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单,绝望,无助,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涌上心头,他转头看着那两只放在床头的丑鸭子忽然掉下眼泪。
一滴,两滴
随之而来的是轻声的哽咽。
他抱着那只鸭子玩偶,脸都埋进棉花里,泣不成声。
就那么小声地,一个人默默掉眼泪到天亮。
他等不急了。
天刚一大亮方锐就出门,沈清既然联系不上,那他就去找,总不会找不到。
他知道李家在哪儿。
这是一片他从未踏足过的地方,和车水马龙的闹市不一样,和石鼓区那片地方更不一样,大门到家门的距离长到看不到头。
像小说里富丽堂皇的男主角家,跟城堡一样。
方锐和这里格格不入,他站在外面,把一切景色都看在眼底,这里就是李昀的家。
李昀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沈清说过给他请了最好的医生,他治疗的怎么样了?还记得方锐吗?还会想方锐吗?
方锐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想看看李昀,如果沈清不愿意让他们见面的话,他远远看一眼也可以,让他知道李昀现在过的很好就可以了。
可他甚至还没上前,连门都没摸到。
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将方锐围起来,为首的那位似乎认识他,面无表情地对方锐说:“方先生,请你离开。”
方锐只是想见一见谢幸而已。
他有些无措:“我只是想看他一眼。”
那些人却不给他机会,他们将方锐赶出许远:“再来我就直接报警了。”
方锐愣愣地站在远处看了很久。
沈清在他离开后拨通了他的手机,没有其他多余的话,只说了一句:“方先生,以后别再来了,李昀正在接受治疗,他恢复的很好,现在已经不会想起你了。”
方锐被这句话砸得差点跌倒,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很疼,心里疼的难受。
他回到石鼓区,回到白云巷,看着眼前和刚才截然不同两种环境的地方。
心里有个念头告诉自己,别再去了,别去找了,就让他在那边过属于他的人生吧。
他本来就不是谢幸,他是李昀。
方锐思绪回笼,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沈清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接着说道:“我没想到你们还能在一起,方锐。”
“你挺厉害,竟然能让他找你那么多年。”
方锐心下叹口气,缓缓开口:“我让他接电话,您稍等。”
他拿着手机下床,走到阳台边上,站在谢幸身后。
谢幸刚转身,方锐就把手机递上去:“你”
他顿了顿:“你妈妈。”
谢幸皱了一下眉,把手机接过去,语气并不好地问:“什么事?”
他和沈清没有多深的母子情分,找不到方锐的头几年他是恨沈清的,连带着所有李家人都遭他怨恨。
对于李家那些人,除了已故的老爷子,其他人谢幸从没给过一点好脸色。
谢幸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也不再是那个傻子,他什么都想起来了,所有的,任何事情。
他的母亲叫沈清,是一个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商人,所有的人和物在她眼里都是衡量利益的东西,她的眼里只有钱和权。
这是一个绝对的利己主义者。
谢幸从出生起就背着她给的所有压力,别的小孩能哭能玩,他不行。
睡醒就是看书,写字,学习。
在他仅有的童年记忆里,仅有的一点快乐是在爷爷身边时。
他甚至一年都见不到沈清两面,这个所谓的他的母亲,从来都没有把他当成孩子。
在最调皮捣蛋的年纪里,他被剥夺当小孩的权利。
于是他在一个无人的午后逃跑了。
他把保姆支开,躲掉别墅里的保镖,一个人偷偷跑出门,坐上陌生人的车去向远方。
他想去爷爷家。
以往上车他只需要和司机说去哪里,司机就会送他到那个地方去。
可这回并没有。
在他有限的认知里,不知道世界上有“人贩子”这种说法。
他以为只要他说去爷爷家,他就会到爷爷家。
就是在那一天起,谢幸经历了一生的恶梦,哪怕是现在想起来都还是会心惊的噩梦。
2005年,李昀失踪。
他被塞上挤满人的面包车里,被蒙着眼睛,嘴巴也被胶带绑着,他说不了话,看不见东西,恐惧让他一直在哭,不停地流眼泪。
他能感觉到车上有很多人,大家都挤在一起。
接着他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有很多小孩。
