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灯重新落回裴牧云掌中,只见灯中佛光明亮,葳蕤莹莹。
 孔雀明王眼竟化作了佛家神话中的青莲魂灯,众离魂皆是惊愕,本以为是佛子安排,他们看向佛子,却见佛子也是一脸讶异!
 但佛子随即释然一笑,双掌合十,对青莲魂灯颔首一拜。
 在场众佛修随之一拜,嗟咏道:“救世魂灯,重现法华,我佛慈悲,长明不灭!”
 如此重要的佛家宝物,裴牧云自然不能收,正要退回给佛子,却感应到魂灯中一丝熟悉的神魂气息,当下心神一乱,下意识喊了声师兄。
 “怎么了?”
 解春风任师弟着急地将他的手拉过去放在魂灯上,感应到魂灯中的熟悉神魂气息,同样心神一乱,失口道:“师父?”
 听到师兄低语,证明师兄也感应到了师父的气息,裴牧云与解春风看向彼此,眼中都是说不出的希冀,却在此时,两人同时感到神魂归体的那一刹那变化,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众人已被逐下望乡台。
 陆续有修士感叹“哎哟,终于出来了!离魂真难受。”“还真是台上百年、台下一瞬?还不到午时呢。”“日后下了地府,我才不上这望乡台。”
 突然有佛修惊慌问:“佛子呢?我们佛子去了哪里?”
 众人一惊,不觉看向黑白无常,却见两位鬼差竟齐齐跪地,跪的却不是对着星归道长的坟,而是朝向西北。
 裴牧云心下一空,将纸人与青莲魂灯收入袖中,立刻踏云而起,叫道:“师兄!”
 众人只听一声龙吼,小白龙载着天疏阁主,一人一龙瞬间远去,晴空了无痕,阳光下,空余青山新坟。
 在场百姓修鬼精怪皆是面面相觑,黑白无常却自顾自起身,走到星归道长的坟前拜别,随后,白无常不声不响地背上望乡台,黑无常跳上台,如来时般,伴随着阴风阵阵和魂铃鬼哭渐渐远走。
 忽有人猜测:“佛子,该不会早就在不周山,所以是神魂离体而来,现在神魂归位……他不会是要?”
 这推测令众人大慌,但想到刚才黑白无常的突然一跪,越想越是这么回事。
 “神魂归位只需一霎,”有修士叹息,“白龙飞得再快,只怕,也追不上了。”
 佛修们齐齐悲声一怮:“南无阿弥陀佛。”
 其他百姓修鬼精怪也都悲伤起来。
 无需呼吁,众人不由自主面朝西北,纷纷跪地。
 此刻,银杏树上晴空万里,风从海上来,吹得叶影飘摇。
 新坟前,佛修们木鱼声响,低声唱诵起般若心经: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小白龙风驰电掣,背载裴牧云,片刻就飞到了不周山。
 却只见不周山巍然而立,白云蓝天幽幽,清风吹过一望无际的草地。
 天柱缺口仍在,并无半个人影。
 但先前龙尾打出的无数裂缝,星归道长神魂没能补全的剩下那半数,此刻已恢复如初。
 没有任何痕迹。
 就像两日前的儒门之谋根本不曾发生。
 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建造天柱支架,给天下争取三十年的缓和时机寻找其他补缺之法。
 不!不————!
 西域柱州的法士出现,与师兄说着什么,裴牧云一个字都听不见。
 不该是孔雀佛子。
 该死的是他,他是佛子为救师兄和百姓耗费心血拉来的,却什么都没做。
 是他没有及时补天柱,都是他的错。
 全是他的错。外公是为救他而死的,他害外婆失去了外公,外婆也郁郁而终。师父是为给他们挡住儒门大义非难而死的,他害师兄失去了师父,如今,又没能阻止佛子牺牲。
 或许他早该死在那个持刀男子的刀下。
 裴牧云望着天柱缺口,双目失神,不住颤抖。
 他该去补天柱,他该……
 “牧云!牧云!”
 忽然被温暖的怀抱拥住,裴牧云回过神来,抬头看到师兄悲伤的深金眼眸,忍不住挣扎道:“师兄,我不想再被救,不想再被一个人留下,本该是我救别人,该去补天柱的是我,我该去……”
 却听解春风低声哑问:“你去补天柱,留下师兄独个儿活在世上?”
