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泠没有错过他的神情，轻轻笑了起来，也不跟他纠结这个问题，再次说道：“她背叛你了。”
一句话，让病房陷入死寂。
男孩手止不住颤抖，低着头没有说话，似乎只要不说话，就能不会回应这个话题，就能把过去埋葬。
那些不好的事物，都应该被埋葬。
男孩想到这抬头，视线却落在窗外，他道：“为什么要纠结过去呢，现在大家过得都很好，每个人待在该待的位置。”
“所以哥哥，即便是你，也不能破坏这里的平衡，我会生气的。”
以往总是笑着的男孩，脸上收敛了笑意，面色沉沉。
“我不会破坏平衡，我只想知道真相。”
浅淡的声音拂过众人耳畔，让人生不起一点脾气来。
“真相很重要吗？”
男孩回过头来，视线落在江泠身上。
江泠直视着男孩的眼睛，这次他没有用幻术，在男孩的注视下点头道：“很重要，对我来说很重要。”
“其实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男孩率先移开视线说道。
江泠笑笑，他确实猜到一些，但猜测都需要印证，不然无凭无据的，很容易出错。
见状，男孩叹了口气，声音有些飘渺道：“这个疯人院开了很多年，院长和他的夫人一直经营着，即便收益不怎么好，他们也没有想过关门，因为这里面还有很多病人，都是被抛弃，被世界所不容的存在，如果没有疯人院，他们最后的归所也没了，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这是最初的疯人院，后来院长和其夫人有了个很可爱的女儿，他们经常带着女儿过来，那孩子跟这里的病人相处得很好，几乎没人不喜欢她，可惜，世界没那么多美好的故事，他们的女儿得了一种罕见的病。”
“为了女儿，院长变了，他开始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丧心病狂拿这里的病人做实验，不得不承认，有些人走上歪路会比正道要顺利得多，院长通过实验找到了一种可以控制病人的办法，后来疯人院名声大噪。”
“他的行为没有停止，但是研究就总有耗损，越来越多的病人开始出院，之后了无音讯，甚至家属都没有过来闹过，好像那不是人，是真正的实验材料。”
“我的人格分裂并不严重，只是贺舟攻击性太强，听说这里能让孩子变得乖巧听话，于是就被送进来了。
起初这里确实很好，风景好，病友和谐，护士温柔，可惜，这里已经烂透了，他们已经生成了特有的规则制度，没人想成为实验材料，那就把其他人推出好了，病人如此，护士也是如此。”
男孩停顿下来，他缓了缓才道：“她很温柔，她很快就获得了我的信任，我也很依赖她，后来，我渐渐察觉了这里的不对劲，她是我在这里唯一信赖的人，于是我找到了她，想要离开这里。
只是离开而已，贺舟说我不能插手这个地方，不要多管闲事，那样死得只会是我，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他一向比我聪明，我也没道不听他的话。
很可惜，她辜负了我的信任，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一伙的，护士，病人，院长，想要活命的人，都不干净，所以我被推出去了，来到这里一年，成为实验材料两年。”
还稍显稚嫩的童音在病房回荡，说出来的故事却无比窒息。
没人能想到一个孩子经历了如此惨痛的经历。
即便他没有说这两年在平房里经历了什么，但那不会是什么快乐的经历。
木妤呼吸微微一窒，她不敢往这上面想。
这座疯人院没有人是无辜的，他们想要活就必须踩着别人的鲜血存活下来。
“所以你最先把她杀了。”
男孩收敛笑意。
