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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神书(麦客)


“今日谢白乾就会终结垫江人六百年的苟延残喘。今日我终于可以离开鸡庐山了。至于有些人再也无法离开,那与我无关。哥哥,你还可以选择,看在你与我毕竟一母同胞的份上。父母去后,就只剩你我了。”
到得此时米介才算明白,族人代代无法摆脱的怨恨怒火,被某些摆布人心之人加以引导,终究烧向了自己。
依则本不该动念,却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落入了陷阱。
他头颅低垂,语气沉重而缓慢,一字一顿地说:“你与老爹……无非是不相信……不相信族长,不相信我……不相信亲族,友朋……”
“哥哥,你还是不懂。”
冲介耐心丧尽:“不是不相信,只是不需要。”
他刚要站起身,米介抬头看向他,眼中分明已蒙上灰沉沉的死气,却霎那间刺入冲介内心深处,令他骤感不妙——
利器破开虚空,突然出现在眼前,耳边同时是米介的痛喝:“所以你就背叛了我们?!”
冲介仰头闪避,下颌一阵剧痛,紧接着小腹挨了狠狠一记肘击,一时间喉头绞死,呼吸不能,视线一片黑暗。
米介摔了手中陶碗——那碗沿早用得粗砺不堪,在他与冲介交谈时,就凭借碗沿磨断了绳子。碎成几块的陶片上还沾着冲介的血。米介毫不恋战,抽身便冲出房门,立即为眼前景象惊呆——
百年的鸡鹿寨已沦陷为一片汪洋火海。
沾满火油的草桩从高处滚落,点燃的箭羽次第发射,引爆一场火雨。鲜红的光亮后是群蚁排衙的鳞甲与枪矛,滚烫的浓烟直逼栈道。
米介惊得呆住,他先前模模糊糊听见的怒号,原来是族人于火海中的惨叫。
冲介下巴血流不止,步出房门,四面山壁倒映的火光使人眼花缭乱,什么也看不清,只有热浪灼烧着衣物与皮肤。
“哥!”冲介大喊,一面摸索着拔出弯刀。
迎面一道影子。冲介刷然落刀,对方喝道:“是我,你发什么疯?”
冲介两眼被烟熏得红肿落泪,听出是毕合泽的声音。毕合泽掌心将一物抹在冲介眼皮上,散发草药气味,冲介稍觉清凉,方能视物。
“米介逃了。”
毕合泽道:“今时今日,他已算不得什么。小琅虽跑出去,毕竟没有坏了计划,保塞所兵马如约而至,说明依则等人已入了保塞镇。谢白乾行动起来,顾不上我们,为今之计先脱离火场。”
冲介朝他身后看,不见第二个人,知他是抛下了其余追随他的年轻人。那些人或以为毕合泽一心协助依则,或以为他暗中与谢白乾合作,为依则铺路。只有冲介知道这老家伙心中只有自己。
因此到了最后关头,这些一知半解的人都被留在了火海里。
“六百年垫江,今后就不复存在了。”毕合泽站在摇摇欲坠的栈道之上,俯瞰为火光照耀得通透梦幻的壁穴重楼。那神色竟是由衷的悲恸哀悼。
冲介心中忽地为此惊惧,意识到即使是他也不曾了解毕合泽的全部。
毕合泽割下脑后花白发辫,扔进火场,转身与冲介匆匆离开栈道。

米介在火光中奔走,浑身仿佛燃烧起来。
飞羽穿过他身畔,扎入垫江百年古楼中,木制的高楼栈道摇摇欲坠。
“米介?”
“米介!”
曲涅部的年轻战士聚集起来,掩护一干老弱在远离楼房与崩落的岩石,居居与各各见到米介鬼一样的身影自火影中出现,满面惊骇,米介却拨开二人,握住身后老人的手。
“是……毕合泽与冲介!”