他在这里待了一年。
在这里没有衣服穿,没有水洗澡,他只有一个很破很破的小盆,每天都要拿着那个小盆到处走到处乞讨,能讨到钱的小孩才有饭吃。
不听话的人就会被打,他的头发被剪刀剪得坑坑洼洼,混身又脏又臭,他就是个小流浪汉。
但他是最会讨钱的小流浪汉,吃饭的时候他碗里饭是最多的。
因为能讨钱回来,所以他很少挨打,别的小孩每天都要挨打,打到流血,打到手指断掉,跪在地上像狗一样求饶。
然后接着出去乞讨。
很多小孩谢幸只见过一两次,那些长得漂亮的小女孩和小男孩会被卖掉,卖到哪里没有人知道。
谢幸逃跑的那天看见坏人用剪刀捅小孩手臂,那小孩一边哭一边疼得在地上滚。
看着太痛了,他很害怕,没忍住也哭。
后来的记忆逐渐开始模糊,谢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里跑出来的,他只知道他很饿,也很冷,每天都在垃圾桶里翻找吃的。
他记忆里存留着的所有东西都没有颜色。
连天空都是灰暗的。
夜里他会躲在没人的楼道里,或是公园里的公共厕所里,那种地方能为他遮挡风雨。
那种生活他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一个人。
那个人带他回家,给了他很多好吃的,那是他有记忆以来吃的第一顿饱饭。
他给他取了名字,叫谢幸。
他睡上了温暖的床。
在谢幸这并不算长的一生里,没有多少关于沈清的好印象。
谢幸甚至并不想接她的电话,他和李家任何人都不想有联系。
方锐还站在谢幸身后,他不清楚谢幸发生过什么,只知道他和家人似乎并不亲近。
手机那头传来沈清的说话声,方锐断断续续听到几句“你爷爷,祭日”之类的话。
谢幸沉默一会儿,应了声:“知道了。”
接着把电话挂断。
方锐对沈清有一种莫名的惧意,他自己都不解,也不清楚这股畏惧是从何而来。
可能是第一次知道沈清这个人的存在时,可能是第一次跟沈清见面时。
沈清身上带了一层身份,一层任何人都她是谢幸的母亲,这一点任谁都无法改变。
在方锐的意识深处,他认为谢幸和母亲是亲近的,他们是一家人。
是有着血缘关系,至亲的家人,而他自己就只是一个外人而已。
他和谢幸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他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和沈清谈话?
八年前他还是谢幸的“哥哥”,还是谢幸的“家长”,现在呢?
方锐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上,他不知道关于他和谢幸之间的事情沈清知道多少,所以刚才沈清说话时他没有回应,只能把手机还给谢幸。
谢幸挂完电话转身看着方锐,他都还没开口,方锐就先出声说道:“我看是陌生号码,不知道是谁就接了抱歉啊。”
“为什么跟我说抱歉?”
谢幸只觉疑惑,他能察觉到方锐现在心情有些低落,是因为接到了沈清的电话,如果刚才没让他接他就不会因为这个而心情低落了,明明是谢幸自己和沈清的问题,为什么方锐要说抱歉呢?
方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抱歉,突然觉得应该要说一声,于是就说了。
谢幸问了之后他愣了一瞬,随后摇摇头:“我就那么随口一说。”
多久前方锐还义正严辞地跟谢幸说“根本没有随口一说这种说法”,今天自己就“随口一说”了。
但谢幸没有去反驳方锐的话,只是低头亲了一下他的鼻尖:“我的手机,所有来电所有信息你都可以接可以看,不管是谁,在我这里方锐永远是第一顺位,你不需要跟任何人说抱歉。”
谢幸解下自己的围裙放到一旁,然后紧紧拥着方锐:“我爱你呀,方锐。”
一大早就搞这么煽情。
方锐微微抬头,下巴在谢幸肩膀上搭了一下:“好了好了,我知道。”
谢幸这才松开他:“那去洗漱一下吧,吃饭了。”
以前方锐每天一早都会起来准备早餐,有时候懒得做也会出去买早餐回来给谢幸吃,他会使唤谢幸干各种活儿,一会儿拿碗拿筷子,一会儿扫地洗碗,重活不让干,小事干不停,根本不让他闲着。
现在谢幸包揽全部家务,不管是还在东门屿时还是现在,方锐都没有动过手,仅仅只是坐在一旁看着谢幸做家务。
他挺喜欢看谢幸做饭的,但是在这里看不见,阳台位置太小了,他们两个人挤不到一起。
他们住在东门屿时谢幸每天都在家里,一日三餐都是他在准备。
那个厨房台面做的有些低,谢幸洗碗时得弯着腰。
他自己估计都意识不到他微微弯腰的时候有多好看,腿都比台面高,围裙绑着衬得腰更细,方锐经常坐在餐桌边等他做好饭,厨房和餐厅中间是用玻璃门隔开的,他坐在餐桌边能看见谢幸。
手里的手机只是伪装,其实他总是在偷看谢幸。
方锐喝了一口粥,抬头问谢幸:“等会儿还得去公司吗?”