确实是贺舟，即便他经历百般折磨，承受万般痛苦，他依旧做不到杀人，男孩的手轻微颤抖。
“这个故事说完了，还满意吗？”
江泠点头没有回答，转身出了病房。
对于他突然的行为，三人愣在原地。
沈昇最先反应过来快步追上江泠的步伐。
而木妤看了眼男孩才跟上他们。
被独自留下病人的男孩没有动，他始终坐在病床上。
江泠摁下电梯，一路疾行至庭院，在系统商城购买了把铁锹，对着枯萎的花丛就开挖。
落后一步的两人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见状两人也不废话，各自买了铁锹开挖。
三人动静不小，让楼上还剩余的三名玩家注意到了。
他们各自看了一眼。
“这么大张旗鼓的是干什么？”
“要去吗？”
“去吧，不去我们也没头绪。”
于是三人也加入当中。
挖着没一会就有人惊呼，接着是接二连三的惊呼声。
他们挖到了骨头。
很多很多的骨头，即使没深挖下去，几人都知道下面还有不少。
沈昇蹲下身捡起一根骨头看了看，说道：“人的大腿骨，这些全是人骨。”
剩余玩家倒吸一口凉气。
“这得死多少人啊？”
“现代版万人坑吧，太渗人了。”
沈昇丢开骨头拍了拍手，侧头看向神色冷淡的江泠问道：“哥你怎么突然跑来这挖土了？是知道这里是万人坑吗？”
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江泠。
被注视的江泠淡然点头，“消耗的实验材料总要丢进垃圾桶里，但是这里没有，所以就地掩埋很正常，不是吗？”
木妤看向远处的平房，神色变了变。
她低下头看着这些人骨轻声道：“那现在怎么办？”
江泠踢开碍事的骨头，走到另一边没挖的地方道：“继续。”
沈昇走过去问道：“是要找那个护士吗？”
“嗯。”
听他们说话剩余三名玩家云里雾里的，不过听不懂，他们会看啊，见江泠继续挖掘，也纷纷开挖。
护士死的时间不会久，江泠几乎把庭院能挖的都挖了，终于找到一堆看起来难以形容的骨头。
有点新鲜，还极其稀碎。
可见男孩说的话一点不假。
真的是碎尸万段。
木妤艰难移开视线倒不是害怕这些骨头，只是对于贺舟的狠厉有了更深的认知。
心底不由庆幸，还好没得罪对方。
沈昇显然是一个想法。
江泠用铁锹戳了戳那堆稀碎的骨头。
其他人有些疑惑，怎么这是挖出来鞭尸吗？但是这都碎成渣渣了，还鞭啥啊。
江泠默默退后了几步。
在众人茫然不知所措的视线中，那堆稀碎的骨头快速聚拢，很快就聚拢成一个四分五裂的骨头怪物，她还具有一定的攻击性。
也不看离得最近的五个，直接就朝江泠攻去。
还处于茫然状态的五人当即感动不已，原来他后退是为了吸引怪物的注意力，实在是太有魄力了！
身上带有buff的江泠沉默，随手抄起铁锹就朝骨头怪物松松垮垮的脑袋砸去，不出所料，骨头怪物瞬间散落一地。
但是它没有死，已经快速聚拢朝江泠攻来。
沈昇一脚把恢复原样的骨头怪物踢散架，望着还在继续聚拢的怪物蹙眉。
这玩意身上也没个buff或者提示的。
怎么杀啊？
“你先撑会。”
江泠对着沈昇留下一句话，人就快速跑开了。
被丢在原地的沈昇顿时麻爪了，他这是被丢掉了吗？
但想到江泠的话，沈昇顿时将脑海里的想法会散，他哥叫他撑会，那当然得撑住了。
剩下的玩家也赶忙过来帮忙。
这玩意不难对付，一踢就散架，但是聚拢快，没完没了的容易把人耗死。
跑到病房的江泠开门见山道：“贺舟碎尸的刀具在哪？”
男孩一怔，也没纠缠直接告诉了江泠方向。
只是看着江泠转身欲走，他还是喊住了江泠。
“你要干什么？”
“帮你再碎一次尸。”
留下一句话，江泠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病房。
男孩独坐在床上久久不语。
在男孩指定的地点，江泠很快就找到凶器，是一把生锈的斧子。