 裴牧云心头巨震,此刻才意识到,他与师兄两个孤儿,若是再失去彼此,剩下的那个,就又是孤零零的。
 紧抓住前生此世唯一至亲,裴牧云终于掉下泪来:“师兄……”
 解春风将浑身颤抖的师弟紧紧按在怀里,温柔道:“师兄在。师兄陪着牧云,不怕。”
 裴牧云无声悲泣。
 解春风亦然。
 他看着眼前巍峨的不周山,它高耸入云,灵气雾绕,九州唯一一座上达仙界下抵凡土的至高神山,偌大缺口不影响其通天之威。
 此刻看着,却只觉天道无情。
 在师兄弟无法看到的九霄云外,深青天幕的星海中,一只獬豸神兽猫猫祟祟地用鼻尖顶着一颗金色魂珠,偷偷凑到一盏魂灯边,小心地把金色魂珠顶进去。金色魂珠与先前在灯内那颗深橙魂珠一碰,争吵追逃似的在灯内不停滚动,女娲大神闭着眼,只当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
 裴牧云凝神敛意,坚定道:“师兄,我们还有事要做。”
 现在不是沉溺悲伤的时候,儒门之仇未报,佛子还对他有拯救无辜百姓的期许,使命在身,他怎能让佛子失望,即使豁出性命,也要实现那匆匆一瞥的未来之景。
 解春风又是心疼又是骄傲,应声却同样坚定。
 裴牧云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青莲魂灯,感应之下,惊喜道:“师兄。”
 青莲魂灯中,多出了一道神魂气息,是孔雀佛子!
 解春风亦是惊喜,却正色道:“权作安慰,我们该专注眼前。”
 确实,人死不能复生,是天道循环之理,紧抓逝者不放并非正道正念,即使师父与佛子有未知奇遇,他们眼下也只能做好自己刚做的事,努力让佛子看到的未来实现。
 裴牧云自警道:“师兄说得是。”
 师兄弟二人面向天柱,再度叩拜。
 “师兄,佛子与我对招的用意,我明白了。”
 “哦?”
 “我准备……”
第51章 义结金兰
 天疏阁主与春风剑侠追着孔雀佛子神魂而去,待佛修念完心经,再无别事,大部分百姓修鬼精怪给新坟最后磕了个头拜别,也就陆续离开。
 东莱城众法士、白牡丹、城隍爷和土地爷都没走,姒晴记着那一续的约定,也仍站在坟前等候。
 秦无霜笑盈盈地走回来,心情颇好地叫了声师姐。
 她身后,东海之主敖昆已不是刚下望乡台时怒发冲冠的模样,也不再叫嚷着要去儒门算账,而是正与城隍土地告辞,似乎是要回东海,想必是被秦无霜巧言劝住了。
 秦无霜想利用敖昆做什么,姒晴不愿去猜,只作不知,颔首应了一声。
 她两个并肩站着,说着闲话。
 日中之时,天外一条白龙飞来,到青山上空,解春风化回原身,与裴牧云相携踏云而下。
 众法士与城隍土地见他二人悲伤神色,大家又都没忘记明王眼,心里都对佛子下落有了数。
 他们心底一叹,行礼道:“阁主。”“剑侠。”
 解春风歉然一笑,对诸位拱了拱手,先和裴牧云走到师父坟前一拜,全了丧礼,才走回众人身前。
 城隍爷与土地爷率先辞别,由城隍爷开口道:“两位节哀。星归道长衣冠葬回东莱,我们身为同乡土地城隍,定会尽心护坟。我与星归道长相识一场,就托个大,两个小友他日来东莱有事,尽管开口。我们城职在身,先走一步。”
 解春风与裴牧云都拱手回礼,解春风尊敬道:“二位正神待师父高义深谊,我与师弟铭记在心,这声小友,就厚颜应下了。既职责在身,我们不好强留,待他日相逢。”
 城隍土地皆是遁地而走,没入山地,眨眼就不见了身影。
 白牡丹随后辞别,踟躇片刻,忍不住问:“两位恩公,可有相识的机术师?”
 裴牧云问:“是你的手臂?”
 “无事,”白牡丹摇摇头,举起机械左臂,各部分配合依然流畅,“我是想,改一改?”