“晚点,不着急。”
谢幸眼神看过来,在询问方锐想做什么,方锐也看他:“你这样来回跑会麻烦吗?要不别住这儿了。”
这里到他公司那个距离不堵车的情况下都要半小时,一早去,半夜回,总这样也太累了。
他名下房产好几处,方锐都看过,谢幸之前最常住的是公司附近的公寓,如果要说家的话,那个地方应该是叫谢幸的家。
谢幸眼底闪过一抹惊慌,转瞬即逝,方锐没有注意到。
不怪谢幸胡思乱想,因为同样的话和同样的事情方锐做过不止一次,他经常让谢幸离开。
他垂眸掩饰住情绪,问方锐:“不住这儿……那我住哪儿呀?”
方锐喝了口粥:“你在公司附近不是有房子吗?住你家里啊,这里只是偶尔来一趟,你自己说的。”
谢幸手抖了一下:“那只是一个住处而已,不是家。”
他顿了顿,有点小心地问:“为什么突然让我走?”
方锐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忙解释:“不是,没让你走!”
“我的意思是这里太小了,而且你在这里去公司来回太麻烦,瞎折腾,咱搬你那儿去吧。”
谢幸松了口气,语气都开始雀跃:“只要跟你一起,我住哪儿都行。”
两人吃完早餐谢幸就收拾去洗碗筷,方锐没事儿做,想着把两人的东西收拾一下好带过去,这里要带的东西不多,就来时拉的那个行李箱,也没什么其他的。
他刚想去收拾谢幸就出现在跟前:“别收拾了,晚点徐姨会过来打扫,我们直接过去就行。”
他想了想:“我们去逛逛买点东西吧?”
方锐故意打趣:“什么东西还要你亲自买?不应该都有人给你备好吗,家门打开一排佣人说欢迎少爷之类的,也不对,你是在你自己家,那应该说什么来着,欢迎老板?欢迎总裁?”
谢幸失笑:“夸张了锐锐,难不成你喜欢这样?喜欢的话我去贴招聘广告了。”
“贴什么招聘广告?”
“招几十个保姆专门给你开门说欢迎回家。”
方锐若有所思点点头:“行,记得安排一个在边上,我一笑就说好久没看到大少爷这么笑过了的那种管家。”
谢幸笑了好一会儿没停下来,方锐瞥了他一眼也笑,随后移开视线,谢幸凑上去贴在他身边:“我跟你说,那地方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去过,连保姆都没有。”
“所以东西有点少,得去买些要用的,食材也买些,我得给你做饭吃。”
方锐笑了笑:“行。”
谢幸不喜欢开车,在这儿出门都是司机接送,这会儿却想自己开了。
这个点大人都在上班,小孩都在上学,小巷附近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一个人都没有。
两人一起下楼,小巷里很闷热,没有一点风。
方锐这些年在东门屿吹惯了海风,海风吹着连夏日也不觉得那么热,这会儿在这边却是热得要命。
他们走出拐角,方锐刚想叫谢幸走快点,还没开口就听见了什么声音,他停下脚步,谢幸也跟着停下,转头看他:“怎么了?”
方锐说道:“感觉听到了什么声,你听到没?”