江泠提着斧子就往庭院走，看着再次聚拢的怪物，直接一斧子劈在怪物身上，原本是应该砍了个空，怪物也很快散架的。
但是这一斧子像是砍在了血肉上，即使被踹散架无数次都没有发出声音的怪物，此时却发出嘶吼声。
江泠一向不会高估自己，他转手把斧子递给沈昇道：“砍死它。”
接到斧子的沈昇由于得到一把在世神兵，立刻对着怪物挥砍起来，嘶吼声不绝于耳。
木妤一边看一边点评，“这斧子砍歪了，应该再右边点，哎呀，这斧子力道轻了，别砍它腰腹了，把它砍下来。”
三名玩家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才多久？就找到了制裁怪物的方式了？
难道是他们打开游戏的方式不对？
还是他们玩了盗版游戏？
江泠来回跑也耗费力气，但这个地方都没有下脚的位置了，更何况坐的地方，他只好撑着铁锹坐支撑休息片刻。
望着被砍得嗷嗷叫的怪物，江泠嘴角轻轻扬起。
沈昇还是恶趣味了。
明明可以直接杀的。
等玩够了，沈昇才一斧子砍掉怪物的脑袋。
见状木妤献上掌声，倒不是为了沈昇，而是为了庆祝这怪物终于死了。
沈昇等了会，才道：“这玩意不是隐藏怪物吗？怎么还没通关？”
木妤也奇怪，这玩意还不够隐藏吗？
江泠垂眸笑道：“是隐藏怪物，但有人还不满意。”
即使没点名道姓，两人也知道是谁。
沈昇把玩着生锈的斧子，“那是要都鲨了？”
木妤难得赞同沈昇的观点，只是一时间有些犯难。
“护士怪物和院长怪物身上有buff，只靠我们怕是完成不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闻言沈昇也有些头疼，院长鬼化就够他们几个死翘翘，原地升天了。
都杀了不就是第二个可接取任务吗？
难道也是和上次游戏一样，其实是二者合一的任务了？
一时间沈昇也有些拿不准，下意识偏头看向江泠。
被寄予众望的江泠抬头看向主楼，声音淡然道：“这你得问问他了。”
沈昇了然，江泠的意思很明显，就算他们现在杀了隐藏怪物，也要看贺舟的意愿。
这个游戏还留了坑呢，果然和天使游戏不一样，他们从来不会玩文字游戏，或者给玩家挖坑，任务完成了就是完成了，会结算游戏。
恶魔游戏就不一样了。
他会拖，比如你这个任务完成了，但他会延迟播报，延迟结算游戏。
然后导致不少玩家折在这一环节。
显然在座的几位除了江泠，都是参加过几次恶魔游戏的，对恶魔游戏也算有些了解。
沈昇契约了恶魔，他比别人更深刻一些，毕竟脑海里恶魔的想法也会时不时传过来，虽然很少，但恶意十足。
他曾经毫不避讳的问过斯坦利，结果那家伙愣了一下，似乎觉得很有趣，也乐意回答沈昇。
这个游戏由天使与恶魔创造，提供人类游玩，弱小的人类无法在游戏中生存，两者共同商议后，决定人类能契约天使与恶魔，并从中获得力量，也就是技能。
而人类契约后，如果两者关系亲近后，偶尔会互通想法，不过天使和恶魔方能够轻松获取人类的想法，只是人类偶尔罢了。
对此沈昇还笑过斯坦利，说他这样的恶魔实在太好骗了，在人类世界裤衩子都会被骗没。
但斯坦利却不生气，甚至露出些许笑意来。
他记得斯坦利说的话。
“被骗没什么，我有的是办法能让骗我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察觉到沈昇走神，木妤走到江泠旁边跟他说起了恶魔游戏的险恶。
玩家更偏向于天使游戏，因为规则制度很完善，也十分遵守这些制度，只有这样，玩家才能活得更长久。
恶魔游戏就不一样了，混乱，极致的混乱。
就连游戏准备时，恶魔都会杀几个玩家助助兴，没人想成为那个倒霉的助兴者。
天使虽然不符合传统意义上的天使，但也是相对温和的，很少有天使大开杀戒，除非有玩家惹恼了天使。
经过木妤的解说，江泠大致了解了，他点头，即便没怎么接触过恶魔，但身上被赋予的buff，确实证明了木妤所说。