 猜测白牡丹是羡慕刚才电影预告里的大机器人,裴牧云一时语塞,机械义肢是一回事,机械义肢武器改造可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不确定机术师能不能做出来,但既然是祂的愿望,这问题还是留给祂自己跟机术师讨论。
 裴牧云顾忌着在场毕竟还有儒门中人,没有直言,而是看向东莱城众法士,正要开口,东莱城总领法士却主动道:“阁主,我们已决定派半数法士回去处理阁务,不如就让他们先带这位小友回阁,让她与机术师水镜联系咨询一二,之后,再要指路或安排车马,都交给我阁法士就是。”
 如此安排周到,裴牧云谢道:“那就有劳。”
 东莱城总领法士立刻拱手道:“阁主言重了。还有,方才望乡台中所见场景,我们想跟阁主聊聊。”
 “我正有此意。”
 裴牧云点头应了,这时才看向姒晴,尊重问道:“我答应将军一叙,不知将军是否介意我阁法士旁听?”
 姒晴利落回道:“有何不可?港口舰队是我徒弟属下,若阁主信得过我,不如我们移步舰上,出海而谈?”
 姒晴口中的徒弟,就是把星归道长聊去东北建鎏金黑城的朵颜将军,那日三人正是在东海港口偶然相会,裴牧云忆起那日情景,一瞬神伤,但记得师兄告诫,迅速收敛了悲容。
 面对这位儒门高修的邀请,裴牧云并不犹豫推辞,平静应承道:“那就叨扰将军。”
 姒晴闻言一笑。
 她是自幼修行的女武修,灵气养出的高挑身材,更胜许多凡间男子,她平日里不苟言笑,加上通身的杀气,常让人忽略她的好容貌,这一笑,霎时艳若蔷薇,令不少法士看愣了眼。
 半数法士向裴牧云告辞,带着白牡丹离开。
 姒晴利落一扬手:“请。”
 裴牧云与解春风也道:“请。”
 却是此时,秦无霜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几乎失态地急道:“且慢!”
 众人都看向她,秦无霜却谁都不看,满脑子都是师姐主动为天疏阁主安排巨舰的那一句话回响,只觉天旋地转。
 秦无霜强撑着走到师姐身边,伸手就从师姐武袍前襟中掏出一枚令牌,姒晴倒是如往常一般既不闪避也无防备。
 秦无霜手握着令牌,清明了些许,定了定神,转过身莞尔一笑:“无霜忽而想起一些要紧的体己话,非与师姐现下商议不可。请两位前辈与诸位法士先行一步,到了港口,现出师姐令牌,自有专人引你们上船。”
 裴牧云与解春风都看出她神态有异,再看向姒晴将军。
 姒晴将军闭上眼再睁开,对裴牧云与解春风沉着道:“各位先走,我随后就到。”
 不便打搅她们师姐妹私话,师兄弟二人与众法士也不多话,拿了那令牌下山去。
 等人都走了,姒晴也不拖延,直问:“你要说什么?”
 “换个地方,我不要在坟前说话,多吓人呀。”
 秦无霜强自笑了笑,伸手抓住姒晴臂铠,竟拉着她踏云而起。
 灵云低低飞起来,秦无霜特意选了与天疏阁众人完全相反的方向,通向海岸线的另外一边。她背对着姒晴,垂眸看着云下田野城池一一后退,心乱如麻。
 秦无霜对姒晴太过了解,师姐不拘泥小节,纵使平日对她百般纵容,但在大义上,若师姐决心要走一条路,那就算她使尽浑身解数,师姐也绝不会回头。
 身为武将,姒晴总是尽忠职守,然而,只有在遇着仁爱明主的情况下,姒晴才会替君主着想,甚至于主动安排。
 在儒门之主姬肃卿面前,姒晴连话都从不主动说。
 在旁人看来,姒晴只是借出徒弟手下巨舰共天疏阁主商谈而已。但那舰队是朵颜将军心腹,那艘巨舰,更是长公主不多的几位忠心下属商讨造反大计的移动要塞,一旦出了海,这艘巨舰上发生的谈话,绝不会传入外人耳中。
 姒晴轻易借出这艘巨舰,对天疏阁主的认同之意,已是非比寻常。
 而天疏阁主丝毫不怀疑姒晴用心的磊落应对,也正符合姒晴的脾胃。
 秦无霜咬紧了牙,她早该知道!她就不该放任师姐跟来东莱城!在玄真观门口感觉不妙时,她就该早早拉着师姐离开!