谢幸摇摇头。
“那应该是我听错了,走吧。”
方锐跟谢幸走出去几步再一次停下:“不是幻听,真有声音。”
那声音不大,“嗷呜嗷呜”叫得断断续续,如果不仔细听都听不见。
就是那么恰好地,方锐走过的时候他听到了。
听着像是小狗的叫声。
方锐听不真切,跟谢幸说:“像是小狗叫声,你没听见吗?”
谢幸摇头说自己没听见,他也确实没听到,只是方锐说听到了。
于是他停下来猫着腰在附近看了几圈,但是都没看到什么小狗,这个点在外面真的很热,他已经开始冒汗了,方锐皱了皱眉:“算了,可能我听错了,走吧。”
这种地方流浪猫流浪狗挺多,听见叫声不稀奇,只是刚才那叫声有些过于凄惨,听着像是快死了的小狗叫,小狗和大狗的叫声是不一样的,一听就能听出来。
可能是听到方锐说要走了,那垃圾桶里突然又传出来一点声音。
方锐就站在垃圾桶边上,他没等谢幸走过来,先伸手掀开了垃圾桶盖。
只见里头有个小团的东西在慢慢挪动,小东西被装在塑料袋里,叫声小而凄凉,方锐掀开垃圾桶盖后它又“嗷呜嗷呜”叫了几声。
大夏天的,这种天气把狗装进塑料袋仍垃圾桶里根本就活不了,都不用几个小时就会被高温闷死,方锐皱着眉把塑料袋拿出来提到阴凉处,他刚想打开袋子,谢幸正好走过来:“等一下。”
方锐不明所以,谢幸嘴上说着:“不知道里头有什么东西呢,等会沾到不干净的。”
这塑料袋不透明,他只看到里面有东西在动,听声音是小狗的声音,但也确实没看明白是什么东西。
方锐闻言缩回手:“那我去买个手套?”
杂货铺离这儿不远,跑过去都不用两分钟。
谢幸在方锐身边蹲下,自己伸手解开塑料袋,里头是只看着出生没多久的小狗,爬都爬不利索,估计还在喝奶。
小狗通身黑色毛发, 特别短,都还没长齐。
方锐抬眼看谢幸:“不是怕不干净吗,你怎么自己解开了?”
谢幸把小狗捧起,还没他两只手大,趴在谢幸手心里刚刚好。
“我抓没事,我皮糙。”
方锐抓不行,他自己抓就可以。
这小狗已经很虚弱,时不时叫两声,声音特别小,躺在谢幸手心里一动不动。
谢幸看了看方锐,问他:“带去宠物医院看看吗?它太小了,感觉养不活。”
方锐说不清自己是不是跟垃圾桶有缘,以前也是在垃圾堆里就把谢幸捡回家了。
他点了点头,既然遇到了就算有缘分吧,他也实在没办法眼睁睁看这只小狗在这里等死,好歹是一条小生命。
带去宠物医院检查一下,能不能活就看它自己造化了。
本来要去买东西的行程被这只突然出现的小狗插队,他们现在要去医院。
进了宠物医院谢幸就把小狗交给医生,他们在边上等着医生做检查,检查做的很快,就是出结果还要晚一点,他们给小狗喂了点奶,小家伙喝得很快,一点不像刚才看着虚弱的样子。
那狗浑身都是黑的,刚才喝奶的时候方锐看到了一点舌头,好像连舌头都是黑色。
他随口跟医生聊起来,问道:“医生,这是什么狗啊?”
医生在电脑上看着什么,闻言抬眼:“五黑犬,身上都是黑色的,现在还小看不怎么明显,要是能长大的话就明显点,毛发很黑,连舌头都是黑的,其实就是田园犬的一种,只不过这么纯的现在挺少见了。”
谢幸在方锐身边,听后问道:“它是活不成吗?”
医生刚才说的是能长大的话……那不就说明这狗活不成了吗?
方锐也看向医生,医生叹口气:“太小了。”
“才半个月大,不会吃东西,两三个小时就要喝一次奶,很难养,而且这狗体质不太行,高温闷脱水了,要不是你们来的快就死了,你们要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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