果然是一种充满恶意自大自私且怨毒的生物。
沈昇也回过神来，他走到江泠身边，不着调道：“哥，你把米迦勒喊出来吓死他们。”
木妤嘴角抽了抽。
这大傻春。
说话真不过脑子的，无论天使游戏还是恶魔游戏，契约人类的天使和恶魔，都不能进入游戏当中，他们只能提供玩家技能上的帮助。
无论天使还是恶魔，都会偏心的，他们当然会跟属意自己的契约者，动动手指就能让玩家通关了。
江泠不太了解规则，他疑惑道：“可以吗？”
沈昇下意识就要点头，被木妤一巴掌推开，“死一边去，谁让你乱说话的，别误导队长，带坏了队长我第一个把你杀咯。”
沈昇：“？”
说教完沈昇，木妤又道：“不可以的，即使是米迦勒也不能进入游戏当中，当然是本人不能。”
【确实，本人不行，有些小东西还是可以的。】
【想说那只小鸟就直说，米迦勒又没背着人送过来，人家光明正大的，一点没有辜负天使名号。】
【我草，你找死是吗？你居然敢阴阳怪气米迦勒？你完了！圣光的滋味会教你做魔的，对了，兄弟们，我先和我的契约者去现实躲躲。】
天使和恶魔的大战一触即发，他们本就是一点就炸的关系，更何况拥有众多拥护者的米迦勒被阴阳怪气，那当然是打回去啊。
被补了下知识的江泠点头，难怪米迦勒只让小鸟过来，还送来一张看不懂的字条。
见两人相处融洽，沈昇当然是看不得的，他不甘示弱凑过来，说道：“哥，等会要去找贺舟吗？”
江泠露出讶异神情来，随即摇头道：“不用，马上就会好了，贺舟不会等太久的，他已经对这里厌恶到了极点。”
站在六楼往下看的贺舟勾了下唇，他是这里的主宰，他能听到江泠的话。
确实，他已经对这里厌恶到了极点。
即使这里每段时间都会送进来新的病人，但不过是重复以往的经历，要么是被护士杀了，要么就是被病人，不然就是被院长当作实验材料。
哦，还有那个的玩具。
总之很少有人能逃出这座疯人院。
他也不可以。
因为他已经和这座疯人院融为一体了，身躯，血肉，以及最重要的灵魂。
重复以往的经历让贺舟感到厌烦，只有每隔一段时间送进来的病人能解片刻烦腻。
也只是片刻罢了。
那些人最终都只有一个下场。
只有江泠不同，很新奇，还很聪明。
贺舟望着江泠若有所思，他不介意江泠耍些小心思。
因为他很喜欢江泠。
比当时那个护士更为喜爱，贺舟不太懂，但是为了他，都已经宽容一个人了，再放过一个江泠也没关系。
哦，不对，还有江泠身边的那几个。
有人陪着可比一个人孤独要好。
贺舟正要收回视线，就和江泠对视上。
是的，即便离得很远，六楼的距离，但贺舟知道江泠看到他了。
想到之前的经历贺舟下意识移开视线，江泠很邪门，比他还邪门。
他获得力量是因为和这座疯人院融为一体了，疯人院即是他，他有支配这座疯人院里人死活的权利。
江泠那邪门的力量又是什么呢？
“贺舟。”
是江泠的声音。
贺舟重新望向江泠，张了张嘴，又想到对方可能听不见，干脆不回答。
“想好了吗？”
果然江泠又继续说话。
只一句话贺舟就知道江泠什么意思，他垂眸忍不住笑了。
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而且，他这次没有被辜负。
贺舟想了想说道：“就让你一次好了，谢谢你的纸飞机。”
其实，和你玩纸飞机很有意思。
有些话没必要说出口，而且江泠他一直知道，也没管江泠听没听到，他一挥手，几人就被丢出疯人院。
被砸得七荤八素的众人好久才回过神来。
突然换了个地方，沈昇四处看看，问道：“这是隐藏任务？”
“这是无缝衔接新游戏？”
“笨啊，你眼睛出气用的吗？你看这五个大字！灵山疯人院！我们还在游戏中！”
另外三个玩家吵吵嚷嚷。
江泠望着灵山疯人院沉默不语，下一秒里面火光冲天，各种嘶吼，尖叫，求救声响起。
不绝于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