米介终于说出来,浑身力竭,险些扑倒。那老人紧紧拉着他,坚实的力量支撑起他的躯体:“不要说了,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充满智慧的毕合泽为部族所拥护时,病弱的巴俄仲还孤身在草棚里蜷卧。此时他却仿佛一夕之间病却好了,身体生出无尽力量,支撑起自己也支撑起所有无所依靠的族人。
“我不如毕合泽,他太懂得中原人的道理,中原人讲穷则志变,如果我懂他,就早该知道他会做出这样的事。”巴俄仲尽力抻直了佝偻的脊背,他的影子比本人更伟岸数倍,他抽出各各的腰刀,交到米介手中,尽管米介也只有拼尽全力才能握住刀柄。
这时候所有青年战士都看着米介。
各各灰头土脸,愤恨道:“冲介和老爹都找不见了……米介,对不起!冲介只是说你和小琅带了两个外族人进山,怕你们泄密,才叫上我与居居去追小琅……”
“别说了。”米介握着刀,刀就成了他生命的涌泉,尽管躯体饱受摧残,未愈的伤口仍发出淋漓钝痛,他却成了此时此刻所有青年战士的主心骨。
“垫江早已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革勒这块迁徙之地。但我们守护的不是土地,而是土地上生活的人。”米介说。
巴俄仲也抽刀站起来,曲涅部的弓箭跟随在猎刀身后,老人们跟在年轻人身后,小孩跟在大人身后。
“现在就是我们最后的生命,”米介字字泣血,犹如火场里的飞蓬,“绝不轻易放弃。”
高温与虚脱已令他眼前出现幻觉,漫天光影里依旧是那个瘦小的少年走出来,额发下有着明亮透澈的双眼。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少年呐喊:要活着!
“绝不放弃!”巴俄仲带领着曲涅部的战士,刀锋面对着湖泊对岸重重黑影。
数息过后,再次万箭齐发,倒映湖中,天上地下尽是业火。
保塞镇,城中大乱。
先是县衙走水,再是城门暴动,驻城军于巷陌中遭到拦截,敌人穿着一式一样的甲胄,混乱中敌我不分砍死无算,全是倒地的死尸与伤马,鲜血渗透青石砖。
继而外城三里地远,腾起一片大火。
从县衙大院看出去,那火光映红半边天。
苏慈心中一动,沙吉在她身边说:“是军屯粮仓,族长已经端掉了!”
苏慈在保塞镇中指挥行动,依则另领了一队人,按照谢白乾所给的地图摸到保塞军屯所在,约定放火为号,各自举事。
苏慈先她一步,已将县衙拿下,此时保塞县衙一众官僚俱被俘虏入狱,剩下曲涅部众人踞为营地,占领望楼与角台,四面严防死守。
辎重仓库设在衙门六房,兵房仓曹被沙吉押着,带路打开仓库大门。
“好些大家伙!”沙吉带人进去,兴冲冲洗劫了一番,搜刮出几架床弩,上百副藤牌,并以官兵配发的长枪短矛等。
“这是什么?”沙吉问,他在仓库中发现一团盘绕数十圈的铁锁链,庞大无比,足有合抱之围。
“倒像我们登山用的。”曲涅一人说。
仓曹被他们逼着,冷汗涔涔道:“这是守城用的。烧红的铁链,从城头上甩下去,多少登城的敌军不是被烫死,便是跌下去摔死……”
曲涅众人听得心中一阵发怵,沙吉恶狠狠笑:“好哇,谢大人还给咱们留下了这样好用的玩意儿,真是多谢他了。”
外城那片火,烧的是保塞的粮仓,一时半会歇不下去。苏慈遥望天际的红光,心中惘然,出现在那里的本该有她,临到关头依则却换了她的任务,因苏慈天生高挑有力,乃是族中极出色的战士,沙吉等人也没有不服她的。依则要她代替自己夺下保塞。
“苏慈!我看保塞镇已是势在必得,不如将寨子里的人都叫来!”沙吉说。
苏慈正要开口,脸上却微微湿润,抬头一看,天光忽而黯淡下去。
天际濛濛,风起云涌,犹如打翻的墨汁。重云之中,隐约有涛怒瀑鸣,赫然是雷雨的前兆。
又要下雨了。
且兰府本就是一块雨水不断的土地。
外城的火兀自燃烧,但已烧不了多久了。苏慈眉头蹙起。
当其时,雷云遮天蔽日,道路风沙漫漫,隐有瓢泼将至。白崖都督城,总管府内,从一方小院天空看去,目之所至俱为漆黑天色,地气蒸腾,潮湿又闷热。
半君推开窗,屋中一盏米粒大小的烛光,琅祖握着烛剪,与半君对视一眼,一同看着江宜。
江宜手中捻着孔芳珅所赠的鹅毛笔,卷起一边袖子,正手臂上写写划划。末了,抬头见二人盯着自己。
“下雨了?”江宜恍如初觉。收起毛笔到得窗边查看,只见且兰府广袤无际的上空完全为雷云笼罩,仿佛要下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型暴雨,无论是陆地上居住的百姓,抑或正为战争蓄势待发的官兵贼寇,都在这亘古未有的大信号前保持沉默,
“这是你要等的机会吗?”半君问。
江宜没有回答,只感到一缕罕见的微风水汽送到面前。
半君也为厚重的阴云喟叹,好像天空成了另片大地,就快塌下来:“可是,不知狄少侠现到了什么地方,赶不赶得及?”
