你是我、是我们崇明大殿的王元孙,咱们这么多年感情,难道你都不在意吗?”
王元孙沉默了一会,而后笑了下,尽管很细微,但刘戗急切的心终于略略松了口气,果然王元孙说:“知道了。”
“若我活着回来,我请你吃饭,刘戗。”
“行,我请你喝酒。”刘戗爽快道。
二人许下了誓言,此时刘戗还不知道王元孙是前锋,不过即便刘戗知道,只会蹙蹙眉,觉得危险大了些,但上战场的不管是兵还是将军不能怂。
若是他,他也敢打前锋。
之后二人便没在多话,又隔了几日,刘戗本来是随圣上大军亲征戎族的,后来知道王元孙打前锋这事,愣是战前想问圣上能不能调他去打夷族梁将军麾下。
仲珵不许,许小满问了缘由,谁都知道,随圣驾主军,兵马多粮草丰厚,十拿九稳的战局,而且刘戗并不是前锋,只是一支右翼小队小将,以刘戗身手,危险性不大的。
换句话说:刘戗如今位置,算是危险性小还能揽军功。
刘戗把原因一说:担心王元孙想和王元孙并肩作战。
“你是想违反军令?战前抗令,这就是刘七谦教你的?”仲珵问。
刘戗单膝跪地知错,还自己去外头自罚三鞭子。
许小满听外头打完了,“小戗真是,一点都没含糊,打了三下。”行刑的没听圣令没动手,刘戗自己狠狠抽了自己三鞭子。
“跟他爹一样没脑子。”仲珵说。
这就有些牵累无辜了。许小满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不火上浇油了——刘七谦人是有脑子的,刘戗也是,这不是刘戗那位置没什么紧要,放哪个小将都行,军中有经验的小将还挺多的。
仲珵心软,又看重刘家,对刘戗诸多关照,结果刘戗不领情。
“到底是上战场,刀剑无眼,要真是去梁木那儿打前锋,他死了,我回头怎么跟二伯交代。”
许小满忙安慰:“我知道你好心,小戗也不是不领情,他这孩子跟咱们多多一样,大智若愚心里都知道好歹的,重情重义,舍不得儿时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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