 越想心越慌,秦无霜刻意分心看云下的街道行人,却不妨看见那黑矮胖子吴贤正跟着一名红衣女子走入暗巷,顿时恶心得无以复加。
 无论高门大族还是寻常百姓,一般只在大喜日子才会穿大红衣物,尤其是百姓女子,一生只在出嫁那日穿一回红。
 相反,街头流莺,这种廉价底层的妓子大多没有帮手,只得亲自拉客,必须穿得不同,让男人一眼就认清身份,她们多穿红裙,久而久之就成了默认俗规。即使没钱买红裙,也要想法设法染一柄红雨伞,撑着站在阴暗巷口搔首弄姿,等来了客人,就与他钻进深巷,直接掀裙相就,最多撑开伞遮一遮。
 流莺常常横死野巷,她们一生饱受欺凌,容易出怨魂,怨魂易招魔气,这就是民间多红衣女鬼、红伞女鬼传说的缘由。
 秦无霜怎会看不出吴贤是在嫖流莺,她本就心气不顺,这下又冷不丁被他脏了眼睛,气得恨不能一把火烧了那暗巷。
 但她毕竟还有要事,当即加快云速,紧皱的眉一路飞到海边都没松。
 海岸线这一边不像港口那边那般繁华,只有个小渔村,岸上撑开架子晒着渔网、鱼干。
 似乎今日是有村民成亲,能听见唢呐声。
 秦无霜嫌鱼干味重,不愿落云在岸,而是停在海上。
 她们站在海水上,一个杀伐艳丽,一个巧笑嫣然,都是神仙似的人物,又凌波玉立,惹得岸上一些孩童纳头便拜。
 姒晴不爱在凡间这般招摇,却也知秦无霜好洁,只催问:“要说什么?”
 秦无霜仔细看着姒晴,从她的赤红马尾,看到她颈间暗红刀痕,再看她的武袍和动力铠,最后视线落到她腰间的越王之剑,剑柄上挂的剑坠,是一柄小小的越王之剑,姒晴自己打造的,秦无霜曾用自己的小指头比过,差不多大。
 秦无霜看着看着,忽然说起:“师姐是第一个待我好的人。不像其他人,是为我是姬肃卿的私生女儿待我好。师姐待我好,是感同身受。师姐也曾孤苦,故怜我伶仃。”
 她说着就红了眼睛:“我刚到儒门时,还小,常做噩梦,是师姐陪我,为我梳发,陪我安眠,等我睡了才接着挑灯公务。
 “我初次金榜题名时,打马游街,师姐担忧女状元遭人闹事,特意异装入世为我牵马。
 “我初次登堂拜相时,朝野树敌,师姐违规救我,匆匆下凡专程为我挡刀。
 “我也曾落难、曾遭贬,还是师姐陪我,不嫌我乱发脾气,还让我住进山涧小院,打扰师姐清修。
 “师姐不光是待我好,师姐眼界卓识,难觅知音,幸而老天让你我相遇。放眼天下,女子中,唯你我二人而已!”
 原本动容的姒晴,听了这句,又闭了眼。
 秦无霜却没注意,她耳听着那渔村唢呐声中传来的大声喜礼,心里只有留住师姐一个念头,铺垫了这么久,终于道出请求:“师姐,你我二人早已情同姐妹,那渔村有人嫁娶,想必今日是个良辰吉日,此刻,晴天在上,碧海在下,师姐可愿与无霜结拜?”
 姒晴反问:“你要与我结拜?”
 秦无霜反问:“师姐不肯?”
 姒晴却道:“你真心想结拜,我有什么不肯。”
 秦无霜咬牙笑道:“我如何不是真心?”
 姒晴点头道:“真心就好。”
 语罢,姒晴面朝大海,利落撩袍一跪。
 气刚生了一半又被姒晴噎回去,秦无霜深吸一口气,也在姒晴身边跪下。姒晴并不说话,只等秦无霜指示。秦无霜又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主持结拜之礼。
 秦无霜:“多年爱护,刻骨铭心,一拜晴天。”
 秦无霜拜天,姒晴拜天。
 秦无霜:“举世无双,幸逢其会,二拜碧海。”
 秦无霜拜海,姒晴拜海。
 秦无霜:“义结金兰,生死与共,三拜姊妹。”
 秦无霜、姒晴对拜。
 秦无霜立刻嫣然一笑,迫不及待地改口道:“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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