“天机稍纵即逝,”江宜说,“况且徒弟既然说了交给他,就会想办法做到。”
他言语中的信任令半君一愣,不由得便回想起菁口驿前,三人都以为陷入绝境,那时狄飞白对江宜说,至少我没有逃走。我问心无愧。
琅祖以烛剪旋亮光火,拿出怀中精心保存的一物,就着光线打开,乃是一张手绢,其中收纳一小撮黑灰色灰尘。正是将军渡前被一道天雷裂为齑粉的夔角。
‘相遇于此,即是有缘。我将夔兽之角赠你,将来或有再见面的机缘。’青年说。
“我该怎么做?”琅祖手足无措。
“你与雷公有缘,”江宜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尽可随心而动,重要的不是你做了什么,重要的是,这缘分是雷公亲口许诺的。”
琅祖想了想,从前在鸡庐山他做的最多的,就是从雷霆中解读部族的命运,漫山遍野寻找一棵为雷电击败的巨木,再捡拾它的枯枝烂叶,看着树叶在自己手中化为飞灰。
琅祖将灰烬拨入烛火中。
火焰升腾化为苍青颜色,烧灼的灰烟缭绕而起,穿过琅祖五指缝,穿过半君与江宜之间,随风溢出窗外,在地气作用下袅袅直上。阴沉天色下,犹如笔直的一根风筝线,连接着天与地。
三人不约而同,眺望那道白线最终没入阴云中。
“……”
片刻后,半君怀疑地问:“然后呢?”
琅祖撑着窗棱,探身出去,忽然满面湿润:“落雨了?”
天色骤明骤暗,瓢泼大雨倏忽而至。江宜重新关好门窗,对琅祖道:“你身份不便,留在这里,不要随便出门,我与半君且去看看情况。”
二人行将出门前,忽然琅祖叫住江宜。
“你……江宜,谢谢你愿意帮我们。”
江宜回头,看见琅祖的一双眼睛,无论顶着谁的外表,眼神却是无法模仿的。
“我会记住你的。”琅祖真心地说。
这时候,千尺飞电如流直下,烨烨震雷,风雨如散。
半君掩上门扇,罅隙中人影一闪而没。江宜心底忽然一跳,仿佛有什么把握不了的东西正从中流逝。天地通明,迥然而耀,暴雨与雷霆一齐俱下,犹如九天之外层林的树根,气势汹汹包裹了且兰府。
“先去找谢大人?”半君说,“走。”
屋内,一时亮一时暗,震声散涣。琅祖忐忑不安,将一星烛火吹灭,只余一缕青烟。
一道人影映在窗纸上。
“!!”琅祖猛地一惊,险些栽个跟头。那人影在窗前停留片刻,走了过去。琅祖犹豫一会儿,出门查看,只见一官邸府兵的背影在前。
那人背对琅祖,却仿佛知道琅祖在看自己,脚步停下。一忽儿转过身来。
琅祖脖子瑟缩了一下,有点心虚,他顶着一位剑侠的脸,却半点功夫不会,只怕露馅。
“是你。”那府兵说。
此人样貌平平,琅祖并无印象见过他,恐怕是狄飞白认识的人,只得支支吾吾囫囵过去
“官府戒严,有贼寇潜入作乱,少侠还是待在房中不要外出,以免中伤。”府兵说。
琅祖心中对他那句“贼寇”感到不悦,顶了一句道:“贼寇亦不会乱杀人,有的求财有的求色,我什么也没有,杀我做什么?”
雷声轰鸣中,府兵听不清他说话,只隐约知道他在说“求什么”,便问:“少侠觉得贼寇求的是什么?”
琅祖沉默须臾,说:“求活命。”
府兵隔着连廊很远地看着他。
“求救。”琅祖又说。
府兵略一点头,转身走了。琅祖觉得他其实什么也没听见,雷声愈发震耳欲聋了。
他独自坐在窗下,看院子里电闪雷鸣,瓦沟里的檐松败落一地红花,墙上雨水似泪痕。那时狄飞白要垫江人接受朝廷招安,江宜却说他们要的不只是容身之地,而是让世人想起那段被刻意遗忘的历史,琅祖就知道,江宜是真正懂他们的人。
杀人、作乱,也总要有个目的。
只是想让这片土地上的人听见我们的声音。琅祖默默地想。

第62章 第62章 谢济元
嘉荣树神龛下,谢书玉照例参拜冥想,快结束时下起雨来,他一回身,看见游廊里江宜与半君正等候。
最初此三人来府上做客,全因狄飞白那一支青牛令箭,令谢白乾判断他们身份不一般。现下看来,却是本人更有趣,与身份无关了。
“大人,正忙着?”江宜笑问。
“些许军报未看,无妨,前厅请吧。”
谢书玉看出二人有话要说,屏退了旁人,留两个卫兵把手门外。其时大雨如注,霹雳闪电接连不断。屋顶瓦片、门户窗牖,频频震动。
“且兰府一贯就是如此,”谢书玉反倒劝江宜半君二人宽心,“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声势骇人。”
江宜道:“这个一贯,是自建府以来,还是有史以来呢?”
“这个……为前朝修史时,仿佛就提到越雟阴湿多瘴气,因是三江汇流之地,多半有史以来,此地就多雨少晴。”
“我一行人初到且兰府,着实吃过天气的苦头。倒是听说且兰府有一奇观,叫做将军渡,乃是一终年落雷不绝的所在。谢大人可知其中缘由?”
谢书玉愈发不懂江宜的目的,便道:“江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江宜一拱手,先赔了礼,说:“且兰府叫作将军渡,垫江人却将那处峡谷称作雷墓,因气候危险而鲜少有人涉足。在下走失期间,不意曾进入过雷墓边缘地带,见识了一番奇景。”
谢书玉一听他又要说垫江古国的事,这种无文献记载又无实物佐证,虚无缥缈捕风捉影之事他不感兴趣,却是涵养很好,示意洗耳恭听。只听江宜说:“雷墓中有数百年前垫江古国并中原士兵战死尸骨无算。”
谢书玉:“………………”
“其中我们遭遇了一奇妙现象。大人可知,‘水流不止,万物终始,雷出电入,并应无穷’,万物化生之初,彼此相互呼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又有雷霆通于心之说,往往记录着众生百相,而于暴雨天气偶然复现。当我与半君在雷墓中见到尸山骨海时,恰逢暴雨雷电,于是山中骤闻兵马喊杀声,出现无数鬼影士兵,观其衣着相貌,赫然是中原祖先与外族部落。因此我猜想,雷墓中所见当是六百年前谢公开山,也就是垫江灭国的往事。大人若得闲,不妨听此一言。”
谢书玉一手扶额,已有些混乱,分不清江宜是在讽谏比喻抑或讲真话。
江宜道:“六百年前,高宗既没,穆宗即位,使谢书玉巡按越雟,殿前将军谢济元沿途护送。越雟为流放之地,罪臣氓流遣为造桥修路。谢书玉抵达后,适逢百年修路出现成果,跨丽水,过清溪,进入万山围子。中原人第一次发现……清溪关之南并非无人区,这里早已生活着一支与世隔绝的部族,金生丽水,淘金为业,便是古垫江部落。两族人民初相见,即互相猜疑畏惧。谢书玉欲示好而不得,垫江人先下手为强,埋伏中原士卒,谢济元将军继而反击屠杀其族,双方死伤无数,尸体冲入丽水,漂流至雷墓峡谷,便连谢公书玉也在此一役中身没。其战场所在,谢大人,便是你脚下的这片土地!”
一声巨响。
谢书玉正听得疑神疑鬼,猛地为雷声所惊,向窗外看去,忽然便见无数模糊影子自窗下经过,来来去去,仿佛府兵集体行动。
“什么人在外面?”谢书玉问。
门外一声不响。
江宜接着说:“垫江古国乃有三城,与如今且兰府的分野差相仿佛,称作上中下三道围子。白崖镇所在即是当年的上围,都城所在,六百年前的惊变发生之地……”
屋外喧哗声,令谢书玉听不清江宜在说什么,只感到似乎有欢声笑语、宴乐歌舞。电光乍明乍灭,使得窗扇上人影群魔乱舞,一派荒唐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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